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36.春
春。夢
“聲聲,你是不是不信啊。”
葉汀洲怕林暮聲覺得自己是匆匆一瞥,随口一說,他找了個平滑的地方把碎片擺好,天空那張擺在最上面,樹的那一塊放在右下的位置。
“你看,應該是有六塊。天空右側連着的還有一朵雲,你整個人在畫面的最中央,穿着褐色的大衣,左腳邁出去,前方是喧鬧的人群,半個影子隐藏在樹蔭下,這些怎麽着也得三塊碎片吧。”
“直播間的小夥伴,幫忙找一找,是不是這個圖。”
面對葉汀洲驕傲的神情,林暮聲把碎片收起來,他咽了咽口水,把酸澀的情緒壓下去,唇角一點點勾起。
“沒有不信,就是挺……開心的。”
林暮聲所有能想到的形容詞在心裏都轉了個圈,最後只說了個開心,葉汀洲好像挺希望他能開心的,那他就開心一點。
[我去搜完回來了,真的是,跟葉汀洲說的分毫不差。]
[《無聲》是他倆的定情之作,看葉汀洲熟悉的程度,私下裏怕是把電影看爛了。]
[現在這個電影到底是不是定情之作不好說了,我看他倆早就暗通款曲,早就有一腿了。]
[形容詞別亂用,明明是情投意合,情不自禁,卿卿我我。]
“汀洲,還沒有開始你就把答案猜出來了,那後面你們再拿到碎片,不就沒有新鮮感,刺激感了。”
“程導,這就是你的問題了,選照片怎麽不選冷門的,太好猜了。”
葉汀洲是得了便宜還賣乖,狗狼一把一把的撒,程斌受不了跑路了。
“聲聲,你說咱們把帳篷搭在哪裏好一點。”
沙灘上就是怕漲潮,萬一晚上睡得正香,一個浪撲過來,直接被卷走了。
“我覺得咱們今天出發的位置就挺好,有個巨石擋風,地形還平坦,離海岸線遠,安全。”
“行。”
兩人說幹就幹,巨大的帳篷撐起來,葉汀洲先把四個角固定好,這才把帳篷的四周支起來。
“聲聲,你用這個睡袋怎麽樣”
毛絨絨的內裏,看着就格外抗風。
“随便。”
林暮聲剛鑽進帳篷裏感受了一下,刷啦一下,葉汀洲緊随其後就把拉鏈拉上。
被拒之帳篷外的攝像小哥: “……”
搞什麽,節目還能不能播了,不會快進到封直播間吧。
[哦豁,天黑了嘛,怎麽就鑽進去不出來了。]
[天黑沒黑不知道,葉汀洲的心應該是黑了。]
“葉汀洲,你搞什麽。”
林暮聲仰面躺在厚厚的睡袋上,腦袋下枕着是的葉汀洲的手掌,他稍稍側身,一側的肩膀動了動,換了個更正常的方式。
側起來的後。腰下空着,林暮聲手肘用力,想起來又被葉汀洲的手指輕飄飄地推下去。
被愛意滿滿的視線直勾勾地盯着,林暮聲不自在地偏了下頭,眼睛裏氤。氲的霧氣散開,他又問了一句: “葉汀洲,你幹嘛。”
那麽多人在看直播,葉汀洲大張旗鼓地把帳篷拉上了,就是沒什麽,人家也覺得有什麽,瓜田李下的道理葉汀洲怎麽都不懂啊。
葉汀洲沒說話,只是圈着林暮聲的腰慢慢躺下來,他抱着林暮聲翻了個身,緊緊貼着。
“不想幹什麽,就想抱抱你。”
葉汀洲手臂收緊,愈發用力,林暮聲胸口的呼吸都不順暢起來,他似乎要把自己揉進骨血裏,一寸一寸的揉進去。
滴答滴答的,是葉汀洲腕表上發出的動靜,林暮聲伸手摸了一下,不是他常戴的那一款,是運動手環。
那聲音也不是時針分針走過,是葉汀洲劇烈的心跳聲。
“葉汀洲,你怎麽了。”
“這個話,因為是我要問問你才對,林暮聲,你怎麽了。”
林暮聲沉默,他覆在葉汀洲手背上的手指動了動,他也不确定是怎麽了。
“葉汀洲,給我一點時間好不好。”
“行。”
葉汀洲閉上的眼睛裏滿是苦楚,他腦袋埋在林暮聲頸窩裏,深深吸了口氣。
其實,也沒什麽的,這麽多年,他以為自己已經習慣了的。
“能不能起來啊,我手麻了。”
葉汀洲不情不願地從林暮聲身上起來,輕柔地給他揉着手腕。
“我看看你的手環,心率得飙到一百八吧。”
“一百八誇張了,怎麽着都一百三了。”
林暮聲剛着解開葉汀洲的手環,卻被手環下半遮半掩的紅痣吸引。
林暮聲心頭一跳,他把手環向下移了移,完整的露出那顆痣,右手手腕內側,紅到滴血的痣。無數次魂牽夢萦,午夜夢回想起來的痣,出現在葉汀洲的手腕上。
他手指摩挲着那顆痣,心口像是壓了一塊大石頭,他自己都分不清,到底懷念的是當年拼命的自己,還是哪個不遠萬裏追随他的那個人。
葉汀洲說聽過他的每一首歌,那是不是還看過他每一場舞臺。有些甚至算不上是舞臺,是村鎮裏搭的戲臺子,是結婚時的喜宴場,他拿二百塊錢一場讨生活。
可現在,林暮聲發現,那些孤獨到沒辦法描述的歲月,曾有一個人認認真真陪他走過。
隔着鮮紅的布料,在堆疊着雜物的後臺,認真地看他唱歌。
他自始至終都不是一個人,那段黯淡無光的日子,一直有人給他亮了一盞燈。
“葉汀洲,我唱歌好聽嗎”
哪怕強忍着淚意,林暮聲說話時還是帶上了泣音。他的指腹還停留在葉汀洲的紅痣上,腦袋低着,只留給葉汀洲一個發旋。
“好聽,林暮聲是世界上唱歌最好聽的人,我永遠支持他。”
聚起的淚珠狠狠砸在葉汀洲的小痣上,林暮聲無奈地嘆了口氣, “葉汀洲,你怎麽什麽都不說。”
“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喜歡小年糕,最焦慮的那段時間,除了它,我什麽都沒有了。”
“我知道世界上還有一個我的粉絲,他喜歡我唱歌,不管我在哪,不管我有多大的成就,他都要支持我。”
“葉汀洲,你為什麽不說呢。你知道我有都期待見到你麽,就這一個痣,我只記得這個痣,我怎麽會只記得這個痣呢。”
以前的記憶模糊不清,無數次夢到那個夜晚,隔着紅綢,努力想看清葉汀洲的臉,卻只剩下一片又一片迷蒙的霧,那雙骨節分明,纖長有力的手若即若離,總是在他要碰上的片刻分開。
原來,是葉汀洲。
那段日子,他收到過數不清的禮物,是毛茸茸的玩偶,是大掌大的小蛋糕,是一直挂在鑰匙上的鑰匙扣,是擺滿了一箱子的絕版碟片。
不用問,林暮聲也猜到了送出來的那個人是誰。
沒有什麽真愛粉,只是一個固執呆傻的葉汀洲。
“林暮聲,我說了,認識你八年之久。”
膽小鬼,偷偷摸摸一年多,卻連名字都不敢告訴,連長什麽樣子都不敢讓他看見。葉汀洲在怕什麽,又在糾結什麽呢。
“我知道你喜歡小年糕,這次節目本來也要帶過來的,那不是程導給扣下來。”
“至于為什麽不說,我希望我的聲聲喜歡我是單純的喜歡我,不是因為我每次都看你的演出,默默陪着你喜歡我。不想趁人之危,更不想讓你有壓力。”
林暮聲抹了一把滑到下巴上的淚珠,晃了晃鈍疼的腦袋,仰頭把止不住的淚又倒回去。
“那你後來怎麽又來找我了,不應該是遠遠地看着,什麽都不說,什麽都不提嘛。”
最後是一別兩寬,再也不見,省的他一直是提心吊膽。
“我怕,怕你把我忘了。”
葉汀洲深深凝望着林暮聲,輕輕的呢喃聲裏夾雜着最深沉的無奈,就好像他真的遺忘過一樣。
忽然間,氣氛驟然安靜下來。
林暮聲屏着呼吸,一言不發,他心髒高高懸起來,害怕從葉汀洲嘴裏聽到他不能接受的事情。
思付片刻,林暮聲轉移了話題。
“怎麽會,我夢到你好幾次。”
夢麽,林暮聲現在又不确定了。
“什麽夢,夢到我什麽。聲聲,你怎麽突然害羞了,會不會是什麽不能說的夢。”
葉汀洲揪着林暮聲紅彤彤的耳垂,飛快給他擦去眼角閃着的淚花,故意開玩笑去逗他。
逗着逗着,林暮聲整個人都不對勁兒起來,臉頰滾燙滾燙的,連脖頸都染上了紅意。
“聲聲,不會是我說對了吧。”
“去你的,我睡袋不舒服,你給修修。”
林暮聲背對着葉汀洲,咬着唇瓣開始發呆。
那些他以為早就遺忘的夢境,此刻卻像是播放電影一樣清晰。
氤氲的霧氣之後,黑色的綢緞蒙在林暮聲的眼睛上,他渾身燥。熱,無措地陷在柔軟的被褥裏。
若隐若現的人影在眼前閃過,林暮聲昂着脖頸,他喉結被咬着,腰腹用力,弓着身子,如同過電一樣。
掌心濕濡一片,艱難地擡起落在熾熱的背。脊上,林暮聲喉嚨發不出聲音,哼哼唧唧的,他似乎聽到了低沉的笑。
在黑白色調的夢境裏,只有那一抹鮮紅的痣耀眼異常。
林暮聲有些分不清到底是不是夢,他震驚于夢境的真實性,又害羞于真實性。
看葉汀洲的反應,他分明一清二楚,調侃的,心照不宣的,甚至是期待看見他害羞的表情。
林暮聲趴在膝蓋上緩了好久,他拿着手機相機看了好久自己的神情,稍稍正常一點他才放下心來。
“葉汀洲,你去把拉鏈拉開,好好的咱們躲帳篷裏算怎麽回事。”
許是剛剛才哭過,林暮聲聲音軟綿綿的,惹人心疼。
“你确定嗎”
葉汀洲勾了一下林暮聲的下巴,這人情緒分明還沒有緩過來,要是直播間有人說什麽,他以後看見了要難過的。
“嗯。”
林暮聲自覺沒什麽問題,他只是忽然想起來一段陳年往事,傷心了一下而已,沒什麽大不了的。
他摩擦着手機屏幕上的合照,青澀的面龐和現在大相徑庭,他甚至不知道這到底是哪一年拍的。
葉汀洲身上藏着無數他窺探不的秘密,林暮聲反複幾次按動着手機,內心隐隐察覺到,可能,藏着秘密的,不止葉汀洲一個。
刷啦。
陽光傾瀉而來,林暮聲下意識眯了眯眼睛,再擡眼時,葉汀洲已經擋在了他面前。
“葉哥,觀衆都等着急了,怎麽好好的不出來了。”
直播間的觀衆是嗷嗷叫喚,這得四十幾分鐘了吧,這倆人到底幹什麽了,還不讓看。
“聲聲不太舒服,休息了一會兒。”
林暮聲從葉汀洲身後探出身子,面色慘白,看着氣色是不太好。
“林哥,你沒事吧,要不要找節目組拿點藥。”
“沒事,休息了一下,好多了。”
[你們覺不覺得,林林這個病不太對勁兒啊,上次就發現了,不是生理上的,是心理上。]
直播間靜了一下,來回飄的彈幕都停了。
隔了好久,就在大家以為是卡住了時,又重新飄起來。
[發現了,一直沒敢說。他很不對勁兒,你們沒發現你經常有無意識地小動作嘛,就是抓項鏈,還有摩挲中指。經常發呆,上次他說生病,我看着挺像嚴重了,到軀體化的地步了。]
[他不是一直都挺開朗的嗎怎麽會。]
[其實也不是,他最早出道時候,大家還喊他憂郁王子呢。感覺是從他拍戲之後開始的,粉絲應該都知道,林林演戲是體驗派。你們也不想想,他演的電影都慘成什麽樣了。]
[《無聲》路演時候,林暮聲情緒就挺不對的,在現場哭過好幾次,就那種無意識不受控制的崩潰哭泣。]
[幸好有葉汀洲。]
是啊,幸好有葉汀洲,不管什麽時候,都能堅定不移擋在他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