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重聚（3）
重聚（3）
“要說高中最遺憾的事情，就是沒能和你們一起拍畢業照。”秦好雨雙手托腮，一臉遺憾地說，“當時我突然知道爸媽離婚的消息，整個人都是蒙的……後來稀裏糊塗就出了國。”
其實對于沒能一起拍畢業照的事，在場四個人大概都耿耿于懷。見秦好雨仍在感慨，其他三人也沒有出聲打斷。
“俞心，阿姨現在身體怎麽樣？當年你爸媽為了瞞着你做手術，硬是讓你表姐拖着你整個東南亞玩了一圈才回國……”
程屹和胡躍然聽到此處，同時看向俞心，似是在用眼神詢問發生了什麽事。俞心回憶着當初那段“兵荒馬亂”的日子，如釋重負道：“我媽現在身體還不錯……那時候钼靶做出來不太好，醫生建議直接手術。但他們為了不影響我高考，所以才決定等我考試結束了再手術。”
“等我從國外回來，我媽已經在家休養半個月了。索性病理結果是良性的，只是畢竟是個大手術，人比較虛弱，我爸工作又忙，那個暑假我就圍着她轉，每天忙着照顧她了。”
聽俞心這樣說，程屹心中那一絲絲心結卻是悄然解開了。
早年信息不發達，那年暑假程家發生的事情鮮少有人知道。
班主任李老師是知曉情況的，但礙于程屹的再三囑托，他并沒有向旁人提及。胡躍然是高考後半個月翻舊報紙才自己找到醫院來的。
至于秦好雨，她當時自顧不暇，并不清楚程家具體發生了什麽事情，直到出國後才在聊天軟件上聯系了程屹。
唯獨俞心……是程屹不敢提及的。那時的他內心是如此的矛盾：不希望俞心看到自己狼狽至極的模樣，又希望她能像胡躍然一樣前來尋找自己，質問自己，甚至安慰自己。
可是她都沒有，她和自己一樣，于那個蟬鳴聲聲的暑假銷聲匿跡。直到夏天過去，秋天來臨，她才再次有了消息。那時候的程屹已經被家庭的磨難拖得精疲力盡，不敢再奢望其他了。
而程屹并不知曉的是，俞心回國後便開始聯系程屹，只是怎麽也找尋不到。程家的座機一直無人接聽，程屹的企鵝頭像是灰色的離線狀态，俞心發了許多消息，都石沉大海。
詢問胡躍然，胡躍然支支吾吾，只說程屹家裏出了一些事，其他一概不提。詢問秦好雨，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無奈，她又重新坐大巴車回了一趟Y市。
她找到李老師，詢問程屹的情況，李老師禁不住她的軟磨硬泡，只說因為家庭原因，程屹沒有參加高考。至于其他的，出于對學生個人隐私的保護，他無法再透露。
剛滿十八歲的俞心第一次覺得自己的力量是如此的渺小，她把一個陪伴她整個高中生涯的好朋友弄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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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她循着往日的記憶找到程屹家早餐店門口的時候，唯一的希望也落空了。
店門的卷閘簾嚴絲合縫，上面張貼着“閉店轉讓”的告示。街頭人來人往，俞心難過地想：如若他不主動出現，自己大概是永遠找不到他了吧！
也是自那以後，她再也沒有回過Y市。
談及往事，氣氛稍顯凝重，胡躍然忍不住輕咳出聲：“等會兒要不要去操場轉轉？我記得你們倆讀書的時候最喜歡往操場跑了。”
“好啊……”俞心把目光從程屹平靜無波的面龐上收回來。
對于當年程屹為什麽放棄高考，又為什麽消失的事，幾人像說好了一般不曾問及。大家仿佛都在等程屹自己說出口，但他偏偏避開了。
俞心掩飾住心中的失望，擠出笑容對秦好雨說：“要不，咱們去操場補張合照？就當是彌補當年的遺憾了。”
于是，心思各異的四人又很快出了教室，奔赴操場。錦繡中學的操場很大，800米一圈的紅色塑膠跑道大約是無數繡中學子的噩夢。
“還記得當年我跨越半個操場來拉着你跑步嗎？”秦好雨指着那長長的跑道問俞心。
俞心至今都能記起，那一次1600米考試。
體育老師是學校裏出了名的“笑面虎”，對誰都笑呵呵的，只是在正式考試的時候絕不心慈手軟，差一秒鐘都能算你不合格。
長跑是俞心最為膽怯頭疼的項目，每到學期末1600米考試的時候，俞心起碼要提前兩個星期開始焦慮。
那次1600米考試，天公不作美，下着蒙蒙細雨。俞心一副視死如歸的表情走上起跑線，和班裏十幾個女生擠在一塊兒。
秦好雨拉拉她的手，氣定神閑地提醒她：“別緊張……你就跟平常一樣跑，就算體力不支了也別放棄，勻速跑。我到時候跑快一點兒，争取早點結束來帶你。”
即使有了秦好雨的保證，俞心依舊憂心忡忡，只是當嘹亮的哨聲響起，她不得不拿出十二分的精神來對待這場考試。
果然不出自己所料，400米一過她就有些力竭，從中間的位置開始慢慢落到大部隊的後方，直到一圈跑完，她已經穩定地位居倒數第二了。
而秦好雨呢，竟然倒追了她半圈，跑得比平時還要快！俞心呼吸急促，視線開始變得模糊，耳邊只剩下呼呼的風聲以及秦好雨的那句“等我，很快！”
所以當秦好雨第一個跑過終點，然後冒着蒙蒙細雨，穿過帶着濕意的碧綠草坪奔向自己的那一刻，俞心熱淚盈眶。而當她牽起自己的手，竭力奔跑時，俞心仿似有了無窮的力量，也跟着狂奔起來。
少女手牽手一同奔跑的情景仍然歷歷在目，俞心無比動容地說道：“怎麽不記得，要是沒有你，我肯定又不及格了！”
不像某些人，只會敲着我腦袋說我跑得慢！俞心幽幽地想。
所謂的某些人當然是指程屹。那天的考試，男生先跑，所以考完的男生一部分打籃球去了，還有一小部分百無聊賴地坐在操場邊看熱鬧。
當秦好雨牽起俞心的手往終點跑的那刻，好幾個男生都被驚到了，竟不約而同地吹起了口哨，直喊“牛X”。
俞心跑過終點後，整個人脫力般癱坐在操場邊的草坪上，聽到體育老師口中的那聲“及格了”，她終于如釋重負。
程屹是在人群散去後悄悄走到俞心和秦好雨身旁的。
“俞小心，你怎麽跑步還是沒長進啊！”他懶洋洋地沖俞心說道，同時在俞心的腦瓜上輕輕敲了一下。
“你……”正有氣無力挨着秦好雨坐的俞心又驚又氣，可惜沒力氣怼他，“現在不許跟我說話……”
“這棵白玉蘭還是沒怎麽變，每年這個時候都這麽讓人移不開眼……”秦好雨的聲音把俞心的思緒從回憶中拉了回來。
“是啊……來了Y市，我才喜歡上白玉蘭。它真得是咱麽高中生活中濃墨重彩的一筆了。”俞心望着滿樹雪白的玉蘭花，眼神裏藏不住的喜歡。
程屹提議道：“那……合照就在玉蘭樹下拍？”
兩個女生一致同意，只是還缺一個攝影師。
“那我去把保安大叔請過來幫忙吧。”胡躍然主動說，“剛才跟他聊天，還挺熱情的。”
“行……快去快回。”秦好雨催促道。
沒一會兒，胡躍然便把保安大叔請了過來，俞心設置好手機參數，然後手把手教保安大叔怎麽取景對焦後，就站到了秦好雨身旁。
“準備好了嗎？我數123，你們喊茄子啊！”
秦好雨大聲喊：“叔叔，你的臺詞過時了，你應該問西瓜甜不甜！”
“好好好……你們幾個再靠攏一些，一起看鏡頭……西瓜甜不甜？”大叔有求必應。
“甜……”幾人一齊喊道。
手機相冊記錄下了這一刻的重聚時光，給他們的青春畫下了一個完整的圓。
“要不要再拍幾張？兩個男孩子站到女孩子身邊來嘛……剛才還是有點拘束。”大叔朝面前的四人喊。
程屹和胡躍然應聲往前垮了一步，和前面的兩個女孩并肩而站。
“這樣才對嘛……哎，再挨近一點兒，有小情侶的樣子了！我多拍幾張啊……”保安大叔自顧自說着。
“大叔，我們不是情侶！”俞心忍不住出口解釋。
“我們是同班同學……還是同桌……”秦好雨也開口喊起來。
“那你們感情很好啊……這麽多年了還能一起回母校來看看！”保安大叔拿着手機走近他們，臉上是和藹的笑容。他一邊把手機遞給俞心，一邊問道，“快看看，滿不滿意？不滿意的話我再給你們拍幾張。”
俞心點進手機相冊，翻了翻，忙點頭道：“可以了，謝謝叔叔，辛苦啦！”
“不辛苦不辛苦，以後常來母校看看啊！那我就先回去了，要是還有需要幫忙的地方，再叫我。”
見保安大叔走出許久，衆人終于放下了揮動的手臂。
“果然畢業了，連保安大叔都變得可愛了許多。當年我每次早上遲到，他都要盤問我許久。”俞心小聲嘀咕，“還好他今天沒認出我。”
“那是……我們幾個當中就屬你踩着鈴聲進校門的次數最多了……”秦好雨取笑道。
俞心赧然：“每天那麽多作業，回家還要刷題，沒睡夠的話第二天哪有精力聽課！不提了……”她低頭滑動手機屏幕拉了個小群，“我挑了幾張表情自然的合照，發群裏了，你們自取。”
“可惜李老師不在……好久沒見李老師了，有點想念他的唠叨了。”胡躍然略帶遺憾地說道。
“話說咱們班畢業這麽多年，竟然沒人組織同學會……聽說別的班都組織好幾回了。”
“咱們班小團體多吧，都是幾個幾個聚的。還有班長……現在都是大名人了啊，怎麽可能主動出面組織。”秦好雨一語點破。
“是哦……徐之禮現在已經是國民男神了，前幾天路過某個商場還聽過他的歌。我好幾個朋友都粉他，我都不好意思告訴他們徐之禮是咱們高中同學。”俞心附和道。
“你說，下次他開演唱會，我去微信上找他要幾張內部票，有沒有可能要到？”胡躍然問程屹。
“你去試試不就知道了？”程屹不假思索地說。
秦好雨插話：“班長是那麽小氣的人嘛！就是不知道他那從來不發動态的微信是不是本人在用了。不過，如果俞心去要的話，肯定能要到！”
“瞎講……你都說了班長人大方。”俞心扯扯秦好雨的衣角，示意她別打趣自己。
“他高中的時候不還給你送了音樂會的門票？這事我記得可清楚了！”秦好雨下意識地反駁。
俞心感受着來自身旁兩位男士的注目禮，真想立馬上前捂住秦好雨的嘴。可惜她不敢，于是只好自顧自地解釋：“姐姐，那是我媽想看那場音樂會，我拜托班長幫忙得來的票啊，不許造謠……”
“哦？是這樣嗎？”秦好雨半信半疑。
“是啊……班長對班裏每個人都很熱心啊！”俞心嘆氣。
“反正現在人家是大明星了……跟咱們不是同個世界的人了。”秦好雨一邊繞着操場走，一邊感慨，“咱們就默默遠觀祝福吧！”
後來幾人又在校園裏閑逛了許久，從食堂走到天文臺，又從天文臺走向小公園……這偌大的百年校園裏，大樹參天，繁花似錦，掩藏着一段又一段令人懷戀的青蔥往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