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三十章
古旭跪在地上, 聽不懂母子兩人對話中深意, 只隐約知曉他又在诋毀自己。
她垂着頭,忽然悶悶不樂起來。
忽然, 頭頂前方一聲巨響,她驚詫擡頭,發現陸盛身前是一盞碎裂的茶杯, 茶水滾燙, 溢出濺在他鞋襪之上。
只瞬間,便有縷縷白煙升起,古旭看着, 想他一定很疼。
他向來是最不能忍痛的,幼時兩人打架,他若有何處受傷,總是呼天搶地, 得将全東宮人喚至他身側哄他才甘心。
可此時,他卻只沉眉看着鞋襪處茶葉。
一出東宮,他便像是變了一個人, 古旭盯着他瞧,他似察覺, 擡眸冷冷回視。
這眼神?
古旭遲疑着,最終跪爬着慢慢朝前挪動, 到得他跟前,拿出手絹輕輕覆蓋在鞋面上将茶水吸盡,又掃去上面粘連的茶葉。
這般做, 總是對了吧!
古旭在學曹方,狗腿的不行。
陸盛将腳移開,看了眼古旭,随即轉身對皇後道:“母後何必這般介意,她母親早已死去,死人于活人來說構不成絲毫威脅。”
沒有歐陽瀾,還有淑妃,待淑妃年華逝去,還有衆多前仆後繼的妙齡女子。
皇後格局太小,還不若年少的趙煥茹。
皇後臉色冷了下來,“你既已知曉歐陽瀾為她生母,那為何同她走的這般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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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同我有何關系?”
陸盛藏着惡劣的心思,刻意刺激皇後道:“父皇都不介意?”
總是這般!
母子倆話題最終總會落在獻文帝身上,之前是皇後主動提及,這回卻是陸盛。
皇後氣怒交加,雙手撐着桌面,看着已然成長起來的陸盛。
她方才摔掉茶杯,面前空空如也,立時便有一名太監接過宮女端來的熱茶碎步跑至她面前奉上,柔聲勸慰道:“皇後莫氣,着心壞了身子?”
皇後在那太監的柔聲勸慰中臉色和緩下來,她看着跪在地上的古旭道:“按照規矩,侍奉皇子的宮女是需淨身檢查的,昨夜雖你二人同眠,但宮人報并未有落紅出現,這是為何?”
躲不開,死了餘元,還有其餘人。
陸盛看着側身跪着的古旭,“我未動她,豈會有落紅。”
“那正好!”皇後示意一側的嬷嬷上前,“去給她檢查一下身子!”
古旭待聽到二人提及歐陽瀾時便開始出神,腦海中再次浮現一灘灘血水,想的久了,她頭有些痛,不由得垂下頭去,直至胳膊被人用力拉着,她一驚,突然劇烈掙紮起來。
“不要抓我。”
她反抗太過,嬷嬷有些制不住她,皇後身側那名太監便上前幫忙,古旭不知這些人要做什麽,想到歐陽瀾死時慘狀,駭然的從地上爬起想跑出殿外,不經意間額頭撞上來人腰腹。
那太監腰腹被古旭撞擊,神色有些怪異,于是朝後聳着腰部,伸手去抓她。
陸盛大步上前,一把握住那太監手腕,凜然道:“本王的人,你也敢碰!”
方一觸及,陸盛便覺察出這人腕部結實有厲,不由得多看了兩眼。
這人面孔雪白,長相卻是十分俊秀。
皇後立于高處,垂眸道:“太子,母後是為你好,你日後既要同這女子走近,按照祖制是非得查身不可。”
“兒臣知曉,只東宮不缺這方面的人才,便不勞煩母後費心了。”
陸盛拖着古旭起身離去,到得坤寧宮外,古旭揮手一把甩開陸盛牽着他手腕的手掌。
“怎麽?”
陸盛停住腳步看她。
古旭一言不發的轉過身去,垂頭盯着身側的白玉石柱。
陸盛探手摸向她後腦勺,又輕輕捏着她脖頸處的白膩軟肉,漫不經心道:“生氣了?”
他大言不慚道:“今日,我可是在母後面前維護你,說是為你檢查身子,可到時無他人在場,那嬷嬷廢了你也是易事。到時你一個人,又是傻子自是百口莫辯,即便是我也不好相幫。”
這并非沒有前例,後宮最不缺這種肮髒事情,趁機毀去女子落紅再容易不過。
他只覺的如今他已是盡了全力安撫古旭,那知她依舊不賞臉,埋頭一言不發,于是神色便漸漸冷卻下來。
“古旭,不要任性。”
他緩緩将她身子扳正,令其面對着自己,低聲道:“你在皇宮只有我。”
這話既泛着柔情又含着十足的冷漠!
古旭看不懂陸盛,擡頭道:“你不是我的。”
她目光明亮,毫不猶疑的否決道。
陸盛輕笑一聲,誘哄道:“如果你想,我也可以是你的。”
他捏着她掌心嫩肉玩,忽然再次想起那名太監結實有力的手腕………
古旭卻猛然收回手去,順勢後退一步,貼着身後的白玉石柱,陸盛便有些不悅,沉聲道:“還使性子嗎?以前你呆呆傻傻,如今卻也有些情緒了。”
他說着又高興起來,只覺得古旭這般卻是比之前要好上許多,于是伸手去捏古旭臉頰嫩肉,“知道你不喜,以後不帶你來這………”
他話語立時頓住,發現古旭目光發直的瞧着他身後,于是轉身看去。
獻文帝同魏山立于兩人身後,其後是麻世金及季臨淵幾名侍衛。
四周宮人皆悄無聲息的跪地行禮,坤寧宮外安靜的過于異常了。
他松開手,正欲朝獻文帝行禮,季臨淵卻快速走近低聲提點道,“太子。”
這是何意?
他擡眉朝幾人看去,只見獻文帝臉色青黑,目光落在他身上,透着陰狠之色。
不應當是這般的!
陸盛垂頭迅速沉思近來可是有何事暴露引的他不快,正思索着,獻文帝卻已越過他朝坤寧宮內走去。
未有着人通報!
四周太過安靜,像是清晨鳴叫的幼鳥被厄住咽喉的死寂。
古旭突然扯住他袖口,不安道:“我們回去吧。”
今日一連見了獻文帝與皇後,她實在吃不消,總覺得自己快要被他們給殺死了。
“回去吧。”
陸盛看向獻文帝一行人走進殿內的身影,突然甩開古旭牽扯的手,快速跟了過去。
他比古旭還要不安,像是某種預兆,他覺得他大難将至!
坤寧宮內
皇後靠在身後男人懷中,依舊難平心中郁氣。
男人低聲勸慰着,垂頭親着她依舊細膩白皙的脖頸,“太子年少,皇後莫要過多苛責,再過幾年他年歲大了,步入朝堂便不會如今日般莽撞不知事的。”
說着,那人伸手一個個取下皇後手指上精致華貴的護甲套扔在一旁,一手與她五指相扣,另只手則朝她裏衣探去。
兩人在一起時,皇後若氣怒,他總是用這般方式安撫着。
這很有效,特別是對于一個出生高貴,年少被嬌寵,其後卻空守閨房的女人來說。
殿門這時突然被人踹開,獻文帝立于門前,目光冷然的看着兩人。
之前早有傳言,如今卻是親自見着了!
他在東宮放置了許多眼線,卻是忽略了這坤寧宮,竟讓這狗男女逍遙如此之久。
孟捷應當亦料想不到她這女兒本事如此之大。
想到此處,獻文帝朝殿內兩人走去,冷笑道:“可是打擾皇後雅興?”
擁在一處的兩人驚駭的不知如何回話,那男人跌跪在地,俯身求饒,皇後則不知如何是好的立在原地,一臉的驚慌,再不見方才與陸盛對峙的冷漠自持。
有侍衛上前捉拿男子,将其帶入屏風後,扒下男子下裝,見未淨身,便有一人将其壓在地上盤問,另一人則快步出了屏風向獻文帝通報。
皇後慌亂的朝獻文帝走去,“我同他………”
同他如何呢?
不知如何狡辯,于是忽然歇斯底裏起來,“這又如何?又如何!”
獻文帝冷漠的看着她,此時,他并不氣怒,甚至有點期待這個女人發瘋。
皇後指着獻文帝道:“你看見了,呵!”
她狠聲道:“早該讓你發現的。”
“你當初娶我本便是利用我,今日此番也是你的報應。”
她簡直是糊塗了,獻文帝向來不喜她,這種醜事,如何成了獻文帝的報應。
陸盛立在衆人身後,安靜的瞧着這一幕。
獻文帝回身看了他一眼,對一旁的侍衛道:“将那人帶出來。”
男人被侍衛挾持着步出屏風,求饒道:“皇上饒命,皇上饒命,奴才是一時鬼迷心竅,才會着了皇後的道。”
假太監,情急之下慌不擇路,早忘了僞裝聲音。
陸盛脫力的靠在門扉處,看着麻世金在獻文帝的命令下将那人殺死。
人死在皇後跟前,她突然害怕起來,愈發歇斯底裏,一邊朝後退去,一邊道:“你們想對本宮做什麽,我是當今皇後。”
侍衛逐漸逼近,她跌坐在地,捧着腦袋道:“你們不要過來,我是孟捷之女,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你們若敢動我……”
獻文帝目光驟然變冷,他最忌諱的便是有人提及孟捷。
“将皇後拿下!”
“不要!”皇後忽然朝陸盛方向跑來,一把抓住他手腕,驚慌道:“快去告之父親,讓父親救我。”
陸盛沉默着看她,臉上已是失了血色。
他低笑着将皇後置于手腕的手挪開,掀開衣擺一言不發的跪在地上,“母後失德,還望父親責罰,但母後十月懷胎生下兒臣。”他深吸一口氣,将頭置于地面,“還望父皇留母親性命。”
皇後似見着希望般,眼睛亮了起來。
她兒子在替她求情,她父親也會保她的,她不做皇後便是,她可以去寺廟,去當尼姑,一輩子青燈古佛相伴,只要活着就好。
人最怕的大抵還是死。
獻文帝看着陸盛,目光複雜難明。
最終,皇後被困于坤寧宮一隅,獻文帝随同衆人離去,他未叫陸盛起身,陸盛便一直俯跪在地。
季臨淵離去時,垂眸看了一眼太子身影,只覺得他俯跪在地,上半身貼着地面像是一張薄薄的宣紙。
古旭在殿外等着陸盛出來,卻撞上了原路返回的獻文帝,她避無可避,雙腿一軟跪在地上。
她将自己視作鴕鳥,埋頭看地,便也不會有人看她。
下颌忽然被人用力捏住擡起,她撞上獻文帝冷漠的目光,在那目光中,她察覺到一種荒誕的笑意。
他是在笑什麽?
“長的愈發像你母親了。”獻文帝低聲道,打量片刻,随即放開古旭起身離去。
麻世金踟蹰片刻,終是狠心越過她離開。
她長相與幼時有些許不同,可觀她模樣依舊癡癡傻傻,也不知是如何同太子走的如此近?
可經此一役,東宮怕是翻了天了。
古旭跪在地上良久,待确認獻文帝确實走遠了,方才起身。
之前坤寧宮內外還有稍許走動的宮人,可此時卻未見着一人身影,她想回東宮,但陸盛未出便站在原地等了片刻。
初春天寒,磨蹭間,已過了午膳時刻,她饑腸辘辘,又餓又渴。
天晴後,未被宮人掃淨的積雪被太陽一射慢慢化開,地上濕滑,身上太監服有些大,她只好提着過長的衣擺緩緩朝坤寧宮內走去。
陸盛依舊跪着,頭垂着,上身貼着白玉石面。
古旭停在門口看他,這殿內空蕩蕩的一人也無,他到底是跪什麽呢?要跪的這般認真,這般一絲不茍。
她正待擡步進殿,忽然發現陸盛側前方一灘濃稠的鮮血,于是整個人僵在原地,又開始想起死去的歐陽瀾,頭便微微痛了起來。
這裏死過人!
不能久待,古旭轉身想跑,看見沉默跪着的陸盛,便提起裙擺跑至他跟前,悄聲道:“太子,我們回去吧。”
她聲音又低又輕,像是怕人聽見般。
可這諾大的殿中只他二人。
陸盛擡起身來,古旭發現他目光中帶着與獻文帝一致的笑意,荒誕的滲人。
古旭蹲在他面前與他對視,不解道:“你笑什麽?”
“我在笑有人終于要死了。”他雖這般說着,古旭卻還是聽出了咬牙切齒的的意味。
“誰要死了?”
古旭左右看了看,縮着脖子問。
陸盛看向她,輕聲道:“我母後。”
皇後嗎?
古旭想起歐陽瀾,頭又開始痛了,她捧着腦袋問:“你怎麽知道她要死了?”
陸盛冷笑,“她不死,我怎麽活。”
獻文帝不會容忍一個背叛他的女人活在世上,孟捷亦不會保她,她已毫無價值。現在要保的人是他,或者說是太子之位。
古旭不知其中深意,只懵懂的垂頭,忽然發現他手腕處有雜亂的指甲印,有的地方甚至被掐破了皮,于是伸出食指覆了上去,擡頭問道:“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