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遠山紫
遠山紫
司愉青靠在牆邊,驟然出現,身上雪白色的衣袍被雨淋濕,頭發卻并不濕潤。
乾坤袋裏的東西不能帶進來,這次他手中沒油紙傘。
周懷溪不動聲色地也靠了過去:“你……”
“這個幻境跟以往的不對勁。”司愉青直言了當:“被人動了手腳,師姐,你看……”
周懷溪應聲看了過去,他掌中靈力竟然有真正的七分!
平常為了讓弟子能夠更好地歷練,最多只有三分。周懷溪試着調息,頓了頓,道:“我只有三分。”
司愉青臉色沉了沉:“我剛才見到了蕭師兄,他也有七成。有人在針對你。”
周懷溪直接把燕斐是祭司的事情告訴他了。
司愉青聽完,若有所思:“不曾想他進了琉璃宮,還敢僞裝成先生來風滿樓,定是為了報仇,還好我們早就制定了應對的方法。”
是“我們”,不是“她”。
他們對看一眼,周懷溪看了看他發紅的耳垂,忽得輕笑出了聲。
司愉青抿了抿唇,不懂為何師姐忽然笑。
昨日周懷溪一眼就能看出燕斐的僞裝,就是因為她常見到那抹紅色,她還偏偏就愛逗她。
那夜擁吻過後,周懷溪回到梨園,其實是有一些後悔的。
她怕他當真,又怕她不當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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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要你保護我了。”她笑。
司愉青正色道:“我會的。”
周懷溪見他答應地如此堅定,想到“殿下”,又問:“要是我們立場不同呢?”
她說的是幻境。
司愉青道:“那我就走到你的立場去。”
靜默片刻,周懷溪想開口問些什麽,比如到了現實他還會如此嗎?但還是把話都咽了回去,這種事情,沒必要問得太清楚,更何況也不好作答。
她捂住自己的心口,這顆心許久沒跳的這麽快了,還真是……令人動容。
對于自己的身份,她當然沒全數告知。要是互相串通了一切,那該多沒意思。
雪溶洞不過就是個獵妖謀生的地方,說什麽守衛森嚴都是笑話,在他們二人看來如同兒戲。
輕而易舉就沖破了防守。
待在地牢整整一天,外面的空氣果然新鮮。
周懷溪深吸了一口氣的同時,想起了件事:“你有碰到過鲛人嗎,或者說是僞裝成鲛人的東西?”
司愉青道:“前者有,後者無。”
“如何了?”
“被我殺了。”
意料之中的結局。周懷溪點了點頭,剛想問他要一只鲛人尾巴,又想到這樣如同作弊了,便不再提。
最終還是分開走了。身份任務各有不同,為了歷練成績,他們這次見面,除了交流幻境不對勁的現實消息外,最好什麽也不要講。
可周懷溪向前沒走幾步,忽然有個小女孩往她懷裏一撞。
周懷溪知道民間人常有小偷小摸的行徑,立刻檢查自己的錢袋,發現沒被偷才松一口氣,不然還要多麻煩一趟,在熱鬧的集市追着人跑,絕非良策。
低頭一看,卻發現自己腰間的衣袋裏,似乎被塞了一張紙條。
她下意識轉頭看過去,那小女孩回眸一笑,眼底深邃的很。
哪裏是小女孩該有的眼神?
她不動聲色地先去集市上花高價買了一根鲛人尾,随手提着,然後借着尾巴的掩蓋,躲在犄角旮旯裏翻看了那張紙條。
“殿下,今日務必得手,王妃着急召你。”
王妃?那她應該就是郡主了?
得手什麽,要從雪溶洞裏偷東西還是殺人?
周懷溪一到這種環節就頭疼的厲害,她恨不得直接把雪溶洞一鍋端了。
但要是真能如此的話,這個“王妃”何必要安排她去做內應呢?
周懷溪決定先去集市賣掉這根鲛人尾。
——她當然不是閑得慌,先買又賣。而是想看看,買主是誰,或許能找到一些線索。
方才行于鬧市之際,她已得知朝廷是禁止買賣鲛人器官的,雪溶洞做的是黑心勾當。
約莫等了一個時辰,來的人倒是不少,只不過大多數都是看到小娘子在這賣東西過來湊熱鬧,手頭并無實錢。
一來二去的,周懷溪就覺得煩了,直接撕了衣裳的布戴了面紗。
又過一柱香,一陣鐵鏈晃動窸窸窣窣的聲音傳過來。
一個身材魁梧的男人停在她的面前:“這個多少銀子?”
周懷溪心下微微一動,變化了音色:“二十兩。”
“老子要了。”
周懷溪伸出手,面紗下看不清她的神色,但那只手纖細白嫩,絕不是會武功的姑娘。
男人沒留心,上去就抓她的手,奸笑道:“小娘子,這個送給老子,行不行。”
粉衣女子聲音清冷,拒絕:“給錢。”
“要錢沒有,要命一條!”男人一只腿擡到她的桌子上,露出了小腿上烏黑的刺青:“那就要看你有沒有命,來取我的命了。”
周懷溪看到那刺青的一瞬間,就反手扳過男人的手腕,接着一腳踹了過去,正中命根子。
“魔族的人啊。”她笑。
-
陰冷潮濕的地窖裏,到處都是爬行的蚊蟲。
整個地窖密不透風,悶的人喘不過氣,就連呼吸都要靠着靈力來渡。
桃娘子不滿道:“你真是母妃的人?怎麽選了這種地方。”
随魔使單膝下跪:“屬下知罪。”
“行了,快起來吧。”桃娘子不耐煩道:“我什麽時候能回去,這種破地方真是一刻都不想待了!”
“王妃說……要下個月。”
桃娘子一甩衣袖,震怒道:“一群廢物!這點事都辦不好,還要本公主親力親為。”她眼中似乎有半點猶豫,但很快這點猶豫就消失不見,擡腳踹在了随魔使的身上。
“還好本公主聰明,殺了個沒用的下屬,又換了那老東西的信任,現在我可是副團長了……”桃娘子笑盈盈道:“告訴王後,等我回去後,也該叫她把這位置讓給我母妃了。”
随魔使不卑不亢道:“是。”
桃娘子不耐煩地擺擺手:“還不快滾?”
等那随魔使的背影離開視線,桃娘子的眼神滿滿變得清澈,哪裏還有方才的震怒之意。
周懷溪收回視線。
現在最緊要的,是盡快剿滅雪溶洞……
據說明日就要開除魔陣了。
她現在的身份,是魔族公主。但是早上遇到的那漢子分明也是魔族人,見到她卻擡手就打,這是緣何?
難不成魔族公主有名無實?
周懷溪再次打開紙條,上面白紙黑字清清楚楚寫着“王妃”,她是公主,她的母親是王妃。
還有王後!
周懷溪忽然有一種不适感傳來。她察覺到自己身體裏的靈力越來越弱,原先還能有三成,如今卻只有兩成了。
是燕斐動的手。
-
三日後。
窗外小雨瀝瀝,魔族的王後入口的茶分明滾燙,可似乎半分也沒被察覺到,她焦躁不安。
女官道:“娘娘,二公主不日就要回魔京,屆時陛下恩寵……”
王後抿了口茶:“無妨。”
女官欲言又止:“可……”
王後搖頭:“她自以為聰明,殊不知,那些派過去的人都是我們的人,衣王妃早就死了!”
女官連忙道:“娘娘聖明。”
門外有人嗤笑道:“是嗎?”
王後和女官面色雙雙一僵,登時不能動彈。
周懷溪慢悠悠地推開門,手中提着雪溶洞幫主的透露,眼神陰暗,根本不是那個暴躁的二公主!
“真是可惜啊。”她微微一笑:“王後娘娘,既然你們害死了我的母妃,那我是一定要讓你一命償一命。”
——這句話完完全全就是被幻境逼迫着吐出口的,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接下來會說什麽,全然是身不由己,這種尴尬又狂妄的詞,她有時也确實是愛說。
內心卻道:“燕斐這個幻境到底想表達什麽,我真的受不了這種情節。”
周懷溪總感覺,這裏的東西是在預知未來,為什麽她感覺很熟悉,魔宮的大堂,裏面的人,以及……
靈力。
只剩一成了。
王後不是善茬,當她也沒想過周懷溪真能活着回來。
那王妃禍族殃民,是一介妖妃,罪該萬死,哪怕下地獄都不為過!
當年……當年就是她害慘了魔族的同伴!
王後憤怒之中,再次講述了當年事。
周懷溪眉眼間情緒冷淡,并未有所動容。
無論如何,她都會動手。
很快,等她殺了王後,天空雷雨密布。
燕斐在樹下冷眼旁觀周懷溪的動作,嗤笑道:“重來一次,你還是做了一樣的選擇。我給過你機會了,周懷溪。”
一聲巨響劃破長空,整個黑夜忽然變得明亮了起來,仿佛萬千燈火亮于星夜。
旁邊的暗紫蘑菇樹被雷電劈斷,倒地不起,陷入爛泥。
先前的鲛人,已經長得不一樣了。
那是一只額間有黑色鱗片的蛟龍,眉眼深邃,相貌冷豔。
現實裏魔族人少的可憐,她從小到大都沒見過一個魔族人,甚至都以為那是古老的傳說,以為修真界只有人妖兩族。
看來是她想錯了。
魔族真的存在。
周懷溪這才發現,原來魔族的靈光是黑色,而她此刻依然是金色。
怪不得那魔族漢子沒認出自己,原來是因為,她雖為魔族公主,這具身體卻非魔族身體。
鲛人變化的那張臉,竟然和周懷溪的臉一模一樣!!!
周懷溪一瞬間就反應過來燕斐想幹什麽了。
她拔出遠山紫,冷冷地注視着眼前的魔族蛟龍,可緊握劍柄的手,卻在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