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三章
曹方餘光偷瞧陸盛,見他目視前方,神色寡淡,一副瞧不出喜怒的模樣,便自作主張的認為他是生氣了,因此伺候的愈發小心翼翼。
今日天色陰沉,兩人回道正殿時,陸盛見曹方手中還拎着那小包裹,便擺手道:“你将包裹拿給她吧,別一直跟着我了。”
曹方一直記挂着古旭,聞言一刻也不耽擱的朝她的住處跑去。
他在古旭房外喚了幾聲,見得不到回應,又滿心的想要快點見到她做點什麽便自作主張的推門進屋。
進屋後,他方才發現古旭一直在睡覺,毫無清醒的跡象。
秉着不打擾的想法,且方才太子也叫他不必在跟前伺候,他不急着回去,便心安理得的拖過一張矮凳坐下雙手撐着下颌滿心歡喜的盯着古旭瞧。
古旭自曹方進屋後便一直睡的不□□慰,她做了噩夢,夢中她被獻文帝掐住脖子,四周圍着身着墨黑色宮衣的宮人,他們都盯着她瞧,卻沒有一個人上前幫忙。
她在噩夢中驚醒。
她一醒來,曹方便興高采烈的撲了上來,“你醒了啊?你也真是太能睡了,現在都未時了。”
曹方個子高挑,身形幹瘦,一顆腦袋卻是碩大無比,連着那上面的五官都比常人大上幾分。
古旭猛一驚醒便見着曹方湊上前的大腦門,被狠狠吓了一跳,偏巧她手又被曹方捏着,便很是不自然的朝後縮了縮肩。
曹方察覺了,不好意思的松開手,随即熱情的将小包裹遞到她面前,也不理會古旭如今臉色不太好的事實,只是一個勁的舔着臉道:“這是百裏太傅帶來的,說裏面是你的換洗衣服和一些你從幽都帶過來的小玩意。”
古旭自然是認得這個小包裹的,她接過後放在枕頭旁,随即看着曹方不言語。
曹方被她看的不好意思了,撓撓頭,說:“那…我走了啊!”
古旭傻愣愣的點頭,整個人有氣無力的,顯得十分虛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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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盛說是不讓曹方在跟前伺候,但曹方離開許久才歸他又十分不爽,見他來了,劈頭蓋臉的問道:“你怎的現在才回?”
陸盛的語氣很是平常,但曹方卻被這句話訓的戰戰兢兢,小聲道:“古旭一直在睡覺,奴才只好在一旁等她醒了将東西交給她。”
“她一直在睡?”
陸盛不可思議的問道,神色間隐有惱怒。他一大早便被喚醒去書房上課,她倒好,一直睡到現在。
曹方一直低着頭,沒見着陸盛臉色,此刻又一顆心記挂着古旭,便憂心忡忡道:“古旭好像身體不太好,整個人病恹恹的,沒什麽力氣。”
陸盛一撇嘴,不屑道:“她能有什麽事?估計是睡太久一直未進食餓的。”
他招了招手,令一側的宮人給古旭送些吃食,再讓年長的嬷嬷好生教導古旭一些宮中的規矩。
曹方在一旁見着,心中還是記挂着古旭。
他想着昨日古旭去逝的弟弟,生怕古旭也會像那個嬰孩一樣莫名其妙的死去,因此待宮人一回來,便急匆匆的湊近去問:“古旭還好吧?她怎麽樣啊?是不是病了。”
宮人聞言抿嘴輕笑了一聲,道:“那孩子餓壞了,像只小狗似的将我帶去的飯菜一掃而光,吃過飯精神多了,現在正在院中散步消食呢!”
曹方聞言,一顆心終究是放了下去。
………
太醫院
陳太醫診脈歸來,想起昨日太子吩咐的事,開始在屋中翻閱古籍。他診治的病人不下千人,但未曾遇見要求将人腦子治好的!
那小姑娘在宮中,無家世背景,實者傻與不傻并無太大區別,但既然太子吩咐,他理當盡力而為。
此前沒有相似的病例,他翻閱整整一下午,也找不出應對之策,只好先開一些溫補藥方暫且先将那小姑娘身體養着。
他将藥方寫好,交于候在一旁的藥童拿去後院熬制,此時,皇後身邊的嬷嬷尋了過來,他估摸着時辰,發現此刻應當是皇後用藥的時辰,他今日忙着找醫治那小姑娘的藥方,差點把這事給忘了!
他連忙起身,将正欲離開的藥童喚住,問:“給皇後的藥可熬制好了?”
“方才就好了,一直在後院鍋爐中溫着呢!”
藥童聞言答道,随即朝那位年輕的嬷嬷躬身行了一禮,“奴才這就去将藥端來。”說完,晃動着兩根細長的腿朝後院跑去。
嬷嬷看着那藥童走遠,面無表情的朝陳太醫戲谑道:“太醫真是大忙人,今日一整日都待在淑妃宮中,如今回來了,若不是奴婢來催,恐怕早将皇後的藥膳給忘了吧!”
陳太醫從案桌內繞了出來,被這嬷嬷三兩句斥的無言以對,只是磕磕絆絆的回道:“奴才不敢,方才也是因着記挂着太子吩咐才會一心尋找藥方,忘記看時辰了。”
幸好藥童機靈着,及時解了圍。
嬷嬷伸手撫了撫發髻上的釵環,緩聲道:“你這要找的是什麽藥方啊?太子身體不好,為何不向皇後禀報!”
“不是太子,是昨夜那個小姑娘。”
陳太醫醫術不錯,但嘴拙又沒什麽心眼,這些年若不是太子指明讓他醫治,他即便是死也爬不到這個位置來的,他一五一十将昨日的事情講了出來,随即感嘆道:“老夫醫術有限,一時着實不知如何醫治她這傻病!”
恰逢此時,藥童将藥端了上來,陳太醫見了,也不在同嬷嬷寒暄,轉身收拾起自己的藥箱來,将東西收整好後,便準備同嬷嬷一道去坤寧宮為皇後換繃帶重新上藥。
那嬷嬷卻是不動聲色的打量着藥童,随即笑了笑,轉身領着兩人朝坤寧宮走去。
從坤寧宮回來時,天色已經晚了,陳太醫一整日奔波下來,沒什麽精神,吩咐藥童将今日新開的藥熬制好送去東宮便準備睡下。
藥童來到後院,按照藥方抓了藥材準備熬制,今日出現的那位嬷嬷卻撩開簾子悄無聲息的進了來。
他不住的打着瞌睡,忽然被人用力敲了敲腦袋,一個激靈驚醒過來,見着面前之人,忙起身行禮,“奴才參加嬷嬷。”
陳太醫人手不多,先前又有一批人感了傷寒請假,此時後院只得他一人守着這方藥爐,空氣彌漫着一股濃厚的中草藥味,藥童自小長在此處自是聞慣了的,那位嬷嬷卻很是不喜的捏住鼻子,細聲細氣的問道:“這是給東宮那位小姑娘熬制的湯藥?”
“是的,再有半個時辰便好了。”
“藥單給我瞧瞧。”
藥童将已經被他捏的皺巴巴的藥單交于她,她低頭看不出所以然,随即又将目光落在藥童稚嫩的臉上。
藥童會意,好心解釋道:“這都是一些溫補的藥材,師傅暫時找不出醫治的法子,又見那小姑娘近段時日似乎沒休息好,便先開了些溫補的藥材用着。”
“既是這般,那我就再加幾味藥材好了。”那嬷嬷從懷中掏出一副新的藥方交給藥童,道:“你把這幾味藥材添入其中,一日三次,可不能少了。”
藥童比他師傅機靈的多,低頭迅速掃了一眼藥方,随即裝作一臉興趣盎然的神色問道:“嬷嬷也懂醫嗎?這又是誰開的單子呢?”
那藥方上也都是些溫補的藥材,只是藥性相沖,且其中一味天蕨,是宮外□□避孕所用藥材,若是尋常女子長期食用,恐置不孕。
太子年歲不大,皇後便要如此防備他身側的女子嗎?
嬷嬷在宮中待了數十年,自然知曉藥童心中所想,她冷笑了一聲,斥責道:“這是誰開的重要嗎?這藥的作用你也知曉,反正死不了人罷!”
“只你這張嘴還是謹慎些為好,皇後是為太子着想,擔心他被一些狐媚女子給騙了去,你若胡亂說出去,讓你師傅與太子知曉了,母子連心,皇後自是不會對太子如何,只你師傅便不知曉了。”
藥童唯唯諾諾的點頭,嬷嬷見藥童會意很是滿意的轉身離去。
那嬷嬷走後,藥童踟蹰良久,方才一狠心新添了那幾味藥材進去,如此磨蹭一番,将藥熬制完成,天色已然完全暗了下來,他心知不妙,趕忙端起湯藥朝東宮跑去。
至東宮門前,他被宮人領進,七拐八繞來到一間低矮的房屋前,一名年歲尚小的太監從屋中探出一個頭來,見着他呦呵一聲,出得房門從他手中接過湯藥,抱怨道:“怎麽這個時辰才将藥端來?”
藥童低頭答道:“這藥熬制起來頗費些時間,第一次熬沒掌控好,日後會早些來的。”
小太監聞言,也沒為難他,端着湯藥便進了小黑屋。
木門阖上之際,藥童看見屋內案桌上坐着一名相貌秀麗,略帶傻氣的小姑娘,他正欲探頭細看,身後忽然傳來一陣嘈雜恐慌的聲音,“太子,不可,不可啊!”
木門‘嘭’的一聲阖上,他随着聲音回頭望去,只見一名着绀青色衣袍的少年坐在遠方圍牆之上,他背對着衆人身子搖搖晃晃,似乎一不小心便要墜落下去。
一群宮人皆跪俯在地,嘴裏不住的囔囔着。
“太子小心,奴才上來接你。”
“太子不可啊,皇上下令命你禁足三月,你可不能一天都沒呆滿就跑出去了,可莫要再惹怒聖上了。”
這情景着實有些好笑,藥童不自覺的笑出聲來,卻只見少年回轉過身來,一雙細長的腿在院牆上微微晃動着,冷聲道:“我人在東宮,腳又沒落地,怎的就是違抗父皇命令了?一群沒出息的東西,整日就知道哭天搶地的。”
少年訓斥完似乎也覺得天色暗沉,沒什麽可瞧的,雙手撐着圍牆輕巧的落了地。
他一落地,便被宮人裏三層外三層團團圍住。
這還是個半大小子,毛都沒長齊,怎的皇後便如此忌憚他身邊的小姑娘了?
藥童想不通其中道理,但見少年朝他的方向走來,因着做了虧心事,趕忙低頭離去。
屋內
古旭一股腦将藥全部灌入腹中,曹方捏着手中的蜜餞呆滞的站着,末了,方才上前問道:“要…要吃甜的嗎?”
甜的?
自是要吃的!
古旭取過他手中蜜餞,像兔子啃蘿蔔似的一點點咬着,忽然門被人從外間踹開,陸盛迎着燈火立在門前,他巡視一番屋內情形,也不進屋,只是挑着眉頭朝曹方冷聲道:“你這一整日陪着這傻子,怕不是忘了你是誰的人罷!”
曹方聞言,急的都快哭出來了!
這太子說話着實誇張,他在這屋中待了一刻不到,怎的在太子嘴中就是一整日了?
他不敢開口解釋,一旁的古旭卻一邊舔着嘴角的蜜餞沫一邊替他開脫,“他沒有一直陪着我啊。”
“我問你了嗎?”
陸盛不講理來,連曹方這般沒眼力見的都知曉躲到一邊去,就古旭這個傻子一股腦的朝前撞去。
“他才來一會。”
陸盛:“.……..”
“今日他還陪你去了書房上課。”
傻子一個!
陸盛嫌棄的收回目光,伸手招呼曹方出門。
曹方迅速起身離開,方一踏出小黑屋,便被陸盛扯着領口攥進寝殿,他一路擔驚受怕,直到陸盛從博古架上取出一把長劍,刀鞘離去,劍身泛出寒涼的光刺的他眼睛生痛,他才一咕嚕跌跪在地。
“太子,饒命啊!”
“饒命啊!”
陸盛并未理會曹方的哭天搶地,他愛憐的摸着鋒利的劍身,贊嘆道:“這是一把好劍!”
曹方哭的鼻涕都快流出來了,聞言立時禁聲,膽戰心驚的擡頭偷看陸盛神色。
他方一擡頭,那把長劍便被陸盛扔到他的懷中。稀裏糊塗的将長劍抱住,他遲疑的問道:“太子…是打算将這劍送給奴才嗎?”
陸盛斜眼,眉頭緊緊皺着。
曹方自知說錯話了,立刻垂頭默默無語,這時,只聽陸盛冷哼了一聲,道:“我出不了東宮,你幫我尋一個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