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46章
“好像!”殷太太脫口道,喃喃自語,“太像了,真的太像了!”
像什麽?唯有殷氏有些懵,來回地看着殷老爺與殷太太震驚的面龐。
蕭鸾飛怔怔地站在原地,整個人像是瞬間凍結似的,腦子裏也是一片空白。
不止是蕭鸾飛,連蕭爍也驚住了,凝眸望着手裏還捏着帷帽的蕭燕飛。
既然二姐的臉上沒有受傷,那麽她為什麽……
為什麽她要假裝受傷,假裝毀容,騙了阖府的人?!
蕭爍睜着眼,心跳加快,感覺像是有一道模糊不清的黑影漸漸地從一片彌天大霧中顯現出了輪廓……
這一刻,周圍的時間似乎停滞般。
船上的勁風将衆人的發絲與衣衫吹亂,一陣比一陣更強勁。
“孩子……過來!”還是輪椅上的殷老爺率先有了動靜,吃力地對着蕭燕飛招了招手,聲音微微發顫。
他蒼老如老樹枝的手指更是抖如篩糠。
蕭鸾飛簡直快瘋了,手指狠狠地掐着自己,慌忙道:“娘,我們是不是該啓程回京了?這裏風大,外祖父大病未愈,吹久了風不好……”
蕭燕飛看着亂了心神的蕭鸾飛,微微一笑,一貫的溫柔和順,點頭道:“風是大了點,正好我帶了一件鬥篷……知秋。”
知秋随叫随到地捧着一件黑色鬥篷出現了,俏生生地笑了笑。
蕭燕飛又對着蕭鸾飛勸道:“大姐姐莫急,時候尚早,今天肯定趕得及進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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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鸾飛的腦子裏一團亂麻,無言以對。
殷氏皺了下柳眉,注意到了蕭鸾飛今天和平時有些不太一樣,她好像很急,又好像很慌,完全失了平日裏的端莊沉穩。
自己不在侯府的這十幾天,到底發生了什麽?!
蕭燕飛接過知秋遞來的玄色鬥篷,向着輪椅上的殷老爺走了過去。
“……”蕭鸾飛櫻唇微張,想阻止,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麽了,僵立原地。
殷老爺艱難地擡着眼,盯着蕭燕飛的臉良久,仿佛想在她的身上尋找誰的影子似的,渾濁的眼珠子有些濕潤。
“你叫……燕飛?”老者沙啞的聲音竟有了一點點的哽咽,胸膛起伏不已。
蕭燕飛點點頭,俯身将那件鬥篷披在了老人的身上,動作麻利地系好了鬥篷的系帶。
而殷老爺始終緊緊地盯着蕭燕飛。
“阿婉,”殷太太笑着抓住了女兒的手,“這丫頭生得好似你祖母。”
殷氏:“……”
殷氏已經不太記得祖母的樣貌了。
在她四五歲時,祖母就去世了。
她對祖母的記憶就停留在一雙溫暖的手經常把年幼的她抱在膝頭,慈愛地喊着“乖囡囡”、“我們囡囡真好看”。
殷太太眼眶微酸地盯着蕭燕飛的臉左看右看。
蕭燕飛與過世的婆母殷老太太真的很像,也不是說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但是,這雙貓一樣的眼睛,這柔美的仰月唇,至少像了五六分。
乍一眼,她就想起,當年她剛嫁進殷家給公婆敬茶時,擡眼去看婆母的那一幕,彼時婆母大概是三十出頭。
婆母是個絕色美人,被老太爺疼了一輩子,憐了一輩子。
“真像啊。”想着年輕時的母親,殷老爺蒼老的眼底煥發出了一種奕奕的神采,懷念地說道,“母親總惋惜……她沒能生個像她的女兒……”
說着,殷老爺忽然怔住了,似乎直到此刻才意識到了什麽。
他轉頭看了看蕭鸾飛,又再去看蕭燕飛,心頭疑雲翻滾,一度混亂的眼神慢慢恢複了精明,思緒飛轉。
等等!這個名叫“燕飛”的丫頭不是庶女嗎?
還是那個崔姨娘生的,可這孩子為什麽會長得像自己的亡母?!
蕭燕飛離得近,也能瞧出殷老爺眼中的疑惑和震驚。
殷家是江南第一富商,是到殷老爺這一代才走到這個高位的,像殷老爺這樣能夠掌握着這麽一個龐大商業帝國的老人,不可能單純如白紙。
蕭燕飛淺淺地抿唇笑着,泰然自若地由着殷老爺打量自己。
真的太像了!殷老爺全然移不開目光,直看得眼睛都發澀、發酸,臉上的笑容漸漸淡去,瞳仁中翻湧着異常強烈的情緒。
他的身體因為中風而虛弱,手腳多少有些不聽使喚,但神智很清醒,不僅清醒,而且思維依然敏捷。
他活到這把年紀,曾走遍大江南北,耳聞過千奇百怪的事,也目睹過無數人世間的悲歡離合,蕭燕飛這張臉代表着什麽,其實并不難猜測。
他心頭有一個可怕的揣測呼之欲出。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麽真相未免太殘酷了!
殷老爺的手無法自抑地顫抖起來,心頭的怒火節節攀升。
“外祖父,莫急。”蕭燕飛輕輕柔柔地喚了一聲,安撫着對方的情緒,“別傷了神。”
她的聲音不緊不慢,猶如一陣和煦的春風拂來,帶着一種安撫人心的奇妙力量。
她生怕殷老爺有高血壓,畢竟他才剛中了風,還沒完全康複呢,絕對不能再受刺激了。
“只要‘正本清源’,一切總是會好的。”蕭燕飛轉過頭,引導着殷老爺的視線朝蕭鸾飛望去,溫溫柔柔地說道,“大姐姐,你說,是不是呢?”
她的眉眼彎出狐貍般的弧度,似笑又似譏,像在說,是她的,終究都會還到她手裏。
“正本清源”這四個字像刀子般狠刺在蕭鸾飛的心頭。
蕭鸾飛死死地盯着蕭燕飛,有一個可怕的念頭湧了上來:蕭燕飛知道!她竟然都知道!
怦怦!
蕭鸾飛心如擂鼓,喉頭如火燒,忍不住就想起了上一世。
上一世,她一無所有。
難道這一世她又要重蹈覆轍,墜入無底深潭嗎?!
“你說什麽!”蕭鸾飛無意識地拔高了音量。
“我說,一切總會好的。”蕭燕飛輕笑了一聲,一本正經地勸道,“大姐姐,做人不要太悲觀了。”
她歪着小臉,表情很是無辜,烏黑的瞳仁閃着點點清光,在陽光下乖得令人心憐。
殷老爺睿智的目光輕輕地掃過了蕭燕飛與蕭鸾飛這對姐妹花。
兩個年紀差不多的姑娘站在一起,妹妹從容恬靜,相比之下,姐姐卻心浮氣躁。
他按下胸口翻湧的情緒,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地吐了出來。
千言萬語就在唇邊,卻沒說出口。
面對殷老爺這雙精明銳利的目光,蕭鸾飛不由倍感壓力,似乎裏裏外外都被他看透似的,脊背升起一股徹骨的寒意。
耳邊忽地聽到蕭燕飛“咦”了一聲:“大姐姐,你的帕子掉了。”
她清脆的聲音不輕不重,又恰好讓這甲板上的所有人都聽到了,所有人都朝蕭鸾飛望去。
連蕭鸾飛自己都下意識地低頭,看到她的帕子不知何時掉落在甲板上。
蕭鸾飛腦子很亂,根本沒法冷靜思考,直覺地蹲下身去撿,可風一吹,那方帕子就連着旁邊的一片殘葉被風吹走了……
蕭鸾飛再一次僵住了,此時才意識到撿帕子應該是丫鬟的事,慢慢地又直起了身。
大丫鬟書香趕緊跑去撿蕭鸾飛的帕子。
蕭燕飛莞爾一笑,眼角恰好對上殷老爺審視的目光,于是,她笑得更乖巧了。
那可愛得好似雪白獅子貓的樣子看得殷老爺不由心頭一松,被她逗笑了。
這一笑,心頭那翻滾的情緒才算緩和了下來。
他又深吸了口氣,覺得方才抽痛的額角也沒有那麽痛,眼前也不再一陣一陣的發黑。
冷靜之後,殷老爺倍感妥帖,知道這丫頭孩子是在擔心自己。
這是個好孩子。
殷老爺在極短的時間內恢複了平靜,暗暗地在心底嘆氣,告訴自己:燕飛說得是,他不能急。
他更不能再倒下了。
他得活着,他得看着!
若是事情真是他想的那樣,那麽,女兒還得靠着他們這老兩口撐腰呢。
哪怕商戶位九流之末,比不上堂堂侯門勳貴,也不能讓女兒這般被人算計,被人作踐啊!
殷老爺終于穩定住了情緒,啞着聲音道:“先下船吧……”
“是啊,要不是趕不上今天進京,可就麻煩了。”殷太太心神不寧地附和了一句。
殷氏點點頭,這會兒心緒也有點亂了,像是一個線團在心中亂滾,一時理不清楚,她時不時地偷瞄着蕭燕飛。
周圍的氣氛愈發怪異了。
殷家的兩個護衛擡着殷老爺的輪椅下了沙船,再擡過了船橋,幾輛華麗的馬車已經停在了岸邊待命。
衆人各自上了馬車,殷家與侯府的下人們也紛紛把行李擡上後頭的馬車。
不過一炷香功夫,一行車馬就離開了通縣碼頭,一路往西,朝着京城的方向馳去。
只是,蕭鸾飛再沒了來時的意氣風發,一路上,心不在焉。
她那垂下的眸子裏,洶湧地交錯着複雜的情緒,有怨恨,有憤懑,有恐懼,有絕望,同時又夾雜着深切的不甘。
她的腦子裏反反複複地回想着蕭燕飛在船上說的那番意味深長的話。
蕭燕飛真的知道,她知道自己的身世,也知道殷家外曾祖母的事。
蕭燕飛故意演了這場毀容的戲碼欺騙了自己,她實在是卑鄙,不擇手段地非要搶自己的東西!
蕭鸾飛渾渾噩噩,不知時間流逝,直到聽到馬車外傳來下人們的聲音:“京城到了!”
“老爺,太太,大爺……京城到了!”
蕭鸾飛這才回過神來,擡手拉開了窗簾,望向了後方的幾輛馬車。
因為顧忌到殷老爺大病未愈,他們這一路回京,馬車行駛得比上午去時慢了不少。
此時都快酉時了,天空的太陽已然西落,在後方的一行車馬上鍍上了一層淡淡的金色光暈。
殷氏就坐在後方那輛最華麗、最恢弘的馬車中,這輛雙馬平頭馬車是殷家專門在江南定制的,比普通的馬車大了一半,描以金漆,嵌着七彩琉璃窗,車頂的四角綴以珠纓,無一不精致,無一不考究,就連侯府最奢華的馬車都不如這一輛。
上一世,殷氏的這份家當最後全都給了蕭燕飛。
東城門前排着不長不短的隊伍,他們這行車馬也全都放緩了速度,排隊等着進城……
“鸾兒。”
東城門方向,響起了大皇子唐越澤明快的聲音。
一襲藍袍的唐越澤縱馬朝蕭鸾飛這邊馳來,馬蹄飛揚,頗有種春風得意馬蹄疾的潇灑。
一人一馬停在了蕭鸾飛的馬車旁,唐越澤朗然一笑,神情溫和地說道:“鸾兒,跟我進城吧。”
深目薄唇的青年身材高大修長,身穿一襲湖藍色繡青竹直裰,腰系玄色錦帶,看上去風姿綽然,貴氣非凡,令人不由得眼前一亮。
透過窗戶看着陽光下的矜貴青年,蕭鸾飛笑了,揚唇喊道:“殿下。”
像是落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浮木般,蕭鸾飛心中大定。
她昨晚就特意命人帶信給大皇子,告訴他娘親要回來了,就是想着大皇子能來接他們,好給她長臉。
唐越澤神采奕奕地笑道:“鸾兒,你信裏說你外祖父中風了,太醫院的盧太醫……”擅長治療中風。
話說了一半,卻注意到蕭鸾飛雙眼含淚,晶瑩的淚水欲墜不墜,那麽委屈,那麽楚楚可憐。
“鸾兒,怎麽回事?!”唐越澤眉頭一蹙,急忙問道。
是誰!是誰欺負了他的鸾兒?!
唐越澤心疼不已,看着蕭鸾飛擡手用玉指輕拭眼角,悲切地說道:“二妹妹她……”
“進城。”不遠處,一個清冷的男音打斷了蕭鸾飛的話。
這聲音實在耳熟,唐越澤不由一愣,循聲望去,就見右前方騎着一匹紅馬的顧非池正望着自己,面具底下的薄唇勾出一個似笑非笑的弧度。
青年的姿态随意之極,周身萦繞着一股清冷不羁的氣息,傲氣如霜。
一個清淡的眼神斜睨過來,把唐越澤原本要說出口的話都堵了回去。
唐越澤身形僵了一下,下意識地攥緊了缰繩,一手不由自主地去撫摸那日父皇在清晖園給他的那把折扇。
蕭鸾飛:“……”
蕭鸾飛來回看了看顧非池和唐越澤,捏着窗簾的手攥得緊緊,差點沒将窗簾給扯下來。
顧非池一聲令下,車隊就繼續往城門內駛去。
有了顧非池随行在旁,守城門的士兵甚至沒有查殷家人的路引,二話不說就直接把人給放了進去。
一行車隊進城後,繼續往西,直到了城西葫蘆胡同的殷宅才停下。
一排馬車全都停在了葫蘆胡同中,一下子把這原本空蕩蕩的胡同擠得分外擁擠,也引來一些鄰居路人在胡同口張望。
唐越澤身為大皇子早就習慣了被人關注,對于周圍的那些目光全不在意。
他翻身下馬後,殷勤地攙扶着蕭鸾飛下了馬車。
蕭鸾飛對着唐越澤微微一笑,轉而朝着後方剛下馬車的殷氏輕輕地喚道:“娘。”
蕭鸾飛獨自走到了殷氏跟前,咬了咬唇,才接着道:“前些天,二妹妹在府中練習弓箭時,不慎被弓弦傷了臉,後來二妹妹用錯了藥。聽大夫說,妹妹的傷一度潰爛了,府中就又請了好些大夫給二妹妹看了……”
“所幸二妹妹無礙。”蕭鸾飛幽幽嘆了口氣,小臉微擡,眼睫輕顫,要哭不哭。
她知道自己這樣子,最容易讓大皇子心憐。
殷家只是商戶,有了大皇子給她撐腰,他們肯定也會敬着她的!
有大皇子在,不但可以扶持武安侯府,也能成為殷家的靠山。
她只需要給出一個說得過去的理由。
将錯就錯,不好嗎?
殷氏一言不發,神情沉靜地看着蕭鸾飛,那雙鳳眼宛如一汪深潭。
殷太太跟在殷氏後下了馬車,溫和地說道:“阿婉,先進屋再說吧。”
說話間,一個高大威武的護衛小心翼翼地把殷老爺從馬車上抱了下來,再把人重新放回到輪椅上。
蕭鸾飛連忙又往殷老爺那邊去了,嘴裏叮囑護衛道:“小心點……別磕着了。”
殷太太微微搖頭,以只有殷氏才能聽到的音量在她耳邊低語道:“這孩子,你怎麽養成了這樣?”
“面上肚裏彎彎繞繞的……”
“……”殷氏的心頭猛地一跳,若有所思。
這些日子,她隐約也覺得女兒的性子越來越偏。
可是女孩子長大了,又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有些自己的小心思也并不奇怪,只要自己耐心引導一下,女兒會懂的。
可是——
殷太太對蕭鸾飛的這句評價卻警醒了她,的确,她的女兒不知何時說話做事竟然變得“彎彎繞繞”的……
殷氏的心一點點地沉了下去,忽然間就有些喘不過氣來。
胡同上方,那密密匝匝的樹冠擋住了陽光,向着斑駁的牆頭投下一片搖曳的樹影,也投在了殷氏的臉上,映得她的表情尤其複雜。
很快,衆人就簇擁着輪椅上的殷老爺往宅子的大門方向走去。
唐越澤下意識地要跟上去,才走出了幾步,卻見顧非池悠然一橫臂,攔住了他的前路。
“……”唐越澤蹙了蹙劍眉,俊朗的眉目冷了下來。
顧非池淡淡道:“殿下,二姑娘的臉傷了。殷家還有事要忙,殿下還是先回去吧。”
什麽,蕭二妹妹臉傷了?!唐越澤一愣,銳氣全消,下意識地往蕭燕飛的馬車望去,恰好看到頭戴着帷帽從馬車上下來的蕭燕飛。
唐越澤不由想到剛剛蕭鸾飛在城門口時美目含淚地對着他提了一句“二妹妹”。
所以,鸾兒是想告訴他蕭二妹妹傷了臉的事?
定是如此。唐越澤覺得自己真相了,急忙追問道:“誰……誰幹的?”
誰敢欺負了鸾兒的妹妹?!
“武安侯。”顧非池冷冷道,聲音中帶着霜雪一樣的寒意,“這武安侯府還真夠膽大的。”
“這是瞧不上……我們衛國公府呢。”
他唇角泛出一絲冷笑,在臉上那詭異的黑色面具映襯下,整個人顯得陰恻恻的,看得唐越澤打了一個激靈。
唐越澤下意識地偏開了視線,目光沉沉地去看蕭燕飛,釋放出一股不快的氣息。
他只稍微一想,就明白了武安侯為何要這麽做。
武安侯這是對這門賜婚不滿意呢,以為只要傷了蕭二妹妹的臉,就會讓衛國公府主動提出退親,而侯府也就不用冒抗旨的風險了!
武安侯這哪裏是看不上衛國公府,這是把聖旨賜婚當兒戲呢!
尤其,這門親事還是自己親口在父皇跟前保的媒。
連父皇都覺得好,他武安侯憑什麽不樂意!?有什麽資格不樂意!
想到這裏,唐越澤周身的氣息愈發冷厲,宛如覆了一層寒霜。
難怪剛剛鸾兒一副快要哭出來的樣子,她一定是因為夾在爹娘之間左右為難,心裏又內疚沒有看顧好妹妹吧!
畢竟鸾兒一向疼愛蕭二妹妹。
唐越澤越想越是心疼蕭鸾飛,纏綿的目光又急切地去追逐她的倩影,就見她正失魂落魄地看着前方的侯夫人殷氏。
那白皙秀麗的面龐是那麽糾結,那麽心痛。
唐越澤像是針紮般心痛不已,心口一簇火苗蹭蹭地冒了起來。
這件事絕對不能就這麽算了,否則,武安侯豈不是還要再折騰出什麽幺蛾子,惹鸾兒傷心!
殷家只是商戶,怕是也不能給殷夫人和鸾兒撐腰。
還是得靠自己!
“顧世子,這件事我知道了。”唐越澤對着顧非池拱了拱手,立即翻身上了馬,一夾馬腹,從蘆葦胡同離開了。
清脆的馬蹄聲在狹窄的胡同裏分外響亮。
蕭燕飛回頭朝唐越澤離開的背影看了一眼,她沒有聽到顧非池到底和唐越澤說了些什麽,卻又隐約猜到了什麽,不近不遠地與顧非池對視着。
顧非池揚唇一笑,肯定了她的猜測。
蕭燕飛擡手撩起了帷帽上垂落的輕紗,露出半邊精致的面龐,眉眼狡黠如狐,彎了彎,無聲地給了他一個“你放心”的眼神。
随即,她就轉過身,跟着殷氏、殷太太他們進了殷宅。
顧非池站在原地,目送她步履輕快地邁過了殷宅的門檻。
他當然放心。
他的小姑娘從來都不是會依附任何人的菟絲花,她是一頭山林間的狐,狡黠聰慧,心思通透,會狐假虎威……還漂亮!
顧非池微微地笑,看着小姑娘在跨過門檻後,回眸朝自己又望了一眼,青紗飛起,如霧似岚,少女只露出了薄紗下那圓潤白皙的下巴和優美飽滿的櫻唇……
她又對着門外的他揮了揮小手。
“燕飛!”
殷氏在前頭溫和地喚了蕭燕飛一聲,這一次,蕭燕飛再也沒有回頭地走了。
這處殷宅閑置十幾年了,是當年殷氏嫁到京城的時候,殷老爺夫婦特意添的這宅子,這麽多年來,只有幾個仆人在此看宅子。
這次因為二老來京城定居,殷氏提前半年就讓人重新修繕了一遍,又好好地收拾了一番。
宅子煥然一新,連花草都是請人重新添的。
蕭燕飛随殷氏與殷家人來到了正廳外,饒有興致地欣賞着庭院的景致,耳邊突然聽殷太太語聲慈和地說道:“你們先坐坐。”
殷氏親自推着殷老爺的輪椅往正廳左側的西偏廳去了。
殷家大爺殷煥心知殷老爺夫婦怕是和殷氏有事談,就随意地找了個借口,笑着對殷太太道:“母親,我這就遣人叫個大夫上門給父親看看,再讓人備些熱水好給父親洗漱。”
殷煥招呼着妻子,識趣地退下了。
西偏廳的門被輕輕地關上了,将聲音與視線全都隔絕。
看了眼閉合的房門,殷太太對着殷氏說的第一句話便是單刀直入:
“阿婉,當年你生下鸾兒的時候,可記得有什麽不妥嗎?”
殷氏看着坐在圈椅上的殷太太,微微睜大了眼。
這一路上,她也是懵的。
腦子無比的混亂,她想了很多,又似乎什麽也沒想。
此時殷太太的這句話仿佛一擊重錘敲打在了她心口上。
殷氏動了動嘴唇,艱澀地說道:“難道鸾兒……鸾兒她不是我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