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公子趙堰
第022章 公子趙堰
經歷五場大雪,氣溫是一日比一日冷,不知不覺間已至大寒。
屋內燎爐裏的炭火燒得更加旺,縱使如此夜裏依然很冷,琉璃聽簡兮說起過大寒是冬日最冷的一天,為了能睡得安穩,她不得不又加上一床衾褥。
幾日前,星知主仆也已修葺好棄院,在隔壁安然住下。
琉璃倒沒覺得有什麽,苦惱的是樊爾,除了夜裏,白日時刻都要忍受星知在身邊轉悠,躲都躲不掉。
她性格活潑好動整天咋咋呼呼,簡兮十分喜愛她那性子,兩人很快熟絡起來,相處十分融洽。
嬴政卻無法理解星知為何執着于糾纏樊爾,在他的認知裏,倘若別人不願同他一起玩耍,就不該繼續強迫。
當琉璃聽到他一本正經說出這個觀點時,不由得失笑出聲。
“他們跟你所以為的玩耍不一樣。”
“哪裏不一樣?”嬴政追問,澄澈眼眸滿是不解。
“待你長大便明白哪裏不一樣了。”
琉璃并未多說,他還只是孩童,不該讓他過早了解那些複雜情感。
嬴政眨巴了幾下眼睛,暗自在心裏記下琉璃這話。
第五個雪天之後,近來已晴朗數日,地面積雪全部融化。
大寒之後氣溫一直很低,琉璃便只好囑咐嬴政獨自研讀先前學過的那些文章,劍術暫且放一放,等天氣稍微轉暖一些再繼續。
嬴政見琉璃實在是難捱,也乖乖聽話獨自學習。他已識得不少文字,那些著作讀起來并不費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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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有碰到不理解的,他才會跑去請教琉璃。
這天,晌午日頭正盛,暖陽斜斜穿過敞開戶牖灑進正屋內。
琉璃拉了張皮毛毯子在日頭下,單臂撐在牖楣慵懶斜坐着,溫暖光線讓她舒服的半閉眼睛,瑩□□致的小巧面頰很快染上一抹粉紅。
庭院裏劈柴的樊爾不經意轉頭,不由怔愣。目光所及,正是沐浴在陽光裏的琉璃,姣好面容上泛着紅暈,微阖雙目下投射着濃密長睫的陰影,看起來那般靜谧美好。
樊爾唇角不自覺浮現優美弧線,暫時不為人族那些著作而苦惱的琉璃,看起來悠閑輕松不少,仿若又回到從前在海淵閣散漫研讀術法典籍的日子。
鲛人畢竟更适合海域,曬久了太陽便會覺得疲乏口渴。
琉璃嘴唇動了動,緩緩睜開眼睛,施出一道靈力,将奏案移至身側,案上溫着的熱茶還在冒着袅袅熱氣。
她伸手斟了一觞,幾口飲下,才覺喉間幹燥褪去。
又斟了一觞,她單手托着,偶爾飲上一口。細嫩雙足下意識輕晃,就如同晃動鲛尾那般,圓潤腳趾在日光下瑩白透亮。
外間庭院裏劈柴聲斷斷續續傳來,琉璃趴在牖楣上,高聲問樊爾:“今日怎麽不見星知來煩你?”
樊爾劈柴的手一頓,而後繼續。語氣淡漠回答:“她說今日東市開市,想去逛一逛。”
不用想,琉璃也知道星知定是先極力邀請樊爾,被拒後才氣惱拉着子霄去的。
這些日子以來,星知不知已被拒絕過多少次。
琉璃雙掌托腮,眼神茫然看着天邊白雲。若是自己被心儀之人屢次拒絕,她可能早就灰心放棄了。
并非是她沒有堅持,她只是覺得固執糾纏一個不喜歡自己的人,是很沒有意義的事情。無論生命漫長,亦或短暫,都不該把時間浪費在沒有結果的事情上。
星知也好,樊爾也罷,琉璃覺得他們兩個都沒錯,只是有些事情是難以說明白的。
有時候,她是真的很佩服星知,臉皮厚且執着。
“樊爾… … ”
開了口,她卻又不知該說什麽。
憋了半天,她突然想起一事,提議道:“不如我們也去東市逛逛可好?嬴政母子的吃食不多了,剛好趁着幫他們帶些吃的回來。”
“好!”
樊爾從來不會拒絕琉璃的要求。
劈完最後兩塊柴,樊爾将赤星收入劍鞘,跟在琉璃身後走出院子。
走出沒幾步,琉璃垂眸瞅了一眼赤星,語氣調侃:“此番歷練,讓赤星受苦了,好好一把劍,還要承受劈柴重任。”
聞此話,樊爾神情一滞。難得輕笑出聲:“是啊,阿父贈予我這把劍,本意是想讓我勤以劍術,而今卻被我拿來劈柴。”
停頓須臾,他莞爾一笑:“不過,說實話,赤星劈柴很順手,比人族工具好用。”
琉璃不由失笑,雙手揣進袖子裏,腳步輕快不少。朗聲道:“幸好赤星沒有生命意識,否則聽到你這話,定會被氣到嘔血。”
樊爾抿唇,面露窘迫。
東市街道兩側,一如往常的熱鬧。
商販們張嘴吆喝聲裏伴随着白蒙蒙霧氣,将将飄散,下一瞬便又有一團緊跟而至。此起彼伏,沒有間斷。
這時,前方緩慢駛來一輛服車,車上坐着兩位約莫十來歲的小少年。
路上行人見此車,紛紛躲避讓到道路兩側。
見到周圍人都緊急避讓,樊爾反應敏捷,及時拉住琉璃手臂,提醒她讓到路邊。
琉璃踉跄着被拉的退後幾步,不由轉頭去看。
服車上兩位小少年看起來應是比燕丹小了一些,其中一位身着華貴布衣,長相秀氣白淨,另一位身着簡單麻衣,略微顯得有那麽一些賊眉鼠眼。
這二人氣度衣着,一眼便能讓人看出是主仆倆。
車上布衣小少年嬉笑間,瞧見人群中一位略微年長自己稍許的少女正毫無顧忌直視自己,他面上笑意僵住。自有記憶起,身邊從未有人敢如此直白看他,那樣無所畏懼地打量讓他一時不知該作何反應。
雖然少女長相驚為天人,頗為好看,但如此直白直視,還是讓他不适且不悅。
他身旁麻衣小少年察覺到他的異常,低聲詢問:“公子,你怎麽了?”
樊爾見服車上少年目光掃視過來,顧不得禮數,伸出大掌按在琉璃後腦勺上,低聲提醒:“別看了,周圍人似是都怵怕那車上少年,你先前還囑咐我不要招惹事端,怎的此刻自己卻忘了。”
琉璃被他按的低下腦袋,不滿道:“樊爾,你怎可碰我的頭。”
“抱歉,是我逾距了。”樊爾倏然收回手。
服車上布衣少年見人群中少女被旁邊人按下了腦袋,面色稍微緩和不少,收回視線,回答身旁麻衣少年:“我沒事。”
服車逐漸行遠,直至消失在街道盡頭,周圍人才恢複自在。
那位愛閑扯的瘦弱商販撇撇嘴,跟隔壁臉黑商販小聲嬉笑調侃:“咱們這位公子,每次出現在東市,總能讓大家集體沉默。”
臉黑商販冷哼:“他也就是命好,有幸生在王室。就他那目中無人的性子,要是在平常人家,他敢眼睛長頭頂上,早一天挨揍八回了。”
“噓!小聲一點!”瘦弱商販忙急切提醒:“可別被有心之人聽了去,咱們那位公子可不是能惹得起的。”
臉黑商販清清嗓子,臉上雖有不服氣,但嘴上卻不敢再言語什麽。
把兩人對話都聽去的琉璃與樊爾,無聲對望,心裏都已了然。
從兩人這語氣判斷,方才那服車上小少年想必正是趙王幼子趙堰。
他們在邯鄲城已有些日子,多少也了解到一些關于趙王室的情況。
現任趙王趙丹有三子,長子幼時便被立為太子,前些年在戰亂中出了意外,趙王悲痛之下遲遲不願再立太子。二子春平侯德才兼備,品行仁厚,在趙國頗有威望,更是得趙王偏愛,有望被立為太子。
三子趙堰,與春平侯相差數歲,長相白淨很是讨喜,自小便被寵着慣着。
長深日久,漸漸被養成了在外目中無人的脾性,懲治起人來手段狠厲,毫不猶豫。
聽說這位公子堰,在父母兄長面前甚是會賣乖讨巧,時常讨的他們開懷大笑。可在外人面前卻毫不掩飾本性,無權無勢的普通黔首們每每在街市上見到他,都被吓得大氣不敢出。
想到公子堰過往種種,樊爾慶幸:“還好他剛才沒有與你計較,不然當街鬧起來,我們也不好在衆人面前施法還擊。”
“你這話說的… … ”
琉璃嘴角耷拉下去,“怎麽有種很憋屈的感覺!我們何時這般畏首畏尾過!”
樊爾無奈嘆氣,忍不住揶揄她:“誰讓你不聽勸,非要與嬴政母子有過多牽扯。若是真起争端,大不了我們一走了之,可那對母子怎麽辦?那公子堰定能查出你曾幫助過他們,怒火無處撒,遭殃的不還是嬴政母子。”
這話倒是點醒了琉璃,是啊,若是那公子堰方才刁難,還真不能正面沖突,她與樊爾尚且可以一走了之,可嬴政母子… …
秦軍退兵還不足兩月,興許趙王會因所考慮不會真的要母子性命,但刁難吃苦頭定是不會少。
“嗐~ ~ ”
琉璃長嘆一聲,挪動腳步向前走去。
低聲呢喃飄進樊爾耳中,“想我堂堂鲛族繼承者,自打來到陸地,活的還真是憋屈。”
聽到那略帶傲嬌的語氣,樊爾哭笑不得,大步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