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當保潔
當保潔
赫助理正在幫路仁佳搬桌子。
別看他平時瞧着文文弱弱，風一吹就倒，實際上，剝開外面那層蓮子皮就會發現，赫蓮很注重身材管理。
青年襯衫長袖下的雙臂肌肉緊實，線條流暢，搬運重物的時候肌肉會自然地向外鼓起，形成一條弧度優美的曲線，并且，獨自搬起一張實木小方桌一點都不費力。
這樣的好身材，不定期健身的話很難擁有。
路仁佳實名羨慕，同時對赫媽媽光天化日下大張旗鼓薅公司羊毛的行為表示十二萬分不贊同。
“赫助理，這樣不好吧。這是你們公司的資産，你趕緊放下，要是被發現了會受處罰的。”
她抱着青年硬塞給她的小狗靠枕，亦步亦趨跟在赫蓮的身後，一邊觀察周圍有沒有人，一邊壓低聲音緊張兮兮地勸。
“沒事的。”赫助理偏過臉，朝她安撫地笑了笑。
因為要搬重物，他臉上沒有戴眼鏡，平時溫潤柔和的眉眼，失去了鏡片的模糊霧化，不知怎的竟透露出幾分矜貴與淩厲。
赫助理原來長這樣的嗎……
路仁佳心裏嘀咕，被對方的氣勢所懾，沒敢再多說什麽。
等到赫蓮如規劃的那樣，将小方桌搬進休息室，靠牆擺放好，她才從青年口中知曉這張桌子的來歷。
“這是老路總還沒退下的時候，專門為小路總添置的桌子。”他撫摸着帶有劃痕的桌面，臉上浮現一抹懷念，“當時公司才剛起步，老路總經常加班，路總為了時常能看到父親，放學後會來公司做作業——就趴在這張桌子上，你看，上面還有他用小刀刻的字呢。”
“既然是這麽有來歷的桌子，那我就更不能要啦！咱要不還是給他還回去？”路仁佳驚恐臉。
赫助理忍笑安慰：“沒關系，這張桌子早就過了固定資産折舊年限，目前在賬上處于報廢狀态。我把它從倉庫取走的時候跟路總請示過，沒問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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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他這樣一說，路仁佳這才松了口氣。
緊跟着，她又對赫蓮口中的往事産生了興趣，好奇打探：“聽赫助理的意思，你和路總從小就認識？”
赫蓮颔首：“是的，從某種意義上講，我們算是青梅竹馬。”
“哦哦。”
受過去看過的諸多小說影響，路仁佳聽完，腦內自動構造出一部這樣的悲情劇——
金路實業的少爺路澤天家境優渥，從小含着金湯匙長大。而和他差不多年紀的赫蓮，身為管家/傭人的孩子，從記事起就一直被教育要對少爺忠心，事事以路少爺的需求為先，做一個默默無聞的影子。
在主家的資助下，少年赫蓮上了和路澤天相同的貴族學校。與嚣張跋扈的校霸路澤天不同，赫蓮學習認真，成績優異，是公認的好學生。但是，無論赫蓮怎麽努力，都逃不脫身份帶來的詛咒。
在學校，他要時刻準備放下書本收拾少爺闖下的爛攤子；畢業後，他要按照協議來到少爺的公司為路澤天服務；在将來，他的後代甚至可能要繼續這樣的輪回，為路少的下一代服務一生……
這是什麽人間慘劇啊，赫助理也太慘了吧！
被自己的腦內幻想給虐到，路仁佳擦擦眼角，有心安慰，又無從着手，只能伸出手，象征性地拍了拍赫助理的肩膀：“哎，你也挺慘的呢……”
“嗯？”赫助理眨眨眼，臉上浮現一絲疑惑，“雖然不知道路小姐指的是什麽，但還是感謝您對我的安慰？”
赫助理沒有承認……不過這也是可以理解的，畢竟誰都不希望被別人憐憫。
為了維護赫助理的自尊，以後遇到和他身世相關的話題，還是盡量繞開吧……
路仁佳默默記住這點，低咳一聲，生硬地轉移話風，開始稱贊赫助理改造房間的巧思。
休息室裏很快又恢複了先前愉快的氛圍。
……
成為大廈保潔員的前兩天，風平浪靜，無事發生。
路仁佳暈暈陶陶，沉淪在赫媽媽編織的溫柔鄉裏，樂不思蜀，幾乎要忘了自己所從事的這個崗位先前的離職率有多高。
仿佛是故意要讓她認清現實，又好像身為游戲新手的無敵光環到期、游戲角色開始躺平挨打了一樣，從上崗的第三天起，原本安分的小說主角們突然開始作妖，把整個大樓鬧得雞飛狗跳的。
最先遇到狀況的是負責11樓的田阿姨。
她和路仁佳這兩天時不時會聊上兩句。一般都是田阿姨彙報男女主情況，路仁佳嗯嗯啊啊，偶爾發個小紅包。
來往的次數多了，田阿姨可能就把路仁佳當成了一個傾訴對象，遇到問題的時候，第一時間就發來語音跟她吐槽。
“哎喲，路妹子，我跟你講，現在的人可玩得真花。剛剛電梯在11樓打開，上面下來了好多穿古裝的人，個個打扮得跟花母雞似的，吵吵鬧鬧，我的媽，吓我一跳，差點以為有人來拍戲呢！”
路仁佳彼時正在打掃38樓的走廊。聽到田阿姨描述的情況，她起初感到疑惑——什麽古裝人，什麽花母雞，到底是哪段劇情，她咋沒印象呢……
腦門上頂着一堆問號，路仁佳放下拖把，戳開書架上那本《網游之一笑江湖》，嘩啦啦開始翻書。
這是本以網游為題材的言情小說，劇情很簡單：
男主顧時琛，游戲名“清風一笑”，是網游《江湖》的最強工會“逆刀盟”會長——是的，你沒看錯，小說中男女主玩的網游，正是由痛失發財樹的迅捷工作室一力開發的爆款游戲《江湖》！也不知道這到底是不是巧合……
說回小說。因為某些誤會，清風一笑和第二工會“聽雪樓”的最強刺客、游戲名為“霜雪寒”的女主白淺淺結下了仇怨。後來，在游戲中經歷了一系列事件，兩人誤會逐漸解除，并在無數次默契配合中萌生好感，成為了服務器著名恩愛情侶。
就在顧時琛情根深種，逐漸不再滿足于網絡上的交流，想與“霜雪寒”更進一步時，一次偶然，他意外發現公司新來的女員工白淺淺，居然就是“霜雪寒”！
小說進展到這，開始現實與游戲雙線并行。一條是游戲裏小情侶繼續恩恩愛愛，另一條則是顧時琛潛伏在側，挖空心思勾引毫不知情的女主角，與游戲中的自己左右手互搏。
因為在此之前，男女主從相識到相戀的整個過程都發生在網絡上，涉及現實的劇情幾乎沒有，所以路仁佳直接略過小說前4/5，從最後1/5現代戲找起。
沒多久，她就找到了對應今天的那段——
白淺淺生日到來，顧時琛為了給她留下一個難以忘懷的23歲生日，不僅在游戲中策劃了盛大的慶賀活動，還在現實世界砸下重金，邀請了圈內一衆知名coser齊聚一堂，扮演成網游裏的經典角色，跑到公司門口擺pose游/行，向“霜雪寒”隔空喊話。
小說設定裏，除了顧時琛，白淺淺玩網游的事沒有第二人知道。門外的那群coser在顧大金主的要求下，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停下腳步齊聲高喊“歲月悠長，幸福安康，‘清風一笑’祝‘霜雪寒’生日快樂”，聲如洪鐘，勾得顧氏科技的員工無心工作，聚在一起議論紛紛，大大滿足了女主的虛榮心。
仿佛是為了印證路仁佳的發現，手中的智能機震了一下，收到了田阿姨的第二條語音：
“那群怪人突然開始喊話了！喊的什麽風祝什麽寒生日快樂來着的——所以他們是來給人過生日的？也不知道那什麽寒是顧氏的哪位領導，排場居然這麽大……”
語音後面，還跟了一段現拍的錄像，記錄了門口那群coser 的喊話，還有顧氏科技員工的反應。
不得不說，田阿姨還是很敏銳的。雖然過生日的并非顧氏領導，但她至少猜到了慶生這事和顧氏高管有關——道理其實很簡單，要是沒有領導層點頭，且不說那群coser 能不能混進大樓，就算進來了，就沖他們這吵鬧勁兒，早就被人以“影響工作”為由找保安隊趕出去了，哪裏能在顧氏科技門口表演那麽久！
可是，這樣顯而易見的事，連剛來的保潔阿姨都看出來了，顧氏科技那些擁有聰明大腦的員工卻像被狗糧糊了腦子一樣，只知道在視頻裏像複讀機一樣阿巴阿巴重複“‘霜雪寒’是誰啊”、“好羨慕‘霜雪寒’哦”之類沒營養的話——這真的一點都不科學！
路仁佳微微蹙眉。
她已經不是第一次感覺到這種違和感了。
先前路澤天和馮雪凝在楚豐樓下你跑我追，雨中擁吻的時候，周圍的行人也跟沒見到一樣，繼續保持着自己的步調，該上班上班，該打卡打卡，連一絲眼神都欠奉。
路仁佳當時就很疑惑，怎麽異世界的人一點都不八卦的？要換成穿越前的世界，就沖小情侶親吻的那個熱乎勁兒，路仁佳敢打賭，用不着幾分鐘，他倆身邊就該裏三層外三層圍滿吃瓜群衆了好不好！
現在看來，異世界原住民們或許并非不八卦，而是受到某種力量的左右，被扭曲了認知？比如說，在男女主的身邊，人們會不自覺受到影響，忽略一些不合理的事情，再比如在劇情有需要的時候，原本聰慧敏銳的人會突然失了智，變成腦仁只有芝麻大的傻子……
如果真是這樣，那這個世界有點恐怖哎。感覺就像由無數草臺班子拼湊在一起搭成的影棚，聚光燈下，除了寥寥幾名主角，其他人都是戴着虛假面具的過客，是沒有自我思想的背景板，跟随劇情任意沉浮……
路仁佳被自己腦中突然冒出的猜測吓出了一身冷汗。
別的人也就罷了，反正不熟，關她鳥事，但赫助理不一樣。他是她在異世界關系最好的朋友，要是赫助理在路霸總身邊也會受到奇怪的影響，變成只知道傻乎乎重複“少爺已經很久沒這樣笑過了”之類老土臺詞的赫管家，她絕對會瘋的！
不行，果然還是得去11樓看看情況……
想着，路仁佳加快速度，三兩下拖完走廊最後一片區域，然後拎起水桶和拖把，收拾東西準備走人。
可惜天不遂人願。
才剛走到走廊拐角，路仁佳就聽到一陣刺耳的“撕拉”聲從前方傳來。
她一心趕路，沒有在意。繼續往前，等走過拐角，發現自己竟毫無防備地闖入了盛骁的第N次告白失敗現場！
“撕拉”聲是從蘇軟軟手裏傳來的。這位初出茅廬的實習女律師臉頰漲紅，眼裏滿是屈辱和怒火，正較勁一樣用力撕扯着手中的白紙。
“盛總，您到底當我是什麽——用一張空白支票就能收買，為了錢能放下尊嚴，對你奴顏婢膝，極盡讨好的寵物嗎？！”她朝面前的男人發出一聲憤怒的質問，抓着支票的手高高舉起。
看到這一場景，熟讀劇情的路仁佳心裏暗道了聲“糟糕”——女主這是要扔支票砸霸總的臉！但不行，馬上就要到主管例行檢查的時間，在這個時候，走廊絕不能被弄髒！
思及此處，她當機立斷，把手中的拖把往地上一扔，舉起水桶便往前一個滑鏟。
桶中的髒水在颠簸中打濕了路仁佳的胳膊，她恍若未覺，只一心想趕在蘇軟軟行動前用桶兜住對方的手。
可惜沉重的水桶到底還是拖慢了路仁佳的動作。當她托着桶子，終于來到蘇軟軟手臂的正下方時，蘇軟軟已經先她一步，把手中的支票碎片狠狠砸了出去。
“嘩！”
雪花一樣的紙屑紛紛揚揚從空中飄落，一些掉進了桶裏，更多則落在了路仁佳才拖幹淨的地面上，被地板殘留的水漬粘住。
啊這……
萬籁俱寂中，不遠處的電梯門發出清脆的咔噠聲，緩慢打開。
鐵門後方，是王主管削瘦的身影。
她來檢查衛生了。
路仁佳：“……”
呵呵，毀滅吧！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