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公子,東西已經送過去了,”兀鹫騎着快馬,駛向馬車旁邊,恭敬地朝窗口說道。
談華卿問:“她答應了嗎?”
兀鹫神情有些不自然,“她只說此事難辦。”
“卓姑娘怎麽說?”談華卿聽到這個回答也不意外,眼底閃過一抹深思。
兀鹫在腦海中回想一遍,“她說可以。”
“嗯,那就足夠了。”
兀鹫颔首,拱了拱手,退到一邊和自己的兄弟們走在一起。
“不…死…之…身,”談華卿撐着手臂,神情冰冷地慢慢咀嚼這四個字,眼底十分凝重。
“這世上會有人不死之人嗎?”
小灼以為談華卿是在和自己說話,樂呵呵道:“公子啊,怎麽可能,這種人只有話本子裏才有吧。”
談華卿垂眸,阖上雙眼。
對于宋之妄說的話,他是信的,同樣,心中更覺得匪夷所思,難以置信,宋之妄所說的世界,人類,都超乎了他的想象。
他心中隐隐有一種預感,宋之妄不屬于這裏,遲早有一天,會回到自己本該待的世界。
那時,他又該怎麽辦?
……心亂如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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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是爾。
見公子閉目休息,小灼放輕了動作,輕手輕腳地退到外面的車廂,留談華卿一人好好休息,心中也是感概良多。
公子一路走來,也是不易,好不容易有了公主,兩人就快要成婚了,能安安生生在一起,結果又要面臨分別。
解州之地,窮山惡水,苦不堪言……唉……小灼心中湧起了濃濃的擔憂。
去往解州的路途遙遠,少說也要半個月,道路又崎岖不平,更有盜匪出沒,二十二個打更人牢牢将馬車團團包圍起來,不敢又一絲一毫的懈怠。
更別說,宋之妄還把顧聽風派到了談華卿身邊,自己一個人都沒留,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談華卿的安危。
太後壽宴在即,都城在十日前就已經開始緊急戒備了,嚴格檢查來來往往的人,而所有将士都将聽從宋之妄的號令,在都城每一條街上巡邏。
嚴爍望着宋之妄坐在高位有條不紊的指揮,心緒複雜,這不過才十幾天,中軍林就已經在宋之妄的帶領下變得與從前截然不同。
整個校場煥然一新,每個士兵都鬥志昂揚,奮武揚危,利刃出鞘,自帶鋒芒。
在宋之妄定的鐵律之下,實力才是一切,将軍可以變成士兵,士兵也可以做将軍,所有走關系的,用錢買官的,在這裏都行不通,只用軍功說話,在這種公平原則之下,自然而然,沒有人會不想着往上爬。
而且,軍律非常森嚴。
宋之妄沉下臉望着坐在下方的幾人,“都記住了嗎?”
“……是。”
“大點聲!沒吃飯嗎!”宋之妄怒了,手用力拍響桌子,直接震碎了。
衆人一驚,立刻大聲說話。
“是!!!”
宋之妄冷着臉,臉上怒意更顯,“都滾出去。”
“……是。”
“公主這兩天是怎麽了?”左拂臣回頭看了眼緊關的房門,語氣有些納悶,“像吃炮仗了一樣。”
這兩人他們能明顯能感覺到宋之妄的心情不好,可勁折騰他們,不是這裏做的不好,就是那裏做的不對。
嚴爍搖搖頭,表示自己不知道。
符彬眼中若有所思,走到兩人前面,“太後壽宴在即,想來,是事情太多了吧。”
“公主大概也是累了。”
左拂臣冷哼一聲,“她累什麽,不過一句話的事,明明什麽事都是我們來做。”
“一個女人而已。”
“噤聲!”嚴爍臉色大變,大力拍了拍左拂臣的頭,“你在胡說八道什麽。”
他忙往左右看了看,又壓低聲音說,“這裏離議事廳不遠,別說了,公主還在那。”
左拂臣捂着頭不服氣,但還是聽了嚴爍的話,心不甘情不願,罵罵咧咧走了。
他們不知道,一直有人在暗處看着他們。
宋少晏也是例行公事,沒想到會撞見這三人說“四皇妹”,看了眼站在身旁被讨論的正主。
“他們還是不服你啊。”
宋之妄淡淡道:“我不需要他們服。”
“不服者,易生反心,”宋少晏嘆息一聲,搖搖頭,宋之妄太過極端,他還不知道在軍中要想地位穩如泰山,得人心是最重要的,要讓他們從心底真正的敬重,而不是一味的恐懼,害怕。
宋之妄抿緊唇,忽而又笑了,“難道順服就不會生反心嗎?”
宋少晏一怔,嘴巴張了張,但說不出一句話來駁宋之妄。
“這不過是早晚的事,無論他們忠不忠心我,這些都是虛的,不重要,而我,也不過是利用他們。”
“各取所需罷了。”
宋少晏心口一堵,無奈地笑了笑。
“你這樣,華卿知道嗎?”
宋之妄倏然轉頭,定定地望着宋少晏,嘴抿成一條直線,語氣重了幾分,“皇兄。”
“我不會告訴他,放心吧,”宋少晏勾起一抹笑,“只不過,你自己要藏好一點,華卿心細,他會發現的。”
宋之妄沉默,沒有說話,目光看向了另一處。
宋少晏又道:“另外,中軍林還有暗藏的奸細,萬事小心。”
宋之妄颔首,“我明白。”
自談華卿離開後,宋之妄就過上了孤家寡人的日子,每日就是公主府,皇宮,中軍林三個地方。
他寫的信,談華卿都回了,信上每次都是一切安好,讓他勿要擔心,絕口不提一句想他。
宋之妄躺在曾經他們睡的床上,往旁邊一摸,空蕩蕩的,只有幾件衣服,是他從衣櫃拿出來的,帶着淡淡的昙花香。
快淡了……
宋之妄看着信紙上的“安好”兩個字,蓋在自己臉上,能聞到一點點昙花香,腦海裏描繪着談華卿的模樣。
他的華卿,一定是坐得端端正正,那修長白皙的手握着筆,穩重又溫柔地在紙上寫下這兩個字。
宋之妄又看了好多次,閉上眼,卻不是在睡覺,他們自相識就很少分開過,沒有談華卿在身邊,他根本就睡不着。
不知道為什麽,他有些心神不寧。
“公子小心!!!”
路程太遠,過于疲累,談華卿不得不尋了一間客棧稍微休息一晚,沒成想就一晚,就讓人鑽了空子,遭遇了刺殺。
銀色的劍刃如同月光直沖談華卿的臉襲來,兀鹫拿着刀立刻擋在談華卿面前,和沖過來的黑衣人厮打在一起。
小灼瑟縮着躲在談華卿面前,手上還拿着水盆,是他從房間裏拿的,而談華卿手上還揉着一團紙,面無表情,看不出喜怒。
“龐影!符酌!你們帶着公子先走!”
龐影立刻應聲,出現在談華卿面前,“是!”
“公子,走!”
談華卿搖頭,朝他伸出手,淡淡道:“把另一把刀給我。”
龐影訝然,還沒反應過來,手中的力就下意識拿給了談華卿。
“護好小灼,”留下一句話,談華卿就加入了混亂的戰局之中。
看着談華卿快準狠的動作,龐影和符酌面面相觑,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不可置信。
第一眼看到談華卿,他們只覺他就是一個文弱書生,臉色蒼白,身體看起來也不好,從來沒想到,他會武功。
“公子……竟然會武功?”
小灼見他們這麽震驚,有些愣住,“你們,不知道嗎?”
龐影在心底怒嚎,何止我們不知道,只怕連公主都不知道。
兀鹫看到一抹白影加入,還以為自己看錯人了,揉揉眼睛仔細看了看,心裏頓時驚了。
還真是!
但眼下也顧不得他們想太多,只能抵抗住源源不斷的黑衣人,他們也不知道是誰派來的,竟這麽多人。
深夜,宋之妄猛然睜開眼睛,兩支箭劃破窗戶,直沖自己眼睛襲來,還有其他箭矢也從另外的窗口沖進來。
他一把抓住箭矢,拿走挂在牆上的劍就沖向了外面。
外面的數位紫衣人原以為此次任務簡單,本想轉身離去,就看見一個提劍人朝自己襲來,眼睛頓時瞪大了。
竟然……一箭未中。
宋之妄本就心煩,無法排解,倒是沒想到會有不怕死的撞到他面前。
紫衣人立刻四散,但宋之妄的速度很快,迅速地判斷出誰是他們的領頭人,便提着劍朝領頭人殺。
一群人在屋頂上打起來,瓦片也被掀飛幾片。
刀劍相撞,發出争鳴聲,宋之妄身形迅速,快如疾風,揮下來的每一劍都帶着殺意,又快又狠。
紫衣人招架不住,惡狠狠命令道:“都給我上!一起圍攻!”
其他紫衣人見狀,相視一眼沖了上去,只是還沒趕到,就看到自己老大被人一劍洞穿了心髒。
當即臉色大變,四蹿逃跑。
悠閑緩慢的腳步聲朝他們而來,明明聽不到什麽急促的聲音,卻感覺到那人在漸漸逼近他們。
他們心驚膽戰,有人心中不安,下意識地回頭,刀鋒沒入血肉,咔擦一聲,頭顱直接被甩飛出去,掉在他們面前。
所有人都驚駭不已,眼睜睜看着自己的同伴一個一個倒下,而且他們的頭顱,都不見了。
宋之妄提着劍,懶散地朝他們走來,如同閑庭散步一樣,漫不經心。
殺人的感覺,其實在他心裏一直都很模糊,他從三歲就開始拿刀,四歲就被父母送到德蒙島接受非人訓練,他殺過人,也被人殺過,天性涼薄,讓他對所有人的一切都感到無所謂,不在乎,可以随便怎麽樣。
他殺了又如何,他死了又如何,他仿佛不是他,而是一個置身事外看着自己殺了別人,又被別人殺了的旁觀者。
但現在,不一樣。
他有信仰,他有會心疼他的人。
宋之妄眼睛微微一眯,手用力握緊劍柄,快步沖向了那些紫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