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風滿樓
風滿樓
那些衣着樸素卻舉止極其斯文的文人墨客。
而且,此“衣衫樸素”嚴格來講,其實可以說是“衣衫褴褛”了。他們一看就知囊中羞澀,卻還偏要買幾把扇子故作風雅。
近來修真界有傳言,逢春門大量尋找出身微賤之人做他們的外客。所謂外客,就是遍布四方不在宗門內,卻要聽從他們差遣之人。
無名無份,但只要能和修仙門派扯上關系,自然萬人前仆後繼。但雖如此,那些外客也不至于一點好處都撈不到。
逢春門想必是用福緣宴來告訴他們:“你們不是一無用處的書生,而是和那些達官貴人一樣能夠坐在這裏的貴客!”
再用毒藥控制他們。而且,這裏面的毒必定不是什麽致命之藥,畢竟來到這裏的人一半都是有身份背景的,逢春绫如此行事,自然是有把握有分寸。
那種洗腦的話,對于自視清高的文人是最有用不過的了。然而,這些文人都是肚子裏沒甚筆墨之人,連家塾夫子都排不上。之所以這麽說,是因為如今世道追求修仙揚名,一心只讀聖賢書的文人難求,真正厲害的,早就被各門派拉攏去了,何必當一個外客?
司愉青明白了三分:“師姐,逢春門和福緣鋪子東家有關系嗎?”
周懷溪搖頭:“這我就不知道了。”
松鶴子很熱心地給她解答:“你不知道嗎?這兒的東家是逢春绫主人的兄長。”
周懷溪想了想,道:“逢春門主不是剛過兩百歲大壽嗎?他兄長竟然還在世?”
“逢春绫的主人可不是逢春門主哦。”松鶴子意味深長地道:“早就換人啦。”
周懷溪問:“換成誰了?”
松鶴子沒答,只道:“如果我沒記錯,你們風滿樓下回游歷是和逢春門一起的,到時候你就知道啦!既然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那我索性就直說了。我過來,是有一事想請周姑娘你幫忙。”
先前梁若景一事,周懷溪欠她一個人情,但她沒有直接答應,問道:“什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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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鶴子指了指杏仁茶,道:“這裏面的毒,我想要一份。”
周懷溪猶豫了下,道:“那你直接把茶帶走就好了。”
“可是周姑娘,逢春門的人又不傻,這樣已經用過一次的毒怎麽可能被人輕易查出配方?”松鶴子道:“我要的是剛制好的。”
周懷溪雖然不太喜歡欠別人人情,但她逢春門近來聲勢頗大,也不是很想和逢春門結下梁子,這也是她剛才明明已經看出是誰的手筆但沒告訴司愉青的原因。要是告訴他,他定然會想查個水落石出。
他們不僅是周懷溪和司愉青,還代表着背後的風滿樓,他們得罪逢春門,就相當于風滿樓得罪逢春門。
其他弟子是無辜的,想必誰也不願意被牽連進來。
周懷溪思忖片刻,婉言拒絕:“以我之能,無法做到。”
松鶴子道:“你能不能做到,我是最清楚不過了,你心裏也清楚,不用拿這個來搪塞我。”
周懷溪道:“我自己都不知道我能不能做到,你怎麽能知道?”
松鶴子笑眯眯道:“我就是知道呀!而且你說你‘無法做到’,那不就等同于你知道你能不能做到。”
這說的都是些什麽亂七八糟的!
周懷溪差點要被她繞進去了,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冷靜下來,而後道:“我知道的是我不能做到,不知道我能做到。”
“那你不還是知道?”
“……”
眼見婉拒無用,周懷溪索性直言道:“我幫不了你,你另找其人吧。”
松鶴子卻道:“我當初幫了你,你如今卻不幫我,這是什麽道理,周姑娘?”
周懷溪從容地道:“這不一樣。你告訴我屠村的真相并未付出代價,但我要是幫你偷毒藥,必定是要折損我風滿樓聲望的。如果是對我和風滿樓沒影響的事情,你可以盡管提,我會盡我所能。也希望你能夠諒解我我,松鶴子。”
靜默片刻,松鶴子揚眉道:“你就不怕我把當年游歷時你和雲祈那件事傳出去?”
周懷溪面不改色:“如果你傳出去,我會用盡一切辦法和你魚死網破。”
“屆時我放出消息後,早就逃之夭夭回詭疆蟲谷了,你怎麽和我魚死網破?”
“有雲祈在,她不會不管我。”
松鶴子樂了,她剛想開口,眼神瞥到了一直在認真聽他們談話、但并未出聲的司愉青,生生咽了下去。随後,諷刺的密音傳入周懷溪的耳邊:“你就那麽肯定麽?我怎麽記得和雲祈有血緣關系的是我,你,不過一個外人而已!”
周懷溪嘆了口氣道:“你不必挑撥離間。”
松鶴子道:“忠言逆耳呀。”
察覺到松鶴子用了密音,司愉青漸漸有些聽不明白了。半晌,他道:“松鶴子姑娘,為何你要毒藥的配方?”
松鶴子看向他:“詭疆蟲谷惡毒陰險的名聲在外,你居然問我這種愚蠢的問題。”
周懷溪打斷她:“你三日內回蟲谷。”
松鶴子果斷拒絕道:“我不。”
她們兩個都知道,松鶴子不能長久留在江南。一個身上長滿蟲子的白發少女很容易引起人的恐慌,更何況世人本就對詭疆蟲谷退避三舍,怎能容忍她招搖過市?
但周懷溪并不是會關心別人的人,只不過,松鶴子與雲祈乃一母所出,長得太像。看到她容貌的人越多,雲祈就越危險。
而雲祈一旦危險了,就代表周懷溪離危險不遠了。
方才松鶴子說她和雲祈有血緣關系這不假,但周懷溪,和雲祈早在五年前就息息相關。
想通了利益關系後,周懷溪願意做出适當讓步:“等我回去回禀師門後,如果長老同意插手,我就找機會幫你。”
須臾,她的指尖微微一動,但并未發現後續有什麽動作。
周懷溪本就時時刻刻觀察着松鶴子的動向,任何微小變化都逃不過她的雙眼。随即,右手搭在左手的手腕上,摸到了那根素銀镯。
這是她的佩劍遠山紫,也是她的底氣。
誰料,周懷溪還沒有動,身邊的司愉青卻忽然靠她更近了一步,然後伸手觸碰了她的頭發。
周懷溪是萬萬不能容忍旁人動她的頭發的,這是她的底線。眉頭一擰,剛要發作,就看見司愉青關節修長的手上,捏了一只極其微小的紅色妖蟲。
周懷溪微微愣神,随即,銀镯化成一柄長劍落到了她的手中,抿唇不語。
空氣忽然變得安靜,司愉青從容地道:“對我師姐用這種小把戲,是不是有些過分了?”
看周懷溪拔劍出鞘,松鶴子臉色微微沉,又被司愉青當場拆穿,臉色就更加難堪。只是眼見周懷溪已經在掌心動用靈力了,遠山紫熠熠生輝,她急道:“我只是想更有把握一些!”
司愉青淡聲道:“我師姐已經答應過你了,松鶴子姑娘,何必呢?”
“那怎麽能算是答應,”松鶴子往後退了三步,強撐着道:“她只是在诳我罷了,你倒也不必如此替她辯白!“
她退三步,周懷溪就悠悠往前走三步,遠山紫垂着,俨然氣定神閑。
松鶴子是見過周懷溪殺人的樣子的,想到那個畫面,立刻緊閉雙眼,大吼道:“我答應你!”
周懷溪淡淡笑了下,道:“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
“你記得說到做到。”松鶴子咬牙道:“我明日一早就動身回蟲谷,下個月前你把毒藥交給我。”
周懷溪道:“看情況吧。”
松鶴子一愣,臉色鐵青:“你什麽意思?”
周懷溪無辜地道:“就是字面意思啊。”
“……”
松鶴子大驚:“周姑娘,你現在是連騙都不騙我了?”
此時,忽然外面全場轟動!
禮儀娘子腼腆一笑,揭開了最後一件藏品的紅綢布。
裏面是一柄靈光強盛的上品靈劍,九朵交錯相見的霜花似是浮在劍身上,發出耀眼的光芒。劍柄的白玉一絲瑕疵也無,上面挂着一個銀珠流蘇挂墜。
尋常劍不會以玉制成,因為玉易碎,而打鬥起來少不得要磕磕碰碰,劍碎了多尴尬。然而,那丫鬟以金剛石用力敲了劍柄,那白玉依然完好無損,甚至都沒磕碰痕跡。
到底是此物非玉,還是那玉裏被人加了什麽東西?
不過這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此劍有靈。
“我本來就沒必要騙你。”周懷溪看了看躲在一邊的松鶴子,正色道:“我們還有正事,你該走了。”
松鶴子也不想繼續待下去了,跺了跺腳,神氣道:“走就走。”
“……”
等她走後,果然安靜下來。
周懷溪左看右看,從包廂裏搬了一把檀木椅子到床邊,施施然坐了下來。
司愉青走了過來,問道:“師姐,當初大師兄……是松鶴子告訴你的嗎?”
“嗯。”周懷溪懶洋洋道:“你剛才不是聽到了嗎?”
外面一直在吵,禮儀娘子介紹完靈劍的功效,就要開始出題了。衆人摩拳擦掌蓄勢待發,周懷溪的視線也落了下去,眼神冷淡。
司愉青道:“那師姐和她是在梨園談的嗎?”
周懷溪疑惑道:“為何這麽說?怎麽可能。有人攔着,她連風滿樓都進不去。”
司愉青卻道:“今日早上我去梨園屋內搬椅子時,聞到的那個異域香氣和她身上的一模一樣。師姐,她在陷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