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光影
光影
餘幼汐近兩天工作很不在狀态, 中途去吸煙室的次數也多了。
香煙品牌她鐘愛嬌子，抽別的煙像是對它的背叛。
這一點和黎晏很像，他獨愛萬寶路。當年, 他大一寒假從英國回來，她偶然在他口袋裏發現煙。當時除了震驚以外, 還有失落和心疼, 她開始漸漸少知他的生活轶事，而他竟然開始抽煙了。
人性幽微處, 無法不承認，她對黎晏是有超出兄妹感情外的占有欲。
——“那你呢？有像她愛我爸那樣愛我嗎？愛的死去活來, 痛不欲生。”
回想起黎晏前晚極盡冷冽說的這句話，餘幼汐吸了口煙, 緩緩地慢慢地一口氣嘆出，可能真的沒有吧。
她比姑姑幸運一點, 有他們血淋淋的殘忍經歷擺在前頭, 知道終不會有好結果, 愛得就沒有那麽奮不顧身了。
餘幼汐至今忘不了, 當初和分別多年未見的餘玫菱，在亞利桑那州療養院的第一次見面。
餘玫菱只眱視了她一眼, 問了一句“黎晏如今在海外哪裏讀書”。還沒有等到回答, 她已經氣到全身顫抖, 怒不可遏地揮落了餐桌上的所有下午餐點。
無論一個人社會身份多麽顯貴, 氣質是從小在書香中洇潤出的馥郁清雅，刻薄地吵起架來，和菜市場門口撒潑般吵鬧的人, 其實沒有多大的區別。所以有些時候，沒有必須将人按照三六九等區分開, 歸根到底都是有着喜怒哀樂，愛恨情仇的普通人。
餘玫菱身上沒有一件珠寶，醫生怕她在情緒極端的時候，使用細小尖銳的物體結束生命。可即便不着任何的昂貴珠寶，她整個人平靜時看起來依然典雅高貴。
只是，此時被侄女氣到面容猙獰，聲音中帶着與形象不符的尖刺。
“這是秦婉柔對餘家的報複嗎？養你幾年，讓你像個傻瓜一樣愛上她的兒子。”
照顧餘玫菱病況的是一位華裔醫生，祖上從南閩移居過來，出生以後就在國外長大，唯一去過的亞洲國家是日本，更別提會說中文了，連聽懂都很難。
他也在同一個房間裏，見餘玫菱如此大動肝火，吓到急忙上安撫，同時提醒餘幼汐不要刺激到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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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幼汐才過十八歲一個月，再如何成熟也是一個小姑娘，從前也沒見過姑姑這般情況，既驚又怕，同時心裏還有惆悵和羞愧情緒。
她流着眼淚，輕聲哀求：“姑姑，求您別這樣說……”
幹媽不是姑姑說的那樣人，從小到大對她的疼愛，絕對不是僞裝。六歲那年暑假，他們兩家在南濱度假，她和黎晏在酒店大堂期待着一會的出游。
和黎家競争地皮而資金斷裂的對家公司，窮途末路地想要用綁架小孩子的辦法，威脅黎祎堯放棄地皮。千鈞一發之際，秦婉柔首先想得是抱住她，但是黎晏卻被綁走了。後來因為這次的綁架事件，黎家開始配備大量的保镖團隊。
“你現在是要和他們一起，站在我的對立面嗎？你真不愧是你爸媽的女兒。”
提起去世的父母，餘幼汐低下頭，抿着唇瓣默默地掉着眼淚。眼下最好的辦法就是保持沉默，否則情緒不穩定的姑姑，不知道會說出什麽難聽的氣話。
可餘玫菱還是因為情緒起伏過大，哮喘病發作，再次被送往醫院。餘幼汐守在她的床邊，等她徐徐轉醒後，被逼着應下的第一個要求，就是不準再和黎晏聯系，甚至不許和黎家任何人有聯系。
她別無他法，只能暫且應下。
其實餘玫菱躁郁症穩定下來後，姑侄兩人曾經聊過天，餘幼汐試探問過當年如何看出她喜歡黎晏，餘玫菱說她眼裏當時盛滿了破碎掉的眷戀和委屈。
那是青春期被少年愛意呵護過的女孩，才會有的眼神，餘玫菱是過來人，一看就明白了。
為此，她還懷疑過餘幼汐和黎晏背着長輩偷偷戀愛，專門托人在國內調查餘幼汐就讀北津中學期間，和黎晏在學校的事情，最後才消除疑惑，相信事情止于少女暗戀這個層面。
後來瑪麗莎接連見到餘玫菱滿嘴跑回車說，餘幼汐在大學有過兩段感情，餘玫菱才差不多放下了她曾經喜歡黎晏的事情。
餘玫菱這兩年病情穩定很多，黎祎堯又生過一場大病後，特地托共友小心試探着問過餘幼汐情況，她才慢慢松口讓餘幼汐和黎家恢複聯系。
餘幼汐始終無法完全适應國外生活，堅持甚至不惜放棄爺爺留下的所有遺産相争，最終才讓餘玫菱不得已同意她回國。
她同意也是因為，時過境遷這麽多年，餘幼汐已經不再是當初那個提起離開黎晏，就會忍不住掉眼淚的小女孩，而且國內這邊，黎家有意和京城梁家強強聯姻，雙方私下已經頻繁往來，梁家權勢比秦家更甚。
餘幼汐和黎晏除了兄妹關系，再無任何其他可能。
……
餘幼汐不常噴香水，但是因為偶爾會吸煙，于是包裏常備香水。抽完一支煙，等到全身靠着窗前，煙味散盡身體冷透了，簡單噴了兩下香水，才推開吸煙室的門，走到辦公區域的工位。
“幼汐，你香水很好聞，淡淡的柑橘類水果的香氣。”苒苒從旁邊工位湊過來，像嗅貓貓般将臉輕貼在到餘幼汐毛衣邊聞。
餘幼汐笑着将矮正的小磨砂瓶拿給苒苒，嘉柏麗爾經典款香水，前調是橘子葡萄柚，中調是茉莉花和晚香玉，花香感有些模糊，香味十分溫暖柔和，沒有強烈的攻擊性，也不濃烈。
這邊兩個女孩還在談論上班适合用哪種香水，那邊好不容易有閑暇時分的同事們，已經在讨論股票和房産了。
“诶？你們有沒有看到T站這兩天最火的那個t短視頻？”
“哪個？某1000萬大網紅翻車那個？”
“不是，是中心商務區南段路紫望公館的那套獨棟莊園別墅的航拍視頻，占地6畝，主體面積4000多平。”
“我…我也看到了，看得我目瞪口呆，門口入戶居然是花園隔開的雙車路，南北前後超大庭院，在家裏造森林人工湖，還有那個歐式庭院噴泉水系驚呆我了，我以為我在看英劇。”
“不敢想象裏面裝修有多壕無人性，在裏面住要穿奢牌高定晚禮服吧。”
“咦，我怎麽沒看到這個視頻？你們确定是在T站嗎？”
“視頻剛爬上熱榜，就被删了。博主被私信了，他如果不删就會被起訴。紫望公館物業也緊急公關了，安保不得力讓航拍無人機拍下住宅區園景，這引起了業主們不滿。你也知道裏面的都是些非富即貴的人物嘛……”
“最離譜的是這麽大的豪宅，業主好像根本沒有入住，這就說明這只是他衆多房産中的一套，可住可不住啊。”
“這是哪個巨鱷大佬的房産啊？京港的話就那幾家……”
“網上曝出的好像說戶主不是本地人。有個之前做紫望公館的中介說，幾年前有個外國號碼聯系他，他當時沒拿下這個頂尖房産資源，聲音還很年輕。他當時的老板親自接手這個客戶的需求，再後來就不清楚了……”
餘幼汐不感興趣這個話題，就算感興趣也成不了自己的，她和苒苒都還是對香水更有興趣。
陶楚靜對新開的一家club更感興趣，位于新天地夜生活圈，名字叫D.Horizon，是“死亡地平線”的簡稱。
陶楚靜毫無誇張地說道：“幼汐，一起去吧，當真不錯，我看你最近情緒不高，一起去好好放松消遣一下，肩寬腰窄的極品男人很多……”
“我去！我去！我去！”苒苒将胳膊舉得高高的，惹得小袁從電腦中擡頭看她。
陶楚靜笑得開懷，拍了拍苒苒的肩膀，笑呵呵地說道：“你去就去，罵人幹啥。”
餘幼汐沒忍住撲哧破功，就這樣晚上被她倆捎上一起去了club。
D.Horizon外面門頭是朦胧的綠色光線射燈，從牆壁交織到地面門口，很像身處極圈附近中看到的極光，又很像充滿科技感十足的未來空間。
然而，等到進了門，就是另一種顏色的世界，如同被吞入紅色的巨淵之中，再往裏面走就是紅紫色融彙相間的海洋。
這家club主打沉浸式超感官包廂，但是消費價格很高，她們點了靠近中間彈簧舞池站着的小臺，反正也是打算來跳舞的。
餘幼汐對這家club沒什麽好感，dj還沒有登場前放了首《Kiss Me More》，瞬間讓她好感大增。她對這首歌的喜歡，源于慵懶輕松又迷離甜蜜的獨特R&B節奏。
陶楚靜在嘈雜的音樂和人聲中，俯身貼近她和苒苒面前，得意地笑問：“怎麽樣？”
餘幼汐和苒苒把頭點得像個撥浪鼓。
陶楚靜笑出暢快的笑聲，端着雞尾酒杯和她倆碰杯。
“這首更有意思了，像阿凡提換了輛裝着馬達的小電驢，噠噠噠噠噠……”
說着一手一個将餘幼汐和苒苒拉入旁邊的舞池中，自來熟地和人群中的高個帥哥打招呼：“嗨，帥哥，和我們一起跳舞嗎……”
“不愧是我解枞樂從小玩到大的兄弟，早早給自己買婚房，太他媽牛X了……”
奢華寬敞的VIP落地窗超感官包廂裏，解枞樂一手端着雞尾酒杯，一邊攬着黎晏的肩膀盛贊道。
黎晏面無表情地拂開解枞樂的手，身體往後一靠，懶懶地靠着不講話。
“被黎叔叔罵了？要我說也是，太高調了，買周邊的其他別墅全推了退房還林還湖，你怎麽想的啊？”解枞樂絮叨道。
在這種解枞樂讨罵的時候，一貫甚少開口的許硯南今天也說道：“黎晏，剛畢業就買婚房，你真的是‘吾輩楷模’。”說着點了個點贊的手勢。
解枞樂終于問到重點：“不是你大學剛畢業怎麽會有這麽多錢啊？”
黎晏淡淡地瞟了他一眼，語氣頓了頓，說道：“我當時只買了中間那一套。”
大一下半年在收集彙總各方資源，大二那年他自己的旅游打理公司已經辦起來了，亞洲範圍內飛西歐幾條線早被他打通。
再簡單不過的道理，合理發掘旅游季節資源，利用大衆人群的從衆心理，冬季擴北歐線，夏季擴南歐，真正做起以後賺了不少，等到畢業後在紫望公館買下中心套，對他來說已經沒有難度。
再後來只是不斷加碼，人一直不願回來，也沒有什麽用處，那就一直繼續修呗。
解枞樂的思維回歸正常水平，犯蠢般玩笑道：“黎叔叔該不會大學時，就給你施壓吧。娶京城梁家小公主，就要建一座城堡。”
靳聿南卻隐約看透了關鍵問題，他晃了晃手裏的酒杯，倏然輕笑了聲：“好辦法啊，黎晏。”
在座的幾個人瞬時眼光都望向靳聿南。
“不想和梁馨寧結婚，斷了兩家聯姻的心，和那個姓薛的女明星傳熱戀緋聞。麻煩一解決，再分斷辟謠。無論緋聞真假，梁家那邊都斷了觀望的念頭。反正你家大業大，他們也不敢那你怎麽樣。你這打得一手好牌啊。”靳聿南舉着酒杯，笑望着黎晏問他，再問道。“不過——你究竟想娶誰？”
京城顯赫權貴的梁家看不上，也不是人們口中的一心沖動為戲子紅顏。
滿座嘩然，紛紛随之看向黎晏。
“你說對了80%。”黎晏薄唇淺勾弧度，聲線溫和慵懶，黑眸中藏着秘密，“我打算和薛青菱傳緋聞，最本質的原因只是因為一通電話，只是後來發現可以一箭雙雕。”
那通電話，就是餘幼汐第一次給秦婉柔打電話，說她要回京港了。不過，黎晏不會告訴衆人這些內情。
靳聿南笑：“一箭雙雕了嗎？”
黎晏臉上的笑意盡褪，冷哼了聲：“如果成功了的話，我用得着和你們在這喝悶酒？”
“一半一半？”
“勉強吧。”
想試探餘幼汐占一大半，結果人家毫不在意，別說主動靠近了，直接想着去申城找什麽敲鐘人。他敲鐘的時候，林庭還在學科期末考呢，林庭還比他年紀大。
黎晏想這個傻X世界就挺完蛋，根本沒有道理可講。越想越煩躁，于是拾了煙盒和打灰機，準備去外面露臺吹吹風，順便抽支煙。
走到club的露臺吸煙區需要經過一條長走廊，他抄兜經過，被旁邊喝醉的人撞了下，那人反而軟軟地倒下了，側眸看向一旁的時候，不經意瞥見遠處彈簧舞池邊緣一抹熟悉的纖瘦身影。
前兩天和他吵得不可開交的餘幼汐，穿着露肚臍的短款羊毛衣，黑色超短緊身小皮裙，和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在池中跳得火熱開心。
黎晏的雙眸陡然凝起寒意，迸出令人不寒而栗的殺伐戾氣。身旁醉醺醺的gay男，見他身量颀長高挺，昂貴修身的衣料遮不住極品身材，主動搭上來想要搭讪。
“哈喽，帥哥……”
黎晏嫌棄地打開他的手，聲音冷厲如冰霜：“滾開。”
随從的兩個保镖已經上前，幫他擋在身旁，黎晏讓他們讓開，修長骨感的手指朝半空點了下。
“留下給我把人盯緊了。”
劉烽順着他的手指輕點的方向，看見還在歡笑着跳舞的餘幼汐，了然地點頭說“是”。
黎晏深深看了不遠處一眼，攥着煙盒離開了原地。
club內光怪陸離的燈光，在他寬闊的脊背，分割出一道道形狀有異的光影，像萬花筒中反射出不同的圖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