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變得不一樣
第六章變得不一樣
《重生後坐等王上病逝垂簾聽政》 / 南珣著
褚時英最後是被秦歧玉抱回房的,人一挨枕頭,就翻了個身,尋了個最舒适的姿勢繼續熟睡了。
秦岐玉從榻內摸到薄被蓋在她身上,手輕輕掖着她下巴處的被角,臉上神情卻不似手上動作溫柔。
他居高臨下審視着她,縱使她臉頰粉紅,睡顏勾人,也半分不入眼,反而眼神探究,甚至帶了兩分刻薄。
用只有他一個人能聽見的聲音低語,“褚時英,按理此時你應還跪在祠堂中,而後與鄭季姜大婚,結果現在你竟退婚了,一切都與上輩子不一樣了,為何?”
他的問題注定沒有人可以解答,回應他的只有褚時英蹭了蹭枕頭時,不經意觸碰到他手指的下巴,秦岐玉冷漠地抽開手,溫熱的觸感轉瞬即逝。
待次日天光放亮,褚時英又是被吵醒的,渾渾噩噩起身,端坐在榻上,下意識喚了聲:“薰兒。”
沙啞的嗓音回蕩在室內,往常第一時間回應她的貼身宮女沒有一絲動靜,褚時英後知後覺,她現在已經不是鄭國王後了。
随即整個人像是被抽去了骨頭一般,懶洋洋躺回了榻上。
都忘了,她現在只是個在祖父家混吃混喝的孫女,終于不用一睜眼就是批改政務了,這悠閑的日子,太過美妙了。
房門被敲響,是秦岐玉,“奴聽到伯英說話,伯英可起了,奴能否進屋打掃?”
褚時英瞄了一眼自己昨日就未換的衣裙,說道:“進吧。”
秦岐玉低垂着頭進屋,并不敢亂看,一副恭順的樣子。
褚蔔不喜外人服侍,所以多年來這個小院只有秦岐玉一人負責上上下下所有的活計,自然也包括打掃衛生。
且他現在的身份只是一介庶人,庶人麽,大家都不當人的,連人都不當,自然也不分男女大防,褚時英的房間以前也都是他打掃的。
褚時英斜靠在榻上的軟枕上,看着秦岐玉忙裏忙外,打了個哈欠,沒有半點不好意思。
只見他用束帶将寬袖撸起,露出半條手臂,柔順的黑發随他彎腰而傾撒而下,又倏而被最下方的木簪束攏,餘一抹尾尖亂跳。
明明應是狼狽的打掃之姿,但因他神态坦然,動作熟練,你會覺得讓他動手,都是玷污了他。
他打掃的極快,已經将她梳妝臺上的簪子悉數裝了起來,正踟蹰在原地,不知該不該過來她的榻前收拾。
褚時英無所謂地伸了個懶腰,踢踏着鞋子坐在了梳妝臺前,恍若沒骨一般靠了上去。
秦歧玉瞥了一眼便收回目光,一只腿跪在榻上為她整理被褥,背脊弓起,形成了一個絲滑的弧度,至尾椎骨處消失不見。
他微微側着身子,能夠讓褚時英将他身姿一覽無餘。
感受着身後傳來的灼灼注視,秦岐玉若有所思,以往褚時英回來時,是不準他進屋打掃的,只能在她不在時進屋,何況在榻上疊被,總有親密之嫌。
這裏也變了。
不一會兒,那股目光不見了,秦岐玉轉身抱起被褥,便聽褚時英突地問道:“你可知鄲陽城內醫術最好的巫醫是誰?”
“蕭巫醫與李巫醫醫術最佳,蕭巫醫擅長傷病,李巫醫擅長推拿和調理身子。”
回完,秦岐玉掀起眼簾,直勾勾地看着褚時英,“伯英怎麽問起巫醫了?”
褚時英道:“沒什麽,只是想請巫醫為曾大父診脈,看看身體,畢竟曾大父年紀大了。”
前世,祖父因二叔之死,哀恸神傷,損了壽數,又加上年紀确實大了,沒能挺過來,這一世,在隐瞞二叔消息的同時,也要為祖父好好調理身子才是。
老人家要活得長長久久才好。
秦岐玉深深看了她一眼,颠了下手中被褥,“伯英放心,奴剛說的李巫醫,每月都會來為主公看一次身體,已持續多年。”
“四日前,奴剛請李巫醫前來看過診,主公身子康健硬朗,就是有些上火。”
他将被褥歸攏到櫃子中,緩緩轉身,“當時,伯英也在,伯英不記得了嗎?”
褚時英對上他黑如墨的眸子,心裏一突,“啊,我是在想,換一位巫醫為曾大父重新看診,看看和李巫醫說的是不是一樣。”
秦岐玉似是信了,“伯英說得在理,奴再去鄲陽城打探一番其他醫術高明的巫醫。”
“咳,”褚時英有些心虛的清了清喉嚨,“倒也不拘泥于鄲陽城,其他的地方也可以尋尋,尋不到也無妨。”
“喏。”
秦岐玉認真應下,站在她面前,讓她如坐針氈,這種感覺太怪異了,她蹙上眉,再一打量,又觀他乖順得緊,仿佛剛才帶給她的不快是她的錯覺。
他低垂着頭,語氣輕快,“伯英不必憂心,去年奴感染了傷寒,久咳數月,主公都沒事,唯一被巫醫說不妥的地方就是主公貪食,伯英也該管管才是。”
聽聽他這話,身子骨都沒有一個年邁的老者好,還好意思說。
按理他這番自貶的話,确實能起到活躍氣氛的作用,可奈何褚時英是知道他前世早逝的,再聽他這話,反而覺得有些不是滋味。
堂堂一個秦國公子,本該在秦國錦衣玉食長大,偏生當了質子送到鄭國。
又因兩國交惡太深,戰争帶走了太多人的性命,上至鄭國王室,下至貧民百姓,沒一個人歡迎他。
被關押在鄭國鄲陽城,卻無人管,沒人送飯,沒人送衣,他只能與老仆同門口守衛,低價變賣從秦國帶來的東西,以換取糧食。
東西總有一天會賣完,小小年紀的他,就因為吃不好穿不暖,生病無人看,落下一身病根。
後長大了些,偷偷跑出來做工,也是被逼得太狠了,為了一口飯,連來她祖父身邊做奴仆都幹。
褚時英蹙緊的眉頭就沒松開過,“李巫醫來的時候,你也順便讓他看看身子,你瞅你弱的,風一吹就倒了,別出去,說我曾大父虧待你,敗壞我曾大父名聲。”
秦岐玉詫異擡眸,親眼捕捉到了她眼中的同情,沉默半晌方道:“承蒙主公愛護,李巫醫來的時候,也會為奴調理身子。”
“那就好。”褚時英揮手,“你出去吧,我換身衣裳。”
“喏,奴已将淘米水備好了,伯英可直接盥洗。”
剛想到面前之人是秦國質子,未來秦王,就聽他說淘米水,褚時英臉都皺成一團了,“知道了知道了,啰嗦。”
可将人趕走了,褚時英拆開頭發,用淘米水洗發洗臉,這水可是秦輝王淘的,她可得珍惜。
“噗”她笑了一聲,未來一言九鼎的秦輝王,現下還不是得給她端水,也不知他別扭不別扭。
擦幹淨臉,将濕發用布包上,她便走到衣櫃前打量。
各式各樣、各種顏色、各種布料的曲裾、直裾、襦裙、胡服堆了一櫃子,櫃子旁邊的箱子裏則裝滿了皮毛做的外裳,一打開滿的都要溢出來。
她從裏面挑挑揀揀,先排除了那些色彩單調的顏色,選了一條深紅色曲裾,再挑選了一條有錯金雕镂嵌玉的皮腰帶。
而後坐在梳妝臺前,打開了她放置首飾的盒子,盒子紅漆在身,雕刻精美,共五層,每一層裏面放置着不同材質的簪子、手镯等。
她在一堆玉镯裏面選了一個奶白色的镯子,又配上了相同的耳環,用以壓下衣裳的鮮亮,随即梳了個高髻,只用一支玉簪固定。
将自己收拾妥當了,她這才從一個隐秘之處拖出了自己藏錢的匣子。
褚哲雖用自己年幼無法管理二叔産業為由,不讓自己插手生意,但他面上做得極好,每年都會給她一定的金錢,還給她置辦行頭。
誰又知道二叔的産業她碰都碰不着,她,表面上的褚商之女,甚至可以挑選鄭國公子下嫁,風光無限,實際上連間鋪子都沒有。
打開匣子,最上面是一堆平日花銷的鄭大刀,下面鋪了一層金餅,足有八個!
如今各國割據,每個國家的貨幣都不同,唯有金子是硬通貨,哪個國家都吃的開。
別看這點金子少,她能肯定,萬一鄭國亡了,她要帶着祖父去別國避難,就光這八個金餅,都夠祖孫二人活一輩子。
查看完自己的錢,褚時英默默計算了下,從裏面拿出三十五個鄭大刀放進袖中,而後便去廚房尋秦岐玉。
她現在手裏無可用之人,若想去鄲陽城查看鋪子,需得他陪一趟。
“你們說這褚時英當真要同公子季姜退婚?”
“這還有假,她也是夠鬧騰的,自己是什麽身份不知道?能被公子娶已是福分,竟還挑三揀四。”
“可不是,就她嬌蠻任性的樣,哪是賢妻,要不是有褚老在,誰會娶啊。”
“伯英?”
秦岐玉在廚房窗口喚了一聲褚時英,正背後說褚時英壞話的學子們紛紛噤聲,褚時英從他們身邊走過,心裏沒有任何感覺,卻還是打量了三人片刻。
她祖父心善,對來求學的學子,無論出身貴賤、無論學得是哪家,雜家也好,儒家也罷,只要肯學就肯教。
但她小心眼,在她家跟着祖父學習,還說她的壞話,哪是君子所為,她一會兒就要同祖父告狀!誰也別想再被祖父教導!
褚時英提着裙擺進廚房,先去看了裝米的缸,發現是滿的,這才滿意的看了看堆放在一起的蔬果、肉食。
不錯,料褚哲也不敢在吃食上苛待祖父。
竈臺上咕嚕嚕炖着東西,褚時英已經聞道香味了,又透過升騰起的白煙看向秦岐玉。
秦岐玉回看過去,發現她正盯着他衣裳上的補丁,也不覺得羞恥,毫不在意說道,“天鵝肉不好爛,我們晚間吃醋熘天鵝,今送來一尾鲈魚,我們吃魚脍可好?”
褚時英皺眉,“魚脍就算了,吃生魚片總是不幹淨,你與曾大父的身子都該注意些才是。”
“喏,那奴換個做法。”
“對了蘇钰,”褚時英佯裝不在意的問,“我若讓你跟我去鋪子上要點東西,你可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