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他的靠近
他的靠近
胡躍然是胡躍然,你是你,又怎麽能一樣呢?那時候的我連未來在哪裏都看不到。程屹的眼中滿含落寞。
他渾身僵硬,克制着想要将面前人攬進懷裏的沖動,語氣低沉:“俞心,別哭。是我的錯。”
那聲音裹着溫柔,像是在哄她。
睫毛上沾着淚珠,俞心停止抽噎,隔着模模糊糊的視線凝視他藏在陰影裏的側臉。仿佛荒原在凝望遠處沉寂的雪山。
她絞着的兩只手忽然松開,甕聲甕氣地對程屹說:“麻煩幫我拿一張紙巾,在你座位前面的中控臺上。”
意識到自己方才的失态,俞心低下頭,不願再看他。
“窸窸窣窣”的聲音傳來,是程屹在扯紙巾。可始終不見他将紙巾遞到她手裏。
一股重壓撫上肩膀,俞心猛然擡頭。程屹的臉近在眼前,他一手撫上她的肩,一手拿着紙巾拂上她的臉頰,動作溫柔而小心翼翼。
她目光中閃過局促,人卻不敢動彈半分。任由他細致地為自己擦拭淚水。
紙巾像輕柔的羽毛,觸得她面頰微微發癢。眼下,她能看清他滾動的喉結,緊致的下颌,以及薄薄的雙唇。
“轟”的一聲,胸中陷落,俞心只覺得自己的臉紅得能滴出血來。
“我自己來吧。”慌亂間,她去扯他的胳膊,呼吸混亂,卻扯了個空。
程屹脊背後傾,人又重新回到了副駕駛靠背上。
俞心語氣一滞,盡量忽略臉上餘留的觸感,聲音沙啞地問:“什麽時候找個時間,能帶我去看看沈阿姨嗎?”
他強摁下心中湧起的幾分煩躁,神态自若地回:“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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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程屹照舊将俞心送到家門口。離去前,他神情複雜地望着她,語氣誠懇:“如果你還想知道什麽,都可以問我,我不會隐瞞。”
明明心結解開了大半,俞心卻膽怯了。她開始躲着程屹,慢慢去思考他們之間的關系。
世界說小也不小,當初覺得到哪兒都能遇上他,如今刻意避開後,真得碰不上了。
一來他們倆的工作都忙,二來程屹大概是察覺到了俞心的心思,所以也不敢進一步打擾。只是每天晚上,還是會雷打不動地給俞心發一條問候消息,道一聲晚安。
六月上旬迎來了區氣排球比賽,實驗小學止步于八強,未能闖進決賽。而交巡警大隊一路高歌猛進,最後蟬聯了冠軍。
這期間,他們并無碰面。俞心僅在申佳明的朋友圈窺見有關于程屹的消息。
端午小長假最後一天,正準備下樓扔垃圾的俞心被程屹攔住了去路。
夜晚的樓道空空蕩蕩,感應燈亮了又暗,暗了又亮。
俞心才剛關上門,轉頭就發現程屹斜靠在電梯門口的白牆上。他雙手抱臂,頭低垂着,整個人懶洋洋的,看不出什麽情緒。
聽見動靜,他緩緩擡頭,長睫顫動,琥珀色的眼眸裏染上淡淡的喜色。
“最近很忙嗎?都沒碰上你。”程屹主動開口,不給俞心逃跑的機會。
“嗯,快期末考試了,教學挺忙的,行政工作也忙。”俞心勉強笑着,找了個借口。
“發給你的消息有看到嗎?”程屹悶聲問,“沒見回複,我以為已經被你剔除好友列表了。”
這話問着,倒是讓俞心聽出了一絲委屈。她繼續胡謅:“信號不好,大約沒收到吧,你發了什麽?”
程屹似笑非笑地望着她,呢喃着:“嗯,信號不好。”接着,他低頭從褲兜裏拿出手機,快速打了幾個字。
“叮咚”一聲,俞心掌心的手機微微震動。
“現在信號怎麽呀?收到我的消息了嗎?”程屹用手指了指俞心的手機,站在距離她兩米遠的地方,懶懶地問。
退無可退,她只好劃開屏幕,看了一眼微信消息。
【我們現在,還是朋友嗎?】
眼皮“突突”跳動,俞心認真思索了一會兒,心平氣和地回複他:“是。”
得到肯定的答複,程屹下意識頂了頂上牙槽,揚聲問:“既然是朋友,那能不能再幫個忙?”
俞心把垃圾袋從左手換到右手:“什麽忙?能幫上我肯定會幫。”
程屹不緊不慢地說:“明天我們單位組織去新疆療休養,一周的時間。但周日下午恰巧預約了保潔上門大掃除,清洗玻璃。所以你到時候能不能幫我看一眼?”
“不能更改預約時間嗎?”俞心反問。
程屹作苦惱狀:“清洗玻璃排期很滿,如果再改要等下個月了。要是你不方便的話……”他的聲音低下去,“算了,就當我剛才沒說。”
年輕男人依舊站在自己的不遠處,頭發比先前長了一些,顯得五官柔和了許多。見他十分為難的樣子,她軟下心來。
“我也沒說不幫忙……”俞心別扭道,“周日下午幾點?”
“兩點……打掃時間是三個小時。”程屹囑咐道,“你就幫忙給保潔阿姨開個門,然後在客廳沙發上待一會兒,最後鎖門就行。”
“好……那鑰匙……”
“現在給你。”程屹終于開始挪動腳步,“踏踏踏”他汲着拖鞋走到她面前,“垃圾袋給我。”
見俞心仍未反應過來,程屹又重複了一遍:“俞心,垃圾袋給我,等下我下去扔。”
俞心也不客氣,立馬将垃圾袋塞進程屹手裏,回報她的是一串沉甸甸的鑰匙。
“外面蚊子多,你趕緊進門吧,謝了。”程屹催促她回去。
俞心點了點頭,舌尖在口中繞了一圈,吐出一句客套話:“旅途愉快,一路平安。”
程屹颔首,轉身的瞬間,嘴角帶着的淺淺笑意逐漸放大,口中更是輕輕地哼起歌來。
俞心關了房門,攥緊掌心的鑰匙出了神。
客廳裏的林蓓兒舉着一袋果脯問她:“要吃嗎?”見俞心面色怔愣,嘀咕道,“怎麽倒個垃圾,就魂不守舍的,你還幹什麽去啦?”
俞心搪塞了幾句回了自己房間。
程屹療休養大約去的南疆,他每天晚上都會向俞心分享幾張美麗的風景照。從郁郁蔥蔥的森林到蒼茫的河谷草原,從五彩的山脈到高聳的冰川。還有古樸斑斓的喀什古城,蜿蜒驚險的盤龍古道……
周五那天,副班主任出去培訓聽課,俞心包攬了副班的全部工作,等下班時,整個人累得連話也不想說。
就在她有氣無力,只想躺平的時候,手機嗡嗡震動兩聲,新的消息進來了。
俞心以為又有什麽新的工作,沒成想是程屹。往常他都是在她快入睡前發來消息,今天卻提早了。
她照例點開手機大圖查看,同前幾日不一樣的是,今天的風景照不太漂亮,像是随手一拍。
六月的新疆豔陽高照,大片荒蕪的黃土上飛沙走石,在黃土中有一抹沁人的綠色。俞心放大圖片,細細瞧着,一排排綠色的小樹站得筆直,搭起了巨大的屏障。
照片的一側露出半塊告示牌,隐約可見上面的字跡:情滿阿克蘇。
“這難道是……”俞心自言自語。
話未完全脫出口,聊天對話框頂上出現“正在輸入”幾個字。
【這是今年新種下的蘋果樹,有你的一份。】
接着,他又發了幾張照片過來,是更大株的蘋果樹。這個時節,粉白的蘋果花早已凋謝,枝頭結了青綠色的蘋果,沉甸甸地壓下來。
俞心抿着嘴,心神恍惚,她忽然不知道該如何去回應他。
戈壁灘上搖曳的蘋果樹在腦海中久久停留,像清冽的甘泉,給幹渴的人帶去一片清涼的慰藉。
距離阿克蘇六公裏外的柯柯牙地區,百萬畝荒漠上綠意盎然。程屹專注地給俞心發消息,嘴角是抑制不住的笑意。
【幫你看過了,樹苗長得很好。等冬天,可以吃到老樹上結出的冰糖心。】
那天俞心把公益種樹的鏈接随手往朋友圈一發,刷到鏈接的程屹默默點開,然後與她合種了一棵蘋果樹。
春去夏來,他替她翻山越嶺,前往祖國的大西北,拍下屬于他們兩個人的公益樹。
而這些,俞心并不知曉。
“是在跟俞老師聊天嗎?這麽開心。”沈瑩也在拍照,望見程屹鮮活生動的臉,她忍不住發問。
程屹沒藏着掖着,坦然承認:“嗯,給她看看春天認種的蘋果樹。”
風沙吹亂年輕女子的長發,沈瑩悵然:“真羨慕俞老師啊……有你惦念着她。”
程屹還在給俞心發消息,全然沒有顧及沈瑩的落寞。傍晚七點的新疆,天還大亮。他合上手機,眺望遠方:“不必羨慕,我沒有你想象中那般好。”
萬千不甘化為一聲嘆息,沈瑩轉身離去,将祝福抛在風裏:“祝你早日和俞老師修成正果。”
周五晚間程屹的那幾張照片成了俞心失眠的罪魁禍首。當她頂着兩只熊貓眼回到自己家時,又被林女士嫌棄了一番。
“小姑娘家家的,怎麽這麽不會拾掇自己。你看看你的黑眼圈,吓死個人了!健康也很重要的呀,一天到晚熬夜早晚要把身體搞垮。”
俞心自覺理虧,乖乖吃水果不搭腔。轉頭又聽林女士問自己:“你們前段時間是不是體檢過了?怎麽樣?”
“嗯,都挺好的。”俞心詫異道,“媽,你怎麽知道我們體檢了?”
林女士一邊擦着臺面一邊解釋:“嘿呦,還不是聽你薛阿姨說的。他兒子——就是徐行啊,前段時間經常跟一個小姑娘發微信。盤問了好久才知道……”
“蓓兒?”俞心驚呼一聲,“他倆有戲?”
林女士點着手指,語氣激動:“對對對,就是蓓兒那丫頭。有沒有戲我說不好,但從你薛阿姨口中是聽出點意思來了……”
俞心咀嚼着剛塞進嘴裏的荔枝,第一時間拿起手機給林蓓兒打去電話,竟然是占線狀态。
她随即又私信敲林蓓兒。
【聽我媽說,你跟徐行勾搭上了?】
及至傍晚才收到林蓓兒的回信。
【怎麽能叫勾搭呢,怪不好聽的。我們是醫患之間的正常交流……】
【你喜歡他那款?看不出來啊……】
【就……那天去醫院他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一雙眼睛看着我時,還挺上頭的。等你回來再聊,我得陪我爸媽看電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