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風滿樓
風滿樓
他們乘上靈鳥,俯瞰芸芸衆生時,已到了酉時。雪過天晴,火燒雲灑滿了半邊天澄光,日影斜沉,浮光躍金,卷雲殘缺之處,金絲勾勒的幾線薄霧朦胧在眼前,閃閃爍爍,又彼此交疊。
半空遇見認識的修士,潦草點個頭,算作打過招呼。那些修士大多都有屬于自己的靈獸,乘鸾駕坐鳳車,顯得周懷溪身下靈鳥黯然失色。她确實更喜歡禦劍飛行,但人們常言道有生于無,她也在心裏盤算着要不要契約一只神獸當坐騎。
想着想着,便到了風滿樓。
入風滿樓之前,周懷溪答應了司愉青過兩日紅梅居聽琴的盛情邀請,前提是他不要辜負了淋雪劍。少年雙眸清豔,笑着點了點頭,她一時看得出了神。
梨樹上鋪滿了雪,周懷溪無心欣賞,直奔內屋而去。她的嗅覺雖不如妖獸靈敏,但也絕對不至于聞不到異香,然而任她如何催動風起,都只能聞到清雅淡然的梨木香氣。
又想着試試能不能找出香源,可她把內室翻了個底朝天,都一無所獲,只得作罷。
再次懷疑司愉青前,周懷溪決定晚點去找雲祈幫她看看,能不能查出什麽來。偌大一個宗門,她能全然信任的人只有雲祈。
之所以說是晚點去,是因為她想先拿禮儀娘子解藥,追本溯源,試試能不能制出與之相對應的毒藥。
她喝了這麽多年毒藥,熟知藥理,慢慢摸索,或許真能制出來。
周懷溪當然不會去做得罪別人惹禍上身的事情,什麽夜探逢春門之類的,誰想去誰去,反正她是不會去的。那就只能自己試試了,要是試不出來那也沒辦法,畢竟逢春門是專業制作毒藥香料的宗門,其中自有玄虛。
結果搗草藥搗一半,有弟子在梨園外喊她,讓她去趟探案堂,說是三長老找。
周懷溪心下微動,以為又是梁若景一事,結果卻出她所料。
姜席玉見到她的第一句話是:“你想封仙嗎?”
周懷溪一愣,脫口而出:“我嗎?”
姜席玉道:“對。說的就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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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封仙禮,就是修仙門派類似于民間成人禮的一種禮法。
不同的是,民間成人禮人人皆有,但封仙禮卻只有年滿二十,并達到各門派定下的要求的弟子才行,大多數人甚至一輩子都不能擁有屬于自己的封仙禮。
禮成後,就代表着能夠真正算是“仙”了。
事實上,人們總叫喊着想要飛天成仙,但就算是如今禦劍能飛最高的佛手上仙——風滿樓的掌門,也不能真正飛升。人們又酷愛自娛,才給自己定了個禮,加了個尊號。譬如“神機真人”“佛手上仙”一類。縱然是自己定的,可凡事修士,無一不望自己能夠封仙。
周懷溪的二十歲生辰在金秋十月,距今還有大半年。按照她的資質确實可以達到封仙的标準,但年歲不夠,不至于提前這麽久。
茫然之際,姜席玉緩緩道:“并非要等到你年滿二十,而是三日後。你可以提前封仙。”
此言一出,周懷溪驚訝地重複:“提前封仙?”
“你這副表情是高興的過了頭了?”姜席玉“哼”了一聲,道:“有什麽可驚訝的,風滿樓也不是沒有過先例,這是掌門提出來的。還有,你也別太飄飄然,上次梁若景的事情我還沒和你清算呢。”
繞是如此,周懷溪仍然平靜地道:“大師兄的事情和我無關。”
姜席玉也不願和她争辯了:“不承認就算了,你該慶幸梁若景是妖我才不追究你的。說起來他瞞得真深啊,一絲妖力痕跡都沒,連我和掌門都沒能看出來。”
周懷溪岔開話題道:“可我我沒有師父,提前封仙恐怕不服衆。”
事實上,原先周懷溪是有師父的,而且還是修真界大名鼎鼎的神機真人,可窺天意知未來,故以此名相稱。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前年,神機真人因故不幸身殒,至于究竟是何故無人知曉。
自此,周懷溪便沒有再拜師,一切劍法,均為自學。
沉默片刻,姜席玉斜她一眼道:“你不必憂心身外之事,只要做好你該做的就行,至于師門,以後你就有了。”
這話就是意有所指了,周懷溪沒聽明白,道斟酌着道:“我怎麽自己都不知道,等等……長老你不會要收我為徒吧?”
“……”姜席玉無語道:“你做夢!我收你一個劍修做徒弟幹什麽,我又不會用劍。是掌門要收你為徒。”
聞言,周懷溪不可置信道:“掌門?!!長老你可萬萬不能騙我,這種話我會當真的,我可不想等下從天上摔下去。”
姜席玉冷哼道:“不信就算了。”
周懷溪:“……”
不想耽擱太久,姜席玉還有一件民間案子要查,就直言了當地告訴她三日後拜師禮同封仙禮一同舉行。讓她好好準備,不可出岔子。
未來的師娘是風滿樓掌門,風滿樓的掌門是誰?是佛手上仙!
佛手上仙是誰?是雖非神仙卻堪比神仙的前輩!
佛手上仙已有兩百年芳齡,卻青春永駐。于周懷溪有過救命之恩,周懷溪一直覺得,佛手上仙這個世間最溫柔的女子,而且靈力能在修真界排到前三。
不僅如此,她還全能,風滿樓所有弟子所修煉的靈術功法、武道劍法都出自她一人之手。
周懷溪雖為風滿樓第一劍修,但自知靈力卻與佛手上仙相差甚遠。據說佛手上仙有自己的功法秘籍,只傳給親傳弟子,而她已經很久沒收過徒了。
如今卻要收她做親傳弟子,怪不得周懷溪不敢相信。
或許封仙她能夠淡然面對,因為這是個虛名,但當掌門之徒卻是有着實實在在的好處的。
以至于周懷溪惶惶走到梨園時,才想起從集市上帶回來的驢打滾還未給蕭璟。但她實在是沒空跑一趟了,等下還要去找雲祈。送糕點的事情便請了一個師妹幫忙,相贈了她十塊靈石。
把雲祈帶來梨園時入了夜,二人走路都是極靜的。
周懷溪道:“你看看,有沒有異香?”
雲祈一走進去便開始皺眉,道:“有,很濃。你沒聞到嗎?”
周懷溪道:“……我一點味道都沒聞到。”
“那你是怎麽知道有異香的?”
“司愉青告訴我的。”
雲祈道:“怎麽又是他。我感覺他最近像是故意接近你一樣。”
周懷溪從容地道:“這不是重點,重點是你先幫我找到香源。”
一柱香後,雲祈一步一步循着香氣,走進了內室。找到一個放在衣櫃很深處的紫竹木首飾盒,打開了最底下的那層,裏面擺着十餘根發簪。雲祈一一拿起聞了聞,最終挑出了一支鑲嵌着天青石的銀簪遞給了周懷溪。
周懷溪愣了愣,道:“這根簪子是我的。”
雲祈道:“……我知道。我的意思是你把那上面的天青石敲碎看看。”
周懷溪照做,天青石碎了後,裏面滾出了一顆約莫拇指大小的水藍色香丸。
“……”
“這種藏東西的方法到底是誰想出來的,不嫌麻煩麽?”周懷溪把那個香丸放在鼻下,還是一點兒味道都沒有,疑惑道:“為什麽就我聞不到?”
雲祈道:“很奇怪,我更奇怪的是,怎麽放進去的。我可沒聽說過有什麽靈術能把敲碎的東西複原。”
周懷溪把今日白天遇見松鶴子的事情和雲祈大致講了一下。
如果是松鶴子做的,那就并不奇怪了。蟲谷之人行徑詭秘,她的那些衷心蟲子或許有辦法。
只不過,周懷溪還是百思不得其解:“風滿樓當真是沒什麽防守可言,我真的不明白她到底是怎麽進來的,又是怎麽知道我住的是梨園,等一下……”
她忽然反應過來,怎麽就确定是松鶴子做的了呢?
司愉青只是說送松鶴子身上的味道就是這個香丸的味道,但這個香丸也不一定是松鶴子放進來的,她不至于有那麽大的本事,風滿樓的防禦陣雖然确實沒什麽用,但也只是對靈力卓然之人無用。周懷溪能确定松鶴子不是在隐藏實力,她靈力是真的孱弱。
再者,周懷溪莫名聞不到異香,許是司愉青聞錯了,或者更深入一步。
司愉青是在故意誤導她。
雲祈道:“你少和他接觸,他真的很不對勁。音修擅催眠,他故意接近你或許另有所圖,你別忘了梁若景那事,雖然我知道你沒忘,我只是提醒你一下不要掉以輕心。”
頓了頓,雲祈又道:“如果你确定了他有什麽陰謀,立刻告知神女堂。”
她說的是告訴神女堂,不是告訴她,那就是不讓周懷溪私下動手,但可以想辦法到明面上動手的意思了。
窗外的雪又開始飄,仿佛要将前幾年沒落下的雪一次性落個痛快,雪夜寥寂風大,屋內燭火被熄滅了好幾盞,一下子便暗了許多,周懷溪默默走到窗邊關窗。
“我從來都沒有全然信任過他,”半晌,周懷溪開口道:“但比起是他在說謊,我更願意相信這東西是風滿樓其他人放進來的。”
雲祈淡淡道:“你要是這麽想,我也沒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