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天壤之別
天壤之別
葉睿寧臉上的表情先是一愣,強忍着眼眶的熱意支走夜倚鳶,随後朝着他的方向綻放出更大的笑容。
寇塵從柱子後面繞出來,才落下臺階便被葉睿寧一路小跑撲進懷裏,雙臂狠狠勒緊。
寇塵忙撤一只腳向後穩住身形,擡手将他鎖在雙臂之中,如同在未進京時,每一個葉睿寧因想家而痛哭醒來的夜晚。
只是寇塵現在沒那麽多時間用來兒女情長,輕輕扣住葉睿寧肩膀将他從身上扒下來。
比起敘舊,他更想知道岐王有沒有趁他不在府中這些日子對他怎麽樣,自從上次岐王灌酒,他就一直擔心葉睿寧應付不來岐王,擔心岐王這樣的茹毛飲血之輩會在雷霆之怒下一刀劈了他。
葉睿寧明白過來他擔心什麽,心頭不免一熱,湊上去将他抱得更緊,聲音帶着些鼻音,說道:“殿下沒怎麽樣我,銀屏……”他舌頭一頓,換了個稱呼,“餘姨娘對我很好,幫我很多,你不用擔心。”
“真的?”
寇塵拉開些距離垂頭看他。
葉睿寧乖乖擡起頭讓他看,大大方方對上他的眼睛,眼中的熱意幾乎都要把寇塵給燙傷。
“真的,我不騙你。”
寇塵見他活蹦亂跳,的确也不像有事的樣子,這才松下口氣,擡手摸了摸他的發尾。
葉睿寧反手把他的手抓上來放在自己頭上,“摸摸這。”
寇塵眼周的肌肉微微一縮,須臾才試探般把手心完全落實在他的發頂。
豎起的發絲有點紮手,但他卻覺得心裏毛茸茸的,直泛癢。
葉睿寧笑得眉眼彎彎,擡起手也抓抓他的發尾,心中無聲默念:“小花耳可要快快長大,長大看家護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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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家時經常摸着花耳背上油亮的毛,念叨着叫小狗快快長大,長大跟他一塊上山去挖小竹筍,去堵二哥哥的門讓他交出新得的寶貝。
可身在京城,他再沒辦法像從前那樣摸摸花耳的毛了,只能日日抱着那只小狗撲滿,抓着寇塵的發尾聊以自.慰。
“你剛回來嗎?”
葉睿寧埋在他胸前揉鼻子,敏銳地聞到他身上清晨特有的泥土腥氣。
經過連日奔襲,寇塵被疲倦浸染的嗓音沙啞而低沉,聽起來性感得一塌糊塗,“嗯,任務結束剛回來,還沒回房。”
葉睿寧如有實質地感覺身上有一股熱流在四處湧動,小巧的喉結輕輕聳動一下,一種他從未體會過的感覺悄悄漫了上來。
“寇統領辛苦了。”
他擡手攬住寇塵的脖子,學着岐王的架勢拿腔作勢道。
寇塵略皺皺眉,拇指在他耳朵上搓了一把,“好好說話。”
葉睿寧嘟嘟嘴,嗔怪地挑起眼皮瞪他,但這樣逾矩的管束卻并沒有在他臉上留下厭煩之意,相反卻有一股被在意的欣喜摻雜其中,一不小心就會被晃了眼。
“我不管,我就是你回府之後第一個碰你的人。”他額頭貼着寇塵脖子左側血管處蹭蹭,強調說:“我抱你了。”
蠻不講理。
寇塵笑了笑,很輕的一聲氣音,卻在霧氣未散的迷蒙中異常得清晰。
葉睿寧小臉一粉,剛想說點什麽,餘光忽然瞥到點東西,他眉心一跳,連忙将身前咫尺之人一把推開。
寇塵正奇怪,一對上他的眼神後便明白了,順勢将身影隐匿在樹叢之後。
幾個花匠從旁邊垂首路過。
寇塵等他們的身影遠了,從樹叢後出來,已然換上一幅公事公辦的模樣,“葉公子若無其他吩咐,屬下先行告退了。”
葉睿寧點點頭,同他告別了。
許商一回來,岐王又開始忙起來,葉睿寧裝病在院子裏窩了兩天,見岐王不理會自己,便也松懈下來,沒事就往餘銀屏那跑,吃喝玩樂過得逍遙。
這幾日在宮裏連軸轉,岐王是忙得昏天黑地一個頭兩個大,回府之後自然而然就想找點樂子,不羁擁着哪個溫香軟玉溫存片刻。
他回房換了身衣裳,出門直奔後院去了。
誰知一路來到葉睿寧的小院子裏,才發現這裏空無一人,便打發身邊長随去打聽,自己則坐着等。
葉睿寧的房間不大,比起頭一次來時看起來充實了不少,各種各樣的小玩意堆得滿滿當當,但大多都是些不入流的小玩意,許是他自己托人出府去買的。
李佑祺看了一圈,就發現自己送的那些奇巧玩意竟不知所蹤,拉開抽屜連抽屜裏都不曾見到。
李佑祺不禁疑惑,莫非自己送的東西都不合心意?
但随後他就把這個想法給抹消了,他是高高在上的王爺,而他只是個三品臣子的兒子,在他眼裏跟個平頭老百姓其實也沒有什麽太大的區別。
自己賜給他東西,他就該感恩戴德,應該供在桌上日日懷着虔誠的态度去觀賞,而不是像現在這樣随意糟踐。
這會子功夫,長随打聽了消息回來了,拱手頓首道:“王爺,聽府裏的奴才說,葉公子是去餘姨娘那裏了。”
“銀屏那?”岐王挑挑一邊眉毛,“走,去看看。”
“是。”
李佑祺去的時候,葉睿寧正和餘銀屏在房間裏吃東西。
餘銀屏手巧,各式各樣的點心都會做,葉睿寧哪怕日日都來,也還是吃起來沒夠,一口不等咽下去就要去抓另一塊,吃得腮幫子都鼓起來,跟只小松鼠似的,可愛極了。
餘銀屏很喜歡看他吃東西,有種歲月靜好的感覺,見他吃得噎了便吩咐侍女倒杯甜茶過來。
李佑祺沒叫下人通傳,徑直走進去,立在門口看了一會兒,一身氣竟已消得七七八八,扭頭吩咐身後的長随,“去廚司弄碗牛乳來。”
二人一驚,連忙回頭,就見岐王正好整以暇地瞧着他們。
餘銀屏反應得快,率先行禮叫人,“下頭的人好不懂事,殿下來了怎麽也不通傳一聲?”
葉睿寧愣了一下,餘銀屏偷偷扯扯他衣裳,他這才從震驚與驚恐中回神,也行了一禮。
李佑祺擡擡手,“平身吧。”
他走到桌前坐下,掃一圈桌上的點心,道:“睿寧是從西北來的,本王在那邊駐軍打仗時見當地人喜食牛乳及制品,不知睿寧喜不喜歡?”
過分親近的稱呼讓葉睿寧不适地蹙了蹙眉,拘謹地回道:“回殿下,喜歡的。”
“嗯。”李佑祺于是又吩咐葉睿寧身邊的侍女,叫她去廚司看看有沒有新做的煎煉乳和醍醐之類,叫她去拿一些,又對葉睿寧說:“萬寶樓的乳酪很不錯,過幾日帶你去嘗一嘗。”
葉睿寧沒太在意,随口謝道:“謝殿下。”
餘銀屏打岔道:“殿下果然還是心疼睿寧的,竟親自帶他出府去萬寶樓,這樣的福氣我可還沒有呢!”
葉睿寧這些也終于反應過來,眼睛慢慢染上了色彩,顯出油亮的兩顆光點。
“真的?可以出府?!”
他看一看餘銀屏,見他點頭,又難以置信地看向李佑祺,一時開心得有點忘形。
李佑祺難得見他笑,頓時感覺整間屋子都明亮了,不自主地伸出手,示意要他過來。
葉睿寧定定地看着,猶豫了一下。
餘銀屏一慌,靈機一動連忙湊上去握住岐王殿下的手,側身坐進他懷中,千嬌百媚地抱住他的脖子,絲毫不避諱外人在場,也不避諱白日宣.淫,嬌嗔道:“殿下你瞧瞧他,都高興傻了!殿下,睿寧他年紀小,哪懂得怎麽伺候人哪,您都許久不來銀屏這兒了,妾身怪想您的。”
因着想盡快讓岐王把注意力轉移到自己身上來,餘銀屏可謂是使出了渾身解數,要命一般勾着岐王的魂兒,帶着他的手往自己胸口上摸。
岐王也想讓這個膽小如鼠的葉睿寧趁早習慣習慣,粗粝的大手毫不忌諱便鑽進了餘銀屏的外衣,湊上去親他的嘴巴。
葉睿寧一下子又想起萬荷縣那個虎狼窩來,這樣的情景,與當初他在醉仙居見到的有何兩樣?
他一想到當時那些沖擊的畫面就渾身刺撓,像是有一萬只小蟲子在他身上爬來爬去,雞皮疙瘩起了一層又一層。
半晌,那令人臉紅的水聲才終于停歇,李佑祺擡起頭看看葉睿寧,目光晦暗不明。
餘銀屏伏在岐王肩頭喘息片刻,轉回來見岐王又在針對葉睿寧,再看看葉睿寧一副鹌鹑模樣,撇撇嘴繼續抱着他的脖子勾.引。
“殿下,您想不想看妾身跳舞哪?妾身近日新學了一套舞蹈,聽說是胡人舞姬所創,妾身倒覺得別有一番意趣……”
李佑祺暧昧的眼神肆無忌憚地在他身上梭巡,捏捏腰摸摸腿,笑容露骨而霸道,身旁仆從識相地自覺退出去,垂着眼睛不敢再看。
葉睿寧一看這架勢也想走,結果還差臨門一腳就能溜之大吉的時候,忽然被李佑祺給叫住了。
“葉睿寧。”
李佑祺的聲音本就低沉,沾染了情.欲後更是性感得一塌糊塗,帶着點黏膩的沙啞,然而葉睿寧聽起來卻只覺得一陣惡寒。
他停下腳步,等待着岐王殿下繼續說話。
餘銀屏從床上微微欠起身子夠他,試圖将他的注意力拉回去,然而岐王卻很粗暴地制止了他的行為,将他的腕子攥到一圈發白。
“王爺……”餘銀屏小聲喚着,輕輕蹙了蹙眉。
李佑祺不予回應,徑直看向葉睿寧,“本王留你在府中也有些時日了,教習你繪畫的人說,你的繪畫進步不小,不如你留在這,為本王和銀屏畫一幅如何?”
這……
葉睿寧猶如五雷轟頂,表情在一瞬間變得四分五裂,說話都結巴地不成句:“殿,殿下……我,我我我……”
他“我”了半天,一直在糾結自己應該用何種自稱才好,用睿寧吧,太親昵;用妾身,太巴結;用草民吧,還是有點太疏遠……
他想了半天,只好硬着頭皮道:“草民惶恐,草民……繪畫實在不好,畫些花鳥蟲魚還勉強湊活,這……”
“草民?”李佑祺擰眉,“本王對你的心思你不是看不出來,到現在還自稱‘草民’,你是誠心要打本王的臉嗎?”
“草民不敢!我……”葉睿寧舌頭打了個艮,一秒鐘後強忍不适改了口,“睿寧不敢……睿寧知錯,殿下息怒……”
李佑祺看了他一會兒,見他眉眼低垂,嘴角微微下撇,便知這個小王.八蛋又要做那一套讓人讨厭的戲碼,心中不禁煩躁,擺手讓他趕緊滾出去。
餘銀屏和葉睿寧雙雙松了口氣,餘銀屏連忙把李佑祺拐回床上,葉睿寧則馬不停蹄一溜煙跑路。
外面的太陽很大,照在地上明亮得刺眼,熱氣蒸騰開,連空氣都是悶的。
然而葉睿寧卻像是感覺不到,雙手冰涼,眼前一片白茫茫的,腦袋昏沉,心上更是像被冷水澆了一盆又一盆,冰得骨頭都疼。
他真的逃不掉了。
魚鷹捕來的魚被關進了筌箵,插翅難飛。魚鷹不在身邊,他愛莫能助。
捕魚的人終于抓住了夢寐以求的大魚,便心滿意足不管不顧把筌箵從水裏撈出來,拎在手裏帶走。
魚兒在裏面掙紮,他不管不顧。
魚兒馬上就要死亡,他不聞不問。
天家皇權之下,無論他是死是活,他都将會是捕魚人的囊中之物。
趁着岐王在餘銀屏處享受人間歡樂,葉睿寧去廚司走了一圈,囑咐夜倚鳶再拿些別的吃食來,都是費時費力的東西,一時半會回不來。
葉睿寧吩咐完,又去花園裏溜了一圈,随後回到院子在樹下坐着。
不多時,只見牆角一道衣擺翻飛,葉睿寧擡頭看去,寇塵的身影果真就出現在角落。
他們之前約定過,想見面的時候,就去花園轉一圈,然後坐到院子樹底下,只要寇塵看到了,有時間就會去。
葉睿寧站起來,對上寇塵眼睛時鼻尖瞬間就酸了,垂着肩膀走過去,耷拉着眼。
寇塵摸摸他頭頂,“怎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