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章
第 16 章
支曉他們上了車,沒多久後列車啓動,因為之前疏散了地鐵裏的人,現在列車上只有他們三個,随着發車吊環輕輕搖動。
“為什麽不坐剛才那個?”支曉看向窗外,對面銀色的列車還停着,在她視線裏慢慢後退,她沒站穩,趔趄了一下。
“坐好。”身後封行推着她的肩膀讓她在位子上坐下,自己拉着吊環站在她面前,垂眸準備給她科普一下:“地鐵不能中途折返……”
“是這樣的支曉姐,我來給你解釋,我最喜歡各種列車了!”司見塵挨着支曉坐下,興高采烈掏出小本子,高中生不僅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還精通簡筆畫,講得十分有趣,支曉饒有興趣的聽他科普,時不時出聲問問題。
封行:“……”不應該讓這小子上車的。
列車開出去一站,到梨臺莊北門停靠,三十秒後再往下個站點繼續走。
支曉側着身,看司見塵低頭畫了個迷你版列車給她講解車尾怎麽變車頭,漫不經心地瞥了一眼對面的車窗。
窗外是漆黑的隧洞,車內燈光明亮,窗玻璃上倒映着列車裏的模樣,空蕩蕩的一排排座椅上泛着冷光,光影偶爾的變化讓司見塵講解的聲音顯得有幾分空洞。
她看着玻璃上自己的影像,困倦地打了個哈欠。
玻璃上的支曉一動不動。
支曉更困了。
她轉頭看旁邊的封行,他長手長腳的倚着欄杆,察覺到支曉的視線,也打了個哈欠,無奈的看着車窗內自己的影子——裏面的封行也一動不動,像是被定格了一般。
司見塵也講不下去了,砸了咂嘴同樣看向窗。
他們三個人都變了姿勢,車窗上的那三個卻維持着一開始的樣子,詭異地保持着靜止的姿态。
“支曉”側着身,“司見塵”低着頭,“封行”站在旁邊垂眸看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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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合明路很快就到了,列車再次停靠,車門打開又合上。
列車行進的聲音響起來的時候,車窗上的影子終于動了。
“支曉”緩緩坐直了身子,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她慢慢的走近,像是真的站在疾馳的車窗外,整個上半身貼到了車壁,手按上玻璃,然後擡眸看了進來。
和支曉對上視線的瞬間,平面的影子突然生出了輪廓,虛虛搭在車窗上的手掌“啪”一聲貼上了玻璃,印出一個清晰的手掌印。
她看着支曉,嘴角咧開露出一個笑,下半張臉笑了,上半張臉沒有任何變化,讓她的表情看上去皮笑肉不笑的。
支曉還是第一次看到自己的臉上露出這樣的笑,覺得有些滑稽,想笑,忍住了。
結果旁邊的封行沒忍住。
支曉:“……”
窗外的“支曉”:“……???”
沒有看到車內人預料中的反應,“支曉”愣了一瞬,随後被封行的笑激怒了。
她的臉也“啪”一聲貼到了窗玻璃上,額頭和鼻子被擠的變了形,眼睛死死的盯着還在笑的封行,嘴巴裏發出咯咯的聲音,血水從嘴角流淌出來,順着玻璃流下,被她拍打成一個個猙獰的血手印,亂七八糟的糊滿了窗。
現在害怕了吧?尖叫吧,恐懼吧!
她用快從眼眶裏鼓出來的眼珠看向車裏三個人。
支曉頗為無語的看着封行:“你故意的吧?”
封行聳了聳肩:“我哪知道它能把你的臉用成這副鬼樣子。”
司見塵一副牙酸的表情:“你們別聊了,它更生氣了。”
“支曉”:“……”
她确實更生氣了,手指穿過玻璃,接着是手背,手腕,整條泛青的手臂一點點伸了進來,車窗上凝起一層白霜,車內氣溫下降,燈光明暗不定的閃爍起來。
要是現在外面有人路過,看到這節鬧鬼的車廂絕對會吓得暈過去。
當然,這是不可能的。
封行冷聲道:“我更生氣。”
他總算不再懶散的靠着欄杆,寒氣十足的看了趴在車窗上的“支曉”一眼,眼底浮起嗜血的紅光,車內的燈全都暗下去又亮起,下一秒他就來到窗前,一把抓住了從窗外伸進來的鬼爪子,捏得掌下手腕骨骼噼啪作響,一字一頓道:“誰準你用這張臉,變回去,我數到三——”
他還沒開始數,窗外陰靈的臉就忙不疊的變了。
窗玻璃驟然消失,一個女生驚慌失措的臉替代了支曉的面孔,連着手腕的身體變成實體,拖得封行手下一沉,他一秒停頓都沒有,探身從高速行駛着的列車窗外攔腰抱住女生,一把将她拖回了車廂內。
女生滿臉是淚跌坐在地上,一口氣沒喘勻就張着嘴暈了過去。
“是今天早上消失的其中一個人。”司見塵說,“我看過照片。”
“唔。”封行扭了扭手。
“你太沖動了。”司見塵語重心長教育他,“本來順着她陪她鬧個鬼可以跟着進域的,被你吓跑了。”
“還輪不到你來教我。”封行癱着臉無所謂道:“起碼提前撈回來一個。”
支曉把女生扶起來,讓她躺在座椅上,安慰司見塵:“沒關系,又來了。”
念域無入口,強大的執念卻會引來游蕩的陰靈,也會引來許多沒靈智的生靈,它們出入念域無阻,很多普通人就是被受到吸引而來的靈帶了進去。
很多民間忌諱裏,比如半夜有人喊別答應,聽到背後腳步聲別回頭之類的,一旦回應了靈,就有可能被帶走,一腳踏進再也不可能離開的地方。
這次的陰靈沒從窗外來,而是遠遠站在隔了好幾節車廂盡頭的陰影處,以一個單臂被吊起的姿勢慢動作朝他們招手。
支曉看了看自己,又看看遠處一身白衣裙的鬼,疑惑叢生:“又是學我嗎?”
“那就誤會它了。”封行擡腳往那邊走去,“這種披長發穿白衣的樣子比較能吓人,要說誰學誰,她估計還覺得你學它呢。”
“等等,你不會又要去吓它吧!”司見塵追上去,生怕封行再把鬼暴力送走。
支曉琢磨了一下封行的話,有點受傷,她很吓人嗎?應該沒有吧……
她踱步跟在後面,封行和司見塵并肩比誰走得快,把她視線擋得嚴嚴實實,不過雖然她看不見,陰靈虛無缥缈的聲音還是傳到了她耳邊裏。
……曉曉……曉曉…………
居然是哥哥的聲音。
支曉有些意外,看來現在這只不是陰靈,而是凝聚成型沒開智的生靈,從她記憶裏翻出來了點東西,拿來引她過去。
走在前面的司見塵和封行也聽到聲音了。
司見塵一臉菜色的別過臉:“我聽到我們班長讓我過去她幫我寫作業,正好我這周作業還沒寫完呢……誘惑力好大。”
封行看樣子想給他一巴掌:“有點出息好嗎,我怎麽有你這麽個……同行。”
“你聽到什麽了?”司見塵問他。
“……”封行似乎想回頭,強行忍住了,嘴角向下一壓,“聽到鬼在叫我,叫魂一樣,煩得很。”
“哈哈哈哈不會是個女鬼吧?”司見塵笑得十分喜慶,被封行瞪了一眼,當即不服氣的瞪回去。
他們走到最後那節車廂,一踏進去,鬼哭聲如同被按了放音鍵,四面八方尖嘯着響起,有無數悔恨、怨怼、不甘、憤怒、痛苦的情緒一瞬間湧上來。
而在這些讓人戰栗恐懼的聲音之後,有一小片安靜的地方,傳來了微弱的聲音。
曉曉,哥哥回來了,肯定想我吧哈哈哈。
曉曉過來,這是大長老專門從山下帶回來的,給你玩。
支曉,你不要怕,趕緊跳!接着你呢,快點快點,不然大長老來了!
支舟你給曉曉買的什麽破衣服,醜死了!曉曉乖啊咱們不穿這個……
哭聲之外,支曉聽到的是族人們的呢喃細語,哥哥,大長老,祭司大人,令羽姐姐……
她閉眼聽了一會兒,不得不承認自己有點舍不得破除幻境了,她已經太久沒有聽到這些聲音用正常的語調跟她說話,在神山雪域的時日裏,只有他們痛苦的嘶喊和哀求夜夜響徹夢境,讓她不得安眠。
曉曉,過來…………
哥哥的聲音帶着笑,支曉睜開眼睛,車廂陰影處對着她揮手的人變成了支舟,他擡着一只手,捂住肩膀對她苦笑:“扭手了,快來幫我按一按。”
通常情況下,收獲的是支曉一頓亂按加嘲笑。
她朝支舟走過去,肩膀突然被人按住了。
“去哪?”封行五指箍着她的肩膀,修長的手指骨節突出,皺眉看着她,“看到什麽了?”
支曉掙脫不了,也不打算掙脫,指了指“支舟”:“不就是過來找它的嘛,應該也借了個實體,得先把人救出來。”
封行看她神色清明,手上力氣才松了些。
“沒有被迷住,小伎倆而已。”支曉覺得有必要解釋一下,否則身為靈犀的晚節不保:“它變成我認識的人的樣子,我想湊近看看到底像不像。”
“……那也不行。”封行讪讪松開手,“萬一呢。”
越接近鬼哭聲越大,細針密镂往人腦子裏鑽,被吵得頭痛欲裂的司見塵聽到支曉的話也有點繃不住,難得和封行站在了同一邊:“就是啊支曉姐,你怎麽還想湊近看,不行不行。”
封行幾步跨過去,越過司見塵直奔作亂的靈,根本不受萬鬼齊哭的影響,動手前又轉頭問支曉:“你看到的它現在是誰的樣子?”
支曉愣了一下,不明白他為什麽要特意問,但還是如實回答:“是我哥哥。”
“嗯。”封行淡淡應了一聲,側身把她的視線擋得嚴嚴實實,才看向面前臉上帶着笑,伸手往他肩膀上攀來,柔聲喊他名字的“支曉”,嘴角露出一個殘忍的笑。
——一點都不像,只會犯禁。
于是另一邊的司見塵眼睜睜看着好心要幫他做作業的班長,生生被封行把臉皮撕了。
“……”
一時間分不清到底哪邊是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