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44章
“二妹妹,你的傷怎麽樣了?”
蕭鸾飛款款地走向蕭燕飛,宛若出水芙蓉般溫婉端莊,寬慰道:“你不要急,這京裏頭好的大夫不少,不止一個萬草堂,像馮氏醫堂擅外傷,仁心堂的養膚膏也是有名的。”
“晚些,我就派人把馮氏醫堂的馮老大夫和仁心堂的張老大夫請來給妹妹看看。”
她的神情懇切,語氣柔和,讓人挑不出一絲錯處。
頭戴着帷帽的蕭燕飛一言不發,帷帽邊緣垂落的輕紗遮了她的面容,透過朦胧的輕紗,只有一個秀麗的輪廓若隐若現。
蕭鸾飛眸底掠過一道諷刺的暗芒。
上一回兩人對峙時,蕭燕飛還一副嚣張跋扈的樣子,而現在,她毀了容顏,沒有了最大的倚仗,也就又原形畢露。
說穿了,蕭燕飛始終是那個唯唯諾諾、軟弱乖順的庶女。
蕭鸾飛心中大定,她微微一笑,又道:“二妹妹,你好好休息,我就不叨擾你了。”
“我先走了。”
蕭鸾飛撫了撫衣袖,轉過身,裙角随之飛起,翻飛如蝶。
她不緊不慢地在海棠身邊走過,雲淡風輕地丢下一句:“好好照顧二姑娘。”
接着,頭也不回地邁出了月出齋。
旭日高升,天光大亮,空氣中暗香浮動。
蕭鸾飛仰首深吸一口氣,只覺心曠神怡,說不出的舒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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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終于撥亂反正了!
當蕭鸾飛在一炷香後拿到了對牌時,這個念頭再次浮現心頭。
“大姑娘,二姑娘既然都把對牌送過來了,應該沒心思管內務了吧。”書香笑盈盈地将一個小匣子呈給了蕭鸾飛,眉飛色舞。
蕭鸾飛取出一張對牌,漫不經心地以指腹摩挲着對牌上的刻痕,臉上露出一個明亮的笑容。
這對牌終究還是到了自己的手上了。
說來說去,都怪娘太偏心了,明明自己才是一直養在她膝下的女兒,十幾年的母女情分,娘卻對自己這般嚴苛,但凡有什麽不順她的意,就會狠心施以懲戒。
在娘的心裏,自己始終是可有可無的。
上輩子是如此,這輩子依然如此……
蕭鸾飛唇角在笑,眼底卻漸漸地冷了下來,周身似籠罩在一層濃濃的陰霾中。
一種無形的壓抑感彌漫在屋子裏。
她不出聲,書香也不敢随便出聲,低眉順眼。
靜默了片刻後,蕭鸾飛才又道:“書香,你親自走一趟,去庫房裏拿些藥材給二妹妹,若是二妹妹需要大夫,就趕緊派人請了來。”
她一副長姐風範地細心叮囑道,書香連連應諾。
于是,當天下午,各種各樣的藥材都送往了月出齋。
這些藥材的品質極佳,都是好東西,蕭燕飛自然不會客氣,全都收下了,然後就悠哉地窩在了月出齋,任憑府中流言蜚語傳得沸沸揚揚,她不動如山,足不出戶。
在足足閑了三天後,蕭燕飛有些閑不住了。
她翻着話本子随口問了一句:“祝嬷嬷怎麽樣了?”
在一旁給蕭燕飛打扇的海棠停頓了一下,便去看另一邊的知秋。祝嬷嬷這個人交給了知秋,海棠平日裏只當自己什麽也不知道。
知秋歡快地回道:“她啊,開頭兩天還鬧騰過,叫嚣說等她回宮後,一定要禀明皇後,讓皇後狠狠地懲戒姑娘,還說什麽慢待她,就是慢待了皇後,侯府滿門都會因此被治罪的……翻來覆去,說得大概就是這些陳腔濫調的話吧。”
知秋皺了皺小鼻頭,“按姑娘的吩咐,誰都沒有理她,也沒有跟她說過一句話。”
蕭燕飛掰着手指數了數,已經快十天了,也差不多了,懶洋洋地打着哈欠道:“去把祝嬷嬷帶過來吧。”
知秋脆生生應諾。
可蕭燕飛的右臉才剛用紗布包了一半,知秋就又倒了回來:“姑娘,二少爺來了。”
知秋挑眉看着蕭燕飛,意思是,要不要把人攔下?
蕭燕飛略一遲疑,才道:“讓他進來吧。”
知秋應諾,海棠動作麻利地給蕭燕飛包好了右臉,做好了僞裝,又幫她把那沉甸甸的帷帽給戴上了。
不一會兒,一襲竹青直裰的蕭爍就信步進來了,身型單薄的少年行走間頗有幾分君子如竹顏如玉的氣度。
右手還拿着那把斷弦的竹弓,握得緊緊。
一進屋,他的目光就緊緊地盯着前方頭戴帷帽的蕭燕飛,銳利的眸光似要刺穿那薄薄的青紗。
半晌,蕭爍微啓薄唇,鄭重地将手裏的那把弓放在了羅漢床上,澀聲道:“弓弦上被動了手腳,所以才會突然崩斷……”
頓了一下後,他無比艱難地說道:“可能是爹做的。”
他直直地看着與他相隔不過三四尺遠的蕭燕飛,看着她帷帽上垂落的青紗在窗口拂來的微風中泛起水一般的漣漪。
他也聽說了這兩日侯府中的那些流言蜚語,說蕭燕飛毀容了,可那天他聽得分明,那位韓老大夫明明很篤定地說,她臉上不會留疤的。
蕭燕飛:“……”
蕭燕飛隔着朦胧的薄紗也望着蕭爍,輕挑的柳眉揚出一個驚訝的弧度,心頭也泛起了一種難言的滋味。
蕭爍深吸一口氣,臉上愈發凝重,繼續說道:“我……我去問過了,你受傷的那天和前一天去過演武場的人也就爹爹、三叔、四叔、大哥、我和三弟這麽幾人,只有爹爹曾經在前一天把這張竹弓拿走過,當天又還了回去……”
他緊緊地抿了下薄唇,似是有些委屈,嘴角有些向下撇,一副“你別不信我”的倔強。
蕭燕飛漫不經心地用手指卷着束發的緋紅絲縧,卷了一下又一下,若有所思的目光在少年青澀的俊臉上轉了轉。
陽光照在他臉上,光潔的面頰上那細小的汗毛近乎透明,漆黑的眼珠子既明亮又銳利。
原主對于蕭爍這個弟弟并不熟悉,崔姨娘平日裏總說她和蕭爍是親姐弟,蕭爍好,她将來才能有依靠,侯府的人才不敢欺了她,崔姨娘時不時地叮囑原主要照拂她二弟,卻又從不給兩人親近的機會。
在原主對蕭爍少得可憐的記憶裏,這個二弟時不時地會偷偷看着她。
像是去年原主從冀州的莊子回侯府時,進門時恰好“偶遇”了正要出門的蕭爍,最後蕭爍沒有出門,而是陪着原主一起去了榮和堂。
蕭燕飛隔着薄紗盯着少年看了一會兒。
當時的少年也是這副表情,緊抿着唇,嘴角有些向下撇,還別別扭扭地嘀咕了一句:“你不是應該上午就到了嗎?”
是了,這還是個孩子呢。
別看他只比她矮了大半個頭,又時常有點陰陽怪氣的,但這孩子也不過才十歲,在他們醫院裏,還得住兒童病房,蓋小白兔被子,當護士姐姐打完針後,還得嘴甜地誇上一句“真乖”。
她一不小心就想象了一下這個畫面,“噗哧”一聲笑出了聲,笑得眉眼彎彎。
原本屋子裏那股子凝重壓抑的氛圍随着這一笑煙消雲散。
點點金色的陽光輕快地在樹梢、在屋內跳躍着,帶來一種閑适溫馨的感覺。
蕭爍:“……”
他清秀漂亮的面龐瞬間漲紅,有點惱羞成怒,那惡狠狠的眼神似在說——
你又不信我!
眼看着少年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似的炸毛樣,蕭燕飛忙不疊道:“信。”
“我當然相信你。”
她的語氣十分篤定,掩不住愉悅的笑意。
蕭爍一愣,驚愕地脫口道:“為什麽?”
他忍不住就這麽問了。
他在問蕭燕飛,其實他真正想問的人是父親,是崔姨娘。
他不懂為什麽父親狠心到要毀二姐的容顏。
他也不懂為什麽姨娘竟然這麽憎惡二姐,憎惡她的親女兒……
他既無法去面對父親,也無法面對崔姨娘。
明明他們對他是那麽慈愛,那麽溫和,為何他們對二姐會如此狠心?!
這一切的一切,徹底颠覆了他的觀念,讓蕭爍感覺過去的這十年,他就像是一個眼瞎耳聾的傻子一樣。
直到現在,他還沒消化掉那種複雜的心情,像是他的內心時刻有一頭憤怒的野獸在咆哮,在怒吼,在哀鳴……
蕭爍握着雙拳,骨節凸起,如鲠在喉,硬聲又道:“你……不生氣嗎?”
她那輕快的語氣,那松弛的姿态,甚至也沒有一點意外。
就仿佛……
仿佛他方才鼓起勇氣說的這些話,是她早就心知肚明的。
可她為什麽可以這麽平靜呢?
如果是他的話……
蕭爍眸光一沉。
“弟弟。”蕭燕飛輕輕喚道。
輕薄的青紗半遮半掩,看不清她的表情,全身上下透着淡淡的疏離之氣,又有股說不清道不明的乖張。
蕭爍莫名地脊背發寒,打了個寒戰。
“旁人說的,都不算數。”蕭燕飛那嬌美的聲線如天空中的流雲那般溫柔,一字一句咬得十分清晰,且意味深長,“要自己看才行。”
“懂嗎?”
尾音帶了一個溫柔的鈎子。
話音落下,她的小臉歪向了不知何時靜立于蕭爍右後方的知秋。
“姑娘,人帶來了。”知秋福了福,指了指外頭的堂屋。
蕭燕飛悠然起了身,随意地擡手撣去了肩頭的一片殘花,去了外頭堂屋。
蕭爍一頭霧水,但還是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
祝嬷嬷一動不動地站在堂屋中央,兩個膀大腰圓的婆子一左一右地押着她,見主子來了,就無聲無息地退到了廊下。
留祝嬷嬷一人呆呆地站着。
她身上穿着一件皺巴巴的醬色褙子,曾經梳得一絲不茍的圓髻此刻淩亂不堪,神情略顯呆滞地垂首,就像是那種路上乞讨的乞丐婆子,形容狼狽,失魂落魄,與曾經倨傲的嬷嬷可謂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這是……”蕭爍上下打量着祝嬷嬷,看了好一會兒,才勉強把人給認了出來。
那天賜婚聖旨送到侯府宣讀時,蕭爍也在,曾見過祝嬷嬷一次。
這是皇後賜下的教養嬷嬷?
可人怎麽變成這樣了?!
蕭爍忍不住去看蕭燕飛。
她到底對人家做什麽了?!
這一瞬,蕭爍的腦海中又浮現了那支朝他疾射來的羽箭,眼角幾不可見地抽了抽。
蕭燕飛優雅地在上首的太師椅上坐下了,也在看着祝嬷嬷,唇角在輕紗後勾出一個似笑非笑的弧度。
“姑娘。”知秋把一本冊子遞到了蕭燕飛的面前。
蕭燕飛随手翻了翻冊子。
這冊子裏記錄着祝嬷嬷這些天的情況:
第一天,祝嬷嬷在屋子裏趾高氣揚地又是怒罵又是威脅,又是摔東西,除了床榻,能砸的東西幾乎都砸了;
第二天,祝嬷嬷號稱要絕食,送進去的食物和水半點沒動,歇斯底裏地罵了一整天;
第三天,連罵了兩天的祝嬷嬷嗓子啞了,也沒力氣了,悻悻然地吃起了東西;
第五天,祝嬷嬷開始苦苦哀求放她出去;
第六天,祝嬷嬷安靜了,每天乖乖地吃,乖乖地喝,乖乖地就寝,刻板得好似庵堂的尼姑。
第七天……
頭戴着帷帽實在是不太方便,蕭燕飛将冊子翻得飛快。
看完後,她就随意地把冊子往長案上一丢,笑吟吟地喚道:“祝嬷嬷。”
神情呆滞的祝嬷嬷仿佛觸電般打了個寒戰,擡頭去看蕭燕飛。
漸漸地,她渾渾噩噩的眼神變得清明了起來,仿佛從一場可怕的噩夢中醒轉過來,眸中迸射出淩厲兇狠的光芒。
“蕭二姑娘,你好大的膽子……”祝嬷嬷咬牙切齒地喊道,大跨步地上前,那厚實的大掌高高揚起,想好好教訓一下蕭燕飛。
這個小賤人,她怎麽敢……怎麽敢這樣作踐自己?!
這筆賬絕對不能就這麽算了!!
蕭燕飛懶懶地靠在了椅背上,又順手調了下帷帽,托了托,嘆道:“祝嬷嬷,我的臉毀了。”
話落之後,屋內靜了靜。
啊?祝嬷嬷有些懵,揚起的右臂停頓在了半空中,後面的話也忘得一幹二淨。
蕭燕飛撩起了帷帽邊緣的青紗,将之挑起一角,露出小半張右臉,可見右臉上纏着一圈圈白紗布,紗布上隐約透着點點刺目的紅色。
祝嬷嬷的眼珠子幾乎都快瞪出來了,仿佛這一刻才明白蕭燕飛所說的“臉毀了”是何意。
蕭燕飛從知秋手裏接過了一把匕首,匕首的刀刃寒光四溢,刀鋒犀利。
她低低嘆氣,語聲柔柔道:“我快要成親了,臉卻毀了,現在我心裏難過極了,若是一時傷神做出些什麽來,皇後娘娘怕也是會體諒的吧。”
“嬷嬷,你說是不是?”
她一笑,一雙眼尾上挑的貓眼被霧氣般的輕紗擋了一半,那匕首的寒光映在她眸底,閃着凜凜清光,透出一種既溫柔又張揚的矛盾感。
祝嬷嬷:“……”
她好不容易才提起來的那股氣一下子瞬間洩了。
她呆呆地看着蕭燕飛包着紗布的臉,傻了。
“哎!”蕭燕飛長嘆了一口氣,又放下了手,垂落的青紗再次遮住了面頰。
“嬷嬷為了我從宮裏來,實在是辛苦了。我年紀小,不懂事,嬷嬷若是差事辦不成,皇後娘娘會不會怪罪了嬷嬷?”
祝嬷嬷:“……”
祝嬷嬷啞口無言,心髒猛地一縮。
她奉皇後之命來侯府當蕭二姑娘的教養嬷嬷,這便是她這次出宮的差事。
當日,皇後的交代猶在耳邊:“祝嬷嬷,你去了武安侯府,務必要讓那個庶女聽話,要讓她為本宮所用,不管是現在,還是,日後她嫁進衛國公府……”
“本宮要讓她成為本宮養的一條狗,本宮說一,她就絕對不能說二!本宮讓她在衛國公府做什麽,她就得做什麽。”
“祝嬷嬷,你明白了嗎?!”
“你能做到嗎?!”
祝嬷嬷自然是應下了,甚至還在鄭姑姑的激将下,在柳皇後跟前立下了軍令狀,說她一定會把這件差事辦得漂漂亮亮。
她原以為這只是一件小事。
就跟她平日裏在宮裏調教那些不聽話的宮女們一樣,只要打壓她們,貶低她們,多挑挑她們的錯處,多用用戒尺恩威并施。
不聽話,就打上幾頓,再餓上幾頓,用不了多久,她們就會跟狗一樣忠誠,卑躬屈膝地對着她搖尾乞憐。
她讓她們吠,她們就不敢學人說話。
這個蕭燕飛同樣也不會例外。
可她萬萬沒想到的是,她根本就來不及施展她的那些手段,才剛來到侯府,就被蕭燕飛三言兩語給哄了去,等她回過神,她的房間就被鎖得嚴嚴實實。
過去的這些天,她一直被關在那間廂房裏,四方方的一間小屋子,從窗戶到房門都被封住了,周圍黑漆漆的,只有她一個人。
孤零零的一個人。
叫天不靈,叫地不應,仿佛天地之間只剩下了她,又仿佛所有人都看不見她似的。
那種孤獨的感覺太可怕了。
連一點細微的聲音都會被無限放大。
從第三天開始,祝嬷嬷的耳鳴舊疾就又發作了,耳朵裏嗡嗡嗡地作響,折磨得她既不能好好坐着,更不能安眠。
祝嬷嬷已經好幾天沒睡好了。
那間四方方的小屋子簡直比下獄還可怕!
只是回想,祝嬷嬷就覺得渾身戰栗。
蕭燕飛低低地嘆道:“嬷嬷你瞧,你連這麽點小事都辦不好,将來皇後娘娘怎麽還會再信任你?”
“宮中能人輩出,皇後娘娘怕也不會再重用嬷嬷了……哎!”
“我聽說,這些貴人從來只看結果,不看過程,辦不好差的人只會被棄之如履。”
“嬷嬷,是不是這樣?”
蕭燕飛在面紗後揚起了唇角,微微地笑。
貶低她,打壓她,讓她時時刻刻的懷疑自己,否定自己。這做起來其實并不難。
“是這樣嗎?”祝嬷嬷喃喃自語,指甲深深地掐進了掌心,早就沒了從前的倨傲與深沉。
幾天的禁閉生活讓她精神恍惚,完全無法冷靜地思考,思緒不由自主地被蕭燕飛的寥寥數語所牽引,心裏有了答案:
确實是這樣啊。
皇後讓她來侯府可不是為了聽她回去告狀的,是為了讓蕭燕飛聽話的。
她回去說差事沒辦成,只會讓皇後對她失望,覺得她無能。
看着祝嬷嬷惶惶不安的眼神,蕭燕飛又嘆了口氣:“哎,大概也只有我知道嬷嬷的辛苦,嬷嬷的不容易了。”
還要讓對方把自己當作唯一的依靠!
下一瞬,她就看到祝嬷嬷深以為然的目光朝自己看來,有種看到知己的感動。
蕭燕飛唇畔笑意更深,溫溫柔柔地又道:“嬷嬷,你說是嗎?”
祝嬷嬷:“……”
祝嬷嬷發白發幹的嘴巴張張合合,心頭還有一絲絲的猶豫。
“哎。”蕭燕飛又一次幽幽嘆氣,“我看嬷嬷還是回去好好想想。”
“知秋……”
一想到自己又要回到那間一片漆黑的小黑屋,祝嬷嬷的臉上露出了近乎驚恐的表情,臉色蒼白如紙。
她想說等等,但是,腦海中的最後一絲殘存的理智告訴她,不能點頭。
她是皇後的人。
只這麽一遲疑,就聽知秋擊掌兩下,廊下那兩個膀大腰圓的婆子就又進來了,一左一右地鉗制住了祝嬷嬷,強勢地把人望屋外帶。
“……”祝嬷嬷失魂落魄,像是三魂七魄散了一半似的,沒有任何的掙折,反抗,就被人帶走了。
蕭爍一直靜靜地看着,從頭到尾沒說一句話,就這麽目瞪口呆地看着祝嬷嬷就這麽被帶遠了……
他慢慢地轉而望向了頭戴帷帽的蕭燕飛,她手裏還抓着那把匕首,指腹在刃線上輕輕摩挲着。
姐弟倆的目光在半空中靜靜地相交。
須臾,蕭燕飛才淡淡道:“我要嫁進衛國公府了,皇後娘娘讓祝嬷嬷來教我聽話,在國公府當她的內應,她的探子……”
“你覺得可以嗎?”
當然不行!蕭爍眼鋒如刀,單薄清瘦的身形宛如一杆紅纓長槍。
他又不傻,要是二姐真這麽做,将來被衛國公父子發現的話,絕對不會有什麽好下場的。
一個女子與夫家兩條心,又怎麽可能過得好!
皇後這是想把他的姐姐當成一把刀使啊,還真是打了一手好算盤!
蕭爍在笑,眼底卻是掠過一道陰戾的光芒。
“若是想辦法把人退回去,那皇後必然會再派別的人來侯府。”蕭燕飛輕輕一笑,接着道,“與其如此,不如就把祝嬷嬷留着,你說對不對?”
對。蕭爍依然沒有說話,但他那微微下撇的唇角又等于做出了回答。
真乖!蕭燕飛從他倔強的小表情中得到了答案。
孺子可教也。
“所以,光看是沒用的。”蕭燕飛漫不經意地以匕首撩開了臉上的青紗,露出了完好的左半邊臉,一根食指輕輕抵住自己的太陽穴,“要用這裏……”
人活着長了個腦袋,就是用來思考的。
“二弟,你說是不是呢?”她唇角彎起,笑得十分溫柔而又嬌美,面頰幾乎快要碰到匕首鋒利的刀刃。
匕首冰冷的刀鋒與她柔軟細膩的肌膚形成了一種鮮明的對比。
蕭爍:“……”
蕭爍眼角抽了抽,她都傷了臉了,還玩什麽匕首啊,不怕劃到臉嗎?!
她就不能乖乖地把匕首放下嗎?
“姑娘……姑娘!”
蕭爍正想說什麽,外面傳來了丁香略顯激動的聲音。
丁香小跑着從院子口進來了,喜氣洋洋地屈膝禀道:“姑娘,夫人剛派人回來了,說殷家老爺身子好轉,夫人打算三天後啓程回京。”
臨青城離京城也就三四天的路程。
頓了頓,丁香笑着又道:“大姑娘想讓二姑娘您到時也一塊兒去接碼頭接人。”
呦!蕭燕飛臉上的笑容更深了,眉眼彎彎如月牙。
蕭鸾飛還真是等不急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