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草原篝火
第017章 第十七章 草原篝火
夜幕初降,草原的篝火早早地亮起來,如一簇簇暗色中盛開的紅蓮花。幽藍深邃的天空中,唯有啓明星高高地挂着,仿佛天燈一般。
衆人圍着篝火坐在一起,男男女女皆着盛裝,說說笑笑,十分熱鬧。整只剝好皮的羊羔塗上蜂蜜,架在火上烤,滾燙的油脂從逐漸金黃的羊肉中滲出來,滴落在火舌上。
“瀚海郡王到!”
衆人紛紛站起來,望向聲音的來處。只見一雙身着金紅華服的人,緩緩走來。男子如同遠山上的一株雪松,風雪不折,雷雨不摧。走近了,那雙寒潭一般的眼眸,墜下點點星子,仿佛将夜的光華都盡數收納了去。而男子身邊的女子,則雪膚雲鬓,嬌小得像是在雪松下開出的紅蓮,眼裏奪目。再細看她的容貌,衆人皆驚!
“這,這不是雪山女神麽?”
“對啊對啊,就是雪山女神啊!我們正午時見過,就是這副模樣!”
大家議論紛紛,心中驚疑不定。澹臺桢握緊雲意的手,将她牽到人群中央。衆人看得更為清楚,議論更勝。
雲意啓唇:“各位,請聽我一言。”
聲音柔中帶冷,不卑不亢。衆人不覺停下議論,往雲意看去。
“妾身乃是虞國雲氏之女,受吾主所托,前來溫國與瀚海郡王和親,并不是各位所說的雪山神女。”
“啊,她就是那個唠叨子來和親的,是雲闊的女兒!”
“這——那她怎麽和雪山神女長得一個樣呢?”
衆人望向雲意的眼光變得複雜,有敬意,有疑惑,有厭惡,有憐憫。她承受着這些目光,站得筆直,肩背不曾矮下一分,與帳中容易垂眸嬌羞的樣子,判若兩人。
澹臺桢側顏看她,目光深深。
雲意深吸一口氣,再次開口,一字一句,擲地有聲:“我自小養在閨中,繡花,讀書,與姐妹家人相伴,手上并未沾過鮮血,未曾取過人命。兩國多年戰亂,實非我願。既然我來了溫國,作為郡王的妻子,必會恪守本分,為締結兩國和平而努力。聽各位說,我與雪山神女長相肖似,這是妾的福氣,也許——還是上天降下的福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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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未說完,身子忽地一輕,雲意驚得叫了一聲,一低頭,發現澹臺桢抱起她,将她抱到了肩膀上。
“郡王,你作甚?”
澹臺桢朗聲一笑:“格木雪山的牧民們!這是我瀚海郡王澹臺桢的妻子,雪山神女賜予我的妻子!你們敬我,便也敬她;護我,便也護她!”
衆人驚呼出聲,忽有一人下跪:“神女投胎人世,然後嫁入我溫國啦!神女萬歲,郡王千歲,郡王妃千歲!”
司南與黎川率先應聲:“神女萬歲,郡王千歲,郡王妃千歲。”
衆人反應過來,呼啦啦跪倒,齊聲高呼:“郡王千歲,郡王千歲。”
雲意高高坐在澹臺桢的肩膀上,感受着萬民朝拜。心潮一陣一陣地襲來,洶湧澎湃。她做到了,真的做到了。今後,她再也不用在溫國人憎惡的眼神之中謹慎度日,不用擔心衣食住行這些本該平常的小事,也不用害怕,一覺醒來之後,她并不在自己的床上,而在軍中最昏暗,最肮髒的營女支帳子裏。
淚意翻湧,雲意擡頭仰望天空,幽藍的天空深重近墨,星子一點一點地從雲層中跳出來,灑如珍珠。水潤盛着星光,越發光華燦爛。
“起來罷。”澹臺桢笑道:“今夜篝火舞會,我準備了百壇美酒,為大家助興。”
“多謝郡王,多謝郡王妃!”衆人歡呼着起身,重新熱鬧起來。
“郡王——”雲意小聲道:“快放妾下來。”
澹臺桢恍若未聞,又走了幾步,才把雲意放下來。雲意的腳一觸到地面,就有熱情的格木女子圍過來:“郡王妃,郡王妃,過來與我們一起跳舞。”
“我不太會,你們教我罷。”
“好呀好呀,郡王妃身段極好,跳起來肯定漂亮。”
郡王含笑看着雲意被簇擁着走遠,自己則與其他将領圍坐在另一邊,開壇喝酒。澹臺懷瑾湊過來,嘻嘻笑:“表哥,你什麽時候對雲氏上心了?還為她正名。”
澹臺桢白他一眼:“叫表嫂。”
澹臺懷瑾啧啧兩聲:“若是錢副将在此處,眼珠子都要掉下來了。”
錢副将被澹臺桢留在珞州,并沒有來格木。
一杯水酒遞到嘴邊,澹臺桢忽地想到,他也一直喚她雲氏,而從未問過她的閨名。
“司南,郡王妃的丫頭呢?”
“哦,表哥,你是問叢綠啊。”澹臺懷瑾又湊過來:“我方才看見她了,跟着她主子呢。”
澹臺桢飲下一杯酒,很快又有人來為他斟滿,而且,是個豔麗奔放的少女。
“依娜給郡王斟酒。”少女笑容燦爛如明珠:“三年前依娜病了,未曾得見郡王英姿,今年總算得償所願。”
澹臺桢餘光掃到格木族長頻頻投過來的目光,問:“你是格木族長家裏人?”
依娜眼睛一亮:“依娜是族長的女兒,郡王好聰明呀,一猜就中。”
少女笑容殷殷,身份還不低。司南與黎川對視一眼,皆退遠了一些。澹臺桢捏着手中的酒杯,眼神往人群熱鬧處飄。金紅盛裝的雲意與其他女子手挽手,圍着篝火跳舞,腳下雖有些磕絆,卻也有模有樣了。篝火映着她面上的笑容鮮活生動,不少格木的漢子雖然不敢靠近,但是眼珠子都黏在她身上。
哼,招蜂引蝶!
依娜捧着酒壺,癡迷地在澹臺桢俊美的容顏上流連。她很早就聽說了瀚海郡王的美名,可惜她長成之後,郡王征戰在外,暫時卸下了祭祀神官之職,她一直無緣得見。今年,總算讓她如願了!果真是——百聞不如一見。
“郡王——”依娜還未說完,卻見澹臺桢忽地擱下酒杯站起來。她愕然地跟着站起,卻見澹臺桢徑直走向旁邊圍着篝火跳舞的姑娘們。
其中,有他方才舉在肩上的虞國雲氏。
依娜抿緊了唇,氣鼓鼓的。身旁走來一人,對她道:“你死心罷,他看不上你。”
“鐘牧,不用你管!”依娜猛然回頭,發上的珠珞差點甩到鐘牧的臉上。
鐘牧拉着依娜的手:“你醒醒罷,只有我,心裏僅僅會裝下你一個人。”
依娜極快地掙開,漂亮的眼睛裏帶着輕視:“鐘牧,別以為你替他做了三年的祭祀神官,就能和他相提并論。我告訴你,你永遠比不上他!”
不少人聽到争吵,朝他們看過來,鐘牧難堪極了,他偏頭看一眼澹臺桢的方向,眼中流出怨毒。
“那你就幹等着罷,依娜。”鐘牧冷笑一聲,轉身離開。
依娜氣得要把酒壺摔了,一擡眸看到父親從人群中遠遠投過來的警告,又恨恨作罷。她跺了跺腳,去追澹臺桢。
雲意漸漸掌握了舞步,與熱情的格木姑娘們越跳越融洽。篝火烈烈地燃燒着,雲意的背後漸漸滲出汗來。她把左右兩邊姑娘的手搭在一處,順勢退出來:“你們接着跳,我先歇一歇。”
姑娘們笑着答應了,繼續圍着篝火跳舞。
叢綠和珍娘一直在後頭候着,見狀趕忙迎上去,遞給雲意一個水囊:“姑娘出汗了罷,喝點水。”
雲意仰頭喝了幾口,周圍的人忽地站起來,有節奏地拍起手來。雲意往前看,只見姑娘們默契地退成一個大圈,坐下了。兩三個男子相互碰了碰拳頭,活動手腳。
珍娘解釋:“這三個男子是要鬥舞了。格木牧民熱情奔放,如果鬥舞贏了,就能得到雪山女神的祝福,可以選一名心愛的女子成婚。若是女子也願意,父母不得阻擾。”
叢綠嘀咕:“女子不願意怎麽辦?”
珍娘笑了:“敢上去鬥舞的,大多都是私底下與愛人說好了的,他們的阻礙,就是父母不允。少數之前不認識的,那就是在篝火舞會上一見傾心,臨時起意要求娶,女方見了勝者的舞姿,也會答應。總之,這麽些年來,鬥舞勝者所求的姻緣,都成了。”
“聽着有趣。”雲意撚了一顆凝雪丸服下:“咱們坐下來瞧瞧,今年的姻緣花落誰家。”
叢綠自布包之中拿出幾塊翡翠涼糕,一包炒瓜子:“奴婢從廚房拿的,瓜子還熱乎。”
三人盤腿坐在草地上,瓜子嗑得津津有味。內圈的男子已經各展所長,開始鬥舞,周圍時不時發出口哨聲,議論聲。雲意聽着入耳的評論,大致了解了三人的身份,有兩位是格木本地牧民,同時看上了富戶的一位女兒,富戶抉擇不下,就約定今日鬥舞,誰獲勝就将女兒嫁給誰。另外一位,則是雪山朝拜的外來人,高瘦如鶴,十分俊朗。
“姑娘,你快看!”叢綠驚呼。
雲意定睛一看,只見高瘦男子單腳着力,長躍而起,如展翅大鶴一般掠過篝火,輕巧落地。
“他贏了,他贏了!”姑娘們皆站起來,倒是把坐下來的雲意等人遮擋住了。
表演看完了,雲意拍拍手上的碎屑站起來。人群忽地分開一條道,目光皆向她投過來。雲意不明所以,怔怔擡眸,遠遠地對上了外鄉男子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