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二十七次蠱惑
第二十七次蠱惑
魔法, 在當今紀元并不僅限于,使用在脫離日常的範圍,大多數時候的魔法, 會充斥在人類的生活之中。
比如現在, 蘇倫娜和霍普搭乘的馬車,便是利用魔法擴容空間後的産物, 外頭看來與尋常馬車大小無異,但內部卻寬敞無比,足足有能夠容納一整張床的位置。
聖騎士雙目緊閉平躺在床上, 蘇倫娜單手支着下巴坐在床邊,兩個傷患單獨待在馬車內部。
馬車的外頭, 是以大祭司為首,再由部分光影騎士團聖騎士組成的隊伍,還有部分聖騎士與諾亞一起留在終結堡壘, 幫助阿卡麗進行災後重建。
至于盧卡斯費爾公爵,則被吊在囚籠之中,由大祭司的馬匹拖拽,等待回到光明教會再行審判。
大祭司不敢随便對霍普使用治愈魔法, 只能替他輸送些許光明之力, 讓他得以撐到光影城內。
他的慘白臉色雖沒有緩和多少,但呼吸卻不似方才薄弱。
蘇倫娜并不放心草包大祭司的診斷,趁着馬車裏只有她與昏迷的聖騎士,便大着膽子擡起手放在他的胸口, 閉上眼睛用微弱到不可查覺的魔力, 在他的四肢百骸游走檢查。
“光明神的神賜到底是祝福還是詛咒啊, 怕是要等到白天。”蘇倫娜小聲嘟囔道。
蘇倫娜用手指纏繞着漂亮黑發,不由在心底感嘆, 果然這世上所有‘白來’的強達力量,都需要付出慘痛代價。
霍普身為神子,他自然能夠得到所有光明信徒,望塵莫及的神眷,但他卻必須為之付出更為慘痛的代價。
就比如現在,一旦離開光明神力能夠籠罩的範圍,他的神眷之力不僅形同虛設,還會給他帶來極大的副作用。
同樣是在血月的籠罩之下,大祭司的力量雖不如白天,但多少能夠使用光明魔法。
以及光影騎士團的聖騎士,在夜裏也只被稍稍削弱能力,并不會影響正常生活。
蘇倫娜收起魔法抹除痕跡,将手掌蓋在他糊滿鮮血的額頭上,說道:“你說你,怎麽就信奉了這麽一個控制欲強大的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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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光影城到終結堡壘,騎馬只需半天便可抵達,馬車卻至少要行進一天一夜。
他們李安也出發,一路上馬車颠簸的厲害,待到月落之時,聖騎士倒是稍稍轉醒,蘇倫娜卻不免感到犯困。
她起先腦袋一點一點的,掙紮了一會兒,但還是不敵困意,睡過去的時候,頭向下向聖騎士堅硬胸前栽去。
她已經做好額頭要被敲腫的準備,卻意外不覺疼痛,茫然地睜開眼,卻剛好看見他墊在自己額頭底下的手。
他藍色的眸子,望向她帶着困惑t表情的臉,笑道:“繼續睡吧。”
蘇倫娜打了個哈欠,也沒和聖騎士客氣,閉上眼睛,繼續将額頭抵在霍普放在胸前的手掌之上。
她察覺到,他與她額頭緊緊相貼的五指,因為她的主動觸碰,開始試圖蜷縮,但最後還是裝作什麽都沒有發生一般,以一種不大舒适的姿勢,将手掌平攤在胸前。
蘇倫娜閉着眼睛,嘴角在霍普看不到的弧度輕輕揚起,這種程度的觸碰,能夠讓魅魔從補充一些能量,但此時蘇倫娜心裏想着的,卻是,
‘呵,聖騎士,你現在的心跳,可比睡着的時候,要快得多啊。’
霍普經歷了一個極其漫長的黑夜,他在被清晨第一縷,照進馬車的陽光吵醒之前,做了一個十分可怕的噩夢。
夢裏的一切都是黑色的,黑漆漆的四堵牆面,黑漆漆的地面,除此之外什麽也沒有。
他坐在冰涼地面之上一動不動,雙手抱着膝蓋,面無表情地目視着前方。
一直一直,等待着漫長歲月的流逝。
沒有人陪伴着他,也不會有任何人前來拯救他。
但更讓蘇醒後霍普感到可怕的是,當時的霍普并沒有感受到任何恐懼的情緒,他的內心沒有因為任何事情産生任何波瀾。
孤獨好像也不是這麽難以忍受,他生來就應該承受苦痛。
既然如此,又為什麽叫做噩夢呢?
他蘇醒之時,第一時間感受到的,并非身體傷口帶來的疼痛,也并非額頭因為鮮血,所以黏糊糊搭着的金發。
而是,他被蒙上一層薄霧的雙眸,第一眼看到的,渾濁不清世界之中,卻依舊無比清晰的景象。
她單手支着下巴坐在他的身邊,黑色的長卷發乖巧貼在耳側,因為沾染塵土,所以蒙上一層灰色,潔白的臉頰還殘留着被火焰熏黑的印記,阿卡麗替她準備的裙子,大面積被烤焦,裸露的皮膚之上,皆是大大小小的傷痕。
他原本不再會有波瀾的胸口,頓時燃起一股怒火。
盧卡斯費爾,他怎麽敢做出這樣一場鬧劇,害得她受到如此折磨!
她的眸子倒是沒有牢牢鎖在他的身上,因為困倦,眼皮上上下下,腦袋一點一點,随時都有墜落在地的可能,但她依舊堅持着,試圖睜開已經變成一條線的眼皮。
失敗了。
他這麽想着,她的腦袋便也因為,車輪與石頭碰撞造成的颠簸,直直向下——
嗯,他又接住她了。
她的腦袋十分小巧,倒下來的時候,他只需要用一只手,便能輕易包裹她的額頭,手掌邊緣輕易被她柔軟的黑發包裹。
他清晰感受到到手心傳來的滾燙觸感,夢裏殘留的孤獨感頃刻消失殆盡。
是啊,那果然是一個噩夢。
他知道不應該繼續靠近,抽離是對他們都好的做法,但他已經完全無法想象,如果又要回到從前,他是否還能繼續忍受孤獨。
她像是貓咪一樣,用額頭無意識蹭了兩下他的手心。
她似乎對額頭的觸感感到些許困惑,稍稍擡起腦袋睜開朦胧雙眼的時候,紅眸之中的表情,是難以形容的複雜。
困惑之中帶着一絲驚訝,驚訝之中,好像又帶着一絲,因為打瞌睡被發現産生的羞赧。
他金色的睫毛,像是蝴蝶翅膀一樣輕輕顫動兩下。
他對接下來要做的事情感到些許猶豫,從前的聖騎士,将會拒絕一切欲望,将會——無情殺死所有邪惡。
但此刻的霍普,卻用帶着笑意的語調,溫柔道:“繼續睡吧。”
她沒有任何錯處,至少在他面前,她沒有做錯任何事。
她在夜晚守護他,合該他在白天守護她。
她并沒有拒絕的意思,猝不及防地,将額頭又一次埋在他的手掌心。
“我真的睡咯。”她蹭了兩下掌心,用帶着鼻音的撒嬌語調說道。
“睡吧。”他再次重複道。
沒一會兒,她的呼吸聲便變得平穩。
他望着窗外挂在空中的烈日,軀幹之中在夜晚被抽離的力量,開始一點點複蘇。
烈火地到底離光明神力量的中心,還有不少距離,再加上他傷的太重,昨晚又強行用生命力修複脊椎,此時修複傷口的進度,完全可以用緩慢來形容。
他望着窗外,試圖從平坦土地的盡頭,看到不可能在這個角度看見的終結堡壘,卻與面容呆滞的費爾公爵正好對上雙眼。
費爾公爵雖然膚色偏黑,并不符合尋常人類的審美,但沒人能否認他擁有優秀的五官,與貴族渾然天成的虛僞氣質。
貴族永遠齊整的衣物,在此時淩亂不堪,紅發亂糟糟的像是個狗窩,黝黑的皮膚倒是替他遮掩不太妙的臉色。
聖騎士本該對世間萬物,一視同仁的眸子裏,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厭惡。
費爾公爵同樣回以惡狠狠的眼神,他用雙手抓住光明制造的牢籠,皮肉與牢籠接觸,便開始發出滋啦滋啦的燒灼聲。
他像是感覺不到疼痛一般,藍眸被黑色浸染的更加徹底,一字一句憤怒無比地說道,
“霍普希金斯,我一定會殺死你這個虛僞的神子!”
蘇倫娜生怕盧卡斯說出更讓她頭疼的話來,這時候也不管困不困了,連忙站起身子擋在霍普面前。
她單手叉腰對着盧卡斯指責道:“我早知道你不是什麽好人,如今和惡魔做了交易,眼睛都被染上黑色,居然還好意思指責霍普大人。”
他的眼睛,染成黑色了?
盧卡斯擡起手,想要觸摸眼眶,卻被蘇倫娜不滿地眼神給瞪得收回了手。
她為什麽不覺得驚訝?簡直就像是猜到他一定會失控,會因為小女孩對他耳語幾句,便突然複蘇黑暗精靈的血統。
他會因此無法控制體內的陰暗情緒,安耐不住嫉妒直接對聖騎士出手,又剛好會被‘湊巧’前來的光明教會成員抓走。
他相信阿卡麗一定是謀劃者。
所以,她早就知道。
她說的任務,到底是什麽任務?
他後知後覺,阿卡麗并非因為讨厭他,所以才在領地內散布對他不利的謠言,她早就在等這一天。
所以無論今夜出現黑色邪龍與否,他都是個棄子。
唯一的區別便是,阿卡麗是否能夠得到完整的城堡。
他不自覺發出一聲苦笑。
他倒是想直接質問她,但前頭是大祭司,周圍是光影城光明騎士團,車裏的又是神子霍普希金斯。
他但凡說錯一句話,便會将她打入萬劫不複之地。
他應該怎麽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