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龍穴
龍穴
岩叔姓李,是解家旁系的親戚,和解雨臣雖是叔侄,卻幾乎沒有血緣。他做生意很有一套,也曾跟着解連環幹過一段時間,自持在家族內有一定的聲望,早年經常跟初出茅廬的解雨臣鬧不痛快,後來也被治得服帖。
這人對解家有功有過,解雨臣念着長輩之間的舊情,大多時候都不會把他怎樣。
幹他們這行手裏都有人命,本來是不足以成為被針對的目标,可我看到他身後那些死者的怨氣不散,都來自無辜的女性,這是解雨臣不能容忍的。
解家允許殺人的前提是江湖恩怨,無論是争奪盤口還是下墓後的利益分贓,這些都屬于正當矛盾,只要槍口不對着自己人,一切都好說。
可濫殺無辜,特別是對女人小孩兒出手,這不符合解家規矩。
無論是解九爺那一輩,還是更早的時候,對弱者下手向來是解家禁忌。
他們做的本來就是損陰德的勾當,再加上謀財害命,解家氣數怕是延續不到解雨臣這代了。
想必岩叔自己也清楚,所以每次害人的證據都找了專業的人處理,解雨臣一直不知道他背地裏做了什麽傷天害理的事。
但岩叔手裏盤口衆多,在解家也有親信,直接幹掉太明目張膽,解雨臣要的是他死的同時,還能順利接下他的全部資産。
岩叔如今在這裏,說明是解雨臣故意叫人來的。
畢竟死在墓裏,不管怎麽死的,只要沒人帶出消息,那就算自找的,不怨誰,他的盤口自然會由解雨臣來接手。
當然,這時候我還沒想通這點,只是覺得自己要是一味退讓,只會助長對方氣焰。
果然,岩叔聽我這麽說,嚣張的态度才有所緩和,他看着我,朝這邊過來:“原來是解當家的小媳婦,對不住,岩叔我嘴裏沒個把門,請小夫人別見怪。”
他還沒近我的身,屠颠便不露痕跡地擋在我面前:“岩叔,你這态度,要是解當家看到了可不好收場哦。”
剛才岩叔的車停下後,屠颠和黑瞎子就不見了人影,什麽時候又從我身後出現的,我都沒察覺。
岩叔看了屠颠一眼:“解霖,都離開解家了,怎麽又跑回來。”
屠颠眼眸暗淡下去,臉上卻沁着笑:“我哥讓我回來看看長輩。”
岩叔似乎對屠颠有所忌憚,讨了沒趣就只好退回原處,黑瞎子恰逢時機的出現,岩叔的臉色更難看了。
黑瞎子是道上有名的瘋子,解雨臣夾了他喇嘛,岩叔一路上就只能收斂,而屠颠這個小輩,他也非常讨厭。
風平浪靜過後,屠颠把我送到石屋門口。
“你原來叫解lin,哪個lin?”我道。
屠颠勾起嘴角:“小嫂子對我感興趣啊。”
我攤手:“只是問問,不說算了。”
屠颠道:“去問解雨臣吧,不過…”他俯下身,湊近我小聲道,“如果你付我錢,我可以讓他徹底消失。”
我知道屠颠口中的他是指岩叔,雖然聽上去很心動,但我不想在這種事上和屠颠有牽扯。他現在可能只是正好對我感興趣,表現得好像很真誠,以後要是沒興趣了,買兇殺人的交易就會成了他的把柄。
更何況解雨臣把岩叔引來,應該不至于在這裏就交代了。
于是我拒絕了屠颠的“好心”。
一夜無眠,我強迫自己閉着眼睛睡了一兩個鐘頭,一方面擔心解雨臣,一方面又害怕小花貓有狀況,再加上野外條件有限,我根本沒什麽睡意。
出來時,天還沒亮,照春他們在收拾東西,岩叔一行則在車裏度過了一晚上。
盡管所有人都沒睡好,但他們是有經驗的,狀态還不錯,我就有點迷迷糊糊,想去林子後面解決生理問題。
黑瞎子提醒我別走太遠,給照春使了眼色,讓他陪我過去。
女孩子在這種環境下确實就很不方便了,這時候真希望身邊都是霍家人就好了,不管她們陰謀陽謀,至少都是女的。
照春和我保持着距離,猜到我要幹什麽,像個探照燈一樣擺動着脖子,防止岩叔他們偷窺。
我找了個粗壯的樹幹,躲在後面快速放水,剛提起褲子,就聽到頭頂傳來沙沙聲。
我擡起頭就看到一條棕色的蛇離我的臉不過半米。
蛇的眼睛是紅色的,盯着我看的樣子很邪性,它似乎一點兒都不懼人類,吐着信子一直在觀察我。
我不敢妄動,因為判斷不了蛇是否有毒,這麽近,我無論朝哪個方向閃避都躲不開。
好在蛇身并不粗長,除了那對紅色的眼睛,視覺上似乎不具備很強殺傷力。我從袖子裏彈出彎刀握在掌心,慢慢後退,遠離它攻擊的範圍。
一道靈活的身影從我眼前一閃而過,那紅眼睛的蛇突然被另外的小獸給叼走了。
我四處尋找小獸影子,在草叢間發現了它,竟然是一只貓,雖然渾身灰撲撲的,已經看不出原本的毛色,可我依然能判斷,那是一只約莫兩三個月大的小貓。
小貓叼着蛇幾下竄上樹,蛇頭已經耷拉下去,貓的牙齒在咬住它脖頸的時候就穿透了血管。當場斃命。
我擡頭,見那小貓也在看我,我嘬嘬兩聲,小貓的尾巴時而上翹時而甩來甩去。
它對我很是防備,卻又有些好奇。
一只手悄無聲息地壓在我的肩膀,同時我的後領感受到了溫熱的鼻息,幾乎是下意識的,我毫不猶疑地操起彎刀向身後一滑,在我看清來人是屠颠後,已經來不及收回。卻見這人用掌心推向我是手腕,以一種輕柔的身姿化去了力道。
“原來改變一個人這麽容易,第一次見你,就跟受驚的貓一樣不知所措。”屠颠道,“現在越來越像我哥了。”
我松了一口氣:“你來幹嘛?”
“瞧你這話問得,你在這裏這麽長時間不知道在幹什麽,只好過來看看。”屠颠道,“拉肚子?”
我有些窘迫,解釋道:“剛才樹上有蛇,離我很近,不敢亂動,後來一只貓過來叼走了它。”再擡頭看去,貓和蛇都沒影了。
屠颠順着我的方向看去,他同樣什麽也看不到:“那叫紅錦蛇,這一代有很多這種蛇,毒性雖然不強,但被咬到也會出現短暫的神經麻痹。至于你說的貓,應該是猞猁,我們最好趕緊回到大部隊,猞猁通常都是群居,一兩只還好,一群就麻煩了。”
我沒見過真正的猞猁,只知道這種動物和貓的外形很相似,剛才的小貓怎麽看也不像是野貓,雖然髒兮兮的,可依然透着小土貓的模樣。但聽屠颠這麽說,我也不敢确定是不是自己眼花了沒看清楚,畢竟我也沒見過小猞猁長什麽樣。
東方出現魚肚白,天色不錯,是個好兆頭。往後的路只能徒步,岩叔這邊留了一個手下看車,我擔心他們對我們的車做手腳,也留了一個剛談上戀愛的夥計,前路漫漫,既然談了戀愛,就不讓他去冒險了。
反正已經有這麽多人,無論岩叔的目的是什麽,他的首要任務還是得先找到解雨臣。
我們一行人往着深山前行,這裏的路是完全沒有被開發過的,到處都是各種各樣的草木。岩叔安排夥計在前面拿着把軍刀不停地砍。
照春給我解釋,這是為了打草驚蛇。
這樣的草叢很容易生蛇,稍有不慎就踩到一條,無毒的還好,要是碰上有毒的就慘了,提前鬧出動靜,一般的蛇都會閃開。
我又學到一招,默默記在心裏。
黑瞎子拍了拍我的胳膊,把我帶到一邊,指了一下藏在樹幹深處的地方。我仔細看過去,發現那裏有用刀刻出來的三個花瓣形狀,我心頭一喜,是解雨臣留的暗號。
說明這條路他跟着那支隊伍也來過。
屠颠也湊過來,其實他早就發現了。
山路崎岖,我漸漸力不從心,開始掉隊,我的體能雖然不錯,但熬夜一宿就爬山,既沒睡好也沒吃好的情況下,弊端就顯出來了。
好在黑瞎子一直在我前面,每次我停下休息的時候,他也會停下來,倒是屠颠,竟然完全沒管我。
身後窸窸窣窣的聲音吸引了我的注意,我回頭,草叢微微晃動,擔心是那種紅錦蛇,我握着刀屈身查看。
晃動的身影也停下來,我什麽都看不見,只有層層疊疊的草杆和葉子,以及偶爾從地裏冒頭的螞蟻。
隐隐約約,我好像在草叢間看到了一對貓眼,但很快又什麽都沒了。
我有點不甘心,從包裏拿出一根貓條,撕開擠在一片葉子上,将葉子往期推了推。
我有随身攜帶貓條貓糧的習慣,遇到小流浪都會投喂。
那對貓眼睛又出現了,可卻還是不過來。
“見着蛇還是貓了?”
屠颠的聲音不輕不重地在我上方響起,貓眼睛瞬間消失,我趕緊起身:“你從哪兒跑過來的?”
他不答,而是伸出手:“要不要我背你?”黑瞎子不在我的可見範圍了,屠颠才願意接近我。
前面的隊伍已經走了很遠,照春他們之前就想背我了,但被我拒絕。一旦找到墓葬,接下來的路會比現在更難行,一個人辛苦總比所有人陪着我受累強,我吩咐他們直管往前,并且要時刻提防岩叔。
除非我實在扛不住了,才會去找照春。
屠颠這時候向我伸出援手,還是有些想答應,猶豫了幾秒,道:“不用,我自己可以。”他是戰鬥主力軍,又是醫生,在這個隊伍裏,說實話,屠颠比我用處大,不想把他的力氣浪費在我身上。
屠颠一笑,直接把我的兩條胳膊拽過去搭在他肩上,稍一用力便把我整個人連同身後的包都背了起來。
“屠颠!”我有些抗拒他的主動。
“30萬。”屠颠道,“從這裏到山頂的價碼,回去你給我轉30萬。”
我張着嘴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嫌貴也晚了。”屠颠腳下穩健,踩着他們走過的地方,一步一坑。
可他的速度并沒有提起來,我已經完全看不見隊伍的尾巴了,不過,到底有屠颠作陪,沒那麽慌張。
“這種地方要是死個人,根本沒人察覺,怎麽樣,要不要再考慮一下,我幫你殺了岩叔。”屠颠這次很直白,“不貴,你給我10萬就行。”
我笑:“你這一趟還什麽都沒幹就淨賺40萬也是很有良心哈。”
屠颠道:“我跟你未婚夫不一樣,得靠自己雙手掙錢過生活的,這麽說你同意了?”
“30萬可以給你,10萬不行。”我道。
屠颠不置可否,說:“你知道那個岩叔做過什麽事嗎?你要是知道,就不會替他惋惜了。”
“我知道。”我說,“但岩叔是解雨臣叫來的,肯定有用,不能死在這裏。”
屠颠笑了笑:“就這麽喜歡解雨臣麽,什麽都為他着想。”
“你不也是嗎,明明讨厭黑瞎子,卻為了解雨臣不得不跟他組隊。”我道。
屠颠道:“我可不是為了解雨臣才來的。”
黑瞎子突然在我們身後出聲:“屠颠,打算墨跡到什麽時候,你哥不在,就跟嫂子套近乎,我說過,遲早有一天我會接到暗殺你的活,看來就快了。”
屠颠露出無害的表情:“黑爺,我這背着嫂子呢,走不快啊。”
“少來這套,動作快點兒。”黑瞎子拿槍一指,像趕驢似得迫使屠颠加快了腳程。
他剛才慢慢吞吞,根本就是故意的。
抵達山頂,已經是下午,所有人都坐在原地開始補充食物,照春見我是被屠颠背上來的,趕緊送水送糧。
壓縮餅幹意外的可口,我從來沒吃過這種東西,像是麥片和奶酪的味道,照春甚至給我拿來一袋軍用口糧,裏面是牛肉土豆,他知道我飯量大,一次性給我熱了兩袋。
沒多久,黑瞎子走過來,對所有人道:“好消息,找到你們解當家進去的入口;壞消息,入口被堵死了。”
那是一個不起眼的小洞,實際上,我根本看不到任何像是出入口的地方,黑瞎子口中的入口已經被泥土完全填平,周圍甚至還生長出了新鮮的雜草。
但他知道,這裏就是解雨臣他們那堆人進去之後就再也沒人出來過的位置,附近還有難辨的痕跡。
到目前為止,我對盜墓的概念依然模糊,總覺得到了地方,就有個現成的進出口,只要往下爬就行了。顯然并不是這樣,解雨臣下去的位置,也是現打通的,但不知道什麽原因,又被掩埋。
黑瞎子用洛陽鏟挖了幾下就明白,他們腳下的路遭遇了塌方,無論怎麽挖都不會有結果,最後只能碰到堅硬的岩石。岩叔不相信,非要派手下去挖地,兩個小時後真的碰到了厚厚的石碓,說明原本通往地宮的路已經沒了。
岩叔罵了幾句不死心,又讓夥計圍着周圍挖了半天。
黑瞎子閉上眼睛來到一棵樹下,這裏的光線太強,看太久了會難受。
我打着太陽傘站在逆光處,給他制造了一個完全的陰影,黑瞎子對着我一招手,這個人無論是閉着眼睛還是睜開,好像都沒什麽差別,他總能精确的感知到周遭的變化。
我舉着傘走過去,不忘幫他擋光:“師父……”
話未說完,一個盒飯突然塞我手裏,我愣了一下,就聽黑瞎子道:“小神婆沒吃飽吧,來份青椒肉絲炒飯。”
“啊?”我看着手裏的盒飯不像自熱鍋,以為是他出發前在餐館打的包,“你居然還帶了鮮食?”
“不是鮮食,壓縮食品,我在四川盒飯廠定制的,保質期十年。”黑瞎子靠着樹幹,像是很惬意,“壓縮餅幹吃多了膩得慌,來點兒鹹口。”
和黑瞎子相處久了,我知道他對美食有個人的講究,盡管不追求這個,但平時吃到點什麽東西,他都習慣性的評價。
比如他就覺得現在市面上的西式蛋糕不行,味道太寡淡,就連中式點心也變得沒了早年的味道。
我說現在的人不愛吃甜食,點心不甜才是最高境界。
他說我瞎扯淡。
所以,當別人在啃壓縮餅幹的時候,黑瞎子拿出一盒炒飯,我一點兒都不驚訝。
不過保質期是否真能持續十年,還是有待商榷。
“師父你吃吧,你好像一直都沒怎麽吃東西。”我的食量是可以調節的,在有很多美食的情況下,我可以一掃而空,但如果條件不允許,也不至于真要吃那麽多才解餓。壓縮餅幹遇水就膨脹,我吃了一塊餅幹和兩份土豆牛肉,基本的飽腹感已經有了。
“既然你不餓,那我就收起來了。”黑瞎子也不跟我矯情,把炒飯直接就往我的背包裏裝。
“哎,不是你收起來?”炒飯分量比市面上現炒的輕不少,确實不像鮮食,可我擔心只有這一份。
說實話,現在這種環境,我覺得黑瞎子比我重要,他能打能抗,能找出入口,在食物短缺的情況下,保證他的身體機能才是第一位的。
“放心,還有。”黑瞎子小聲道,“萬一找着小花,他要吃,你不正好雪中送炭,讓他對你死心塌地。”
我低頭笑了一下,随即又轉而苦澀。
黑瞎子突然道:“萬一……”
“沒有萬一。”我知道他想問我什麽,“解雨臣不會有事,他那麽聰明,要是真有事,就不會留下東西讓我跟着你們來這兒,”
黑瞎子就笑:“我是想說,萬一你餓了,可以偷偷拿出來吃。”
我知道他剛才絕對不是想說這個:“師父,我們現在要怎麽辦啊,在這裏等雨臣自己出來嗎?”
“等太陽下山。”黑瞎子道。
“太陽下山他就能自己回來了?”我問。
黑瞎子笑:“等太陽下山,我的眼睛才使得上力。”
我坐在他的身邊,累了整整兩天,困意漸濃,一連打了好幾個哈欠,終于支撐不住迷迷糊糊睡着。醒來時,天色已經完全暗下,身上搭了條保溫毯,黑瞎子已經不在我身邊,但也沒有走遠,我看到他在跟照春交代什麽。
一個熱水壺遞到我面前,是屠颠,盡管他走哪兒都帶着那些東西的怨氣,但這會兒我也不怎麽讨厭他了。
我喝了幾口熱水,就聽他道:“不怕我下毒嗎。”
“這種時候下毒對你沒好處。”我說。
“慢性毒藥。”屠颠說,“兩年後才能看出效果。”
我道:“那這麽做也對你沒好處。”
“我做事不憑好處,只憑喜歡,想做就做了,沒有理由,一定要說的話,我可以觀察你這兩年吃了藥之後的反應,算是做實驗。。”他眼神裏藏着壞,“但我手裏有解藥,八萬一粒,你要不要?”
“你像個街邊賣假藥搞詐騙的。”我道,他那張臉确實适合忽悠人,幾乎所有女孩子都會上當。
屠颠在我身邊坐下,說:“要是我哥死裏面了,你跟我結婚吧,我是解家唯一的男丁,到時候我替解雨臣當家,順手養你。”
我又想給他一巴掌,遠處的草叢又搖晃起來,由于浮動不大,像是什麽小型動物在裏面爬行。
我看向屠颠,他手裏不知何時捏着像是飛镖之類的東西瞄準了那個方向,我沒想到他竟然也是武器不離身:“等等。”
“要是蛇,你是想等着被咬?”他手裏刀光一閃,就要擲出去。
我攔着他:“萬一是那只貓呢。”
“貓,這地方怎麽會有貓,這裏只有吃人的猞猁。”屠颠沒有把飛镖扔出去,只是不解地問,“你怎麽這麽喜歡貓,貓有什麽好?”
我道:“你沒有喜歡的動物,當然理解不了。”
這時,黑瞎子走過來,屠颠立刻就起身站遠了一點兒:“跟我來。”他對我說。
我被黑瞎子帶到一處更高的山頭,能夠俯瞰整片山脈,可眼前黑漆漆的一片,連個鬼影子都沒有。
他開口道:“關于風水,你了解多少?”
“一竅不通。”我道。
黑瞎子忍不住笑:“八爺的手藝,怕是要斷在你手裏咯。”
“誰叫他不教我。”我道,“師父,你帶我來幹嘛?”
“風水這東西,是要靠天賦的,你天生陰陽眼,又通鬼語,是個很好的苗子,但我也教不了你什麽,這種東西,是需要家人親自傳授才有用。”黑瞎子對我道,“風水能做的事有很多,不光尋龍點穴,預判山氣之下墓的大小,判斷吉兇之類,這些都是最基本的。”
他突然玄學起來,我也不知道該怎麽回應,索性認真聽着。
“為什麽我們明知墓葬就在腳下,卻始終找不到入口?”黑瞎子像在自言自語,又像是打算教我點兒知識,“因為所有的風水師都會一招龍脈,這條龍是墓葬最關鍵的東西,只要有它,任何墓都不可能被盜墓賊找到。”
我剛想說秦始皇和三星堆,就聽黑瞎子補充:“除非是被事故偶然坍塌出來。”
的确,新聞裏報道的那些墓葬,幾乎都是由于各種意外才現身的。
秦始皇身邊能人異士那麽會算,肯定算不到幾千年後的地球會變成純工業和科技的時代,他們将那麽大的陵墓保存至今,的确相當厲害了。
而沒那麽厲害的,早被盜墓賊掏空了。
黑瞎子繼續道:“北王地宮擁有中國最厲害的風水師,他将地宮藏在深山裏,只在偶然間露出了破綻,才能被小花兒的隊伍找到。可現在那個僅有的入口被毀了,我們必須重新找到那條龍脈,否則,就是掘地三尺,也夠不到地宮皮毛。”
我看着遠處黑壓壓的一片山林:“我能做什麽呢?”
“用你的眼睛看。”黑瞎子道,“只有你的眼睛能看到隐藏在土地之上的龍穴。”
我盯着面前半天:“太黑了,我什麽都看不見。”
“龍穴不是一個具象的東西,你不能想象它的形狀,你要看的,是一些虛無缥缈的現象,你的眼睛很特別,一定能看到一些,我看不見的東西。”黑瞎子用鼓勵的口吻,“它甚至可能只是一縷煙,或者氣旋之類的。”
我深吸一口氣,凝神屏息,卻始終不得要領。
索性閉上眼睛,學着網上練瑜伽的那些人放空自己,但耳邊始終傳來夥計們吃喝打敗消遣的吵鬧,根本沒法靜心。
我下意識回頭想叫他們小聲一點,卻看到遠處的林子有着一道幽幽藍光,定睛一看,卻是月光透過樹葉灑下的光束。我朝那個方向走去,黑瞎子也不打擾,就這麽跟在我後面,直到我們站定在光束之下,我才意識到,這裏根本沒有什麽月光光束。
天空烏雲凝集,連月亮都沒有。
至于我看到的是什麽,很難形容,但我聽見黑瞎子說了聲“找到了”,便招呼大家過來一起挖。
屠颠注視着忙碌的衆人,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岩叔看不下去,把鐵鍬扔給屠颠:“你也去挖。”
屠颠拿着鐵鍬,表情變得格外柔和,像是很順從的樣子站了起來。
我見狀,生怕他一鏟子把岩叔腦袋給削了,那神情,仿佛就像是終于逮到了殺人的機會,我趕緊過去:“屠颠是我們這個隊伍的醫生,他的手很重要。”我把鐵鍬拿走,還給岩叔。
岩叔朝我笑了笑,接過鐵鍬的時候想要抓我的手,我早就看穿他的意圖,用力将鐵鍬抛出去。
他吃痛地捂住臉,想要對我發難,卻又只好忍耐,拿着鐵鍬也加入到了挖掘行列,但更多的是催促手下人動作快一點。
“10萬。”屠颠對我道,“是我就不會猶豫,反正又不是你手上沾血,他剛才看你的眼神恨不得要吃了你,殺了他永絕後患。”
我也想讓岩叔死,要他死真的太容易了,在北京的時候,解雨臣就有無數次機會殺了他。
可現在還不是時候,我不知道岩叔是否對解雨臣有用,萬一他有計劃,而岩叔這波人又全都死在這兒,那就虧大了。
“屠颠,我想和你做筆交易。”于是我對屠颠道。
他像是很有興趣:“說吧。”
“救治我帶來的人,你收多少錢才願意。”我對他道。
屠颠的臉瞬間垮下去,比起殺人,救人顯然不在他的樂趣範圍:“多少都不願意。”
意料之中的答案,我知道他不缺錢。
“但如果你用解夫人的名義命令我,我不會拒絕。”屠颠對我笑了一笑,就像他早年既不願意回解家,卻從來不拒絕解雨臣的要求。
入口打通了,男人們的辦事效率在這種事情上倒是體現了出來,我過去的時候,看到一個深度長達7,8米的坑洞,周圍堆滿了小山似的泥土,全是他們挖的。
黑瞎子指了指坑洞下方,一個角落的隙縫:“那就是龍穴。”
龍穴是風水師修建陵墓時給自己留的生路,他們能夠自由進出不受阻礙,是通往冥殿最安全的通道。
我看不出名堂,只覺得裏面有陣陣怨氣溢出,很是不祥。
岩叔和他的三個夥計迫不及待朝縫隙繼續下鏟子,照春想去幫忙,黑瞎子擡擡手,示意他別慌。
只聽一聲驚呼,那被鑿開更大豁口的縫隙裏竄出十幾條紅眼錦蛇,他們像是捅到了蛇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