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水關山
第35章水關山
領頭的黑蛇慢慢直立起來。
不是野獸要攻擊目标時緊繃的姿勢,而是放松的,仿佛一個人伸懶腰似的直立,然後一個虛影從直立的蛇身上飄了出來。
“精神體。”秦時喃喃念道。
他在第六組的時候,執行任務時也接觸過一些有能力的大妖,只不過這些大妖的身體都處于封印的狀态,能力不足,精神體會顯得有些虛弱。而眼前的大蛇不過眨眼之間,虛影就顯出一種凝實的狀态,僅這一點,就說明它要比秦時以前遇到過的大妖們實力都要強。
黑蛇的精神體是一個年輕女子的形象,頭挽高髻,身着窄袖短襦衫,及地長裙,額間貼着金色蓮花狀的花钿,活脫脫就是一幅晚唐仕女圖成了精。美中不足的就是仕女面容有些清瘦,眉眼之間神情冷冷淡淡,缺少幾分豐腴慵懶的風韻。
秦時一路走來所見過的女子大都衣飾簡樸,與男子的裝束差別不大。況且底層的婦女也需要和男子一樣操持生計,沒有條件,也沒有精力來過度裝飾自己的外表。
在這種條件下,蛇妖就成了最貼合秦時對這個時代預期的形象了。
秦時垂眸,從腿後面拎起小胖鳥捧在懷裏,掩飾自己一瞬間複雜起來的心情。
蛇妖的精神體像是再一次提醒秦時:親,你真的已經穿越了哦,不騙你的哦,這裏真的是千年前的時代哦。
秦時低下頭在胖鳥的腦袋上親了親。胖鳥被安撫,忘記了剛才被秦時拿腳撥拉開的憤怒和委屈,圓豆眼重新眯了起來,露出一個撒嬌的表情,啾啾叫着在他的下巴上來回蹭了蹭。
耳畔傳來蛇妖有些清淡的嗓音,“虺一族都以水為姓。水蘭因是整個隴右道的王,我們這一支自然也是以他為首。”
“在下水關山。奉命營救重明一族流落在外的幼崽。”
秦時與賀知年對視一眼,兩人心中都有一種“果然如此”的感覺。
賀知年心裏的疑惑更多一些,他很直接的問道:“以前并沒聽說虺一族與重明一族有什麽交情。”
水關山微微颌首,仍是一副清冷出塵的神情,“兩族之間并無私交。是水蘭因欠了重明一族的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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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知年對這個解釋半信半疑,點點頭問道,“閣下是打算帶走這小東西?”
水關山一雙細長的眼睛黑白分明,視線微微一轉,落在了正跟秦時膩歪的小胖鳥身上,淡淡說道:“我不好做它的主。之前小重明落水,我本來想帶它走,但它執意要來尋找二位。”
秦時也有些緊張的擡頭看她。他心裏最先想到的居然是:這小胖鳥竟然還能跟黑蛇無障礙溝通嗎?還是它們妖族之間有自己獨有的溝通方式?
賀知年又問,“那閣下的意思是?”
水關山露出沉吟的表情,“我等水蘭因的命令。在命令傳回來之前,我跟着小重明。”
賀知年挑眉,這個意思,是由着小重明鳥跟在他們身邊?
秦時也聽到了她的話,忍不住揚起下巴示意她自己看身後的同夥,“它們呢?”
總不會他們走到哪裏,這一窩黑蛇就跟到哪裏吧?!
水關山淡淡瞥了他一眼,“它們都留在這裏。”
秦時松了口氣,只有一條蛇的話,他還不至于過分緊張。畢竟水關山的精神體是一個算得上賞心悅目的人形,不至于叫人感到害怕。
賀知年試探的說:“那……我們現在想要離開這個地洞……”
水關山十分爽快的點頭,“我送二位出去。”
有了水關山,包圍着他們的黑蛇也不再有令人恐懼的威懾性。它們甚至還乖巧地捉了不少魚擺到了兩個人的腳邊。其中有一條很小的黑蛇似乎對小胖鳥比較好奇,圍着秦時轉來轉去,還試探着用腦袋去拱小胖鳥。
秦時看得心驚膽戰,還好它也只是拱了拱小胖鳥的小胖肚,被小胖鳥拍了一翅膀就委屈巴巴地縮回了頭,看上去竟然還有那麽一點兒可愛。
秦時不由一樂。
兩個人坐下來收拾這幾條魚,小胖鳥又跟着他們吃了一頓,撐得小肚子滾圓。秦時一邊喂它,一邊嘀咕,“你爸媽心這麽大啊,竟然沒要求一旦找到你就立刻把你打包帶回家?還由着你到處亂跑?”
小胖鳥也不知聽懂沒有,叼着一條魚肉在那裏甩着玩,甩了一會兒又叼着來喂秦時。
秦時摸摸它,輕聲嘆了口氣。
有些孩子丢了能找回去,有些孩子丢了,就再也回不去了。跟他相比,小胖鳥顯然要幸運一些。
秦時看着小胖鳥在他懷裏撒嬌打滾,心裏隐隐的有些明白,自己當初為什麽會神差鬼使一般救下這麽一顆蛋。大約在他的潛意識裏,它就是他,他也是它,都是被迫離開家庭的流浪的孩子。
“給你取個小名吧。大名等你爸爸媽媽給你取。”秦時覺得總是小胖鳥小胖鳥的叫,好像對這小東西不太尊重似的。
賀知年嘴裏還叼着一塊魚肉,聞言挑了挑眉。
秦時沒有注意,他一邊捏着小胖鳥的小爪子一邊試探的問道:“叫……好運?小幸運?圓圓?豆豆?黃豆?”
賀知年露出一言難盡的表情。
“就這麽定了,”秦時捧起小胖鳥晃了晃,“就叫豆子吧,小黃豆,圓溜溜的,多好看。賤名好養活。”
賀知年想提醒他,給人家孩子起這麽個賤名,豆子它爸媽可能會揍他。
但一人一鳥已經膩歪在一起了。小黃豆完全不知道怎麽回事兒就跟着傻樂,在秦時懷裏瞎撲騰。
賀知年默默的閉嘴了。
吃飽喝足,休息了一會兒,水關山就帶着他們出發了。
據她說,最合适的出口還要繼續往下游走。這一路上出口不少,但有些出口只有很窄的一道縫隙,它們蛇族可以出去,人類卻難以通行。也有些出口距離人類活動的區域太遠,或者地形地勢都較為兇險。
賀知年和秦時對這些情況一無所知,暫時也只能相信她這位向導了。
他們兩人與來時一樣,被大蛇卷着腰身在河水裏潛行。
這樣趕路的方式其實是很快的,而且話說開之後,雙方的态度都有所改變,兩個人的待遇也提高了不少。至少不會冷不丁的被它們拖進河裏嗆一嘴的水。
說起這個,秦時暗搓搓的懷疑之前的待遇,說不定是水關山在給他們一個下馬威。大約是怕他們不肯交出小黃豆吧。
小黃豆的待遇還要更好一些,它有時被水關山頂在腦門上,一路意氣風發地觀景,有時被秦時揣在口袋裏。每到這種時候,大蛇都格外謹慎的不把秦時拖進水裏。
就這麽浮浮沉沉地沿着地下河前進。偶爾他們也會停下來休息休息,大蛇會替他們抓魚來吃。秦時和賀知年能感覺到水關山對小黃豆是很關注的,但或許性格使然,她并不會像秦時那樣表現的十分外露,親親抱抱舉高高什麽的。
她只是遠遠看着小黃豆,偶爾它出了什麽洋相,她也只是抿嘴笑一笑。甚至連多餘的話都沒有說過幾句。
秦時一直想知道水關山到底是怎麽跟小黃豆交流的,但這種問題也涉及到妖族的修煉。在秦時看來,類似于人類社會裏的“你在哪兒工作?掙多少錢?”一類的問題。除非人家主動說,否則是不好多問的。
妖族感官靈敏,非尋常人能比。秦時找不到機會避開她去詢問賀知年,只能把這個疑問埋在心裏。
不知道過了多久,秦時幾乎有些犯迷糊的時候,聽到了一種有些異常的聲音:那是水波拍打着淺岸的聲音。
沒有地底洞穴裏反複激蕩的轟鳴,有的只是輕淺的回響——他們所處的位置已經接近地表了。
秦時興奮起來。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甚至覺得地洞裏的光線都不一樣了。沒有了青蜉蝣發出的詭異迷蒙的微光,地洞裏更為黑暗,但這種黑暗裏又隐隐夾雜着一些奇異的躁動,仿佛有什麽東西正在他們頭頂上跳動。
秦時開始覺得并不是自己産生了某種錯覺,而是周圍的光線真的變了。從深濃的黑色變成了一種較為模糊的灰。
影影綽綽的,有光線從不知道的縫隙裏透了進來。地洞裏的空氣也變了,不再寒涼入骨,而是多出了一絲幹燥溫暖的氣息。
視野之內漸漸的出現了一些東西,那是地洞周圍凸起的岩石輪廓。岩石被水流沖刷出了奇怪的形狀,像一群怪物似的,沉默地伫立在昏暗的光線裏。
地勢開始變高,地下河在他們眼前分成了兩條支流,一條朝着地勢略高的方向繼續前進,另外一條河道更寬,水流也更為湍急。
秦時覺得自己看到了地表之上的變化:某些地方可能在不久之後就要面臨地下河流幹枯的危機了。
水關山頂着小黃豆,朝着水流變窄的通道裏游去。她的兩名屬下十分乖順地卷着賀知年和秦時,落後幾步追了上來。
小黃豆是在地下洞穴裏破殼的,對于地表之上是沒有記憶的,但所有的生物都有追求光明的天性。對于地洞裏光線的變化,它興奮得不得了,趴在水關山的腦袋上,小爪爪不停地踩來踩去,還時不時回頭跟秦時叫喚幾聲。
還好水關山的行動十分穩當,沒把它給甩下去。
再往前,洞窟裏開始出現了一些人工開鑿的痕跡。
岸邊有人工堆砌起來的堤岸,堤岸一端是向下的臺階,一直沒入水面之下。另外一端是一道很窄的木門。木門用的久了,門上的漆料已經斑駁。
從這道門出去,外面應該就是一個取水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