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月色
月色
他垂眸審視她, 神情慵懶,但眼底深處卻像是冰霜尚未化開,泛着噬骨般的寒意。
寧蔚從未見過周時潋有過這樣的眼神。
視線交彙的那瞬間, 她心尖微顫, 也刻意地避開。
周時潋心裏猛然一墜。
房間裏那箱還沒收撿好的行李, 像是彰顯着他心中的所有猜測都得到了證實。
她又要離開了。
像高中畢業後,一聲不響地就離開了他的世界。
這一刻, 周時潋甚至覺得自己根本沒有理智可言。
他嗓音低沉:“又要走?”
寧蔚被他幽暗的眼神吓得一步一步後退,讷讷道:“對,明天就走了。”
周時潋笑着朝她走近,“怎麽不提前說一聲?”
寧蔚抿着唇:“我忘了, 不過現在說也不遲吧?”
周時潋唇角微翹,語氣自嘲:“這回倒是曉得通知我一聲了。”
寧蔚的腳後跟已經抵在了床沿邊, 她低着頭提醒道:“周時潋, 不能再上前了。”
況且,他現在有點不對勁, 雖然不知道他發生了什麽事,但寧蔚不想看到他情緒失控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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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幅自嘲又帶着悲傷的眼神, 讓她看了心裏很難過。
剛才她低着頭才注意到, 周時潋回來時連拖鞋都沒換,穿的還是今天出門的那雙鞋子。
他好像是很着急地趕回來,像是拼命地想要挽留什麽。
周時潋垂眼深深盯着她。
寧蔚腳後跟一挪,正好撞到了地上的行李箱。
她逃也似的,連忙蹲下去收拾。
沉默, 異常沉默。
猶如暴風雨來臨前的寧靜。
就連周遭的空氣都似乎凝固成了冰雪, 寧蔚出神地想,她會覺得冷, 是不是房間的空調溫度調的太低了?
收拾好最後一件衣服。
寧蔚正要扶好行李箱,這時一只溫熱的掌心用力扣住她的手腕。
寧蔚深吸一口氣,擡眼望去,便對上了周時潋風雨飄搖似的深邃眼神,他輕扯唇角:“你想走?”
嗓音都是嘶啞的。
寧蔚心裏緊張,“我明天要出……”
話未說完。
周時潋下瞬間捏住她的下颌,四目相對,發狠地吻了上來。
“遲了。”
猛然間,男人灼熱的氣息酥酥麻麻地落在她的唇上,寧蔚渾身僵硬,還沒反應過來時,周時潋的左手已經摁住了她的後腦,讓她徹底失去了反抗的機會。
他吻得又兇又狠,唇瓣所過之處猶如激起酥酥麻麻的電流。
寧蔚被他掐着下颌,被迫仰起臉頰,以一種把自己主動送上去的姿态,毫無保留地、沒有反抗地、任由他索取。
他的吻帶着悲傷,狠戾的同時卻讓寧蔚被他感染到禁不住心尖亂顫,有那麽一瞬間,她的心髒像是被一只無形的大掌緊緊攥住。
呼吸不上來,更疼得厲害。
淚水也猶如斷落,一顆一顆滑至周時潋冰冷的手背。
周時潋渾身一怔,那滴砸落的淚水讓他極快清醒了過來。
松開了寧蔚,周時潋閉了閉眼,紅豔濕潤的唇微微提起:“哭了。”
就這麽讨厭他是嗎?
寧蔚低着頭,淚水已經模糊了她的視線。
她強忍着淚意,嘶啞地問:“你到底,怎麽了。”
周時潋後退一步,慢條斯理地從口袋裏取出銀質打火機點燃了煙,他輕咬着香煙,語氣不鹹不淡:“抱歉,喝多了,腦子不清醒。”
他眼神最後看了一眼行李箱,隐忍了多年的感情本在這一刻爆發。
可終究,他還是不忍讓她流淚。
她一哭,他就不知該怎麽辦了。
周時潋聲音很輕,輕到像羽毛似的從寧蔚心尖劃過,分明沒有重量,她卻感到很疼。
“你今晚好好休息,明天再說。”
他說不出放她離開那句話,但此時此刻他可能真的瘋了,要是再這樣呆下去,他會控制不住做出更無恥的事。
煙沒有抽完,周時潋随手掐滅。
他站在門前,頓了幾秒,終是打開了房門。
在他提步踏出去的那一刻,寧蔚模糊的視線也凝聚成一團黑點,她什麽都看不清,腦子也似乎被剛才那個吻弄得混亂得如同漿糊。
分明什麽思緒都沒有理清楚,可她又覺得自己從沒有如此清醒過。
她不想讓他走出這個房間。
寧蔚用了地眨了眨眼,淚水從眼角滑落,她顧不上要跳出嗓子眼的心髒,撲上去死死地抱住周時潋的腰。
她感覺到周時潋的身軀似乎晃了一瞬,可她已經想不了那些亂七八糟的事了,此刻腦子除了留下他之外,更是一片空白。
她只是想挽留他,說出那些在心裏藏了很久的話。
“周時潋。”
寧蔚緊緊拽住他的衣服,嗓音微顫。
周時潋沒回過身,片刻後,一個音節從他喉間溢出。
“嗯,我在。”
過了會,寧蔚還是沒說話。
周時潋正要轉過身來,她按住他的手背,不想讓他轉身。
寧蔚止住了淚水,輕聲說:“我想毀約,那臺鋼琴,我可以不要了。”
當初因為那個離譜的合約,讓她和周時潋時隔七年再次捆綁在一起,時間若是追溯到三個月前,她大概如何都想不到今晚的她會做出這麽無恥的事。
而此刻,她發了瘋似的想做那個不守承諾的違約者。
她不知道,要是她主動提了這件事,會得到周時潋怎樣的回答。
這幾個月的相處,她曾迷失混亂過,也無比冷靜過,更多次會在心裏浮升起,其實周時潋也有點喜歡她的想法。
她不是傻子,怎麽會察覺不到周時潋對她的特殊。
可是七年後她不想再深入的去想。
她害怕,害怕會又一次回到高中那時的境地,害怕她的滿心歡喜在一瞬間被打得粉碎。
周時潋他太好了。
她害怕,他對她的好全部都只歸于她想得太多。
她還害怕,要是周時潋真的有那麽點喜歡她,那這份喜歡能有多少?是一時興起,還是短暫的貪歡?
她無從去判斷。
因為害怕的太多,她已經不敢邁出第一步。
比起有機會和周時潋短暫的交往,最後面臨他對她消去了那淺短的喜歡再分開的情況,她寧願獨自帶着對他的喜歡,孤獨的離開。
直到周時潋在他的生命中,徹底忘了她。
她可以做那個暗戀的孤獨者。
這是寧蔚在高考結束,徹底放下周時潋後,一直以來的想法。
重逢後,她一直以為自己可以保持冷靜。
即使這段時間的同居,她偶爾也會迷失了心智,但也很快地會讓自己回到自己原本該在的位置。
可這一瞬間,寧蔚覺得自己仿佛醉了。
她分明沒有喝酒。
可她醉得不省人事,醉得已經不想回到現實。
她想自私一點。
其實那天晚上她就有過一個念頭,她想和周時潋永遠在一起,她想光明正大地喜歡他,也想他能夠很喜歡喜歡她。
後來她又想。
要是能跟他在一起,即使他沒那麽喜歡她,她好像也可以接受。
感情本來就不是公平的,更沒有可以去計較多與少的算法。
只要她喜歡他就夠了,她會比任何人都要喜歡他。
寧蔚抱着周時潋的手臂緩緩放松。
這一刻,她不想藏了。
她慢慢走到周時潋的面前。
他長得高,幾乎高了她一個頭。
寧蔚想看着他眼睛說話,只能揚起面頰,她慢慢放松緊繃的心弦,輕聲問:“周時潋,我想做那個毀掉合約的人,可以嗎?”
她想光明正大地表達出自己的心意,可以嗎?
周時潋低垂的睫輕微的一顫,黑眸的光亮在一瞬間猶如死灰複燃,輕微的閃爍,有迷茫、有凝滞、還有瘋了似的驚與喜。
錯綜複雜的感情多番的流轉,使他渾身的血液也在這一刻翻滾沸騰。
幾秒鐘得不到回答,寧蔚的心猛然一沉。
她心中緊繃的弦,也嗡地一下,發出了只有她能聽到的聲響。
她努力睜着眼睛看他,沉默不語。
周時潋腰身不知覺俯近,黑眸沉沉,眼角眉梢都像暈着酥骨的紅。
四目相對,這眼神惹得寧蔚心尖顫動。
同時,她心裏也有一件從前不想奢望的事,似隐隐有冒出的苗頭。
“寧蔚,你有沒有想過,這種離譜的合約我會什麽會找你。”
寧蔚一怔,目露不解。
她回憶起來,老實說:“因為你說我毀了你的清白,要我負責……”
難道不是那天她請他吃飯,被他姑姑看到了然後引起的誤會?
周時潋唇邊泛開了笑意,靠近她,比任何時候還要擁有極致的吸引力。
他低垂的劉海搭在眼皮上,露出了那雙勾人的桃花眼。
像是回到了高中那年,他趴在桌上睡覺被寧蔚叫醒後,懶散又帶着低啞的嗓音:“就沒有一種是我喜歡你,卻悶騷又矜持地主動把自己送上來的可能?”
寧蔚耳邊似乎有煙花綻放開來,她一時被這句話打得整個人慌亂無措。
她溫吞地眨了眨眼。
嘴唇微微輕啓又閉上,如此反複。
男人的面容似乎也在這一刻與少年時重疊。
容貌張揚,桃花眼含着鋒芒,永遠是那個最耀眼奪目的少年。
他輕緩地說:“從與你重逢的那一刻起,我早已做好準備,把最好的自己交給你。”
“寧蔚,我有多麽喜歡你這件事,将來的日子很長,你總會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