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三合一
第029章 三合一
去尋找各種泥土的獸人陸續返回。
顧九黎開始研究和泥, 既然叫黏土,顧名思義,應該有粘性。
他将泥糊在石頭的側面, 如果泥過于厚重, 沒辦法塗抹均勻,往裏面添水。如果塗抹均勻的泥順着石壁滑落,那就再往裏面添土。
連續三次不成功,直接換不同的土繼續嘗試。
太陽落山之前,獸人總共帶回來八種不同的土, 經過顧九黎的初步嘗試,其中六種土有繼續測試的意義。
顏色豐富的漂亮羽毛再次發揮作用,分別插進剩餘的土和待用的泥裏,免得發生找到哪種泥最好用, 但是忘記最好用的泥是哪種土的烏龍。
顧九黎在豹力驚恐的注視下, 用碎石片和不同的泥,分別組成縮小無數倍的火爐, 依舊是每種泥做出三個試驗品。
一個放在白天陽光最充足的地方。
一個放在樹蔭下, 通風最好的地方。
一個直接小火慢烤。
每個縮小版火爐的下面, 壓着代表它們所用泥土的彩色羽毛。
他的目光依次掃過十八個整齊排列的縮小版火爐,決定下班,明天再來完成接下來的實驗。
“啊?”豹力凝重許久的臉, 浮現不知所措的茫然, 看上去竟然有些可憐。
自從顧九黎開始和泥, 他就滿腦子都是在山洞裏見到的危險畫面。然後不停的在心裏告誡自己,瘦瘦小小的顧九黎都不怕, 他身為強壯勇猛的豹獸人更不應該害怕。
只是會炸開、會着火而已。只要他的反應足夠快,火苗就追不上他!
直至十八個能放在掌心的縮小版火爐整齊排列, 他才徹底克服恐懼。
然後顧九黎竟然對他說,明天再來?
現在已經看不見太陽,顧九黎将所有縮小版火爐,先放在樹蔭下通風的地方。又拽下幾根樹枝插在周圍,免得有公共山洞的獸人起夜,不小心摸到這裏。
做完這些,他後知後覺的發現,好像沒有聽見豹力的回應,奇怪的回過頭,正好看見豹耳獸人略顯痛苦的表情。
顧九黎稍作猶豫,善解人意的道,“你明天是不是有其他事?”
豹力猛地回過神,昂頭挺胸,鬥志昂揚,“我沒有事!明早還在這裏等你。有我在,肯定不會讓你被火灼傷。”
“好,明天我們可以換種更安全的方式。”顧九黎露出笑容,揮手與豹力說再見,轉身正要上山,忽然愣在原地。随即露出更燦爛的笑容,朝前方奔跑。
昏暗的路口,正有只不知道已經坐在那多久的白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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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不僅豹力提前守着樹蔭下的縮小版火爐,等待顧九黎,豹風也趴在豹力的身邊打盹。
“早上好。”顧九黎腳步輕快的走過去,仔細觀察已經徹底晾幹的縮小版火爐,眼底閃過懊惱。
豹力朝站在遠處凝望這邊的白獅揮手,問道,“獅白要去狩獵嗎?”
顧九黎點頭,臉上浮現茫然。
不知道為什麽,獅白好像突然對狩獵熱情高漲。
昨天先是為合适的幹木,狩獵兩頭小型野獸,又為晚飯狩獵一頭小型野獸。明明家裏已經不缺鮮肉,今天還是要去狩獵。
要不是獅壯信誓旦旦的保證,距離雨季還有很長的時間,他都要懷疑,獅白是不是想用獸肉填滿山洞。
他回頭看向與他共同下山的人,只看見白獅離開的背影。
豹風徹底清醒,從趴着變成坐着,對顧九黎道,“獅藍等會就要出發去海邊,接下來會由我負責搭建火爐,挖石鍋。無論你需要什麽都可以和我說,我會竭盡所能的做到你的要求。”
“這麽突然?”顧九黎面露驚訝。
昨天猁漁告訴他,獅藍會再留兩天。
豹風點頭,小聲道,“第二批鹽已經送回部落,公共山洞卻沒有像往常那樣給獸人分鹽。大家心裏有點慌,首領暫時走不開。”
事到如今,安撫獸人最好的辦法,莫過于讓獸人盡快嘗到鹽的滋味,骨頭湯迫在眉睫。
見顧九黎的表情,發生明顯的變化,豹風連忙道,“從今天開始,公共山洞會為獸人提供鹽水,你不用着急火爐......也不能完全不着急、反正不用太着急。”
說到最後,豹風已經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說什麽,懊惱的垂下頭。
顧九黎點頭,“謝謝,我明白你的意思。”
鹽水雖然能救急,但是它的存在,時刻提醒獸人,神山部落現在正在面對怎樣的危機。
從前只有因為缺鹽,無力走路的獸人,才會被拖去公共山洞灌鹽水。
骨頭湯雖然本質與鹽水沒有區別,但是從類似藥的涼水,變成溫熱鮮香的肉湯,可以提高獸人的幸福感。
十八個縮小版火爐已經全部晾幹,想要完成對照實驗,只能再搭十二個。
顧九黎嘆氣,讓豹力去幫他找晾幹的樹枝,然後将十八個縮小版火爐全部放在樹枝中央。
點燃樹枝,開始耐火測試和穩定測試。
安全起見,他和豹風、豹力全都坐在距離火堆很遠的地方,重新和泥,組建縮小版火爐。
豹力心不在焉,總是神思不屬的看向熊熊燃燒的火堆和正在接受炙烤的縮小版火爐,顯然依舊被困在昨天的陰影裏。
即使已經距離火堆很遠,他還是覺得縮小版火爐随時都有可能爆炸,是件很危險的事。
顧九黎見狀,安慰道,“你別怕,我們......”
火堆裏發出沉悶的響聲,火星迸濺。
兩只豹,一只貓,同時冒出獸耳。目光驚恐的望向看上去沒什麽變化的火堆,整齊後退。
火堆裏的縮小版火爐全軍覆滅,殘屍卻大不相同。
有的什麽都沒留下,有的只是從中間裂開,覆蓋在碎石表面的泥,沒有明顯減少。
顧九黎覺得後者還能再看看,特意記下這是用的什麽土。
如此枯燥反複的實驗,持續至太陽走到天空中央,終于得到最終的結果。
插入黃色羽毛做标記的土,和泥糊爐的效果最好。
用的泥土越多,火爐越穩定,它甚至能起到固定碎石的作用。無論碎石的形狀多麽詭異,只要裹上厚重的黃泥,晾至徹底幹透,就會變成相對穩固的狀态。
......再穩固也扛不住大貓的爪子,硬度終究比不上完整的石頭。
找到合适的黏土,基本相當于完成搭建巨大的火爐,接下來只是需要時間而已。
大小适合的石塊依舊不夠用,不能立刻開始搭建火爐。顧九黎又根據黃土和泥的濃稠程度和糊爐方式,繼續進行對照測試。
空氣中忽然散發濃烈的香味,引得正各司其職,幹得熱火朝天的獸人,紛紛停下動作,看向香味的來源。
棕獅叼着木籃停在滿手泥濘的顧九黎面前,毛絨絨的耳朵快速抖動。放下木籃,有些心虛的道,“是不是已經餓了很久?”
顧九黎茫然搖頭,腹部立刻發出抗議的哀鳴。
獅壯嘆氣,掀開蓋在木籃上層的樹葉,露出裏面還冒着熱氣的烤肉。拈起一片,送到顧九黎嘴邊,小聲道,“對不起,我只想曬會太陽,沒想到會直接睡過去。”
陌生的感覺充盈心間,如同溫度适宜的水,流淌過的每個地方都能聽見肌理舒展的聲音。
顧九黎想表達對獅壯的感謝,張嘴卻突然發現,不知道應該說什麽。單純的‘謝謝’重量太輕,明顯不符合他現在的心情......然後被焦香酥脆的烤肉徹底堵住嘴。
“能不能別告訴哥哥,我這麽晚才來給你送烤肉?”獅壯雙手合十,語氣誠懇,“我保證下次不會再遲到!”
顧九黎垂下眼簾,仔細記住烤肉的味道,攔住還想繼續将肉喂到他嘴邊的獅壯,輕聲問道,“獅白囑咐你給我送飯嗎?”
獅壯點頭,表情變得更可憐,“昨天處理獵物的時候說過一次,今天下山之前又說一次,我真的不是故意......”
“知道了,我不會和獅白說。”顧九黎打斷獅壯的擔憂,笑道,“謝謝,味道很好。”
雖然這是獅白的囑咐,但是獅壯很用心。
顧九黎不會将這份用心,當成理所應當的事。
他去木桶邊洗手,總是忍不住回過頭,以目光尋找裝在木籃裏的烤肉,這副模樣像極擔心烤肉被人偷吃。
面對獅壯懷疑又警惕的目光,豹風和豹力憋悶委屈,又餓又饞,目光如狼似虎,緊盯色香味俱全,看上去就很好吃的烤肉。
顧九黎無法理解獅子和豹子之間的劍拔弩張,只知道被人惦記的感覺比想象中更美好。
這是他吃過最好吃的烤肉,沒有之一。
等他依依不舍的放下空蕩的木籃,獅子和豹子已經冰釋前嫌,勾肩搭背,看向彼此的目光像是同窩的兄弟。
豹風借了個公共山洞獸人的火爐搬來,又回山洞拿獸肉。無論獅壯能烤熟多少獸肉,他都願意和獅壯對半分。
随着烤肉的香氣散開,拿着生肉來找獅壯的獸人越來越多。
有聰明的亞獸人背來兩捆樹枝,從獅壯這裏換走兩塊生肉。
顧九黎惦記獅白,想回家和獅白一起吃晚飯,堅定的拒絕獅壯的投喂,依舊天黑就下班。
他在夜色中拐錯兩次岔口,終于看見熟悉的平臺,沉重的腳步立刻重新變得輕盈。
地上有明顯的血跡,獅白在家!
“我回來啦!”
小貓在魚池旁看見獅白,灰白長尾高豎,随着他的奔跑幾不可見的晃動。
獅白轉身,展開雙臂抱住向他沖來的毛絨絨,腳下紋絲未動。然後學着小貓平時的模樣,低頭埋在小貓脖頸毛發最蓬松的地方,“記不記得答應我的事?”
小貓眨了眨眼睛,滿臉無辜,“記得?”
這裏不僅有獅白,魚池裏還有獅白今天的獵物。
體型偏小,角寬而圓潤,幾乎沒有棱角。只比獸人的手掌略大,難得有幾分可愛,完全看不出殺傷力。頭大而圓,全身覆蓋淺黃色短毛,四肢有力,體型壯碩,尾細而長,看上去很協調。
這麽處處協調,眉清目秀的野獸,怎麽從野外獲得食物?
往常看獅白的獵物,顧九黎總是能輕而易舉的猜到獵物是如何攻擊或自保,大概率是身上最猙獰怪異的地方。
現在正躺在魚池裏的這只獵物,因為長得過于正常,顯得與野獸格格不入。
小貓怕錯過細節,輕盈的跳上魚池,伸長脖子更仔細的觀察這頭獵物。憑借敏銳的視力,哪怕只有昏暗的火光,他也能數清野獸的黃色毛發。
嗯......有點稀疏。
“這是肥肥獸。”獅白從後面攬在小貓爪前,免得小貓過于專注,栽進魚池和裏面的野獸近距離接觸。
如果真的發生這種事,小貓今晚肯定吃不好,睡不好。
顧九黎覺得這個名字有些耳熟。
“寬角食花獸?”
“嗯,我們更習慣叫肥肥獸。”獅白點頭,空閑的手摸在眼下圓潤的腦殼上,聲音帶着笑意,“前天你答應我,如果我能獵到肥肥獸,你要多吃一些,證明沒有因為我在陷阱裏面突然抛起你生氣。”
“我沒生氣!”小貓想回頭卻突然發現,腿前是獅白的手,腦袋上還是獅白的手,向後倚靠就能感受到獅白的存在。
這樣的姿勢,他幾乎完全被獅白固定在胸前。
獅白笑了笑,然後松開手,讓小貓能從魚池邊緣跳下來,“好,你沒生氣,肥肥獸已經準備好,證明一下吧。”
顧九黎變成人形,去并排擺放的火爐旁,尋找最近逐漸變多的木盆,忽然聞到清淡的花香味,動作微頓,眼中浮現詫異,高聲道,“紅泥裏的植物生根了嗎?怎麽這麽快。”
獅白站在魚池裏處理獵物,聞言走到偏小的花池旁,朝着紅泥中有些萎靡的綠葉伸手......毫不費力的拽了出來。
他将綠葉重新插回去,告訴已經捧着盆回來的顧九黎,“沒生根,好像快枯了。”
“那我怎麽忽然聞到清淡的花香?”顧九黎臉上的詫異更重。
獅白伸出沾染血跡的手,“肥肥獸的血?”
看出顧九黎的困惑,他解釋道,“肥肥獸是以花為食,只吃已經盛開的花,沒有花吃,寧可餓死。不僅我們喜歡吃肥肥獸,野獸也很喜歡吃肥肥獸。”
正是因為肥肥獸太難遇見,香豚獸才能成為神山部落的獸人最喜歡吃的野獸。
沒辦法,誰讓他們吃不到肥肥獸。
顧九黎聽得目瞪口呆,忽然不再奇怪,肥肥獸為什麽長得如此眉清目秀,他下意識的擡起手中的木盆,“這麽特殊的血,別浪費,先裝起來。”
既然獸人和野獸都喜歡吃肥肥獸,說不定寬葉止血草也喜歡。
獅白面露無奈,讓顧九黎找個空閑的木桶來。然後變成獸形,給肥肥獸斷頭,木桶放在被擡高的脖頸下方,沒過多久,裏面的鮮血就裝至半桶。
“夠了嗎?”他問顧九黎。
顧九黎點頭,盯着色澤鮮紅,好聞得不像是血液的獸血,忽然覺得寬葉止血草有些不配。
況且他還沒有找到寬葉止血草的苗,鮮血放久卻會變質。
“明天早上煮點試試?”他拍了拍木桶,臉上滿是猶豫,這個念頭完全是臨時起意,不知道會不會浪費。
“可以試試,其實直接喝,味道也不錯。”
獅白的話給了顧九黎信心,他回山洞找鹽,灑進木桶,然後仔細攪拌均勻,不給氣味清香的鮮血任何變質的機會。
肥瘦相間的肉切成薄片,用石板炙烤。
瘦肉切絲備用,等待炒熟。
這次顧九黎又想到新的吃法,拿着鋒利的短羽,剔下肥肥獸的肋骨,順着骨縫之間的痕跡切下,然後單獨煮熟這部分。
因為肉質也散發清淡的香味,顧九黎覺得油炸有些浪費,所以只準備做這三種菜色,心中再次将尋找能吃的綠葉菜列上計劃。
獅白将已經做好分類的肉拿進山洞,放進不同的石缸。
蹄子可以熬湯,他已經逐漸接受這種吃法。
頭和內髒依舊不要,但是不會再直接丢棄。
小貓說要漚肥,讓他将這些東西丢到指定的地方,在距離山洞有些遠的位置,鮮少有獸人會經過那裏。
顧九黎眼角餘光發現,獅白拎着滿是清香味的木桶,正要離開,連忙叫住對方,“等等,我想要肥肥獸的寬角!”
如果晾幹的過程中沒有腐爛,可以放在山洞裏當裝飾。
所有菜準備完畢,獅壯還沒回來。
獅白從顧九黎口中得知,獅壯正在做什麽。拉住準備去平臺邊緣,喊獅壯回來吃飯的人,“他現在回來也沒肚子吃東西,明天讓他自己做。”
回到平時被當成飯桌用的巨石前,顧九黎發現三個木盆,不知何時變成四個木盆。
烤肉片、炒肉條、骨頭湯、生肉條。
獅白用洗淨的長羽插入生肉條,送到顧九黎嘴邊,解釋道,“我覺得肥肥獸,生肉也很好吃。”
顧九黎張嘴。
肉質緊實,味道清香。
更像是在吃口感特殊的野果。
“好吃!”
他甚至有些擔心,做熟的肉會不會讓肥肥獸失去特色,暴殄天物。
沒想到熟肉也別有風味,清香非但沒有消失,反而變得更加香醇,這讓顧九黎再次對尋找能充當調味料的植物,提起濃郁的興趣。
哪怕比不上肥肥獸自帶的花香,至少也能讓做熟之後,味道幾乎沒有區別的獸肉變得好吃些......吧?
對此,他已經找到思路。
不久前兔白帶給他的毒果,現在已經枯萎大半。
那顆只是破皮就讓他嘴疼很久的小黃果卻只是葉子枯萎,小黃果幾乎沒有任何變化。
如果能證明氣味辛辣的小黃果沒有毒,應該能充當調料使用。
看着顧九黎拿着長羽的手,再次無意識的伸向空蕩的木盆,然後不出意外的空手而歸,獅白面露無奈,“想什麽呢?”
怪不得怎麽吃都不長肉,竟然連肥肥獸的肉都沒辦法讓他專心吃飯。
獅白沒想聽見答案,嘆了口氣,起身去山洞取鮮肉。
因為小貓平時更喜歡吃熟肉,幾乎不吃鮮肉,他撕的鮮肉不算多。
顧九黎臉上浮現心虛,目不轉睛的盯着山洞,乖巧的等待獅白回來。順着獅白的示意張嘴,任由對方直接将大小合适的肉條,放進他的嘴裏,含糊不清的解釋,“我在想,調味品可能在我們現在以為的毒果裏。你也吃!”
在神山部落,只要是獸人不吃的果子,全部被視為毒果。
獅白點頭,撕扯下幾乎拳頭大的肉,塞進自己嘴裏,完全沒有喂小貓的耐心。
他知道調味品是什麽,小貓總是喜歡在晚上昏昏欲睡的時刻,對他念叨稀奇古怪,讓獅子難以理解的念頭。
不過正是因為如此,他才能輕而易舉的猜到小貓的想法,“想去黑石部落?”
顧九黎搖頭,“先不去,我要再攢些毒果”
況且他的事還沒做完,火爐只差時間,足夠大的石鍋卻依舊沒有頭緒。
實際上,從今天開始,負責砸石頭的獸人,目标已經從砸出适合搭火爐的石塊,變成挖出合适的石鍋。
邊角料和廢料,正好用做搭建火爐。
可惜......進度感人。
明天或許應該讓獅白和獅壯去試試。
依舊是做多少吃多少,獅白清理火爐和石板,顧九黎沖洗木盆和石桌。徹底結束一天的忙碌,剩下的時間全歸睡覺。
獅白用樹枝挑撥火堆,盡量蓋住明火,這樣火堆燃燒的時間會變長,他問顧九黎,“睡在外面,還是睡在山洞裏面?”
顧九黎經過艱難的抉擇,最後選擇山洞。
這幾天外面的蚊蟲有些多,哪怕他的皮毛足夠厚重也扛不住。
誰能想得到,肉墊之間的縫隙也會被咬。
今天早上,獅壯的鼻子也鼓起紅腫。
好吓人。
顧九黎用平整的碎石片刮掉石桌表面殘留的水,然後将清洗幹淨的木盆放在陰涼通風的地方,見獅白還在清理石板,探頭往火爐裏看了眼,忽然道,“你将火爐裏的黑灰抹在石板上試試?”
好像能去油。
獅白早就習慣小貓随時提出稀奇的想法,同樣明白,別問為什麽,因為小貓也不知道,直接照做就行。
黑灰抹上石板,油膩的觸感瞬間變得幹澀。
獅白露出笑容,“好像有用。”
顧九黎變成獸形,脊背緊繃成彎弓的弧度,然後驟然放松,伸了個舒服的懶腰,率先走向山洞。
爪疼,看來明天不能再和泥。
獅白見黑灰有用,專門找出個幹燥的木盆,依次将幾個火爐裏黑灰全都掏出來,然後又在木盆表面用獸筋綁上足夠大的樹葉,免得裏面的灰被風吹散。
回到山洞,小貓已經攤成毛絨絨的貓餅。
他摸了摸小貓的肚子,覺得不夠鼓。又去石缸裏挑了塊紅肉,撕成細條送到小貓嘴邊,“我今天順便去看了眼前天布置的陷阱。”
“怎麽樣?”小貓立刻睜開眼睛,迫不及待的......被塞了滿嘴清香。
獅白假裝沒發現小貓眼中的哀怨,神色如常的道,“覆蓋在陷阱表面的樹枝已經被挪走,但是陷阱裏面沒有東西,尖羽既沒有血跡也沒被破壞,發現陷阱的可能是獸人。”
他已經折下樹枝隐藏陷阱,重新在周邊纏繞充當示警作用的樹藤。
小貓點頭,早就想到簡單的陷阱,成功率會很感人,沒有因此失望,“沒關系......十八!”
嘴裏突然又多了塊肉,想喊獅白卻變成十八。
獅白微笑,“你答應我,如果沒生氣就會多吃點。現在連肚子都沒鼓,分明還有餘地。”
獅壯結束半日的辛苦,拖着疲憊的身軀,腳步輕快的趕回山洞,完全沒有留意不同尋常的清香。
他興高采烈,直奔洞口,迫不及待的想要與哥哥和小貓分享他的收獲。
然而随着山洞裏面的聲音先傳出來,棕獅不僅腳步凝滞,臉上的笑容也逐漸消失。
“不行、真的吃不下了,放過我吧。”小貓可憐兮兮的求饒聲。
“再吃一點......就一點,乖?等會我給你揉肚子。”這是他的哥哥,聲音陌生得讓獅害怕。
然後是小貓更加可憐的嗚咽,聽起來好像也不是很痛苦,更像是單純在撒嬌。偏偏他平時鐵血心腸的獅哥像是聽不出來,繼續輕聲細語的哄......騙?
棕獅神色凝重的擡起爪子,不進反退。
本能告訴他,山洞裏面現在很危險,不應該進去。
虎王回到部落的第六天,火爐終于成形,只等糊在上面的黃泥徹底晾幹,然後就能投入使用。
為減少石鍋的壓力,方便獸人分流喝湯,顧九黎按照計劃,總共搭建四個火爐,寬窄和高矮基本相同。
即便如此,石鍋依舊難以達到要求。
距離成功最近的那次,石鍋的底部厚度正好與顧九黎手掌的長度一樣。側面更是慘不忍睹,近乎三分之一,依舊被石頭占據。
這是獅壯挖出的石鍋,最後裂成五份。
獅白只堅持半天就去狩獵,寧願分山下挖石頭的苦命獸人半頭野獸,他也不願意再朝石頭伸爪。
顧九黎變成獸形,蹲坐在等待晾幹的火爐前方,目光專注的盯着預留放鍋的位置陷入沉思。
不久之後,猞猁停在小貓身邊,表情竟然比小貓更凝重,開花的爪爪幾乎完全嵌進泥土。
小貓暫時放下愁緒,從身邊的獸皮小包裏扒拉出個樹葉包,推向猞猁,小聲問道,“你心情不好,是因為石鍋嗎?”
猞猁搖頭,咬開樹葉包,兇狠的撕咬裏面的煮肉,含糊不清的道,“獅藍到海邊之後,讓身邊的獸人回來報信,那邊的情況比虎王說的更糟糕。”
神山部落現在不愁鹽吃。
省着點,足以安穩度過雨季。
可是雨季之後才是往常最難從海邊撿鹽的日子,又有難以預測會不會如期而至的地震......猁漁愁得每天大把掉毛,肉眼可見的不如從前蓬松。
小貓嘆氣,對此沒有任何辦法,只能繼續琢磨,如何打造石鍋。
實在不行,找個替代品呢?
這裏最常用的石頭平替是木頭,可是木頭經不住火燒,比較古老的鍋似乎都是金屬。
然而神山部落的獸人最相信與生俱來的鋒利爪牙,石器都還在起步階段,怎麽可能認識金屬礦石?
不對,好像也不用金屬礦石。
這裏有掌握金自然能力的獸人。
小貓猛地轉過頭,目光灼灼的看向猞猁,迫不及待的道,“我們可以放棄石鍋,改用金屬鍋!”
猞猁滿眼茫然,“什麽東西?”
猁漁很快就幫顧九黎找到五個掌握金自然能力的獸人,他們最擅長突然吐出‘利齒’出其不意的攻擊、用‘金繩’代替樹藤使用。
顧九黎提出的金屬鍋,對于他們來說過于超前,光是将‘利齒’和‘金繩’變成可以組成鍋的片狀金屬,他們就用三天。
好在金屬鍋最大的難處就是這個步驟。
接下來顧九黎只要确定這些金屬是否耐熱,會不會因為火焰的灼燒變色。
然後讓已經能穩定輸出金屬片的獸人,教更多的掌握金自然能力的獸人,催生金屬片。從中挑出催生的金屬片耐火無毒的獸人,慢慢攢出足以做鍋的金屬片。
最後由掌握金自然能力的獸人将這些金屬片,組成金屬鍋。
這個艱難的過程,又用六天的時間,公共山洞前的火爐和金屬鍋終于正式投入使用。
恰好當天狩獵小隊收獲頗豐,公共山洞前的火堆熄滅之前,不僅有骨頭湯,還有炒肉片和炸肉丸。
每個獸人都能打一碗湯,然後帶走份炒肉片或炸肉丸。
熟食的香氣飄蕩至部落的每個角落,所有經過公共山洞的獸人臉上都有滿足的笑容。
至少在此時此刻,他們可以暫時忘記,部落不再給獸人分鹽的事,帶給他們的困惑和焦慮。
顧九黎帶走三碗湯,一份炒肉片,兩份炸肉丸。
山洞前的石桌上有兩根藍色的羽毛,一根白色的羽毛,交錯疊放。代表獅白在部落,只是被獸人叫走,不久之後就會回來。
另外還有一根黃色的羽毛,代表獅壯去野外,不确定什麽時候回來。
顧九黎将這些羽毛分別收好,回山洞翻看石缸,找昨天沒吃完的鮮肉。他準備再切點肉片,晚上邊烤邊吃。
棕獅叼着木籃,先回到山洞,迫不及待的道,“你看,我找到了什麽!”
顧九黎應聲擡頭,寬大的木籃裏孤零零的擺放三根草。
葉片自然蜷縮成柱狀......寬葉止血草!
“我總共找到九顆未成熟的寬葉止血草,按照你的囑咐,只帶回來三顆。”獅壯坐在顧九黎身邊,“你放心,我會每天都去看,剩下的寬葉止血草有沒有成熟,肯定不會浪費。”
顧九黎朝獅壯豎起拇指,立刻放棄正在做的事,去樹蔭下尋找合适的花盆。
自從獅白的狩獵頻率直線上升,家裏的三張嘴,無論如何都跟不上他狩獵的速度。
獅壯甚至因此,不敢再往家裏帶水獸。他怕沒人願意吃,放在那裏變成臭魚,哥哥和小貓都會生氣。不如不狩獵,安心蹭哥哥的獵物。
多餘的鮮肉吃不完,只能交換給其他獸人。
原本空蕩的山洞,逐漸填滿各種不起眼的小玩意。
其中包括但不限于各種大小的花盆、各種顏色的泥土、各種磨平棱角的石制容器......各種金屬制品,只要獅白覺得合理,他就會給帶來這些東西的獸人鮮肉。
顧九黎按照曾經采集成熟寬葉止血草的環境。選擇潮濕的黑土,栽入寬葉止血草,用昨天收集的獸血徹底灌溉。
然後将三個花盆分別放在茂密的草叢裏、通風的樹蔭下,暫時存放獸血的地方——距離山洞不遠的巨石裏面。
獅白和顧九黎都不喜歡山洞裏有很重的血腥味。
“先這麽放着,如果哪裏的寬葉止血草狀态特別萎靡,先連花盆送回挖出它們的地方,等到葉片看上去恢複正常再帶回來。每天用手指感受泥土的潮濕程度,盡量保持與野外相同。”顧九黎習慣性的對獅壯念叨他已經總結出的經驗。
做完這些,他順便檢查已經從野外帶回來,差不多半個月的植物。
十株黃穗草,現在只剩下八株,其中兩株已經有代表進入成熟期的圓柱冒頭。其餘六株雖然沒有進入成熟期,但是葉片有肉眼可見的變化,至少已經适應新環境。
六株粉紫垂花,只剩下兩株,原有的花苞全都凋零,部分葉子邊緣發黃,但是有新的葉子長出來,看樣子問題不大。
三顆白紋小青粒依舊郁郁蔥蔥,稍大的兩顆沒什麽變化,反而是最小的那顆枝葉深處有小白花綻放,不久之後就會結果。
十九顆植物,剩下十三顆,存活率不算低。
除此之外,随意插在紅泥裏的植物也有小半順利紮根,繼續生長。接下來只需要再往紅泥中補充幾次枝葉,過不了多久,綠葉就能覆蓋花池。
“對了,我今天在陷阱裏面看見了血跡,尖羽也變得淩亂,肯定有野獸掉進去過,可惜我什麽都沒看見。”獅壯滿臉遺憾。
顧九黎反而覺得很驚喜,碧綠的貓眼倏地明亮,“真的?”
經過長久的等待,他已經對陷阱不再有任何期盼,沒想到反而等到笨獸踩坑的好消息。
雖然沒見到獵物,但是至少能證明,他的辦法沒有走偏,可以繼續改進。
“真的,好可惜。”獅壯扼腕捶地,咬牙道,“這幾天我會更頻繁的去陷阱那邊,如果再有野獸掉入陷阱,我肯定能、能......”
顧九黎面露了然,摸了摸獅壯的毛耳朵,小聲道,“沒關系,讓獅白去。”
只要野獸沒徹底斷氣,哪怕是在陷阱裏出不來,獅壯也會害怕。
更何況流血的野獸,非常有可能引來其他野獸。
“我去做什麽?”白獅邁着輕盈的步伐,優雅的停在顧九黎身邊,目光停留在顧九黎的手上,“你知道我要去黑石部落?”
“你要去黑石部落?!”顧九黎立刻轉身面向白獅,原本放在獅壯耳朵上的手,自然而然的垂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