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靈物
第59章靈物
樊将軍也沒空搭理他們, 他身邊帶着兩個随從,徑直沖到魏舟的面前,十分利落地翻身下馬, 将一個沉甸甸的包袱遞給了魏舟。
同樣的包袱, 身後的兩個随從馬上也各自帶着一個,看上去都挺有分量, 好像裝着不少東西。
魏舟一下來了興致,伸手接過他手裏的包袱, 鋪在沙地上打開。秦時原本沒打算湊到近處去,但魏舟看了一眼之後就笑眯眯地擡頭,朝着他們兩個人招了招手,“來,都過來看一看。有了這些好東西, 防禦陣法又能頂好一陣子了。”
秦時見賀知年擡腳就走了過去,猶豫一下, 也跟了上去。
站在一旁的樊锵似乎想要阻擋, 但手臂動了一下, 到底也沒說什麽。秦時注意到了這個小小的細節, 猜測他大約還惦記着自己流民的身份。
小黃豆也注意到這人是想攔着秦時,不滿地啾啾叫了兩聲,想跳過去拍他一爪子, 被秦時及時按住了。
樊锵的目光在秦時臉上停留了一下, 秦時厚着臉皮只當自己什麽都沒注意到, 湊到近處一看,一雙眼睛立刻瞪圓了。
包袱皮是一塊不知從哪裏找來的舊布, 在這塊髒兮兮的舊布上,亂七八糟地堆着一堆大大小小的珠子, 大的有杏核大小,小的也就比紅豆略大一些。每一顆珠子上都染了血,但那血色卻也掩蓋不住珠子本身的寶光。
秦時呆滞了一瞬,神智很快便又回籠了。他知道這些在陽光下寶光氤氲的珠子并不是什麽珠寶,而是另外一種在妖界如同人生果一般珍貴的東西:妖丹。
妖丹,也叫妖核。在其他妖族眼裏,這就是十全大補丸。吃了可以讓自己的妖核變得更加凝實的補品。
但後世的研究表明,這是用來存儲妖族從天地間吸收的能量的特定容器,屬于一種生物型電池。能儲能,自然這存儲的能量也能夠被激發,投入到實際的使用中去,比如——維護封妖大陣的正常運轉。
秦時恍然大悟。從昨天夜裏一直困擾着他的那個問題,此時此刻,也終于有了答案:關城周圍的陣法,運轉所需要的能量原來正是來自妖族自己的妖丹。
秦時一瞬間想通了很多事。
他在後世見過的封妖陣,之所以能夠順順當當地運行千百年,是因為被困在大陣裏的大妖在源源不斷地吸納天地之間散逸的能量。它們通過吸納自然界的能量來修煉,提升自己的修為,但大陣卻從它們的妖核裏抽取這些能量,用來維系大陣的運轉。
妖族越是想要修煉到更高層次,大陣通過它們能夠抽取的能量也就更多。這是封妖陣裏的大妖們無法擺脫的一個死循環。
而陽關城外這個只有防禦功能的陣法,運行的機制是與封妖陣同源的:它們依靠的能源都是妖力。
秦時到了現在終于可以肯定的說,創立封妖陣和防禦陣法的縱然不是同一個人,也一定是同一個門派裏的人。他們對妖族的能量有足夠的了解,并且可以投入到實用中去。他們所掌握的有關能量的知識已經遠遠地超出了這個時代的科技水平。
而魏舟,很顯然就是這些人當中的一個。
秦時在第六組的時候上過課,也聽老教授們講過封妖陣運行的原理——這東西運行了上千年,歷朝歷代的研究資料堆起來怕是比城門樓子還要高。但真正搞懂它的人其實不多,無他,實在是道門秘術這東西沒有一個完整的傳承。
最初設立大陣的人相傳是唐初的術士袁天罡,歷史上傳下來的著作、以及他學生的著作都被人翻爛了,但這裏頭并沒專門提及封妖陣。
從常理上講,他們設立大陣是為了保護人類社會正常的秩序,這沒什麽不能讓人知道的。所以第六組的教授認為在封妖陣設立的最初,類似的文獻資料一定是有的。但極有可能在歷史上的某一個時期,有人(或者非人)專門将這些著作集中起來銷毀了。
秦時自己也比較傾向于這一種假設。
雖然他并不怎麽想幹這一行,但人麽,都是有好奇心的。對于心裏的疑惑有了答案,總歸會有一些驚喜。
秦時品了品自己的感覺,确實是驚喜沒錯了。一想到有朝一日穿回去,他都能給那個總是沖着他吹胡子瞪眼睛,說他态度不端正的老教授上上課……
甭管他能不能回去吧,這種聯想都是令人愉快的。因此魏舟接下來的舉動,他看的比誰都仔細。要知道,現在他們這些人一個習慣性的小動作,到了後世,都有可能成了千古謎題。
魏舟沒有注意到秦時這一剎那間腦子裏跑了這麽多事兒,他本想喊賀知年給他拎包袱,一見秦時肩膀上架着小重明鳥,一臉殷切地跟在他身邊,随手就将包袱遞給了秦時。
秦時跟着他朝着大陣邊緣走去。這個時候天光大亮,按理說夜裏那一點兒微弱的熒光早就看不見了,但魏舟就好像能看見別人看不見的東西,一邊掐着指訣默算着什麽,一邊招呼賀知年過來給他挖坑。
賀知年扛着另外兩個包袱也跟了上來,樊锵跟在他身後,手裏拎着一把鏟子。比起秦時和賀知年,樊锵顯然更清楚他們接下來要做什麽。
魏舟沿着一條不存在的弧線往前走,走幾步會用腳尖随意點一個位置讓樊锵挖坑。坑也并不深,一尺左右,然後魏舟會指揮秦時把包袱裏的妖核扔進去,有時候扔一兩個,有時候則要扔進去一把。
奇怪的是,這樣淺的坑仿佛連着無底洞一般,妖核扔下去眨眼的功夫就消失不見了。
秦時好奇地搶過樊锵手裏的鏟子往下挖,下面卻只見沙土,并沒有多餘的東西。
秦時迷惑了,這,這又是什麽原理?!
樊锵從他手裏接過鏟子,帶着一種像是看土包子的神氣懶洋洋的解釋了一句,“這地下埋着大妖的骸骨。”
秦時聽的更迷糊了,骸骨?那又是做什麽用的?!
但樊锵顯然沒有給他上課的意思,追着魏舟過去,繼續挖下一個坑了。賀知年提着兩個包袱走了過來,有些好笑的對他說:“先幹活,回頭問老魏。”
秦時連忙點點頭。他想他這會兒還記恨着這位樊将軍呢,竟然想着要聽他給自己上課,簡直腦子有病!
挖坑埋珠聽起來是一個非常簡單的活兒,但難度就在于每一個埋妖核的地點都要靠魏舟來确定。
因此這一圈走下來,大家都累得夠嗆。
要不是幹活兒幹到一半兒的時候,樊锵手下給他們送了幹糧,秦時這種青壯年的身胚子都不一定走得下來。
遠處戰場上熊熊燃燒的火堆已經熄滅了,只留下一道細煙在半空中袅袅盤旋,被派去打掃戰場的士兵也已經列隊返回關城。一隊人馬在城門外與他們擦肩而過,朝着遠處一片樹林的方向疾馳而去。
秦時猜測他們是在做例行的巡邏。城關之外雖然爆發了夜戰,但白天裏該做的工作還是要做的。
秦時從漸行漸遠的騎兵身上收回視線,再掃一眼在魏舟腦袋上飛來飛去的拂塵,朝着賀知年走了過去。
陣法維護的工作已經做完,魏舟有王命在身,估計也要離開了。
秦時這個時候已經可以确定賀知年的态度了。于公,他是鎮妖司的人,維護封妖大陣,是他的職責。于私,他與魏舟口中的“端王”似乎交情還不錯,端王把任務交給了魏舟,賀知年既然知道了,總不能袖手旁觀。
秦時想問的是,自己跟着他們一起去辦事,會不會犯什麽忌諱。
走到近處,就聽魏舟正跟樊锵說這事兒。
“我就不回去了。”魏舟揉着自己的肩膀,懶洋洋的說:“你讓人把我的行囊送出來。哦,再給我幾匹馬。這兩個小子,要跟我一起去。”
樊锵微微側頭,視線在兩人身上掃了一眼,提醒魏舟,“老賀是道長的舊人,樊某無話可說。但這一位,連自己的身世也說不清……道長可要想好了。”
秦時,“……”
秦時怒從心中起,暗罵一句:老子說不清礙着誰了?!礙着你了?!
賀知年也有些不滿他的措辭,上前一步正要開口辯解,就被秦時抓住手臂,往後拽了拽。賀知年回頭,就見秦時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裏怒火直跳,但他臉上偏又擠出了一副明顯的、不怕人看破的假笑。
“樊将軍真是個愛操心的人。”秦時說:“還沒入關的人竟然也管頭管腳,咋的,你是覺得你比魏神仙還能耐?誰都想不到的事,就你能想到?!”
秦時在心裏補充一句:這麽能耐,你咋不上天?!
樊锵大約也沒想到秦時會突然間發作這麽一通。他愣了一下,眼裏反倒流露出一點兒興味的表情,“是啊,樊某就是這麽愛操心的人。把守着入關要道,什麽妖魔鬼怪都見得到,不操心一點兒也不行啊。”
秦時,“……”
好,好像被怼回來了。
秦時有種落了下風的憋屈感,他還在想要怎麽怼回去,樊锵卻已經從他身上收回了視線,轉頭對魏舟說:“老黃還說要跟随道長多多學習,不知道長此行……”
魏舟擺了擺手,“他不能跟我走。你這關城外面陣法重要,也要留一個懂行的人看着才行。我這裏不要緊,有他們兩個就夠了。你且去忙你的,不用管我。”
樊锵應了聲是,轉身走了。
秦時憋着一肚子的火氣,忿忿盯着樊锵一路揚長而去。
賀知年擡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有些好笑的說:“這小子以後也是要調回長安的……等我找個機會再跟他打一架,給你出出氣。”
秦時,“……”
秦時有一種似乎被安慰到了,但細想又有種哪裏都不對勁的感覺。
他與賀知年對視片刻,見他目光誠懇,顯然是看出了他心裏的不爽,真心實意的承諾要給他找回場子。
“算了,算了,”秦時悻悻地把小黃豆撈進懷裏揉了兩把,“我一介流民,跟當官的找茬……聽着就像是腦子有病似的。再說你跟他已經打了一架,也算給我出氣了。”
小黃豆正站在他肩膀上津津有味地看着半空中亂飛的拂塵,冷不防被秦時抱住,頓時不樂意了,啾啾叫着拿小翅膀拍打他的手。
秦時捏捏它的小爪子,讨好的哄它,“哎呀,給爹摸兩把怎麽啦?”
小黃豆推開他的手,兩只圓豆眼仍然頂着魏舟頭頂上方的拂塵。
魏舟看的有趣,沖着小黃豆招招手,“來,我讓李飛天帶你飛兩圈,怎麽樣?”
小黃豆也不知是真的聽懂了,還是從他的神情、肢體語言裏揣摩出了他的意思,一下子興奮起來,拍着小短翅膀就要往他那裏飛。無奈身量太小,翅膀上的翎毛都還沒有長出來,高高跳起,還沒撲騰出去二尺遠,就像個鉛球似的從半空中垂直掉了下來。
秦時正要撲過去接它,就見眼前有什麽東西閃着銀光,幾乎緊擦着他的臉頰飛了過去。下一秒,秦時就聽頭頂上方傳來了小黃豆驚喜交加的叫聲。
原來是李飛天從半空中飛掠過來,馱着小黃豆飛走了。
秦時目瞪口呆地看過去,就見小黃豆奶黃的一小團,緊抓着拂塵的拂子,随着它在半空中飄來蕩去,簡直像馬尾巴上沾了一枚奶黃包子。
魏舟哈哈笑道:“靈物之間自有感應。讓它們去玩吧。”
很快,樊锵答應了魏舟的東西就都送來了。
魏舟意氣風發地翻身上馬,對着半空中玩的不亦樂乎的兩小只吼道:“出發了!李飛天!你玩歸玩,要是敢耽誤道爺的大事,老子拆了你的毛尾巴!你聽到沒有?!”
拂塵也不知聽到他的威脅沒有,怡然自得地甩甩尾巴,在半空中拔高,又緊接着來了一個俯沖,惹得小黃豆興奮不已,啾啾叫個不停。
“走啦!”魏舟沒有得到愛寵的回應,氣急敗壞地一拉馬缰,率先沖了出去。
賀知年也上了馬,略有些不好意思的對秦時說:“原本說好了帶你入關,如今……”
秦時擺了擺手,“這不算什麽。再說,關外的封妖陣,我也想要親眼見一見呢。”
尤其這還是一個有可能被毀壞、沒有流傳下去的封妖陣。等他以後回去,後半輩子吹牛的本錢都有了好麽?!
賀知年不知道他想的那麽遠,見他眉眼之間神情爽朗,知道他确實不在意自己半道上改變主意,便也一笑,打馬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