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35章
第35章
“你這樣折騰自己沒用, 夏窈也不會知道。”
莊俊名把保溫盒放到桌上，回頭勸道，“好好吃飯, 先把身體養好，争取站到她面前把誤會也好什麽也好，都說清楚吧。”
“柚子？柚子？你理我一下吧……是我不好，我混蛋, 我不該騙你。我跪下來喂你吃飯行不行？”
然而他絮叨了老半天，病床上的人一動不動, 栗色的中長發沒精打采地垂着，像雨天裏發黴的蘑菇一樣。
“安哥。”莊俊名無助地扭頭, 看向打開的門。
西裝革履的青年擰着眉走進來，偏頭：“你先出去。”
莊俊名如蒙大赦, 手摸上門把時猶豫了下：“你別兇他吧？”說完不敢擡頭，趕緊把門合上才松了一口氣。
別問他為什麽一個Beta會慫一個Omega，那可是他爹媽見了都得低頭的燕家掌權人。他每天求神拜佛就是希望燕左安不要遷怒到莊家, 一怒之下來句“天涼王破”, 讓他去橋洞下打地鼠。
莊俊名回神，給了自己一巴掌，一定是最近跟姜小星混多了，滿腦子都是霸道總裁文學。
他有心偷聽燕右煦會不會被訓, 鬼鬼祟祟地往門上貼, 但燕左安的秘書在一旁微笑地盯着他, 提醒：“莊先生？”
“我馬上走。”莊俊名立時挺直腰背。
路過隔壁觀察室時，發現門沒關緊, 莊俊名好奇地瞥了一眼，看到了裏面的場景後, 整個人驚愕地愣在了原地，口張成了O形，半天說不出話。
……
透過觀察室的單向玻璃，可以看到病房內，燕左安板着臉慢慢踱步到燕右煦面前，犀利的目光自上而下地打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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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怎樣？非要把自己折騰進ICU才滿意嗎？”語氣淩寒，不像是對弟弟，而像是對下屬。
發黴的小蘑菇下巴微收，抿着唇低下頭：“對不起。”
“對不起，哥。”他說着說着哭了出來，狼狽地單手抹淚，“對不起，我不該讓你擔心了……”
把莊俊名放在一旁方便他打開的飯盒撿起來，燕右煦用勺子挖了一口粥，但還沒咽下去就出現了應激反應，抖着身體吐進了袋子裏。
因為太久沒吃過東西了，他連膽汁都吐了出來，臉色變得比紙還蒼白，就像布滿裂紋的玻璃人偶，只稍一點外力即碎。
燕左安偏頭往觀察窗的方向看了一眼，單手插進了口袋裏，換了個方向，站到他身側把飯盒拎開：“沒人逼你，不想吃就別吃。我把夏窈給你找過來。”
燕右煦愣怔了片刻，懷疑自己聽錯了，遲鈍地低頭，看着自己的手發呆。
他剛吃過藥，腦子停擺了，點與點之間的連線被阻斷，對周圍的一切都覺得倦怠乏力，其實不太清楚他們在說什麽。
咚、
咚、
咚——
仿佛是信號一般，房門被有節奏地敲響了三下。
燕右煦渾身一顫，似乎感應到了什麽，扭頭看向門口，又看向燕左安，失去了靈氣的桃花眼隐含了一絲希冀。
但男Omega冷着臉眼神篤定，下巴輕擡了一個小角度。
燕右煦張了張唇突然抿緊，表情像被秋風橫掃過的落葉，淩亂地抱住自己的手臂喃喃：“不行的，我這樣不行的。”
如果真是夏窈，他不想用這副模樣面對她。
從她離開的那天起，他想象過、編排過無數次他們的重逢，從意氣風發的少年到成熟穩重的青年，歲月流逝，光影變幻，他依舊會穿着得整理明亮，在茫茫人海中第一眼就朝她奔去。
無論如何，都不該是邋遢瘦弱。
他有照過鏡子的，現在的他跟披了層皮的骷髅沒有區別。
他不想讓夏窈看到這樣糟糕的自己。
上一秒虛弱地吃不下飯的人，不知道哪來的力氣，猛地掀起被子蓋住自己跳下床，要往床底下鑽。
“你發什麽瘋？”燕左安給他整得失去表情管理，快速出手把人扣住。
但青年像頭牛犢一樣，定時去健身房鍛煉的燕左安竟然要摁不住他了。
燕左安管不了那麽多了，朝門外吼道，“謝夏窈，趕緊進來！”
門鎖咔嚓一聲被擰開，夏窈走出觀察室後就不知道裏面發生了什麽，打開門見方才還隔着楚河漢界的兩兄弟扭打成一團，手停在門把上，猶豫要不要重新合上。
燕右煦沒有他哥的力氣大，蒙頭的被子被扯了下來，他自欺欺人地捂住下半張臉，含霧的桃花眼睨向門口的人，像被按了暫停鍵一樣，突然僵住了一動不動。
夏窈的近視度數不算太高，下車的時候把眼鏡放到了車上。她今天穿的是偏休閑的半袖及膝長裙，灰紫色的漸變色顯得低調優雅，臉上蓋了一層底妝遮掩熬夜過多的瑕疵，杏眼圓睜，朱唇不點而紅，烏黑柔軟的長發披在身後，跟他記憶裏即相似又有區別。
燕左安見弟弟沒再掙紮，退後一步，側過身整理衣服上的皺褶。說實話，他很想維護自己高冷莫測的形象，不想在夏窈面前出醜，可事已至此，又無法讓人強行失憶，只能板着臉挽尊。
但他不曾想到自己剛把手松了，燕右煦又動了。
上一秒還要躲起來不見人的青年，下一秒鞋子都忘穿了，赤着腳向門口飛奔而去，激動地把人抱住。他哽咽得說不出話，把臉埋在她肩頭，時不時蹭着抑制貼哭。
夏窈茫然地立在原地，手擡到了一半想把人推開的時候撞上了燕左安警告的眼神。
對弟弟毫無辦法的青年死死地盯着她，像護崽的雄獅，仿佛在說：她敢，他就吃人！
夏窈遲疑了下，手改落t到燕右煦的肩上，卻先被突出的骨頭硌到了。她沒想到燕右煦會變成這樣，消瘦得仿若皮包骨，風一吹就能帶走。
淚水沾濕了她的領口，帶着微澀的草莓氣息，夏窈下意識放輕了力度，還是堅定地把人推開了：“燕右煦，你冷靜點。”
她的聲音平靜如水，燕右煦笨拙地擡起頭，眨了眨眼，阻擋視線的淚水從眼角滑落，又起了新的一層。
“窈窈。”他看着她，不真實感格外地強烈，伸出手想觸碰她的臉，被夏窈禮貌地拉開了距離。
燕右煦僵在原地，手足無措。最後還是燕左安看不過眼，把人拉到了身旁。
“謝小姐，請坐。”燕左安指向了一旁的沙發，自己按着燕右煦坐到她對面。
“謝小姐？”燕右煦疑惑地低語，從一開始連接，他的視線就沒離開過夏窈，他很确定這是他的窈窈，她的信息素，他絕對不會認錯人。
“你好，燕先生。”夏窈平靜地起身，雙手遞出自己準備好的名片。在燕右煦接過後，她沒有馬上坐下，而是從提包裏取出一份文件，攤開推到他面前。
“我是信源國立研究所人工合成信息素項目的負責人，謝夏窈。目前我所負責的合成信息素研究已經進入到臨床試驗階段，正在招募志願者進行協助。
您的哥哥燕左安先生已經替您完成了初步報名，這是項目試驗內容以及知情同意書，請您查閱。如無異議，請在對應的位置簽署。”
燕右煦捏着名片，聽得雲裏霧裏，等她說完後，直接把文件翻到最後一頁就想簽字。
夏窈錯愕地看向燕左安，示意他管一管，但對方面無表情，隐約有種破罐子破摔的猙獰。
夏窈無奈，在燕右煦動筆前伸手把筆筒握住：“認真看。”
燕右煦看着她的手，眨了眨眼，搖頭：“你們不會害我的。”
夏窈的手指微曲又松開，堅持：“認真看。”
燕左安冷眼看着他們互動，對夏窈的行為嗤之以鼻。他弟如果真會聽話，還能是現在這副鬼樣子？
然而燕右煦竟然真的翻回到第一頁。
“會考嗎？”燕右煦努力集中精神——對于他身體狀況來說很不容易，一眼能掃完的句子，他要一個個字來讀。他的意識也總在飄，渾身都在叫嚣要到對面去，要跟她靠近，想埋進她懷裏不想再離開。
夏窈張了張唇，指尖蜷曲，靠回到沙發上淺吸了一口氣：“會考。”
“哦。”燕右煦低頭開始認真閱讀。
燕左安不由咋舌，心像一捆濕透了的麻繩，雜亂無章，每次被擰都還能掉酸水。他更讨厭夏窈了，但人又是自己找回來的。
青年坐立難安，盯了一會兒确定不會出岔子，就起身出去回未接來電，把空間留給他們。
封閉的房間裏，安靜得只剩下呼吸聲和書頁翻動的聲音。
信息素的逸散是無聲的，夏窈習慣把抑制貼粘得嚴絲合縫，雪松木的氣息被牢牢鎖住，燕右煦的動作越來越慢，漸漸走神。
只是他剛有動作的苗頭，就被夏窈捕捉到了。
燕右煦愣住，看向她，眼神無言的委屈：“你就沒有什麽問題要問我的嗎？”
“請問您是對項目有疑惑，或是哪個條款看不懂，需要我解釋的？”夏窈坐姿端正，以公事公辦的語氣回複。
“我……”燕右煦低眸，啞着嗓音小聲道，“還沒看完。”
“請繼續。”夏窈看向病房一側的時鐘，她預留了一下午的時間，不知道能不能提前結束。
難得不用盯着數據分析，夏窈的思緒開始發散，回神時燕左安還沒回來，燕右煦專注地看着她，不知道保持了多久。
“看完了？”夏窈把滑落的碎發撥回到耳後，不退不讓地對上他的視線。
“嗯。”燕右煦心尖一顫，握緊筆，指甲緊張得掐進了手心，慌忙地挪開，看向自己做了記錄的那一頁，磕磕碰碰地開口，“這裏說我參與試驗的話，你會全程陪同，是真的嗎？”
“你只關注到這些？”夏窈蹙眉，指出，“第八條和第九條涉及到藥物治療和取樣抽驗。”
“反正我每天都得吃藥，不礙事的。”燕右煦垂目，細聲道。
夏窈沉默了幾秒，嘆息：“更确切來說，是燕左安先生針對你的情況，向我實驗室定制一款合成信息素。在确認信息素起效之前，我會協助你進行脫敏治療。”
“會、會不會很麻煩到你？”燕右煦紅着臉，摳住自己的膝蓋，語無倫次，“我現在不太正常。”
“請放心，我跟燕左安先生簽署過對應的協議，他給我的項目投資了一筆資金，可以解決很多問題。”夏窈簡單解釋。
“我不是指這個。”燕右煦一急，眼睛也紅了，“窈窈，我、當年的事、我沒有婚約。”
趁着燕左安還沒回來，他語速加快：“從來沒有過，當時為什麽要默認是有原因的，我暫時不能說。對不起，我答應了別人的……我沒想到你會離開我……”
他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似乎想把八年積攢的話一次性說清。
夏窈思維放空發了一會兒呆，看向觀察窗，又看向時鐘，站起來從桌上的紙巾盒裏抽了幾片紙巾遞過去。
想說什麽，但最終她都沒說。只眉眼低垂，輕聲安慰了句：“別哭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