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齒輪
齒輪
這話不像是大白天能說出來的。
周北洛起初以為自己沒聽清, 挑眉敷衍地追問了句“什麽？”，直到半分鐘後，女生覆着紅暈的耳尖遲遲沒褪色, 且她始終保持着扭臉不敢看人的動作, 男生神情才愈加匪夷所思起來。
“程早早，”周北洛覺得好笑, “你害不害臊？”
“……”
矯情做作的模樣被點破, 腦海無意晃過數年間兩人針鋒相對的畫面, 程晚覺得自己此時有點下不來臺。
女生舔舔幹燥的唇，握拳輕咳兩聲, 語氣強撐着泰然自若, 努力給自己打圓場，“看到了吧？”
“看到什麽？”
“之前你說的喜歡勾引, '她們'的舉動就是如此浮誇。”程晚咽咽口水, 收回“錯誤示範”, “現在你應該意識到——”
“意識到什麽？”
周北洛話堵得分寸不讓, 嗓音逐漸露出咄咄逼人的氣勢。
程晚察覺到危險，抿唇話說得小聲，“意識到, 你原來是多麽膚淺。”
“……”
看到男生被她說得不吭聲, 程晚覺得他許是無地自容了, 她也不想把人逼得太緊，于是又猶豫着給人找了個臺階下,
“沒關系, ”
周北洛這次沒開口, 壓着眼皮直直望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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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晚哥倆好一般理解地拍了拍他左肩，寬慰得大方, “男人嘛，都那樣兒。”
“……”
還挺懂。
周北洛徹底沒了吃東西的興致。
偷瞄到男生糟糕的神情，程晚坐在椅上遲鈍地懊悔起來。
她應該給周北洛留下點好印象的，剛才的話怎麽七拐八拐地好像變成她在內涵他了。
起初那句過界的話也被滴水不漏地擋了回來，她鼓足勇氣撂的那句過界的話像是一塊碎石落進渺茫的海域，壓根聽不見半點回音。
程晚閉了閉眼，而後低眸看着自己折騰好久才挑好的衣服。
其實但凡一個正常人都該對休息日早八點爬起來套禮服，戴項鏈耳環的大神金女産生質疑。
可周北洛偏偏沒理她這茬，就好像她的努力在他面前都自動掉色一層似的。
想起趙多漫事先打過的預防針，程晚把原因暫時歸在了他沒談過戀愛這點上。
戀愛經驗太少的男生相處起來還真是累……
看來幫周北洛改善鋼鐵直男缺點的任務，她是要毅然決然地承擔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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植物找準時機在初夏飛速生長，程晚家後花園外枯了不知幾年的果樹也罕見地伸展出綠色枝桠。
從餐廳斜側面正巧能看見花園的場景，later躲在石磨後跟園中的自動灑水系統做着鬥争，女生看着百無聊賴觀察斑點小狗的周北洛，注意力卻不自覺集中到了蘋果樹上。
高中時院內這五六棵蘋果樹長得旺盛，粗壯的枝幹綴滿了蘋果，這樹的來源還挺浪漫，和她和她媽媽都息息相關，聽說是她生産後身材焦慮，每日早午餐滋補吃好，晚餐只吃一顆蘋果。
那會她老爹情聖，學人“一句梧桐美，種滿南京城”親手在自家花園中載了六棵蘋果樹。
果樹郁郁蔥蔥，擋噪音的功能不強，遮光的能力倒卓越。
程晚被托給周阿姨照顧時，偶爾偷跑回家躲在樹後就能聽到她爸媽吵架。
那時她像是打游戲領劇情的npc人物，每到這裏就能觸發出自己家的隐藏版辛秘，什麽李女士和公司副總有染，又什麽老爸在江南有個比她小三歲的私生子，暗地挪用資金斂財等等。
兩人脾氣都爆，有一次她記得很清楚，她當時站在樹下被蚊子叮了滿身的包，渾身癢得難受，正要逃離，就看見爸媽吵得眼熱，推搡着無意碰碎了她擺在客廳的大提琴獎杯。
周北洛就在那時出現在她身後，
程晚當時心智發育不成熟，被撞* 見這幕只覺得丢臉。
她當時冒出股奇怪的自卑，好像情緒失控，還對他說了一些很傷人的話……
具體說了什麽，有些記不清了。
later适時叫了聲，喚回程晚的記憶，女生仰頭看了眼挂鐘，眼神飄飄忽忽重新聚到周北洛臉上。
周北洛當前和她方才視線一致，正當程晚恐懼着男生同樣想起她高中對他的惡劣态度時，他卻忽地饒有興致地挑了個話題，
“這石磨，好像前幾天還沒有。”
“誰買的？”
“……”
程晚募地一噎。
她總不能說，這是昨天在吃他沒滋味的醋時，她激情下單的産物。
還嘴硬地宣稱叫他早上過來裝驢磨豆漿，實際把人請進屋裏都引誘不了一點……
平靜的內心萌生出一陣陣挫敗感，程晚坐立不安之際，手指忽然摸到鎖骨上的冰涼項鏈。
……假使剛才方案失敗是因為她說話太露骨，那麽借着讓他摘項鏈的機會試探地拉近二人關系，應該是個好辦法。
幫女生摘項鏈是項紳士活動，但動作進行時卻不可能不觸碰到皮膚。
即使周北洛再呆，冷不丁地碰到女生皮膚，心裏也肯定會産生波瀾。
他或許會驚詫地發現他身邊這位名叫程晚的人，原來性別為女，甚至還有點小漂亮。
到時候她什麽都不說，就綠茶地讓他猜，把人玩弄于股掌之中……
事情總算展露出零星曙光，程晚眼中閃出光亮，女生靜悄悄地挪到周北洛身前的座椅，刻意半彎着細長脖頸，把後頸露出，柔弱地求助出聲，
“脖子突然有些不舒服…你能不能幫我摘下項鏈？”
銀白色鏈條綴在白淨到沒有一絲瑕疵的後頸上，程晚心髒沒來由得跳動更頻繁，感官似乎都聚焦在那一小片區域，她聽見座椅吱呀一聲響，正凝神希冀地等着觸感——
預想中的手指柔軟觸感卻被冰涼、甚至有些勒的鏈條感替代。
周北洛繞了半圈，居高臨下，懶洋洋地勾了一根手指捏住項鏈側面，而後全無接觸地幫她把項鏈接口移到鎖骨前。
“懂？”
……沉默無言。
不知為何，程晚對上男生存在感很強的視線，總覺得周北洛剛才……似乎是在質疑她作為人類應有的智商能力。
怎！麽！會！有這麽不解風情的人！！
她是什麽很賤的人嗎！！
她有傳染病嗎！為什麽能不碰她一根手指！
越是這樣程晚的叛逆心越重，越挫越勇，女生深吸口氣極力控制好心态，毫不氣餒，重新直起脖頸。
“懂了。”
饒是有意控制着，女生咬牙切齒時齒縫的氣音也藏不住，周北洛沒壓住，彎眸一瞬，欠欠兒地反問道，
“你懂什麽了？”
“我懂了項鏈可以挪到前面摘。”程晚随口應完，先一步擡腿走去卧室，忙着推進下一項。
“不是要去我卧室參觀嗎？”
她那天着急搜羅那本許是根本就不存在的日記，只好随口胡謅了個互相參觀卧室的奇葩理由。
古往今來，未出嫁的女性閨房是不允許男人看的，當然男性房間一般未經同意，女性也不能随意進入。
周北洛邊界感靈活調整，偏偏那天早上低得離譜。
抱着“你看了我的卧室，所以我要看你的閨房”這種放古代要被浸豬籠的出格思想，周北洛微挑眉，跟在程晚背後進了她卧室。
德式肅穆的軟裝被日系暖風小擺件中和掉過于嚴謹的學術風，程晚已經事先整理好房間，為以防用力過猛，女生床上的被子反而雜亂地掀開一角。
有種“雖然看起來像剛起床，但平時衛生習慣肯定很好”的錯覺。
“愛幹淨？”
周北洛并沒過多觀察，男生只随意掃了一眼四周。
“其實也不算，”小心機得逞，程晚做作地搖頭謙虛道，“一般一天之內我也只打掃三次衛生，只能算輕度潔癖。”
“……”
人設騰地一下就立住了，
審視的目光彙聚在頭頂，程晚裝作沒察覺到，又引導性地嗅了嗅鼻子。
卧室采光極好，陽光灑下，淡淡上漲的室溫催化出事先在牆角噴灑出的花果調香水。
周北洛聞到股甜香桃子味，視線探查着重新落在身側女生臉上。
程晚一陣臉熱，良久還是直截了當地承認了。
“是的，是我的體香。”
眼看周北洛已經挑眉在思考是否有體香分前中後三調，程晚捏了捏食指，徒自泛起一陣苦惱。
區區一眼的卧室參觀着實不夠力，如今流程已經走完，難道真的就浪費掉今天早上的良好機會，親眼看着周北洛離開？
她折騰了一個半小時才做了這一身精致造型……天知道失眠一晚的黑眼圈有多麽難遮！
程晚視線落在周北洛那張的臉上，躊躇片刻，最終還是咬唇準備最後一擊。
女生悶哼一聲，迅速找準時機半扶着牆面坐到靠牆小沙發上，痛苦地捂住眉眼。
“嘶，怎麽回事。”
“不好意思，我可能又要給你添麻煩了，眼睛，好像有睫毛掉進眼睛裏了……”
半睜不睜的眼眸自帶迷離效果，程晚脆弱地抓住男人褲腳，“周北洛，你可不可以幫我吹出來……”
這招她其實沒打算用的，風險太大，但目前看來，周北洛何止一個呆瓜可言……
女生頂着清純的臉，拽着他不松手，質地柔軟的綢緞禮服勾出有致腰線。
“睫毛，”男生唇邊忽然浮出一抹笑容，“掉眼睛裏了啊。”
氣氛霎時調轉。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程晚總覺得這次周北洛相應得格外迅速，男生附身與她平視，她還沒來得及臉紅，就察覺到身側沙發座位被摁凹陷下一截。
“是哪只眼？”
周北洛低低的嗓音拖着慢腔落在耳邊。
交融的呼吸灼燙，程晚冷不丁地有點慌，女生攥緊抱枕邊角，潛意識覺得有些不對，但不應該，按照周北洛今天的呆雞表現，他要是……
理智分析的思緒在和男生對視的那一秒卡殼。
周北洛勾唇，視線分明帶着與方才截然相反的暗味，他目光從眼睛一路下移到她飽滿的唇。
程晚看見男生忽地輕笑了下，而後兩人距離急速縮短。
大腦嗡地變成一片空白，程晚全身都像被凍住，唯一還保有觸覺能力的——
只剩貼近的涼薄雙唇。
潤潤的，好軟。
呼吸清淺，掃在人中處，壓得她不敢呼吸。
程晚視線都發直，心髒狂跳，幾乎飛出胸膛之外，半夢半醒間，她又聽見男生漫不經心的嗓音吹在耳旁。
“程早早，”
“你怎麽這麽不小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