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六十一章
談華卿知道宋之妄不是開玩笑的,他是認真的,是真的想殺了那些人,而談華卿知道他會說到做到。
“再等最後一天,”談華卿忍了下來,但他知道解州的百姓忍不了,再等龐影完成計劃的最後一天。
好在午後岚鴻就将五十萬兩送了過來,足夠應付兩天。
談華卿也悉數變賣了所有的華貴之物,只留下幾件簡單的衣裳,所得銀兩,專門供給老弱婦孺。
換藥的時候,宋之妄慢慢開口,“岚鴻也是你安插的人?”
談華卿握緊衣服,點了點頭,想起了之前好幾次宋之妄制止他說話,眼中閃過一絲疑惑。
“他有什麽不妥嗎?”
看見談華卿左胸刺眼的傷口,宋之妄幾不可察蹙了蹙眉,“我在他身上聞到了一股山茶花的味道。”
談華卿微微一怔,山茶花香,只有紀秋生那裏有,聞風裏對紀秋生視如珍寶,得知他喜歡山茶花後,搜羅了無數品種的山茶花只為哄紀秋生一笑。
而且尤其蠻橫霸道,不允許其他人養着山茶花。
所以,岚鴻身上的氣味是從沾染到的,不能再明顯了。
饒是談華卿也沒想到,他留在解州的心腹會背叛他。
但談華卿更沒想到宋之妄會這麽敏銳,僅僅只憑氣味,就已經心生警惕。
談華卿看着宋之妄幽深的眼眸,心尖不禁一顫。
“華卿,岚鴻的事讓我處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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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殺他嗎?”談華卿問。
宋之妄倚靠在他的膝蓋上,懶洋洋地問,“華卿希望我怎麽做,我就怎麽做。”
“別殺他,”
談華卿嘆了一口氣,岚鴻是跟他最久的人,幫他籌謀多年,他雖心寒岚鴻的背叛,但他不會殺他。
“華卿,真是心軟,”宋之妄小聲嘀咕着,隔着褲子吻了吻談華卿的大腿。
夏天穿的衣服薄,有一種熱氣直接呼在大腿上的錯覺,談華卿整個人有些僵硬,擡手摸了摸宋之妄的頭發。
宋之妄卻反手抓住他的手心,貼在自己嘴邊細細密密吻着,眼中是毫不掩飾的欲望,灼熱滾燙。
“等你傷好……”
談華卿呼吸一緊,想起自己在信中為了安撫宋之妄說的話。
他記得,上面寫着,如果他受傷就任他處置。
看出來談華卿的緊張,宋之妄嘴角微微勾起,故意問道:“華卿,在怕什麽?”
聞言,談華卿臉上有些紅,“……不知道”
宋之妄又低頭親吻他手背上的紅痣,心中卻猶不滿足,“沒關系,我知道就行了。”
談華卿:……
宋之妄站起來,攔腰抱起談華卿,然後自己坐在塌上,讓他睡在自己懷裏,“等會還要去看水源,睡一會兒,好不?”
“這樣,我有些不……,”談華卿也不是很矮,睡在宋之妄懷裏,有些別扭。
宋之妄嘆了一聲,蹭了蹭談華卿的頭發,“我們都快一個月沒見了,抱一會兒,就抱一會兒。”
“求你了,華卿,嗯?”
談華卿沒再說話,通紅一張臉縮進了宋之妄懷裏。
此時春風渡,屋內一片安靜,紀秋生有一下沒一下轉動着舍利子,眼神空洞,思緒飄得極遠,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譚衍朔把準備好的綠豆百合湯放在他面前,神情一片擔憂,“用一些吧,好嗎?”
紀秋生恍惚才聽到他的話,他慢慢擡頭,眼中卻全是淚,繼而露出了一個嘲諷的笑。
“你何必虛情假意對我關心。”
譚衍朔一怔,拿着托盤退了下去,“抱歉。”
“等等,”紀秋生叫住了他,“你不是譚衍朔,那你究竟是誰?”
譚衍朔苦笑着,但目光尤其堅定,“我只能是譚衍朔。”
他和紀秋生不一樣,他只是出身鄉野的泥腿子,本名良稻,家裏兄弟姐妹多,他居在不上不下的位置,又多病,七歲那年,家裏人便打定主意把他賣了,只半兩銀子,就半兩銀子,就把他賣了。
人販子看他長得還行,要把他賣到暗巷裏,他本想一死了之,但卻從沒想到有一個人救他于水火。
那個人就是談華卿。
自談華卿将他救下的那一刻,他下定決心為談華卿上刀山下火海,談華卿叫他往西,他絕不敢往東。
而且,談華卿還讓他學習了已經一直想學的醫術,如此種種,他更加心甘情願為談華卿效力。
在三年前,談華卿交給他的一個任務,就是讓他假扮成一個叫“譚衍朔”的人,投身聞郡王門下,照顧紀秋生,并傳遞消息。
可與紀秋生相處越久,他也和紀秋生成了好友,談華卿要利用紀秋生,他心中也是不忍,但他絕不會違背談華卿。
所以,他只能對不起紀秋生。
紀秋生怔然地低下頭,一聲一聲哽咽傳入譚衍朔耳裏。
譚衍朔站在門口,嘆了一聲,手放在門上,輕輕一推,下一秒眼睛瞬間瞪大,緊接着脖子迅速就被人扼制住了。
“王……王爺!”
完了!他大意了,沒想到聞風裏會白天來。
男人很高,一襲玄色蟒袍,衣領處還用銀線繡着山茶花,鳳眼狹長,相貌俊朗,在少年和青年之間,手腕上戴着銀色護腕,頭發也用銀冠豎着,眉眼之間淩厲又桀骜,看得出他年紀并不是很大,大概十八歲左右。
但氣勢卻不容忽視,他的眼神像淬了冰,陰森森的,不見少年的意氣風發,唯餘上位者的壓迫。
“你,好大的膽子啊!”
聞風裏的手一點一點用力。
譚衍朔的臉色也漸漸泛白,他難以呼吸,快要窒息了,也快要死了。
忽然,聽到淩亂的腳步聲,紀秋生捂着心口跌跌撞撞跑了出來。
他的身體實在是太差,譚衍朔囑咐他,千萬不能疾步快走,但聽到聞風裏的聲音,此刻也顧不了那麽多了。
“放…放開他。”
紀秋生的臉色慘白,狹長的睫毛還挂着淚,手力捏着舍利子手串,看見聞風裏掐着譚衍朔,心髒頓時砰砰跳。
“聞風裏…快放開他!”
聞風裏眼底還有怒氣,扭頭看到他才緩和了幾分,“是不是他惹你哭了?!”
說着,他的手越來越用力。
紀秋生看見譚衍朔憋得青紫的臉,趕忙搖頭,“不是!是我想起以前的事了……你快放開他!”
聞風裏看着他,慢慢松了手。
譚衍朔吓得癱倒,大口大口呼吸,握着脖子急急地咳嗽。
紀秋生趕忙蹲下去,去看譚衍朔的狀态,還沒走過去,就被聞風裏長手一攬,抱進裏面。
“你幹什麽!”
聞風裏低頭看了他一眼,偏過頭吩咐,“千壹,帶譚衍朔下去。”
屋內就只剩下聞風裏和紀秋生兩人。
紀秋生瞪了他一眼,不安地動了動,“快放我下來!”
“我就不放,”聞風裏故意和他作對。
他把紀秋生放在床上,又給他擦眼淚,“真真是個小可憐,哭得本王我心都要碎了。”
紀秋生踢了他一腳,冷聲道:“滾。”
“我就不滾,”聞風裏抓住他的腳,還揉了揉。
紀秋生的腳一年四季都是冷的,聞風裏給他捂暖了。
“明日,我要出一次遠門,過幾天就回來,不要太想我。”
其實并不久,但聞風裏就是覺得太遠了。
聞言,紀秋生又瞪了他一眼,“我不想你。”
他深吸一口氣,做好了心理準備才開口,“我想去看老先生……”
聞風裏淡淡地掃了他一眼,端起綠豆百合湯喂紀秋生喝。
“等你身子好了,我陪你去。”
紀秋生心亂如麻,千百種思緒彙聚成一團,怎麽理也理不明白。
更覺得還笑,什麽顧及他的身體,不過是不想讓他去的推辭罷了。
勺子遞到嘴邊的時候,紀秋生下意識張開了口,綠豆百合湯是甜的,但他卻嘗到了苦意。
“我昨夜做夢,夢到了他,他說他放心不下其他的孩子,他很擔心,我想帶他們去看看他。”
聞風裏沒說話,只是專注地喂他喝湯。
紀秋生沉默,腦海裏又想起談華卿說的話,他不能信談華卿的一面之詞,他要親眼看到真相,但他身體太差了,聞風裏看他看得緊,未必會讓他離開春風渡,他必須找個機會出去。
但聞風裏每次都會找各種理由讓他繼續留在春風渡,不同意他的請求。
譬如現在,聞風裏避而不答,便是不同意的意思。
紀秋生偏頭,躲過勺子,不再看聞風裏。
聞風裏攪動着綠豆百合湯,看不清喜怒,只是眼神平靜地可怕。
“天氣太熱了,等天氣涼了再去,好嗎?”
那要等到什麽時候。
紀秋生心中愈發不安,越發覺得談華卿的話也許是真的。
聞風裏不願意放他出門,他所見所聞都被困在春風渡,根本不知道外面是怎樣的。
“聞風裏,我不想喝了。”
“不想喝,那就睡覺。”
聞風裏慢慢放下碗,居高臨下望着紀秋生,伸手慢條斯理去脫紀秋生的衣服,密密麻麻的吻落在他頸側和肩膀上。
紀秋生閉上眼,躲開聞風裏的親吻,下一秒,下巴就被聞風裏捏緊,兇狠的吻準确無誤落在他嘴唇上。
他緊緊閉着,不讓人入侵,但聞風裏對他身上的敏感點一清二楚,漸漸地就撬開他的唇,與他唇舌交纏,共赴巫山。
他像是被拍上岸的魚,又熱又悶,頭暈暈乎乎,意識沉淪,很快滔天巨浪沖向他,淹沒他,他重新回到海裏,但卻了無生機,沉寂海底。
紀秋生悲哀地在想,這太可笑了。
談華卿是不是高估了他,他只是聞風裏可以随意逗弄的鳥兒。
他能幫什麽。
他什麽都幫不了。
什麽……都幫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