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燕太子丹
第010章 燕太子丹
“天氣日漸轉涼,那屋脊塌了不止一處,再不抓緊修繕,怕是冬日要挨凍的。既然決定幫助那孩子,何不幫到底?”
琉璃伸手握住樊爾腰間赤星,致使他停下腳步。
樊爾側轉頭不看她,後槽牙緊咬,氣悶至極。
兩人對立站了許久,琉璃先示弱,握着劍柄輕晃幾下,劍鞘與鞶革之上佩玉相碰,發出清脆聲響。
“我不是想要強硬命令你去做那些,如若你不願,便花些錢幣雇匠人去修繕。”
樊爾垂眸,目光落在那只細長白皙的手上。那對母子可憐,理應是能幫則幫,他只是看不得琉璃對那男童百般寵着。
等不到回應,琉璃松開赤星,轉身向前走去,聲音伴随着蕭瑟秋風鑽入樊爾耳中。
“自從踏足陸地,也見過不少人族,你我與那孩子接觸最多,甚至于在城郊那樣荒涼之地都會遇見他,你不覺得與那孩子頗為有緣?我知你今日不開心我的決定,可這邯鄲城之大,我們偏生和那男童屢有交集,說不準他與千年之前的那人有同樣命運也未可知。”
樊爾擡腳跟上,靜默注視琉璃挺直的脊背,一陣疾風盤旋而過,揚起她一縷發絲,淡淡清香幽幽飄來。他眼睫輕顫,右手下意識握緊劍柄。
“看來你是真的不開心了… … ”前方琉璃輕聲嘆息。
樊爾快走兩步,與她并行。終于開了口:“我是不開心少主慣着那孩子。”
“你也說他是孩子了,自然是要慣着些。”
琉璃語氣略含笑意,幼時每每君母在君父跟前埋怨幾個長老溺愛她,君父總會輕輕捏下她的鼻尖,說上一句:“孩子就是用來寵着慣着的。”
那男童本就不幸,她多順着他些,總歸會讓他心裏好受稍許。
樊爾清俊面容僵了僵,但內心又覺自己不該與一個孩子計較什麽。琉璃是鲛族少主,幾十年之後終将回歸無邊城,屆時無論時局如何,都将與那男童再無瓜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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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想法讓樊爾舒暢不少,“少主放心,你的吩咐我會照做。”
午後的日頭偷偷隐匿在一片烏雲之後,使得這片街巷更添荒涼,秋風裹挾片片落葉向着遠方而去。
琉璃巡視街邊破敗院落,提議:“既然決定教習那孩子,不如我們也在這附近找一處無人居住的棄舍修繕修繕,住在同一片區域,也好有個照應。未來還長,一直住在傳舍不妥。”
“好… … ”
樊爾這次沒有再反駁,緩聲應下。
琉璃悄悄打量樊爾一眼,她發覺他越來越別扭了。先前他拒絕簡兮,借口有事,然則他們下午根本無事。
她知道樊爾是因不悅才找了那樣的借口,也只好順着他一起拒絕簡兮。
以前樊爾從來不會這般別扭,琉璃也不知他這是怎麽了,沒有任何典籍可以告訴她答案。
城南主道街巷盡頭,一座簡奢院落建立在幽靜密林之中。
庭院之內,一位身姿隽秀的少年單手叉腰,雙眼目不轉睛盯着左手簡策,卻未看進去分毫。枝頭還未落敗的枯黃樹葉被風吹得沙沙作響,擾的他心頭更是不安。
少年約莫十四五歲,眉目清秀俊朗,還未長成的身體略顯單薄。姬姓燕氏名丹,為燕國太子,同樣在趙國為質。
自從秦公子異人逃出城去,嬴政下落不明,他便日日無法心安。
燕丹初來趙國時,公子異人對他多有照拂,他也常與嬴政一同玩耍學習。
上月初八是個晴朗天氣,誰也沒料到秦公子與那商賈早已預謀那晚逃出城去。
起初,燕丹以為嬴政母子也随秦公子成功逃了出去。
七日後,趙王頒布诏令,他才得知混亂之中,嬴政與母親未能一起離開。
燕丹自燕國出發之前,燕王喜賜了他兩名侍衛,這些時日,他命二人暗裏去尋找嬴政母子,不知是不是母子倆在四處躲藏的緣故,一直無果。
今日,二人一早再次出去尋找,還未回來。
事發至今已一個半月,燕丹不免擔心嬴政母子是不是早已出事喪命。
正在他胡思亂想之際,院外沖進來一人。
“太子!太子!人找到了!”名為常岳的侍衛沖了進來,慌亂中還不忘雙掌虛于身前行禮。
“他們在哪?”燕丹幾步到常岳面前,急切追問。
“城北… … ”
常岳把無意中在城北殘院發現嬴政母子的經過簡略敘述。
燕丹連日來緊蹙的眉頭終于舒展,他放下簡策,迫切道:“快帶我去見他們。”
“太子不可!”
常岳大步上前攔住他的去路:“時下趙王還未息怒,您若是就這麽去見了他們,傳到宮裏去,怕是會傷了兩國邦交。”
這話讓燕丹止住步子,燕國弱小,此番君父送他來趙,便是為以示友好。若因他惹得趙王猜忌,讓兩國之間有了嫌隙,那他在趙為質的意義何在。
他面露難色,糾結良久,問:“他們而今過的如何?”
“不太好,我在院外偷偷觀察了一炷香時間,他們生存困難,只能去城郊捕魚吃。”
常岳本不想把真相告訴太子,可隐瞞不是堂堂男兒之舉。
雖然猜得到母子倆可能會有不好的境遇,可此刻聽常岳親口說出來,燕丹心裏越發自責,覺得愧對當初秦公子異人對他的幫助。
同為異國質子,對方當初就能坦然對他好,他卻不能回之于他的妻兒。
平直的肩膀頹然垂下,燕丹直視常岳,苦着臉問他:“我此番若是不敢去見嬴政,是不是會顯得很懦弱?”
“太子不懦弱,您這是為燕國着想。”
常岳這話不是為了安慰燕丹,作為燕國人,他就是這麽想的。國家利益面前,一切都會顯得微不足道。
燕丹垂眸盯着腳上布履,長長嘆息一聲。
“你每隔幾日便買些吃食給嬴政母子送去,切記別被巡城軍發現。”
“諾!”
常岳輯禮應下,匆匆去了東市買吃食。
傍晚時分,嬴政聽到院外動靜,好奇去看,卻見是跟在燕丹身邊的那個侍衛常岳。
常岳屈膝蹲下,五大三粗的他不會哄孩子,只能生硬解釋:“太子不方便來看你,讓我來給你們送吃食。”
經歷那麽多,嬴政明白燕丹為何不方便過來,他接下常岳遞來的一包吃食,真誠道謝後轉身回了院子。
次日天剛微亮,嬴政早早起來,洗臉漱口,甚至讓母親幫自己重新束發,為的便是等待琉璃的到來。
用過朝食後,他抱着木劍乖巧坐在堂前阼階上,雙掌托腮,靜靜凝望虛掩的院門。每每外面有聲響,他就直起身子張望,而後又失望坐下繼續等待。
日頭高升,光線灑在他臉上,暈染了一層淡金色光輝。
不知過去多久,他腿都坐麻木了,琉璃與樊爾才出現,他因失望而撅起的嘴巴瞬間收起,丹鳳眼彎成月牙。
急急起身跑到琉璃面前,仰頭質問她:“你為何才來?”
琉璃遞給他一塊蔗糖,“抱歉,有事耽擱了。”她沒好意思承認是睡過頭。
嬴政把蔗糖放到嘴邊舔了舔,久違的味道讓他有些傷感,自從父親離開,他已許久不曾吃過蔗糖。
凝視那塊糖片刻,他鄭重放進口中,滿溢口腔的香甜驅散了心裏那些傷感。
見他喜歡,琉璃把袋中僅剩的兩塊也遞給他。
在石槽邊清洗衣物的簡兮見狀,聲音含笑感慨:“你真是比我這個做母親的還慣着他。”
琉璃但笑不語,浮碧宮內除卻樊爾,沒有與她差不多大的鲛人,她幾乎沒見過比自己年幼的鲛童。面對境遇慘淡的嬴政,她總會下意識想要寵着他些。
吃完三塊蔗糖,嬴政提着木劍走到琉璃跟前,眼巴巴瞅着她,那眼神似是在催促。
琉璃正在與樊爾勘察院落,低聲商議該如何修繕這院舍。察覺到有只手拉住自己袖袍,她低頭看向尚及自己臂彎的嬴政。
嬴政舉起那把木劍,“你何時開始教習我劍術?”
“稍等… … ”
琉璃又囑咐樊爾幾句,牽起嬴政走向東牆之下,凝神仔細回想當初三長老是如何教導自己的。
她四十五歲開始跟着三長老修習劍術,那時年幼,年月又太過久遠,都有些記不清初學劍術時的細節了。
嬴政默默瞅着她,半晌問:“你可是後悔了?”
“不是不是… … ”
琉璃活動着手臂,繞到嬴政身後調整他的站姿,而後用腳驅使他雙腳向兩邊分開。雙手分別握住嬴政左右手腕,教給他幾個簡單的刺、擊以及防身動作,頗為有模有樣。
樊爾餘光無意中瞥見,不由側頭去看,禁不住無聲失笑。那樣的畫面讓他有種大孩子在教小孩子的錯覺,雖然琉璃教地姿勢是非常正确的。
三長老是個胡子花白的老者,而琉璃外表看起來最多只有人族十四五歲的模樣,她皮膚白皙通透,長相雖有清冷加持,但五官還是稚嫩了些,實在不像一個劍術高超的劍客,更沒有為人師表的穩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