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逼王集中營
第50章 逼王集中營
柏為鶴沒問傅延生,你憑哪點确定你的太太跟我在一起,或是不屑在他人的婚姻裏扮演任何角色,直接挂斷。
他采取的舉動是,将手機放到桌上,向右邊推過去。
陳子輕依然是彎腰湊近的姿勢,不明所以地看着手機屏上的通話中。
柏為鶴屈在桌面的手指輕敲了一下。
陳子輕估摸不出他的意思,小聲詢問道:“柏先生,你這是……”
門縫裏鑽進來了風,它把半空中的一小縷銀色發絲蕩到深色西裝上面,小心地依附着。
柏為鶴拂灰塵一般,拂開發絲:“你先生。”
瞬息後,落下三字:“他找你。”
陳子輕頭皮一麻,傅延生怎麽把電話打到柏為鶴手機上了!
柏為鶴不會以為他是裝的吧?
有人會不認識自己先生的號碼嗎?有啊,他啊。
陳子輕想解釋又打消了想法,越描越黑,柏為鶴對他的初印象不好,覺得他很不自重。他汗涔涔地拿起手機,小跑到窗邊接聽:“延生。”
另一頭只有呼吸的聲音,并不虛弱。
那氣息一聲接一聲地拍打陳子輕的耳膜,有種被厲鬼纏上甩都甩不掉的惡寒,他把耳邊的手機拿開點:“你傷得怎麽樣啊。”
傅延生陰恻恻道:“我已經死了,現在是鬼魂,我來帶你去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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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子輕:“……”
傅延生笑:“去嗎,婊子。”
陳子輕蹙眉:“我不去。”
傅延生情緒轉變得快又生硬,此時心平氣和道:“是,你不去,你巴不得我死。”
陳子輕眼角一抽,怎麽有股子怨婦的味道。
“我一死,你就是個風騷寡婦,那些原本忌憚我的人會迫不及待地把你架起來玩,你會過上神仙生活。”
傅總的身體受了傷,心理上神經兮兮:“是不是一聽就爽了?”
陳子輕嘆氣:“延生,你別這樣子想,我怎麽可能巴不得你死,我們是夫妻,我和你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你不在了就沒人保護我了。”
不走心地講完這句,他就回頭看了看,桌前沒人,柏為鶴不知道什麽時候出去了。
雖然試探的時候沒得到柏為鶴的回答,但看這情況,柏為鶴是真的不受他這人工體香的影響。
就是不确定,柏為鶴是聞不到,還是能聞到,只不過不會産生欲望。
總歸是免疫的。
這讓陳子輕心生一股安全感,像是在動物世界裏看到了人類,他本就對柏為鶴有莫名好感,現在更覺得親切。
可惜他是別人的太太,名聲也不好聽,柏為鶴界限分明,不可能跨出半寸,為他沾上“偷情”的髒水。
所以他們注定是成不了朋友的,兩路人。
電話裏很久都沒動靜。
陳子輕看一眼手機,還在通話中,沒挂啊,傅延生怎麽不說話,昏過去了嗎?
就在他要喊一聲時,那頭響起徒然粗沉的喘息。
“我不在了,就沒人能保護你了?”傅延生仿佛如夢初醒,遲來的怒意夾雜被低劣謊言沖擊的懊惱侵占他的理智,他的面部繃了繃,咬着牙關冷笑,“乍一聽你多依賴我,多看重我,沒了我就不行,你他媽說謊臉都不紅。”
陳子輕臉還是有點紅的。
傅延生想掐死他:“婚前跟人跑,婚後還跟人跑。”
陳子輕從窗邊回到桌前坐下來:“我是被擄走的,你不信可以看醫院的監控。”
傅延生固執己見,一口咬定他是跟人跑的,哪怕已經看了監控,看了起碼三遍。
“什麽叫我不在了,就沒人保護你了。”
傅延生又回到這個點上,魔障似的撕扯着:“別他媽以為我不知道,一旦我不在了,你就會馬上改嫁,尋找新的庇護。”
他笑意懶散,話裏滲血:“讓我說說你的備選名單,做綁匪夫人,柏太太,還是圈子裏哪個闊少的少夫人?哦,我忘了,你的老金主說不定看在你伺候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的份上,給你介紹生意,送你去其他圈子給人當二奶。”
陳子輕感覺傅延生生了怪病,好像料定自己一定會給他戴綠帽一樣,這是不是被害妄想症?
綠帽癖覺醒前兆?他抖了抖,撇嘴:“也不是人人都喜歡我。”
傅延生森然道:“架不住你騷。”
“……”陳子輕垂在板凳前的腿晃了晃,忍不住地說,“柏先生跟你的發小們不一樣,也不像夏橋正那樣綁過我,他很注重禮義廉恥,很有涵養,你別把他拉到我們的事裏面來了,這多不好啊。”
傅延生在心底怒罵,你個蠢貨,是男人就有共性,柏為鶴也不過一介凡人。
還沒怎樣就替人說話了。
柏為鶴在國內待多久他不管,分走多少肉他也不在意,最好別讓他發現插足他的婚姻。
他克制着瀕臨失控的情緒:“跑都跑了,為什麽不跑遠點,去夏家村做什麽?”
陳子輕拉起毛衣領子聞聞自己還香不香:“都說了沒有跑了,我是被擄走的,夏橋正要找我報仇,只不過我求夏橋正殺死我之前行行好帶我去夏家村,我不做什麽,就想來看看。”
“看什麽,夏家村的資料我給你了,你還有什麽好看的。”
傅延生一副沉吟的口吻:“柏為鶴在那裏開發,你癢了,大老遠跑過去找他,想讓他給你止癢?”
“……”
陳子輕知道了,傅延生這叫綠帽焦慮症,不戴上心裏不踏實。
傅延生慢條斯理:“止了嗎?”
陳子輕有點生氣了:“延生,你為什麽非要把我跟柏先生放在一起啊,我跟他是清白的。”
“好一個清白。”傅延生笑起來,笑聲富有年輕人的堅硬力度,“上午又被電了是吧,婊子,誰碰你了,讓你發浪了?”
陳子輕脖子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他把這個事給忘了。
傅延生像是教育孩子的家長,孩子在學校不老實,偏又撒謊成性,問話要講策略,他的嗓音聽着沒動怒,絲毫不生氣,實際背後拿着皮帶。
“是帶走你的夏橋正,還是柏為鶴?”
陳子輕讓自己的語氣不那麽虛:“我說跟上次在樓道裏一樣,也是故障,你信嗎?”
手機那頭一片死寂,陳子輕的腿停止晃動:“夏橋正帶我到夏家村,見形勢不對就跑了,柏先生跟團隊忙着開發,我都接觸不多的。”
分不清過了十幾秒還是一兩分鐘,他才聽見傅延生笑問:“聽說你弟弟被紮了兩刀,微家已經派人趕過去了,他是被誰紮的,因為什麽?你要不要和我說說,還是我自己調查?”
陳子輕不敢說,誰知道原主弟弟是在傅延生的死亡威脅下全部抖摟出來,還是艱難地抗下壓力,編了個謊言。
要是前者,那他到時候只能把夏橋正拿出來當擋箭牌,管不了夏橋正的死活了,他只能先自保。
如果是後者……他沒跟原主弟弟串通,現在不能回答,不然就等于害人害己。
“你查吧,你查了再跟我說。”陳子輕強自鎮定。
傅延生呵笑:“我當然會查,等我查清楚的時候,就是決定你是死是活的時候。”
陳子輕把碗筷收了收,他不想煩這個,今天的事比較重要,有出村,泡浴,去缙陽,夠他操心的了。
“我不會派人去接你,自己回來。”傅延生命令道,“明天天黑之前,我要看到你人在別墅,如果你不在,整個微家會從垡城商界除名。”
陳子輕沒當回事。
“以及,”
傅延生說:“你會看到夏橋正的屍體,剝了皮被掏空內髒,挂在你窗邊的屍體。”
陳子輕頭皮發麻:“我會回去的!”
傅延生蒼白的面部猙獰起來,不在乎微家的生死存亡,一提到夏橋正就激動了。
媽的。
這個婊子跟夏橋正好上了。
被電十有八九就跟夏橋正有關。
兩次被電,一個柏為鶴,一個夏橋正,都讓他心動了。
心那麽容易動,開個洞算了。
傅延生要挂電話,那頭冒出輕輕的聲音:“延生,蘭翕出什麽事了啊?”
現在又問蘭翕,可把他忙壞了。
傅延生恹恹道:“被綁架,腿被打斷,差點被強。”
陳子輕喃喃:“只是綁架啊。”
傅延生病态下沉的精神不自覺地跳了一下,怎麽聽着很遺憾?遺憾什麽?
表面想和蘭翕叫好,實際妒恨到恨不得對方死掉?
“我對蘭翕已經,”
他驟然清醒,我為什麽要說這些。
“蘭翕被綁架是我一個在境外活動的舊情人幹的,我的舊情人多到記不清名字長相,你再亂跑,下一個就是你。”
陳子輕不假思索地笑着說:“不會啊,你又不喜歡我。”
電話裏再次出現了死寂。
陳子輕不解地自言自語:“信號不好嗎?看來是了,大山裏的村子,還下雪,信號不好也正常,那挂了吧。”
挂了。
垡城某私立醫院,傅總的傷口開裂了,醫護人員匆匆趕來給他重新包紮,還要聽他砸碎水杯玻璃渣亂蹦。
傅總把能夠到的全砸了,劃傷眼角流下一道血痕以後,終于昏了過去。
病房被收拾幹淨,恢複成了那通電話前的靜谧。
傅延生昏迷了一陣又氣醒了,他年紀輕輕,有種要得心髒病的感覺。
沙發上的費萊爾起身:“傅哥,需要叫醫生過來嗎?”
傅延生搖頭。
費萊爾坐回去,拿了個薄荷糖撕開包裝:“蘭翕的精神狀态不怎麽好,他說他再也不能為你跳舞了。”
“回去了,跳不到曾經的成績更別提超越,那就不如不回去,就此退出舞臺。”費萊爾事不關己道。
傅延生的面上并未有一絲對美好事物産生瑕疵的惋惜,他在想微玉後頸那只蝴蝶。
看見了想挖掉,看不見又……
費萊爾把薄荷糖丢進口中:“還有個事,馮家三少死了。”
傅延生的思緒轉到了夏橋正身上,三番兩次跟微玉牽扯在一起,報個仇還管不住褲腰帶,一個綁匪想戴奸夫的頭銜,不如給結果了。
“昨晚馮三少在夜總會叫了個小姐,那小姐中途上廁所回來看見房裏都是碎玻璃,馮三少用一塊碎玻璃劃開了自己的脖子。”費萊爾十分微妙地補充細節,“頭上還多了一頂黑色的帽子。”
傅延生的眼皮上擡了點:“去查。”
“OK。”費萊爾說,“查到了資料給蘭翕?”
“留着。”
費萊爾挑眉,那看來是要給微玉了。
傅哥又能換到點東西。
只不過,什麽還需要用資料換,直接索取不就好。
挺會逗小貓的。
費萊爾嘎嘣嘎嘣咬着薄荷糖走出病房,他整理着西裝領口穿過長廊:“那就查查看馮三少死前接觸過什麽人吧。”
.
夏家村這邊,陳子輕拿了桌上的紙巾擦擦手機,把自己的手汗擦掉,他将手機放到柏為鶴的位置,動作一頓。
黑色帶透明細管的助聽器,靜靜躺在桌上。
柏為鶴出去怎麽沒把助聽器戴上,這麽重要的東西……
是有什麽急事才落下的嗎?
陳子輕猶豫要不要給柏為鶴送過去,還是算了吧,免得又被說“傅太太,請自重”。他檢查了一下自己的頭發跟衣服鞋子,去找村民要了聯系方式揣兜裏,帶着對方上午給的舊手機跟六百塊錢出發了。
第二次嘗試着穿過山路走到大路上去,依舊以失敗告終。
陳子輕慘兮兮地坐在村口的雪地裏,雙腿酸痛累得夠嗆,他的體力沒辦法支撐他再來一次了。
開發團隊的員工一會過來一個,那守村的村民跟同村人也有來,他們都想為他提供幫助,可他們能給的只有吃的喝的,那都不是他想要的。他把垂在雪中的發尾攏在手裏,拍拍上面的雪粒,決定去找柏為鶴。
要是誰能幫他出村,那只能是柏為鶴了。
陳子輕爬起來,他把凍紅的手塞進大衣口袋,耷拉着腦袋去找柏為鶴,正走着,前面傳來很大的風聲。
是一架直升機。
陳子輕激動哭了,這是來接柏為鶴的吧,一定是!他趕緊在雪地裏跑了起來。
不遠處,周秘書無聊地拎着公文包,他見此情形,上前一步道:“柏總,傅太太怕是也想登機。”
柏為鶴在看手機,沒言語。
周秘書實施彙報:“他朝我們這邊過來了。”
一股沁涼撲上柏為鶴的眼簾,促使他的視野都縮了一秒,他微擡頭,跑到他面前的人大抵是在奔跑的途中讓雪飛進了眼裏,此時一雙眼睛眯出了迷離的味道。
唇半張半合,潔白的牙齒若隐若現,一頭長發抓在手中,指尖跟關節都發紅,臉頰冷白中含着一撇粉,單薄的胸脯不停地,一上一下起伏着。
柏為鶴的眉頭鎖了鎖:“傅太太,你在陌生男人面前這副姿态,是否不妥?”
陳子輕愣怔地看看自己,他怎麽了?哪裏不妥了,沒問題啊,連體香都躲起來了沒出來。
周秘書走近點,在合适的距離提醒了幾句。
陳子輕難以置信,他急着離開,顧不上吐槽柏為鶴的老古董思想,匆匆按照周秘書的提點收拾好,緊張地仰起頭,望着高自己很多的柏為鶴:“不好意思,是我考慮不周,柏先生,你看我現在可以了嗎?”
柏為鶴俯視他的目光,好似在俯視一捧雪,周圍多得是,沒有兩樣,普通而常見,見過就見過了,不會在記憶裏留下絲毫痕跡。
陳子輕被看得十分忐忑,他垂下眼睫,大衣下擺随着風,有一下沒一下地撫摸他筆直的雙腿。
頭頂忽地響起寡淡的聲音:“有事?”
“有的有的!”陳子輕忙擡起臉,他指指上空的直升機,“柏先生,那是你的吧,你能帶上我嗎?”
柏為鶴掃了他一眼。
和當初被他拉袖子時的眼神一模一樣,他心裏跟明鏡似的,這是又覺得他輕浮了。
陳子輕求救地看向柏為鶴身後。
周秘書邊暗中觀察老板,邊回應傅太太:“我們不回垡城。”
陳子輕馬上就說:“我只想去縣裏!”
周秘書等老板的意思,沒等到,他就說:“那可以的,傅太太跟我們一起吧。”
陳子輕開心地笑起來:“真的太謝謝了。”
周秘書拿起公文包擋臉,飛快又不顯倉促地丢下一句:“傅太太,你盡量少這麽笑。”
見對方表情疑惑,他很詫異,這是意識不到自己有一副驚人的美貌?或者不能時刻意識到這點。
“梯子下來了。”陳子輕驚呼,“周秘書,你快看啊。”
“我看到了。”真是一點防備心都沒有,也有可能是大智若愚?
周秘書莫名其妙地分析起了傅太太,他目送老板登機,自己單手抓着梯子踩上去,回頭說,“傅太太,我不方便拉着你。”
陳子輕抹掉落在眼睛跟臉上的雪,大聲喊:“沒事的,我自己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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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升機在村民們的圍觀中漸漸升高,飛出大山。
不大的機艙內有暖氣,陳子輕坐在後面,旁邊是柏為鶴,他們的腿沒有挨着,隔了一條窄板凳的距離。
柏為鶴靠着椅背,雙手交叉着放在腹部,袖口處隐約可見腕表輪廓,很厚重的款式跟色調,他的大衣扣子沒解,衣着整齊嚴謹,眼眸阖在一起,密而卷的睫毛跟他的氣質很不相符。
陳子輕看柏為鶴在閉目養神,便不出聲,安安靜靜地坐着,他的鼻子有點癢,及時捂住口鼻打了個噴嚏。
細碎的聲音從指縫裏溢出來,像喝水嗆到的貓。
陳子輕本人是想不到這層的,他打完噴嚏舒服了,眼角眉梢都舒展開了,嘴邊挂着點笑,外面烏沉沉的天都顯得好看。
很快就到了縣裏,陳子輕沒跟柏為鶴打招呼,他只對周秘書跟開直升機的小哥揮了揮手。
陳子輕很趕時間,他在縣裏找了家帶浴缸的旅館泡浴。
警告的機會還剩兩次,好艱難啊。
陳子輕泡完澡就吹原主寶貝的頭發,吹到不滴水,他馬不停蹄地下樓退房。
服務員沒見過這麽快退房的,還有一副能把人迷得神魂颠倒的長相,免不了想跟人說說話。
“先生是有哪裏不滿意嗎?”
“都很滿意,是我有事。”陳子輕趴在櫃臺,金色的眼睛眨了眨,“不能退我押金嗎?”
“能退能退。”服務員吃不消,趕快把押金給他,“先生慢走。”
陳子輕走在旅館門口唉聲嘆氣:“雪怎麽又下起來了。”
服務員找了把傘過來,讓他拿着。
陳子輕裝備太少,他沒有拒絕:“非常謝謝你。”
“一把傘而已,你這是要去哪?”服務員就跟遇見初戀似的,她心跳很快,還出現了快被她遺忘的嬌羞感,“縣裏沒什麽好逛的,不是旅游景點,也沒亮眼的雪景。”
陳子輕說:“我想去車站。”
服務員偷偷打量他的腰,用手比劃比劃,感嘆這腰是基圈天菜:“那你有開車嗎?”
陳子輕搖搖頭:“沒有呢。”
服務員眉開眼笑:“我讓朋友送你去。”
陳子輕怔了怔:“啊?那會不會太麻煩了?”
“不麻煩。”
服務員很熱情地打電話叫來了朋友,一個基佬。
那基佬是個不争氣的慫逼,他根本不敢要電話方式,屁都夾着放怕給人聞到,一路心花怒放,到了車站,眼睜睜地看着人買票找檢票口,排隊檢票。
陳子輕不知道這些,他坐上了去缙陽的大巴,一到地方就辦了張卡把手機開機,掏出兜裏的紙條撥過去。
“弟弟,是我,跟你借錢的那個,嗯嗯,我到缙陽了,我想再跟你确認一下夏小川七弟的地址……好的,我知道了,謝謝,等我還你錢的時候,請你吃飯啊。”
陳子輕挂了電話,他摸摸剩下的錢,在坐公交跟打車之間徘徊片刻,選了前者。
缙陽沒下雪,濕淋淋的冷無孔不入,陳子輕買了個口罩戴上,他轉了兩趟公交才到夏開勝的小區。
那小區是個老破小,陳子輕爬上樓敲門,敲得手疼了都沒點動靜,不會要白跑一趟吧,他坐到堆積在門邊的廢舊家具上面懷疑人生。
不知過了多久,有人上來了,伴随着叮叮當當聲響。
陳子輕想到自己屁股底下的一堆,他立即下樓迎接,一個白胡子老大爺拖着一大袋瓶子跟他大眼看小眼。
“是夏開勝夏爺爺嗎?”陳子輕把口罩拉到下把上面,過去幫忙拖袋子。
老大爺打量他:“咋的?我犯法了?”
陳子輕:“……”
老大爺性格挺不錯,他把袋子扔門口。
陳子輕介紹着說:“大爺,我是從夏家村過來的,您知道那裏被開發了嗎?”
“開發啊,我聽我兒子說啦,給錢還給工作,開發商是大善人,錢多得沒地兒花,擦屁股都擦不完。”
老大爺利索地掏鑰匙:“我這說法能上電視臺了,你拿回去交差吧就。”
“我不是開發商的人。”陳子輕抽抽嘴,“是這樣的,大爺,我見到了一張畫像,是您的姐姐夏小川,我對她的故事很好奇,就來拜訪拜訪您。”
老爺子用絲毫不渾濁的眼睛瞧他:“年紀小吧,吃飽了容易撐着。”
陳子輕一點也不生氣,他哈哈笑起來:“大爺,您好好玩。”
這回換老大爺不樂意了,他哼了一聲,用鑰匙把門打開,踹了一腳根本沒惹他的袋子,對站在門外的小輩說,“不進來?”
陳子輕笑彎了眼睛:“不怕我是壞人嗎?”
“愛進不進。”
老爺子剛說完,陳子輕就快速進了門。
屋裏遍布老人獨居的痕跡,大概是兒女都各自成家打拼,自己一個人孤獨了,才願意跟一個陌生人唠嗑。
陳子輕環顧四周,沒多少地兒下腳,垃圾挺多的,他感覺老大爺投來了視線,就和善地微笑。
老大爺又哼了一聲:“會做飯嗎?”
“會!”陳子輕把大衣脫下來,也沒在意椅子幹不幹淨就放上去,他卷着毛衣袖子去廚房,“大爺要吃面條還是菜啊,我都會。”
“你看着弄。”老大爺整理自個的戰利品去了。
陳子輕見冰箱有點食材,就做了兩菜一湯,在老大爺的暗示下陪着吃了一碗飯。
老大爺吃完剔牙:“要問啥趕緊問,我東邊那條街還沒撿,忙着呢。”
“我就幾個問題,不多的。”陳子輕在手機上調出備忘錄做筆記,“您大姐的丈夫叫什麽名字啊?”
“裴王八。”
陳子輕的手指停在掉色模糊的手機鍵上,看老大爺一眼。
老大爺:“記錯了,叫裴狗屎。”
陳子輕還看着他。
“看看看,就知道看,你那眼睛怎麽跟外國佬一樣,醜死了!”老大爺嫌棄地扔掉牙簽,語氣不善地從嘴裏吐出一個名字,“裴遠知。”
陳子輕問道:“哪三個字?”
老大爺又嫌棄上了:“跟你說話費勁。”
陳子輕沒脾氣地哄着:“ 大爺您辛苦,是我沒文化。”
“哼。”老大爺不情不願地說,“上非下衣的裴,遠方的遠,知了的知。”
陳子輕在備忘錄上打了出來,這名字很有書卷味的樣子,就那種翩翩君子。
“那大爺您跟您的姐姐姐夫來往多嗎?”
“什麽來往,各過各的。”老大爺咕嚕喝掉剩下的菜湯,“兄弟姐妹走到最後不都這鬼樣。”
陳子輕笑笑:“說是這樣說的,但還是一家人呢。”
“你一看就沒兄弟姐妹。”老大爺随口說完,發現小輩那比門上春聯淺不了多少的嘴巴一扁,沒人要沒家回的可憐蟲樣,他有點後悔自己最快,幹脆就講對方想知道的事。
“她跟裴狗屎私奔了,很久沒有消息,後來我到缙陽了,她不知道怎麽找了過來,跟我借錢,一個人來的。”
陳子輕連忙記錄:“借錢?欠債了嗎?”
“屁,說是要和裴王八去南洋做生意。”老大爺回憶着往事,“她把一個木雕放我這抵押,借走我一筆錢,等手頭寬裕了就回來還我錢,拿走木雕。”
“錢我借給她了,木雕她一直沒換走,我倒不是在乎那筆錢,雖然在當時不算少,差不多是我全部家當了,但她從那以後連個人影都沒見着,我能氣她一輩子,氣到咽氣,去地底下找她算賬。”
陳子輕安慰着說:“沒回來肯定是有什麽原因吧。”
老大爺心裏也清楚,所以他沒接這茬,用沉默表示對命運的無奈。
陳子輕找大爺要了電話號碼存手機裏,以便日後聯系,他想着還有什麽沒問:“他們感情好嗎,有孩子嗎?”
老大爺用幹枯的手指梳着自己的白胡子:“借錢那會兒一提起裴狗屎眼睛就樂沒了縫,好得沒邊了,至于孩子,當時說有個兒子,跟她姓,沒帶在身邊。”
陳子輕心想,那就是有後代,他這會兒還是相信直覺,夏橋正跟夏子有關系。
“您聽過夏橋正嗎?”
老大爺說:“沒聽過,不認識,你要問他倆以外的人,那我可就不跟你唠了,我忙着呢。”
“我就問這一個,不問別的。”陳子輕琢磨,以夏橋正的年齡,真要是他一直猜的那樣,最低都是孫子級別,沒聽過也正常,他理着線索,突然搬着塑料凳子坐近點:“大爺,木雕能讓我看看不?”
老大爺嫌煩:“都不知道塞哪去了,看不了。”
陳子輕雙手合十,做了個求求的手勢:“您說個大概位置,我自己找?我保證不亂翻您的東西。”
老大爺:“……”
到底還是找到了木雕。
陳子輕湊頭打量,他不認得木頭的品種,只能辨出雕的是一只猴子。
第一眼看去,猴子面帶微笑,憨态可掬,可多看一會,就會覺得猴子的表情僵硬,詭異。
陳子輕壓下那股不适對着木雕拍照,近景遠景,各個角度地拍。
門口響起蒼老的聲音:“你要就拿去。”
陳子輕吃驚地扭頭:“這不是您姐姐的遺物嗎,能給我啊?”
“什麽遺物不遺物的,人不在了,那就是個屁,在我這放着攢灰,早晚都是要扔的。”老大爺看他在發呆,拎着空袋子就催促,“我現在就要出門了,沒時間跟你在這浪費,去晚了東邊連個瓶蓋子都沒了你賠得起嗎,用的手機比我撿得還要破。”
“……我要,我馬上走。”陳子輕把手伸進褲兜裏,“那我給你二百,”他咬咬牙,“三百塊錢吧。”
老爺子都沒反應過來,陳子輕就丢下三百,抱着木雕跑了。
“跑什麽,傘都不要。”
老爺子拿起桌上的三百,手指頭上沾了點唾沫,一張一張數到頭:“大姐,這錢就當是你還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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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子輕出小區的時候天已經要黑了,他進超市買了瓶最便宜的水,用店員給的袋子裝着木雕。
街上的男女老少蠻多,陳子輕形單影只地與他們擦肩,他兜裏的錢剩得不多了,今晚在哪過夜好呢。
陳子輕聞着香味走到一個攤位前,正想問鐵板豆腐多少錢,冷不丁地感覺到了一絲危險,他警惕地觀察四周。
有幾個人影不對勁,陳子輕開始給找人流少的地方。
傅延生讓他自己回去,那就不是對方派來的,估計是微家的人,要帶他回去。
知道他在缙陽的只有那個村民,應該是被強迫着交待了他的去向。
微家絕對是為了原主弟弟受傷的事。
陳子輕不能回那個傷害過原主,全是敵人的微家,他奮力朝着人流少的地方跑出去,在路口跳上了一輛公交。
這一番激烈運動,體香依舊沒醒,陳子輕長舒一口氣,他靠着車窗調整呼吸,心髒都跳疼了,這輩子沒跑這麽快過。
陳子輕随便找了個站臺下車,他坐在冰冷的椅子上看車水馬龍,手裏握着手機。
想有個人說說話,陳子輕給村民打過去,無人接聽,他放下手機眼神落寞,沒有別的可以聯系的人了。
腦中猝然出現了一串號碼。
陳子輕一驚,這是原主重要朋友的手機號嗎?組列方式不是他熟悉的那種,國外的吧,他慎重地打了過去。
那頭很快就接通了,一道遲疑而有磁性的聲音傳來:“Fairy?”
陳子輕立即就挂了。
英文什麽意思他不懂,直覺號碼的主人是那個靠山。
陳子輕把號碼拉黑,他回想那聲音,猜是一個很儒雅的人,年紀不小了,有魅力,也有久居高位的魄力。
兩人是和平分手的嗎?
陳子輕自我否定,談戀愛才有分手一說,圈養的話,只有停止交易吧?
不管怎麽講,靠山放棄了原主,原主另找下家挑上傅延生,對方是過去式了。
要是陳子輕沒記錯的話,夏橋正還說過靠山有新的小情人了呢。
誰也不是誰的誰。
陳子輕忽然琢磨出了不合理的地方,夏橋正認識原主的靠山,傅延生似乎……查不到所謂的老金主?
奇怪。
傅延生的勢力難道還比不上一個綁匪?
陳子輕想不通就不想了,他摸了摸袋子裏的木雕,站起來沿着路邊的臺階走,幹脆現在就回垡城吧。
木雕的信息,他靠自己是查不到的,必須利用傅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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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子輕風塵仆仆地出現在別墅,管家都沒讓他換個衣服吃點東西,就火速把他送去了醫院。
傅延生坐在病床處理公務,眼皮不擡。
陳子輕把本就幹淨的地掃了拖了,抱着花瓶去洗手間,把早上才換過的水換掉,他返回來,在兩個物品擺放整齊的床頭櫃上一通整理。
這麽明顯的想要引人注意,方法又愚蠢又低級,傅延生仍然視而不見。
“延生,我沒有到傍晚才回來。”陳子輕走到床邊,手牽牽被子,真誠地說,“我擔心你的傷勢,提前回來了。”
傅延生翻閱着文件,置若罔聞。
“你很忙吧,那我就不打擾你了,我先回去,等你忙完了讓費萊爾或者誰打個電話到別墅,我再……”
陳子輕沒說完就被扯住毛衣,剛好在他的咬傷處,他盡量不露出異常,随着那股力道趴到床上。
傅延生大力把文件全揮開,紙張利刃似的劃破氣流飛散到地上,他盯着在外面溜一圈終于回來的人,眼角的劃傷和病容讓他看起來有種脆弱的錯覺:“擔心我的傷勢,婊子,你從進來到現在,有問你男人傷在哪?”
陳子輕馬上順勢說:“那你傷在哪?”
傅延生冷嗤:“我已經查出來了你昨天被電擊的原因,你有什麽想說的?”
陳子輕的手撐着被子,不知撐到了傅延生哪裏,被他一把撥開,用一種“我這二兩肉你也配惦記”的眼神剮了一眼。
天地良心,他真的不惦記。
傅延生被子裏的腿古怪地換了個姿勢,他沒在電擊的事上深究,而是掃向沙發方向:“袋子裏是什麽?”
“我帶過來的袋子嗎?”陳子輕去沙發上拿起袋子,鄭重地撈出裏面的木雕,捧在手心給傅延生看,“這個。”
“你就拿那破玩意兒打發我?”
陳子輕看他一眼:“這不是給你的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