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生活(二)
黑發打刀扛着大太刀往樓上走的時候, 已經陷入了夢游般的狀态。雖然他有非常不詳的預感、很想轉身就跑,但落在了別人的地盤上,又親眼看到成摞付喪神們的慘(死)狀,總覺得不乖乖聽話就會變成其中躺着的一員。
真正的武士都是能屈能伸的大丈夫!
他用蒼白無力的語言安慰着自己,在将太郎太刀搬運到手入室之後,又勤勞的幫着把五振昏迷狀态的付喪神送到他之前醒過來的那間屋子。
雖然他們穿着清涼的躺在一起不太美觀,不過作為一振鋼鐵直男般的付喪神, 他心無雜念的還幫着蓋好了被子,然後才暗搓搓的上了樓。
沒錯,他勤快才不是因為突然轉了性, 而是要争取時間差,看看那個審神者到底要怎麽做。
趴在走之前特意留好的門縫上,他觀察着屋內的情況。
與預想中的一樣,那孩子正圍着太郎太刀打轉, 似乎在考慮從哪個地方下手比較好。不過他們的體型差好比是大灰狼和小白兔,現在看着就有種食物鏈颠倒了的感覺。
小白兔……不, 幼年的審神者其實是習慣性的在用靈力探查,順便還想扒了對方的衣服好做下一步的準備,沒想到卻突然被人擋了一下。
被靈力所激,大太刀的神智也逐漸恢複了清醒, 睜着一雙略顯無措的眼,原本下意識伸出的手慢半拍的停在了半空中。他似乎在整理措辭,隔了一會兒才低聲說道:“不知該如何感謝您的搭救,我之前做了糊塗事, 本不該得到這樣的恩惠。”
他真誠懇切的态度,再加上原本就端莊的氣質,讓他整個人都散發着一種自願成為獻祭品的乖巧感。雖說這麽形容一振身高将近兩米的付喪神好像不太對,不過他确實惹人心憐。
換個人來可能會好好安撫一番,告訴他一切的過錯都不是他造成的,他也是受害者。
但櫻井真弓只是一揮手,簡單粗暴的下達了指令:“那些事情等祛除烙印之後再說吧,現在,去桌子上趴好。”
他說的那麽自然,大太刀又一向心無雜念,就依言起身去了桌子旁。打量了一圈還不足一米五長的空間,他為難的把上半身貼了過去,雙手下意識的抓住了桌沿,側頭詢問道:“這、這樣可以嗎?”
審神者推了把椅子過去,站在上面看了一眼,不太滿意的按了按他的腰說道:“這裏再壓下去一點,還是有點高了。”
那雙無處安放的大長腿微微屈起,看得出來,這個姿勢讓他很不好受,卻還是乖乖的忍耐着。然後他就感覺到腰間一松,似乎是褲子正在順着大腿往下滑,他急忙伸手抓住,卻連往上提的時間都沒有,就凝固在原地了。
他知道烙印是在尾椎附近的,之前被穢氣入侵時,就是從那裏湧上來的寒意和惡念。那種感覺已經足夠痛苦了,但他沒想到,現在會比那時還要更令人難以忍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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審神者靈力刺入的瞬間确實只有單純的疼痛感,但進去之後,似乎是在沿着神經游走,試圖将穢氣向前推、集中在一起消滅。這就像是武器外面再套上層毛茸茸的外衣一樣,疼痛之餘又會引起癢感,兩種感覺雜糅着、讓人非常的容易崩潰。
他自诩強韌的神經,在這種反複的、無休止的摩擦推進中,變得搖搖欲墜起來,手指幾乎要陷進桌沿裏去。不知是冷汗還是熱汗,将衣衫幾乎全部打透、緊緊的貼合在皮膚上,更讓他無法透過氣來,只能下意識的請求道:“雖然知道這……這麽說很失禮,但能不能請、請您暫時先停唔——!”
似乎是看他還有說話的力氣,櫻井真弓幹脆加快了靈力的推進速度,順利将所有的穢氣都攏成一堆。從他的視角裏,可以看到烙印正張牙舞爪的試圖反撲,但又在靈力的鎮壓下一次次的潰不成軍。
而太郎太刀顯然也被逼入了絕境,全身抖得不成樣子,原本就染着紅色眼妝的眼角、現在更是紅得驚人,連頰邊都無法避免的沾上了這種顏色,整個人就像是正被放在沸水中煮一樣。
原本想說出口的話,從同樣紅潤得幾乎要滴出血來的唇中溢出,變成了濕潤的霧氣和連不成句的低喘。他似乎意識到不該發出這種丢人的聲音,就用力的咬着牙,卻因為無力,反而更顯軟弱和狼狽。
在他即将崩潰的時刻,最後一縷穢氣終于被毫不留情的湮滅,尾椎上的烙印也跟着消隐無蹤。他繃緊的身體驟然軟成一團,就像是剛被人狠狠洗過一通的衣服一樣,濕漉漉的平鋪在桌子上等待晾幹。
幼年的審神者審視着自己的勞動成果,滿意的點點頭,然後跳下椅子跑去開了門。
目瞪口呆的黑發打刀還保持偷看的姿勢,就這麽毫無防備的跟他打了個照面,嘴裏趕忙蹦出一句“打擾了!”,就拼命想要逃走。
但不管他怎麽跑都沒辦法向前移動,反倒是被拖着帶進了手入室裏,那個小惡魔還狀似善良的安慰道:“都跟你說了很快的,你看,太郎太刀這邊十分鐘就結束了。”
——不,他明顯是一臉十年都過去了的表情啊!
和泉守兼定一臉驚悚的拼命掙紮,但最後還是被幼年的審神者綁了雙手給扔在地上,被迫接受了烙印祛除。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用在他身上的時間好像要比太郎太刀更長,所以暈過去了什麽的,絕對不是他太弱,而是這個小鬼的蓄意報複!
總之,等他醒過來的時候,天色已經微亮,他還躺在之前的那間屋子裏。要不是因為看到了身邊的安詳五人組,他肯定以為昨晚的一切都只是一場夢境。
而且還是一場噩夢!
“唔……”黑發脅差是第二個醒過來的,迷糊了一小會兒之後,才看到角落裏蹲着的黑發打刀,不由疑惑道:“兼先生,你是肚子痛嗎?”
——不然為啥一臉便秘的表情。
“不,我只是在思考一件事情。”和泉守幹脆坐在地上盤起腿,擺出談話的架勢,嚴肅提議道:“國廣啊,我們一起逃跑吧。”
“……哈?”堀川國廣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呆得時間越長越會變得奇怪啊,你看看你……他們!”咽下了“你們”這個詞,黑發打刀努力把昔日的小夥伴摘出去,指着他身後還在昏睡的四振刀劍付喪神,痛心疾首的說:“都被審神者折騰成這個樣子了,居然還面帶微笑!這明顯就不正常啊!”
——不,兼先生,那只是互相鼓勵着笑面人生的那種“笑”。
雖然很想那麽說,但考慮到很可能會越解釋越亂,堀川國廣直接站起身走到他面前,想再來一次關于“我的主人有多可愛多善良”的小型洗腦演講。
但誰曾想,和泉守兼定壓根就不想再給他這個機會,幹脆從右側突擊,單手夾住還沒反應過來的脅差少年就往外跑,嘴裏還嚷嚷着:“可惡,我一定要讓你看看那個小鬼的醜惡嘴臉!太郎太刀到現在還沒回來,沒準已經被折騰得不成刀樣了,你都不知道他昨晚叫得有……多……慘?”
他剛跑到庭院裏就猛地剎住腳步,強大的慣性作用下,直接就帶着脅差一起滾倒在地。不過他沒有着急起身,而是擡起頭愣住不動了。
堀川國廣揉了揉撞到地上的腦袋,也跟着他的視線望去。
就見大太刀正坐在石桌旁自斟自飲,桌面還放着不少已經喝空酒壇子,發現被人看着後,只是小幅度的搖搖頭,示意他們先不要說話。他的懷中還趴着一個孩子,似乎睡得正香,一只手緊緊的揪住了他的領子,就像是挂在樹上的無尾熊一樣。
在清晨的微光下,大太刀原本就聖潔無比的氣息被數倍的加強了,連帶着懷中孩子臉龐、都仿佛籠罩着光暈似的,無論怎麽看,都是一副分外和諧美好的景象。
“兼先生,我都說過了,只要你跟主人接觸的時間長了就會發現,他其實是個特別好相處的人。”黑發脅差小聲的感慨着,在無形之中又為自己的主人猛刷一波好感度。他起身抖了抖沾到的泥土,走到大太刀身邊,伸手小心翼翼的接過了身型嬌小的審神者。
無視對方有點猶豫不舍的态度,他的關注力都放在櫻井真弓潮紅色的臉上,神情便不由凝重了起來,小聲向太郎太刀詢問道:“太郎先生,主人這是……喝酒了嗎?”
雖然态度很客氣,不過任誰都能看出他的低氣壓。大太刀頭一次感覺到有點心虛,就移開視線,同樣壓低了聲音回答道:“因為聊得太盡興,小真說應該配上酒才對,所以才……抱歉,沒有攔住他是我的失責。”
黑發脅差簡直不知道該把重點放在哪裏了,是喝酒還是審神者又毫無顧忌的把姓名(雖然好像是自己起的)透露出去的這件事?而且小真的這種叫法,未免親昵過頭了吧,沒看出來太郎先生居然是這種狡猾的人……
“喂喂,你們這是喝了多少啊?”從剛剛那一幕暴擊中重新複活的黑發打刀也跟着走了過來,還忍不住數了數桌上的酒壇,感嘆道:“十五壇啊,你們簡直太誇張了,難道都是當成水喝下去的嗎?太郎殿,也不怪國廣生氣啊,這小子喝了這麽多,估計今天都不會醒過來了。”
“那為了彌補我的過失,請允許我來照顧審神者大人,直到他複原為止。”太郎太刀愧疚的垂下眼,言辭懇切的請求着。
黑發脅差心裏立刻猛敲警鐘——這已經不是一般的狡猾程度了,居然想借着這種機會繼續霸占主人嗎?難不成現在的醉酒狀況也是在他的刻意引導之下才……不,不管是刻意的還是無意的,總之都不能放任不管!
“這種照顧人的工作還是我比較擅長!”
“這種事情交給我們就好!”
他的聲音與後面傳來的兩道聲音重疊在一起,随之而來的就是噠噠噠的腳步聲。曾經最重視形象和外表的兩振太刀付喪神,此刻只圍着條浴巾,氣喘籲籲的跑過來将他擋在身後。
就算以大太刀的身高優勢,也只能看到審神者頭頂的那點黑發而已,并且馬上就被堀川國廣給捂得嚴嚴實實。
“我并沒有傷害審神者大人的意思。”面對這種态度,大太刀面露茫然,但還是認認真真的解釋道:“昨天晚上,我們談了很多關于過去的事情,所以誤會都已經徹底解除了。”
——可能因為之前敵對的狀态還沒有消除,所以才會這麽防備他的吧?不過之前想助纣為虐去抓小真這種事情,确實是他不可推卸的罪責。
明明是那麽可愛的孩子……
他的眼神不自覺變得極為柔和,就像是在回憶什麽開心的事情一樣,連唇角都忍不住微微揚起。
但這種表情在其他人的眼中,就變成了極為隐蔽的、炫耀式的笑容。
——能與審神者大人開懷暢飲、對月談心真好呢。
他的表情在他們眼裏就是這種意思。連後趕過來的鶴丸國永都讀出了那種含義,當時心裏的警鐘又當當當的敲了起來——這座本丸是不是有什麽奇怪的磁場,怎麽每一個進來了之後都變成了不可小觑的對手?啊,不對,應該是除了那個暫時還不在狀态裏的傻瓜。
黑發打刀突然打了個噴嚏。他怎麽感覺,剛剛有誰在心底偷偷說了他的壞話?
就在幾人莫名陷入僵局的時候,之前不知道躲在哪裏的狐之助冒了出來,對代理文書工作的藍發太刀說道:“因為昨天時空轉換器網絡鏈接失敗的問題,時之政府的工作人員發送了郵件,想于今日內進行拜訪工作,不知審神者大人能否……”
它的視線落在正呼呼大睡的櫻井真弓身上,明顯有些擔憂。時之政府發送郵件只是個走個通知的形式,并不需要得到答複,所以估計這會兒已經在來的路上了。可醉醺醺的審神者,估計一時半會都醒不過來了,這可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