第95章
第95章
明逸深吸了一口氣,攥緊了雙拳,顫聲道:“去歲,北狄大軍以三萬重兵圍困蘭山城,守城三月後,承恩公下令緊閉城門,令滿城将士只守不攻,等謝大元帥率金鱗軍馳援。”
“當時,城內兵困馬乏,後方糧草供給早就被北狄人截斷,到後來将士們只能以樹皮、草根度日,饑餓難耐,傷病累累……”
說話的同時,明逸的眼神飄忽不定,眼珠子骨碌亂轉,滿含驚懼猶豫之色,又用眼角的餘光去瞥扶欄而坐的蕭燕飛。
見少女的右手漫不經意地把玩着團扇,一會兒轉頭去看外頭街道上的雜耍,一會兒又側身跟顧非池交頭低語,團扇遮擋住半邊面龐,兩人也不知道說了什麽,皆是眉眼含笑。
她看也不看自己一眼,仿佛僅僅把自己當作個說書的先生。
明逸心裏忐忑不安,說話間便支支吾吾起來,嗓子幹澀難當。
蕭燕飛慵懶地以團扇遮着嘴,打了個懶洋洋的哈欠:“無趣。”
團扇後露出的那雙烏眸意興闌珊地掃了明逸一眼,仿佛在說,連個故事都說不好。
“知秋。”蕭燕飛輕喚了一聲。
知秋便又朝明逸逼近了半步,哂然一笑,嬌俏飛揚,可眼底卻是冷冰冰的。
見這丫鬟要把自己打發走,明逸才終于咬咬牙,吐露了一點關鍵的信息:“城破的那一晚,我負責守南城門。”
“半夜,承恩公悄悄帶兵開了南城門,說是要帶兵突襲北狄人……可……”
“可誰想,北狄人早就潛伏在城外,他們來得太快,城內守兵根本就來不及關城門,而承恩公非但沒有迎敵,反而棄城而逃。”
“北狄大軍如入無人之境,自南城門直入蘭山城,進城後,宛如狼入羊群,大開殺戒……屍橫遍地。”
明逸一口氣把關于蘭山城的事都說完了,面色慘白,氣息顫抖。
其實,他還是藏了一些話沒說,當他發現北狄大軍入城後,就趕緊去找了父親明赫與大哥明述,勸他們趕緊帶親兵從北城門離城,可是他們不願,說要與滿城将士、百姓共存亡……
爹爹原本是讓忠伯帶着曜哥兒走的,他早就料到了這點,當時一直抱着曜哥兒不放,說怎麽也要為明家留下一條血脈,誰想接走曜哥兒,他就偷偷掐一下曜哥兒,曜哥兒啼哭不止。
他看得出來,父親看着他的樣子明顯很失望,但是還是應下了。
于是,他活下來了。
“……”蕭燕飛久久說不出一個字。
這還真是肮髒!
蕭燕飛側臉看向了旁邊的顧非池,顧非池安靜地提起白瓷酒壺,目光淩烈,如一把出鞘的劍,寒氣四溢。
顧非池給蕭燕飛和他自己各斟了滿滿一杯酒,再将酒杯推給蕭燕飛。
兩人不動聲色地交換了一個默契的眼神,蕭燕飛執杯慢慢地又淺啜了口酒水,淡淡道:“我可以救你。”
“真的?”明逸大喜過望地看着蕭燕飛。
“只是……”蕭燕飛将手裏的白瓷酒杯轉了轉,唇畔如暖陽般的笑意蕩漾在臉上,讓她的眼角眉梢似夏花般明豔。
這個“只是”又讓明逸瞬間心提了起來,心中生出一股巨大的恐懼,忐忑不安地仰望着蕭燕飛。
“明逸,”這次開口的人是顧非池,聲音冷冷淡淡,帶着說不出的距離感,又有種高高在上的威壓,“你去把這些話跟皇上說一遍。”
什麽?!明逸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表情像是吞了刀子似的。
顧非池徐徐又道:“在明天早朝上。”
“不行。”明逸臉上露出驚恐如見鬼般的神情,從心底嘶啞着喊叫出來,連連擺手,“不行的。”
“承恩公是不會放過我的!”
“承恩公?”蕭燕飛似笑非笑地擡了眼,“在天牢的那個嗎?”
“……”明逸啞口無言,面色如土。
蕭燕飛的聲音隔着團扇悠悠傳來,“你是希望他出來呢,還是出不來?”
明逸支吾其詞:“我……”
“你想報仇嗎?”蕭燕飛又問。
報仇?明逸周身劇烈一顫,一股濃烈的怨恨自眼底深處浮現,又趕緊謹慎地藏好,仿佛陰溝裏見不得光的老鼠。
蕭燕飛憐憫地看着他,嘆道:“滿京城都知道,你明逸是柳嘉養的狗兒,随時都可以拿出來遛遛。”
“不是的!”明逸尖聲反駁,神情又懼又恨。
是柳嘉讓人把他從那口枯井裏拉出來的。
可也是從那天起,柳嘉仗着拿捏了他的把柄,不停地嘲諷他,辱罵他,踐踏他……動不動就一巴掌甩在他臉上。
“明逸,你就是我柳嘉養得狗。”
“要聽話。”
那些羞辱的話語揮之不去,明逸的臉色時青時白,低垂的眼眸中,翻湧着異常強烈的情緒。
蕭燕飛的目光一直緊緊地盯着明逸的臉,不放過他每一絲細微的表情變化,柔柔道:“現在不就是機會嗎?”
恍如一顆石子墜入心湖,明逸有些意動。
是的。
只要承恩公柳汌勾結北狄人的罪名定下,柳家就完了。
柳嘉也是!
柳嘉再也不是承恩公世子,會從高高在上的雲端墜入了肮髒的泥潭,從人變成了一條狗。
等到了那個時候,他就可以狠狠地朝柳嘉的身上踩踏,讓他在自己的腳下匍匐、跪舔。
明逸晦暗無光的瞳孔一點點亮了,漾起惡意的笑。
他咽了咽口水,擡眼時,又是一副惶惶的樣子,再次對上了蕭燕飛清澈的眸子,艱難地問道:“蕭二姑娘,你會救我的?”
“當然會。”蕭燕飛毫不走心地應了。
內心想的卻是,當然不會。
下一刻,她一臉貼心地問道:“你現在是不是天天會發低燒,每到夜裏就傷口疼痛得難當,以致夜不成寐?”
對對對。明逸連忙點點頭,眸子又亮了一點。她說得都對。
蕭燕飛娴熟地用意念打開了左掌心胎記中的急救箱,從裏頭取出了藥,又借着寬袖的遮掩,把藥片摳出來,放到了一個小瓷瓶中,交給了知秋。
“裏頭有兩種藥,睡前各吃一粒,這裏是三天份的藥。”蕭燕飛信口胡說道,“你的藥至少要用上一個月。”
明逸目光灼灼地盯着知秋手裏的那個小瓷瓶,一眨不眨,滿眼的熱切,恨不得蹿過去一把奪過那小瓷瓶。
可他還記得這個小丫鬟剛才輕輕松松就把自己摔了出去,不敢輕舉妄動。
知秋輕笑了一聲,随手把那小瓷瓶抛了出去:“接着。”
明逸幾乎是飛撲了出去,雙手接住了那個小瓷瓶,如獲至寶地抓在手心,仿佛抓住了最後的一線希望。
他狼狽地從地板上爬了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塵土,幹巴巴道:“那……我先走。”
他抓着藥瓶,生怕她反悔讨要回去,倉皇地下了樓,頭也不回。
淩亂的下樓聲漸遠。
“他還真是學不乖。”蕭燕飛看着樓梯口的方向輕笑出聲。
真好騙。
她的手肘随意地支在扶欄上,繡有銀色竹葉紋的寬大袖口松散地垂落,露出一截細膩似白玉的皓腕。
她口中的這個“他”指的當然是明逸。
注意到在顧非池看着自己,蕭燕飛以手托腮,鬓邊幾縷青絲随之垂落,現出一副閑适懶散之姿:“看什麽?”
“你。”顧非池坦然道,定定地看着她,眼底的笑意一層層地溢了出來,臉上多了幾分和煦,宛如春風明月。
他的小姑娘真是機靈。
她總能了解他想做什麽,與他默契十足,哪怕不用說話,只需一個眼神交流就足夠了。
“給你幫了大忙吧。”蕭燕飛得意洋洋地自誇道,漂亮的杏眸彎成了兩瓣淺淺柔柔的月牙。
“對。”顧非池微微颔首。
“你要怎麽謝我?”蕭燕飛笑容更深,含笑的尾音微微上揚,每個字都透着一股醉人的甜意。
再讓她撸一把他的鷹吧!
她盯着他,等着他反問,她才好提,卻見他又摘下了臉上的那半邊面具,露出那俊美無俦的容顏,眉眼張揚秾麗到極致,灼灼其華,令人怦然心動。
蕭燕飛微微一怔,下一瞬,他毫無預警地傾身而來,帶着薄繭的指腹輕輕摩挲過她下巴細嫩的肌膚。
在她近乎發直的眼眸中,他的薄唇輕輕地貼在她額心,灼熱的氣息噴在她的面頰上……他身上那種似雪落青竹的熏香味再次将她包圍。
這一吻,似羽毛輕輕柔柔地撩在她的額頭。
只輕輕一沾,他就退開了。
“謝禮。”他的瞳孔濃深似海,溫柔地凝視着她,目光似春水般纏綿。
他的嗓音本來清冷,可這兩個字卻說得輕柔,甚至透着幾分缱绻,讓她覺得自己的心尖似乎被什麽東西撩撥了一下。
蕭燕飛的腦子一時有些鈍,好一會兒才反應了過來,捂着自己的額頭,掌心似留着他的餘溫。
她怎麽覺得哪裏不太對?
不過……
似乎也沒什麽不對?
她心中生出一股甜意,連迎面而來的暖風似乎都沒那麽熱了。
她垂下臉,扒在欄杆上,下巴壓在交疊的手背上,淺笑盈盈,眼角瞟見明逸從一樓大堂的正門走出。
蕭燕飛輕拉他的衣袖,用戲谑的眼神引他去看樓下:“你瞧他……”
下方的明逸顯然心事重重,走得極快,下臺階時左腳差點絆到右腳,一個踉跄,幸好他扶住了馬車,這才穩住了身體。
明逸下意識地擡頭,對上了蕭燕飛含笑的眸子,又轉回了頭,飛快地上了停在大門口的那輛馬車,落荒而逃。
“回府。”
明逸一聲令下,車夫就揮起馬鞭,發出清脆的聲響。
馬車沿着熙熙攘攘的振德街上緩慢地前行,車夫吆喝着讓行人讓路。
坐在馬車裏的明逸依然死死地捏着手裏的那個小瓷瓶,一刻也不敢放手,腦子裏還是很混亂。
一炷香後,他回到了位于城東的明将軍府,夕陽已然西斜,陽光直刺而來。
下了馬車後,他徑直朝自己在外院的院子走去,疾步如飛,走到院子口時,穿了一件牙色褙子的明老夫人聞訊而來,恰趕在他進屋前攔住了他。
明老夫人還不到四十,美貌端莊,因為守孝,周身除了發間一支銀簪,不見半點首飾,眉宇間彌漫着揮之不去的輕愁。
“逸哥兒,”明老夫人上下打量着兒子,也注意到了他左袖上沾染的血與膿,心疼不已地問道,“怎麽樣?蕭二姑娘怎麽說?”
說着,明老夫人忍不住憤憤地抱怨了起來,“明芮真是個沒用的東西,讓她給你請太醫都叫不到,真是白讓她當這個寧王妃了,幫不上家裏一點忙。”
明老夫人眼底浮現濃濃的戾氣。
而明逸根本就沒理她,直接繞過了她,往屋裏走去,不等她反應,就“砰”地把門一關。
“逸哥兒……逸哥兒!”
隔着門板傳來明老夫人有些尖利的聲音,明逸只當做沒聽到。
他珍而重之地從那小瓷瓶中倒出了裏頭的藥丸,還沒指頭大小,奇形怪狀的。顧不上去琢磨,他挑了兩顆形狀不同的,就和着涼茶水咽下了藥丸。
他也沒脫衣裳,直接倒頭就睡。
他已經好些天沒睡好了,本就疲憊不堪,兩眼一合,就睡了過去。
這一覺醒來,外頭的天已經快亮了,天際隐隐露出了魚肚白。
明逸有些不可置信地摸了摸自己的額頭。
他沒有發熱,也沒有在夜裏痛醒,竟然一覺睡到了大天亮。
他趕忙拿過了那個被他放在床頭櫃上的小瓷瓶,輕輕地晃了晃。
這裏面只有三天的藥量而已。
他緊緊地捏住了這個小瓷瓶,遙望着窗外那泛着魚肚白的天際,眸中似籠着一層陰雲,眼神狠厲。
他會活下去的。
在蘭山城那種人間地獄,在那個狹小陰暗的枯井中,他都活下來了。
現在,他只是生病了而已。
蕭二姑娘會治好他的!
明逸的雙眼灼灼發亮,心底燃起了生的希望,亢奮地高喊道:“餘道,備朝服。”
在明家一家殉城後,皇帝除了給明逸銮儀衛千戶的閑差外,還恩賜了一個“昭勇将軍”的散階虛銜,勉強有了上朝的資格,但皇帝準他不用上朝,明逸也就從來沒有去過。
他怕所有人看到他時,露出那種惋惜悲憫的眼神,那種眼神針對的不是他,而是明家,有一次,他還曾聽到他們背着他唏噓不已,為什麽活下來的不是他大哥……
明逸憎惡那種眼神,可今天他不得不去直面這一切。
早朝是不可以遲到的,他以最快的速度穿上朝服戴上官帽,坐着馬車趕往午門。
恰好趕在宮門打開前,跟在文武百官的後方,進了宮,一路朝金銮殿方向走去。
這是明逸第二次上金銮殿,上一次還是他在父親死後,蒙召入朝,接受皇帝的封賞,彼時,滿朝文武都在看着他。
這一次,還是如此。
周圍的官員中時不時有目光朝他飄來,還有人看着他竊竊私語。
明逸有些緊張,心跳怦怦加快,身子繃得緊緊的,盲目地随着群臣的動作。
随着內侍一聲喊“皇上駕到”,身穿明黃龍袍的皇帝出現在高高的金銮寶座上,大馬金刀地坐下了,一派威儀與貴氣。
包含明逸在內的下方群臣紛紛對着皇帝躬身作揖,直呼“萬歲”。
近來因為承恩公謀反的事,皇帝的心情一直不好,以致這幾日朝臣們大都夾着尾巴做人,把那些并不緊急的事暫且壓下了。
內侍拖着嗓子慢慢悠悠地喊了一句“有事啓奏,無事退朝”,下一刻,一道年輕拘謹的聲音倏然響起:
“皇上,末将有事要奏。”
明逸一咬牙,大步從武官的隊列中走出,對着皇帝抱拳行禮,頭低垂,注視着下方的金磚地面。
一瞬間,包括皇帝在內的所有人都朝站在中央的明逸望去。
龍椅上的皇帝其實壓根兒不記得明逸了,再加上他如今眼神不好,根本看不清明逸的臉,只覺得下方這個穿着朝服的少年就像是小孩舞大刀般別扭。
大太監梁铮立刻猜出皇帝忘了明逸,便附耳對着皇帝提醒了一句。
皇帝正想問何事奏禀,就聽明逸先一步道:“末将奏承恩公柳汌在北境蘭山城通敵,致蘭山城被燒,滿城将士百姓被屠。”
恍如一陣驚雷響起,殿內的氣氛瞬間炸裂開來,滿朝嘩然。
兩邊隊列的文武百官皆知面面相看,心潮澎湃。
從衛國公世子押送承恩公回京,查抄柳家已經四天了。
這幾天來,朝堂上,為了是否定承恩公謀反,顧非池和皇帝幾乎是吵了起來,每天的早朝都是火藥味十足。
皇帝每次都以罪證不足暫且壓下,甚至還語帶深意地表示:
“顧非池,朕知道你一向不滿承恩公,可公是公,私是私,公私不可混為一談。”
“錦衣衛查到武安侯在幽州尚古城偷偷見過北狄人,現已經把人拿下了,武安侯通敵罪證确鑿。”
“承恩公是有過,在他禦下無能,沒有約束好武安侯,而非通敵謀反。”
“他刺殺大皇子也是無意之舉,是被武安侯誤導,以為追擊的是潛伏在幽州的北狄探子。”
皇帝說得振振有詞,這若是普通官員怕是早就被皇帝的威儀壓了下去,可顧非池又豈是普通人。
顧非池自然不會退,與皇帝據理力争,從承恩公府中查抄出來的證據一件件地呈到了禦前,但皇帝總有各種托辭,三言兩語地替承恩公開脫。
整整三天,早朝上君臣互不相讓,每一次的結局都是皇帝被怼得無言以對,然後要麽頭痛喚太醫,要麽就拂袖而去。
誰都看得出來,皇帝是在拿武安侯為承恩公頂鍋。
誰也都看得出來,顧非池這邊呈上的罪證确鑿,皇帝是在胡攪蠻纏。
因着皇帝堅決的态度,三司也有些不知該如何審理此案,姑且先拖着沒開堂。
刑部尚書、大理寺卿和左都禦史三人暗暗地交換着眼神,本來以為今天又會是皇帝與顧非池的主場,不想竟然突然跳出來一個明逸。
這無疑給原本就緊張的氣氛火上澆油。
明逸依然垂着頭,能感覺到所有人的目光像刀子似的刮在他身上,他滿身冷汗,但還是堅持把話說話,說起承恩公在蘭山城如何畏戰不出;說起承恩公父子一日半夜為北狄人開了城門,并棄城而逃;說起北狄大軍是如何一湧而入在城內展開一場血腥屠殺,又一把火焚了蘭山城……
上方,皇帝的臉色愈來愈陰沉,似是被人用筆一點點地描上了墨,周身的氣息更是如疾風驟雨。
明逸結結巴巴地把蘭山城的始末說完了。
最後他咬牙擡起了頭,兩眼通紅地看着皇帝,大聲道:“皇上,明家上下誓死效忠大景,效忠皇上,家父家兄力竭戰死,明家百餘口全都死在了蘭山城,與城同亡,皆是柳汌之過!”
他的面容蒼白,渾身上下繃得緊緊,并不高大的身軀在這金銮殿上顯得如此渺小,看在這滿殿官員的眼裏,不免心生悲憫。
尤其是那些武将更是有種感同身受的代入感,一張張剛強的面龐上湧起義憤。
皇帝氣得手腳發涼,渾身直發抖,唇顫如篩糠,艱難道:“明逸,勿要信口胡說!”
皇帝用警告威逼的眼神射向了明逸,神情陰戾。
“是啊。”顧非池平靜地站在武官的隊伍裏,一雙黑眸波瀾不驚,淡淡道,“在君前信口胡說可不成,那可是欺君之罪,明千戶可有證據?”
周邊群臣窸窸窣窣地騷動不已,全都目光如炬地望着明逸。
明逸被這麽多人看得有點局促,身子下意識地瑟縮了一下,他咽了咽口水,硬着頭皮道:“有。”
他從袖袋中取出了一個信封,然後撩袍跪在了冷硬的金磚地上,先重重地磕了下頭,随即雙手将那信封呈上。
“這是承恩公柳汌通敵的證據。”
“上面有柳汌的手印。”說着,明逸又垂下了頭,心髒怦怦直跳,脖頸上根根青筋時隐時現,聲音發緊。
“還請皇上過目!”
最後一個字落下的同時,滿堂再度沸騰嘩然。
一道道如烈火般的視線全都定在了那封小小的書信上,似要将它灼燒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