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陶罐
第30章陶罐
沿着地洞走出一段後,秦時開始感覺到地面在向上傾斜。他心裏有些疑惑了,難道沙鼠王确實沒有對他們說謊,這确實是離開地洞的路線?
但他這樣想的時候,心裏又有幾分隐約的不安,總覺得事情沒這麽簡單。
沙鼠王有些興奮,幾乎忽略了自己正被一個人類拎在手裏的事實,比劃着兩只短短的前爪說:“再往前就到出口了,出去就能看到大河。以前河邊有好大一片草地呢,還有野花,有樹……可惜後來都沒有了。”
秦時心裏一動,“你活了多少歲?”
沙鼠王露出深思的神情,一張奸詐的毛臉,居然有些茫然起來,“這說起來就好多好多個冬天了。最開始的時候,這附近有田地、有人家,河邊草灘裏還有很多小蟲。我記得有一種長着硬殼的蟲子可好吃了……”
秦時,“……”
賀知年,“……”
看來,沙鼠王的年齡要比他預料的更老。
沙鼠王收起了回憶的神色,嘆了口氣說:“反正這些後來都沒有了。這裏的人也都陸陸續續搬走了。再後來,這裏就荒廢下來,想找一口吃的也越來越難……”
賀知年低頭看看它一臉的苦相,随口問道:“這附近的沙鼠,也不止你們這一群吧?”
沙鼠王挺老實的點頭,“北邊和西邊都有。唉,別看我們同族,頂多互不幹涉。要想互相幫忙是不可能的。那兩個族的頭領也都兇得很呢。”
秦時明白,資源有限,必須争奪才有更大的活下去的機會。
他想起在樓蘭城裏遇到的那一群沙鼠,不論它們是否是同一個品種,其兇殘程度都是相同的。
就在這時,秦時忽然聞到了一股莫名的味道,很淡,讓人一時間想不起這到底是什麽東西發出的味道,但緊接着,他心裏就油然生出了一絲不大妙的預感。
賀知年的腳步也停了下來。他低頭看手裏拎着的沙鼠王,卻見它一臉老實相的指着前面說:“出口就在前面,感覺到了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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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知年與秦時對視一眼,他們倆都感覺到了微涼的氣流從面頰上拂過。前方有出口應該是沒錯的,但這個出口似乎又不那麽可靠。
賀知年謹慎地走在前面,視野之內,已有淡淡的光亮傳來。
地洞的盡頭出現在了他們面前——那是一處巨大的地下岩洞,仿佛被埋在地下的一只巨大無比的陶罐。
洞口就開在陶罐的內壁上。
站在洞口的位置向外看,秦時覺得這裏更像是一處斷崖。
他們的下方一片幽暗,根本看不清到底有多深。向上看,也只能看到細微的光亮從高處落下,山谷的頂端影影綽綽可以看到幾根柱子狀的東西,似乎是一處廢棄的宮室。
賀知年抓住秦時的手臂往洞口裏退了兩步,生怕他們頭暈眼花的再站不穩摔下去。
借着上方漏下的光線打量四周,可以看到這一片山壁向上延伸,在亮光傳來的地方收縮成一個直徑大約在十米左右的洞口——這樣看就更像一個大肚子陶罐了。
像這種向內的角度,沒有外力的幫助,人是沒有辦法攀爬上去的。
賀知年問沙鼠王,“下方是通到哪裏去的?”
“我們也沒有下去過。”沙鼠王指了指上方亮光傳來的地方,“從這裏上去,就是一個土地廟。很久以前,大河裏還有水的時候,這個土地廟可熱鬧了。好多人都要到這裏來燒香磕頭求土地神保佑呢。”
賀知年再掃一眼坑坑窪窪的岩壁。恩,洞壁非常粗糙,沙鼠這樣的小身體,容易着力,從這裏爬出去并不困難。
但問題是這條路他們兩個大活人走不通啊。
秦時早就懷疑這個老耗子在憋着壞水,看看,不祥的預感果然應驗了。
但他這個時候能指責老耗子嗎?它完全可以辯解說自己考慮不了那麽周到——就算它已經修出靈智,人類又能對一只耗子的智商抱有多高的期望?!
秦時憋屈的不行。
賀知年比他要冷靜一些,他仍緊緊抓着沙鼠王的後頸,語氣平淡的問它,“除了這裏,還有別的出口嗎?”
沙鼠王好像還有些意外他們會不滿意這個出口,有些戰戰兢兢的說:“大鳥和怪獸很少會到河邊這一帶來活動,所以我們進出都走這裏。別的出口……我想想,我想想……”
秦時冷笑着掃了它一眼,“是要好好想想。要是還想不出來,留着你也沒什麽用了。”
沙鼠王一哆嗦,毛臉上頓時擠出一副苦相。
賀知年又問沙鼠王,“從地洞分岔的地方選別的地洞,還有出口嗎?”
沙鼠王搖搖頭,吞吞吐吐的解釋,“都是通向其他地洞的,或許有些也是有出口的,但是我們不常往那邊去……”
這就是出了問題概不負責的意思了。
賀知年湊近崖邊,探頭向下看。既然向上走或者走回頭路都行不通,那麽最不可能的一個選項,就要重視起來了。
頭頂上方投下的亮光能夠照亮的範圍有限,賀知年看不清楚下面到底是什麽情形,只看到一段斜坡向下延伸,最終消失在了濃的化不開的黑霧裏。
斜坡看着不是很好走,但真要是從這裏下去,也總有可以借力的地方。
賀知年正思索,就聽身後窸窸窣窣的聲音忽然近了。他猛然回頭,見秦時已經從洞口退了出來,手裏攥着匕首,滿臉戒備之色。
遠遠跟在他們身後的那些沙鼠追上來了。
賀知年手腕一陣刺痛,手指下意識的松了力。下一秒,就見沙鼠王從他手心裏閃電一般竄了出去,在一旁的岩壁上三竄兩竄,如同一滴水珠沒入湖水中一樣,消失在了從洞口湧出的潮水般的鼠群之中,瞬息間就看不見了。
賀知年懵了一下,罵了句,“媽的。”
原來這畜生趁他分神的功夫咬了他一口,借機脫身。
秦時剛才只顧着後退,避開蜂擁而上的鼠群,只有眼角的餘光瞥見一道影子閃過,沒想到就是這麽一眨眼的功夫,這奸猾的老耗子就擺脫了賀知年的控制,跟它的大部隊彙合了。
耗子們的動作也快,生怕他們兩個人追過來,一見沙鼠王竄了回來,沙鼠們立刻蜂擁而上,一個疊着一個,幾乎将整個洞口封了起來。
秦時心裏想罵娘了。他發現這些耗子真是沒安好心,封住洞口之後事情還沒完,竟然開始緩慢地朝外推移。
腳下這條路,只在洞口外面探出了不足兩三個平方的大小,它們往前推,他們倆就要往後退,只能退到山洞下面去。不退就要跟它們撕打,問題是這麽近的距離,山洞外面又只有這一點點大的地方,換了誰也難以施展開。
這群耗子,大約始終都當他們是獵物。
秦時額頭冒汗。
他剛才也看過這周圍的情況,攀援的條件并不是很好。向上是不用想了,沒有裝備沒有人手協助,只靠兩只手就想違反自然規律爬上去壓根就是不可能的。向下,更是什麽情況都不知道。
賀知年謹慎地用腳尖碰了碰秦時的小腿,示意他往上看。秦時莫名的擡頭,起初只覺得眼花,仿佛有什麽東西在洞口亮光透入的地方亂晃,像一顆細長腦袋。
秦時還以為是在塔樓裏見過的那種飛頭怪,但緊接着他反應過來那有可能是個什麽東西,頓時冒出一身冷汗。
秦時反應也快,腳下一動,随着賀知年一起向山岩邊快速移過去。
兩個人就好像商量過許多次那樣,跨出山洞外面的岩石,攀着岩壁上的粗糙的地方,盡可能又輕又快地朝着下方移動。
鼠群察覺了兩個人的動作,從山洞裏追了出來,仿佛一個巨大的泥土卷成的團子。它們朝着兩個人攀下的方向滾了兩圈,十分謹慎地停了下來,似乎在等待後面的命令。
同一時間,有什麽東西穿過了上方洞口處的一團朦朦胧胧的光霧,無聲無息地探了下來。
那是水缸般粗細的一條棕黑色,它輕飄飄地仿佛禦風而行,又像一根自繡娘手指間垂落的線頭,無聲無息的,連空氣都不會驚動。
秦時卻覺得心跳都要停了。他一開始以為這東西是飛頭怪,後來又覺得是追着他們到處跑的那頭長脖子巨蜥,但很快就意識到不是。哪怕那頭巨蜥,脖子也不可能伸得這樣長。
這是一頭蟒。
一個冷血的、強大的殺戮機器。
賀知年突然抓住了他的手。
秦時回頭,目光與他相觸。他在賀知年眼睛裏看到了一點兒安慰的神色。秦時緩慢的呼吸,平息自己驟然間急促起來的心跳。
他覺得賀知年看上去并不感到緊張,這種奇異的沉穩也讓秦時迅速冷靜下來,理智回籠,開始分析利弊:有洞口蠕蠕而動的那一大團耗子,那頭蟒暫時應該不會顧及到旁邊的兩個人類——鼠類本來就是它們的食物。相比較兩個人類,它們顯然是更加容易得到的食物。
這就是他們逃脫的機會。
起初他們還能模模糊糊看到洞壁上凸起的岩石,以此來作為攀援的支點,但很快,越是向下,視野也越是模糊。擡起頭能看到頭頂那一團白色的光霧也越來越小,漸漸被周圍的暗色包裹起來,變成了暗色盤子裏的一粒小小的明珠。
再然後,這一粒小珠子也看不到了,他們周圍只剩下了黑暗和身畔同伴輕微的喘息。就連沙鼠王帶他們出來的那個小小的洞口也看不見了。
秦時最後看到的就是鼠群終于發現了蟒蛇的靠近,慌亂散開的情景。
但沙鼠的特性就是以沙鼠王為中心,它們勢必不會距離頭領太遠。這個時候沙鼠王已經跑進了山洞裏,那頭蟒,有可能會感應到沙鼠王身上的靈氣,追着它進去。果真如此的話,他們兩個人暫時倒是安全了。
秦時腦子裏剛剛冒出這個念頭,就聽到賀知年一下輕微的抽氣聲。
秦時的心不由得一沉。
下一秒,他就知道如沉水一般的賀知年為什麽會發出那樣不冷靜的聲音了:有窸窸窣窣的聲音從他們頭頂上方傳來。伴随着這聲音一起傳來的,還有一股水生動物身上特有的潮濕的腥氣,以及……淡淡的血腥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