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章
第 63 章
“你怎麽知道這些的?”封行把裂開的茶盞捏在手裏把玩,壓下了心底的驚濤駭浪,語氣聽不出半點端倪,但茶盞上的裂口早就把他的心情昭示得明明白白。
“……”商玉涼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我媽是守域者族人,赫連家的,她身體不好去世的早,我也是整理遺物的才發現她收集了一些亂七八糟的殘缺古籍,上面記載了一些,書頁上留着靈力印記,不會是假的。”
祝伊朝他看過去一眼,商玉涼側臉和封行說着話,神色依舊淡漠平穩。
這人,怎麽說起自己的事也是這幅樣子……
她想起自己曾經和商玉涼争論李钰敏這個母親合不合格,當時商玉涼就在指責李钰敏,祝伊覺得他那說法像個不知人間疾苦的象牙塔少爺,故意說了激他的話,現在想想倒是自己過分計較了。
商玉涼察覺到她的目光,擡眸看過來,祝伊立刻收起了自己的情緒,朝他無辜的眨眨眼。
算了,以後她對姓商的好一點吧。
何況還是他先發現了支曉的事,也囑咐她不要跟任何人講,查到東西也第一個跟她通氣,他們算是同盟了,她一個大明星,心胸自然是寬廣的。
封行将信将疑:“書帶了嗎?”
商玉涼從背着的雙肩包裏拿出一個花紋典雅的木盒,看上去有些年頭了,他打開盒子,裏面放着幾篇殘缺泛黃發黑的紙張,又破爛又髒,邊緣被風吹得微微響動。
封行沒有伸手去拿,翻掌懸空置于紙張之上,感受到古籍上殘留的靈息。
這樣的靈息他接觸過。
和逐辰的同屬一脈,是守域者每一代祭司的靈息。
封行的眼睛緩緩動了一下。
這是大祭司留下的記錄,應該是由繼承的祭司保存,守域者中并非人人都知道靈犀族到底是怎麽來的,起碼在封行的記憶裏,山上的大長老、支舟、逐辰、令羽,都知道支曉每日要浸泡黑霧,除此之外的那些族人應該一無所知。
還算商玉涼和祝伊有眼色,先來找他,而不是直接去找赫連家或者封家的人。
不過這倆來的時候一副對他興師問罪的樣子,他提前設了陣,自然也就感受到了他們進來之前做的提防,商玉涼早就用器靈在跟他說話的時候定位陣眼,他擺陣只跟着逐辰胡亂學了點,根本不精,說能把他們永遠困在這裏也不過是吓唬人而已。
他一開始還不明白,就算他們知道支曉是靈犀,也不該有什麽憤怒的情緒,頂多就是來質問他一下世間為何還有靈犀族,他們封家卻瞞而不報。
現在他看明白了。
商玉涼查到靈犀只能制造出來,而且這方法聽上去過于殘忍,以為支曉成為靈犀是封家做的手筆,所以打算從他這裏找突破口。
他說要把他們困死在這裏是假,商玉涼和祝伊卻是如若核實封家是背後罪魁禍首,是真的想要在這裏解決了他。
封行冷笑一聲。
商玉涼和祝伊驟然感到一股可怕的威壓在院子種釋放開來,像是被什麽猛獸從背後死死盯住,一瞬間差點逼出兩人求生的本能,祝伊渾身冒出金紅色火焰,商玉涼的器靈“嗡”一聲在他手中隐隐顯現。
一切只是一剎那,下一秒漫天的威壓倏地散了。
封行放下手中的茶盞,把商玉涼和祝伊面前的茶杯斟滿,慢慢道:“跟封家無關,關于靈犀族的事你們最好爛在心裏,別讓任何人知道,現在世間知道這件事的恐怕只有我們三個,哦,四個,包括支曉。”
他邊說,邊從石桌側面的凹槽裏摸出了一盒火柴,點燃一根随手丢進裝着古籍的木盒內。
這些紙張殘缺的部分明顯是被燒過,不知道為什麽沒燒完,陰差陽錯流傳了下來,又機緣巧合被商玉涼找到,不管如何,都是不該繼續存在的東西。
商玉涼來不及阻止,看睜睜看着幾篇殘頁被火舌舔過,很快就蜷曲成一吹就散的黑灰。
但他轉念一想,又理解封行這麽做的理由。
這些東西本來就不該留在世上,難道留着給別的人想辦法制造靈犀嗎?靈犀強大守域者人人知道,難保不會有人或者有家族為了自己的勢力悄悄制造靈犀,畢竟世人的欲望總是層出不窮的。
祝伊欲言又止。
封行瞥她一眼:“你有意見?”
祝伊在剛才的威壓餘威下小心髒還有些抖,但是實在管不住自己的嘴,必須一吐為快:“你說一聲,我幫你燒就好了,點火柴什麽的,在剛才那個氛圍下實在是有點……”好笑。
封行:“……”
要麽還是把她關在這裏好了,陣還沒撤,來得及。
“還有其他的嗎?”封行問商玉涼。
“跟靈犀有關的都在這裏了。”
“全部?”
“全部。”
封行問完也沒有釋然的樣子,商玉涼不明所以,祝伊卻琢磨出了點端倪:“是不是後悔燒太快了?現在想再看看啊?”
封行:“……”起陣吧,幹脆把她埋掉好了。
祝伊阿嚏一聲打了個天大的噴嚏,搓了搓手臂,打了個寒噤,把圍在腰上當裝飾的外衣扒拉上來穿上了。
倒春寒的天氣還是很莫測的。
商玉涼“哦”了一聲:“我看過都記得,你要知道什麽問我就行。”
聽到他這麽說,封行不客氣的開問了:“靈犀浸泡的那個黑霧……業火,有沒有副作用?”
“副作用?”商玉涼回想,“疼痛?記載說無形業火會将所有其中蘊含的世間苦楚哀怨用疼痛來傳遞,如果不是靈犀靈力強盛,尋常守域者估計挨不過一次。”
“不是。”封行壓下心頭的煩躁,他根本不想去回想這個無形業火,只要一想起來,就恨不得時光倒流去揍曾經的自己,怎麽支曉說什麽就信什麽,當真就覺得她早就習慣了泡那個東西,當真以為她沒那麽痛。
他早就該知道她慣會裝作若無其事,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
“副作用,會不會失明看不見,或者,為了保持靈力純淨,只能吃沒什麽味道的蔬菜之類的。”
他沒明說,商玉涼卻很敏銳:“支曉有過這種狀況嗎?”
封行敷衍地“唔”了一聲,阻止他的探究,不耐煩的用下巴看人:“廢話少說,是我在問你,答就行了。”
商玉涼很想撂挑子走人,但想想支曉的救命之恩,還是認真回想了自己看過所有記載,篤定道:“沒有,業火淬煉本來就是為了讓靈犀更加強大,怎麽會有這樣的副作用。”
封行若有所思的捏住脖頸旁垂下來的小辮子,手指撚了撚丢到腦後,半天沒再說話。
商玉涼等了等,見他不開口,料想他想問的已經問完了,反客為主:“你想知道的我告訴你了,我也有話想問你。”
封行挑眉看他一眼。
商玉涼就當他默認了:“你說支曉的事和封家無關,那她是怎麽變成靈犀的?她看上去頂多二十歲,或許還不到,是什麽人找到了制作靈犀的辦法,她是被迫被煉成靈犀,還是自願的?你沒有問過她這些嗎?還有,她為什麽說自己是封家的門客,你們封家怎麽看都很可疑……”
“無可奉告。”封行打斷商玉涼一連串的提問,态度強硬,“你們最好也不要想着去問支曉這些,只要她不願意說,誰也別想逼她。”
他似笑非笑看了石桌前的兩人一眼:“怎麽,救了你們,回報就是被你們背後挖底細?”
商玉涼皺了皺眉,祝伊一拍桌:“我們不是這個意思,少陰陽怪氣!”
封行站了起來,無意再和他們繼續聊下去了,走出去一步後他又退了回來,居高臨下撐着桌子,混不吝地笑了笑:“別再試探我的态度了,我絕對站在支曉這一邊,也知道很多她的事,但是沒必要告訴你們,你們要是真的關心她,那就離她遠點,她這個人看着冷清,其實最是心軟,暴露身份是因為救了你們,還為了救個相識幾天的生靈搭上一支靈息,呵。”
不知道為什麽,祝伊從他這聲尾音般的“呵”裏聽出了咬牙切齒的味道。
商玉涼完全不受影響,也站了起來,直視封行:“我們把支曉當朋友,關心她不是正常的嗎?并不是要挖她底細,但我會去查的,如果有人真的在背後制造靈犀,赫連家不會不管。”
“随你。”封行不在意地輕嗤一聲。
把支曉變成靈犀的人早就不在了,況且她是自願的。
不過商玉涼和祝伊帶來的古籍倒是讓封行開始疑惑一件事,靈犀既然不是偶爾才能誕生的靈力強盛的天之驕子,還要經過後天的試煉,守域者收集無形業火也不是簡單的事,那麽費勁地制造靈犀,是為了什麽?
他想到支曉能夠引走業火,讓陰靈能夠不受灼燒走過生死罅隙之地了卻執念……
為了能如此渡靈,把一個小孩關在山上,從小每日受業火焚身?守域者就這麽憐惜世間人?真是好笑,這跟那些獻祭之術有什麽區別。
偏偏支曉還被洗了腦,從神山雪域出來也在渡靈,她倒是心懷悲憫,為什麽不悲憫一下自己。
可他當年被支曉撿回去,不也是因為她的悲憫之心。
一只災荒世道出現的兇獸,換了山上任何一個人先發現他,他早就死了。
封行眼神晦暗不明,沒有管商玉涼和祝伊,轉身進屋去了。
兩人也沒有在他的院子裏停留,對視一眼後相繼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