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三年後
廣業十六年,三月初六,太子十五歲生辰。
三年前太後壽宴,刺客刺殺趙将軍嫡女未果自殺身亡,此事最終未查明幕後黑手,卻意外的另獻文帝與太子關系和緩。
文武百官見勢暗自向其示好,生辰這日,按照往年規定只五品及以上官員方可參與壽宴,但陸盛向來愛熱鬧,将規則放寬,竟允諾朝中七品官員參加。
于是壽辰這日,正主尚未出席,宴席已高朋滿座,熱鬧非凡。
東宮人來人往,古旭踮起腳,雙手扒着高窗邊緣,透過白色窗紗看向外間熱鬧景象。
今日東宮宮人事務繁忙,平日給她送飯的嬷嬷将她給忘了,她未用早膳,此時饑腸辘辘,實在餓的不行。
陸盛是廣業元年,三月初六生,她是廣業一年,元月初六,生辰正是兩月前這一天。
她生辰時連一碗長壽面也無,陸盛生辰她卻還要挨餓?
她皺着眉頭喪氣的蹲在地上,最後實在等不住嬷嬷前來送飯便推開門跑了出去。
四周宮人形色匆匆,有少許宮人識得她,便吩咐她不要亂跑,當心一不注意得罪前來參加壽宴的權貴。
她點頭答應,轉身朝後廚跑去。
後廚比正殿及前院還要忙碌雜亂,宮人往來反複,膳食将将制成便被端走。
古旭立在門扉朝廚房探去,有宮人捧着膳食步出,兩人快要撞上時,古旭機靈的躲了開去。
膳食依舊穩穩當當的被宮人捧在手中,那人還是吓的‘哎呦’一聲,見是古旭,不免埋怨道:“你怎的在這啊?快回你的屋子,別在這添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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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旭從不添亂,她皺眉看着四周忙個不停的宮人,最終點點頭,摸着自己的肚子慢悠悠朝回走去。
她的房間在太子寝殿側後方,回去時不免要經過寝殿,此時,趙煥茹被太後牽引着朝陸盛寝殿走來,一行人迎面同古旭撞上。
古旭想起嬷嬷教導,立刻附身跪下。
趙煥茹突的頓住腳步,垂眸看向她,見她身形圓滾滾似個水桶不由得笑了一下。
她已然張開了些許,臉型小巧,一雙杏眼潋滟生光,她笑聲輕悅,十分動聽。太後聽了便笑着低頭看她,軟聲問道:“煥兒在笑什麽?”
趙煥茹搖頭,輕輕晃了晃同太後牽着的手腕,“沒笑什麽,太後我們先去找太子吧,他的壽宴,可卻一直躲在屋中。”
說來也怪,陸盛允諾朝中七品官員參加壽宴,卻并不熱衷出席與官員結交,似乎只是單純的為着熱鬧邀請了這許多人。
太後含笑點頭,牽着趙煥茹朝太子寝殿走去,經過古旭時,古旭擡頭看了兩人一眼,太後目光忽然頓住。
趙煥茹察覺異常,擡頭喚道:“太後?”
古旭再次垂下頭去,太後垂下眼睑,斂去面上神情,拉着趙煥茹緩步向前。
一行人走後,古旭站起身來,她嘆了一口氣,正欲朝前走去,卻被身後少年喚住,“小旭?”
古旭回身,見是百裏虞揚,愣了一瞬,随即笑了開來。
他身側站在一名紫衣少年,正暗自打量着她,見她着一身宮女服飾便轉頭問道:“虞揚你何時與太子宮中的宮女如此熟識了?”
百裏虞揚道:“她以往未進宮時與我舅舅有一面之緣,我與她也是因此相識。”
“這樣啊?”
百裏虞揚颔首,朝古旭走近,見她發髻上還插着他三年前送的木釵,沉吟一瞬,回身道:“伯渠,你先去見太子,我晚來一步。”
尤伯渠知曉他是有話同這位宮女說,便也不再打擾,“行,我先去看看他,宴席都快開始了,人還躲着不出來。”
人一走,古旭立刻開問:“夫子呢?”
麻世金年初晉升為禦前統領,為避嫌,從不至東宮看望古旭。
百裏虞揚垂眸,“舅舅最近事忙……”
他未說完,古旭便懂事的點頭道:“我知曉的。”
她這般乖巧,倒讓百裏虞揚不知如何是好,只問道:“近日,你過得可還好?”
“之前還很好的,但今天不好。”
“怎麽了?”
古旭捧着肚子,表情嚴肅,“我快要餓死了!”
百裏虞揚聞言則領着古旭朝後廚走去,他父親位分不高,他亦無一官半職,宮人卻也不敢怠慢他。
此刻,宴席中膳食已盡數端了出去,只剩下一些水果與點心。
百裏虞揚只好命宮人重新做一份飯菜,他側身問古旭,“想吃什麽?”
古旭毫不猶豫的大聲道:“要吃長壽面!”
“今日是你生辰?”
“不是!”古旭搖頭解釋,“我生辰是元月初六,但我生辰那日沒吃上長壽面啊。”
所以要補上!
娘親說過,生辰這日吃長壽面,會長命百歲,她得活長一點。
她的要求如此簡單,廚子也樂的去做,三兩下便端出一碗熱騰騰的湯面來。
古旭在後廚就近找了一位置坐下,捧着面碗埋頭吃了起來。
百裏虞揚坐在她身側候了一會,見壽辰即将開始,便道:“古旭,壽辰要開始,我得離開了。”
古旭嗦了一口面條,擡頭道:“嗯”
她本便癡傻,如今長的又圓又胖,已不如初見時機靈,只一雙眼睛透澈如水,百裏虞揚摸了摸她黑乎乎的腦袋,輕聲道:“雖然晚了兩月,但還是要說一聲,生辰快樂。”
古旭沉默下來。
百裏虞揚再次道:“我得去參加壽宴了。”
他轉身欲走,衣袖突然被人扯住,他垂頭看去,問道:“怎麽了?”
古旭收回手,抿了抿唇瓣,認真問道:“夫子會來看我嗎?”
她神态如此認真,百裏虞揚不想欺騙她,一時沉默下來,正在思索如何回答,卻又聽她用極輕的聲音追問,“那你會來看我嗎?”
他松了一口氣,“有機會會來的。”
百裏虞揚走後,後廚便只剩古旭與幾位廚子,廚子們坐在一旁嗑瓜子閑談,古旭便坐在一邊安靜的用筷子挑起面條,一根一根的吃着,動作慢的像只蝸牛。
半夜子時
陸盛夜裏醒來,凝視着頭頂青黑色的帷帳出神。
白日太過熱鬧,襯托的這夜凄清寂寥。他翻了個身,尋了一個新的姿勢,閉上眼卻是再也睡不着了。
他的動作很輕,但依舊讓候在殿外的李成年聽見了,李成年貓着腰将臉貼在門上,用細細的嗓音問:“太子可是口渴了。”
陸盛揉着自己眼睛一時沒有說話,李成年便不再問了,安安靜靜的候在殿外。
陸盛在床上坐了一會,表情沉默。
三年過去,他依舊時不時的想起自己撒尿被古旭胖揍的事情,只要想起來便會生氣,有時一生氣還會睡不着覺。
少年成長起來,羞恥心也跟了上來,他不怎麽想古旭,卻一直記挂着這件事情。
陸盛頹唐的倒在床上,伸手重重捶打身下錦被。
屋內未掌燈,只屋外一層淺淡的月光透過紗窗渡進來,他閉上眼,卻又突然起身下床,拉開殿門風風火火的朝古旭的房間大步走去。
出門時,也不知怎的順手拿了一顆放在餐盤上的壽桃。陸盛不吃甜食,這壽桃是他用來看的,早已冰涼。
古旭腦袋不利索,沒有給屋門上鎖的意識,因着沒人提醒與糾正,這些年她的房門只在她睡覺時輕輕掩上。
陸盛鬼鬼祟祟的推門而入,借着懷中夜明珠的亮光找到睡在床上的古旭。
古旭向來是吃好睡好的一個狀态,陸盛在屋子裏晃蕩了好半天,她依舊沒醒。陸盛看不下去了,脫了鞋盤腿坐在床上,握住她雙肩,使了蠻力将她搖醒。
古旭被這動靜晃醒,睜開眼便瞧見了陸盛鼻尖上那顆紅透了的痘痘。
近年來,陸盛個頭開始猛蹿,臉上也時不時的爆出幾顆小痘。每當這個時候,他便不想見人,于是偷懶不去文華殿。只是今日是他生辰,他鼻尖上這顆痘全皇宮的人都知曉了。
想到這,古旭不由自主的咧嘴笑了。
陸盛見古旭一臉傻笑,本想叫她起床兩人打上一架,哪知脫口而出的卻是;“你吃不吃壽桃。”
古旭揉了揉眼睛,點頭,“吃!”
陸盛見古旭這般答話,便将錯就錯的将壽桃遞給她,壽桃是涼的,古旭也不嫌棄,張口就咬。
她今日就吃了一碗長壽面,現在還是餓的。
陸盛本是不吃壽桃的,見古旭吃的這般來勁,自己又嘴賤的想吃,于是将壽桃從古旭手中拿了出來,蠻不講理的張嘴就咬。
一口下去,陸盛便‘呸’了一聲,将壽桃吐了出來,“難吃。”
他下了結論,說完照舊将壽桃交給古旭。
壽桃被陸盛咬過,古旭便不吃了,娘親教導過她,不吃別人剩下的東西。
陸盛見她不動,問:“你怎麽不吃?”
“你吃過啊。”
古旭言簡意赅,她不吃人剩飯的。
陸盛聽出古旭對自己的嫌棄,氣的臉都歪了,他惡狠狠的指着古旭,終于想起今夜的正事,于是叫罵道:“起來打一架。”
古旭聞言,猛的一掀被子将自己完完全全罩住,躺在床上假裝沒聽見陸盛的話。
陸盛不依不饒,一個勁的催古旭起來。
古旭将自己蒙的嚴嚴實實的,只作不知,時間久了,她挨不住困,睡了過去。清晨,她是被身上的重量給壓醒的。
陸盛頭朝下,壓在她身上,古旭只能看見他黑乎乎的腦袋,她伸手去推,陸盛順着她的力道滾向床內側,迷迷糊糊的說‘好冷。’
他說着,手還胡亂摸索着,開始搶古旭的被子。
早春天寒,古旭舍不得自己的被子,一直糾着不松手,時間久了,陸盛迷迷糊糊的也醒了來。
他睜開眼,看見古旭正緊緊捏着手中被子,一臉防備的看着他。
古旭常年待在室內,一張臉比雪還要白上幾分,夜間看去尚不明顯,此刻一看,只覺得她白的有些病态了。
陸盛懶散的打了個哈欠,問:“我怎麽睡你這了。”
他說完也不等古旭回答,自顧自的朝屋外喚道:“李成年。”
李成年和一幹宮人候在屋外,聞言,隔着一扇房門問:“太子,可是要起床洗漱了。”
“嗯,進來吧。”
李成年推門而入,同他一道進來的還有賊眉賊眼的孟澤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