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小小
小小
連續幾期高水平制作和高話題度讨論, 第二季節目IP變得搶手，招商進展得極為順利，陶楚靜整個人看起來都松弛了不少。
黎晏專訪那期熱度高居不下, 唐绮佩私下問餘幼汐看沒看當期節目，她笑, 當然看過了。
人物專訪類節目與主持人的個人采訪風格息息相關, 但是真正做得成功的高質量節目，每期又因為采訪嘉賓, 因人而異的性格和經歷而各具特色，這其實是喚發節目核心魅力的關鍵。
如果說往期節目是唐绮佩選擇強硬或偏柔和的對話風格, 從而推動整t期節目的節奏發展。那麽黎晏接受專訪的這期，充斥了極濃的個性色彩, 甚至他強烈突出的個人風格，将整期節目的采訪節奏, 游刃有餘地把控在自己手中。
“你哥自己看過了嗎？”唐绮佩又問。
餘幼汐思考片刻, 想要實話實說, 又不想殘忍地告訴唐绮佩實情, 只好模棱兩可地說：“假期家裏人都看了，我哥他……應該自己也大致看過了吧。”
黎晏根本就沒看。
他原話說, 搜自己的專訪看, 這麽矯情的事情, 他做不出來。
這話是他在全家人面前說的。不過, 私下也确實沒看。
但是，在周圍人的推薦下，他看了《绮談》的第一期節目, 也就是唐绮佩高中學弟，青年導演淩栩采訪的那期。
在外人看來, 黎晏這個二世祖怎麽會理解一位四處碰壁，始終在用今後的人生治愈殘缺童年的青年導演。其實，從小養尊處優、家庭和睦的他，雖然無法全然感同身受，但是卻完全能夠站在淩栩的立場上，理解他的那份痛苦。
從小在上層名利場見慣了爾虞我詐，還有各種虛僞面目的他，看似冷眼旁觀人情冷暖，不懂人世間的疾苦，其實心中的胸壑廣闊萬千，較很多人更能領悟生命的苦澀。
如果還要說其中原因，餘幼汐就是一個生命苦澀的女孩，而他瞞着所有人喜歡了她很多年。
同車前往子公司開會的途中，何秘書說完事務安排，忽然再次轉過來對黎晏說。
“小黎總，您專訪的那期節目，播放量已經排到總體第二了，僅次那個叫蔡豪的演員采訪的那期。”何秘書語氣激動，說完又覺得不好補道。“他那期是因為自帶娛樂圈争議性話題，您是素人，但播放量就快要追上他了。”
Advertisement
黎晏淡漠地瞥眸看了何秘書一眼，絲毫提不起興趣的樣子。
播放量排第二，對他來說也并非是好事，黎祎堯看過了采訪，把他連着叫回家罵了兩個晚上，嫌他在節目裏口無遮攔，肆意妄為。
小劉插話說道：“當時蔡豪上節目的那期，微博熱搜一直在吃瓜，我就關注了他的超話。後來，我看超話裏，蔡豪的粉絲們經常有組織什麽同一時間，刷一波播放量。”
小劉的話給了何秘書啓發，一時計上心頭，興奮地蹦出一個大膽的想法：“小黎總，可以讓公關宣傳部，在公司內網發一條短信推送，提醒大家您的這期采訪已經上線。那我想，播放量肯定會超過蔡豪，創造目前節目期數的播放歷史。”
這個想法雖然大膽，但是對于公司的外宣來說，未必不是開辟了另一條賽道，對個人IP和企業形象起到加強宣傳的作用。
黎晏臉色瞬間沉下來，想都沒想，直直地朝他扔了瓶水，清寒的眼眸泛着幽光睨着他，冷冰冰地說道：“你是不是覺得我的腦子也有病？”
何秘書抱着黎晏摔過來的水，立馬閉嘴噤聲，老老實實接受老板的“誇獎”。小劉的餘光略帶同情地瞄了眼副駕的何秘書。
黎晏壓下心中的火氣，腦海中閃過一瞬了然的念頭，他放開視線盯着前座，聲調慵懶，暗藏的話鋒卻似刀劍。
“何維，是不是之前我上熱搜那幾次，你一個人就貢獻了不少的點擊量。”
一句話說中了車內兩個人的心思。
何秘書：……
小劉：……
黎晏面無表情地冷哼了聲，就知道這兩個都不是什麽好東西。
何秘書轉過身意欲做無意義的掙紮解釋，但見小黎總一副早已看穿，但懶得與他們見識的表情，和小劉心虛地對視了眼，恭敬拘謹地坐好，然後再熟悉一遍子公司的資料文件。
随着互聯網媒體的發展，近年來，越來越多的新老企業家重視與媒體的關系，選擇各類媒體的采訪，從而樹立良好的企業家個人形象，收獲了公衆好感度，進一步提高了企業品牌的社會知名度。
但是，黎晏對這些媒體采訪、專訪，完全沒什麽興趣。之所以答應《绮談》的邀約，是因為餘幼汐主動和他開口提了。
雖然對這些不感興趣，對微博等社交平臺也絲毫不關心，但是最近幾天一直聽何秘書和小劉耳邊唠叨，他晚上到家睡前無聊，下了個微博簡單刷刷。
他目标清晰方向明确，徑直找到《绮談》的官方微博。
下午在車上，聽小劉随口和何秘書說，官博每期都會發辦公室小花絮，餘幼汐也有參與。
最近的一條花絮就是他專訪的這期，因為他對外面前負責的是啓辰科技，啓明游戲工作室這兩年開始發力，搶占國內逐漸崛起的游戲市場份額，所以這期開播前的花絮就是游戲相關。
如他所料，這期沒有餘幼汐，因為她幾乎不怎麽玩游戲。之前讀初中的時候，她倒是也玩過，什麽約會換裝和美食店經營闖關的小游戲，他還幫她經營過游樂場裏面的快餐店，因為那關她闖了一下午都失敗了，快餐店始終無關擴充新的餐品。
接着出現她參與的一條花絮視頻，是小提琴手的那期。
餘幼汐是這一期的主策劃和撰稿人，她七歲那年開始學小提琴，因為聽了那首小提琴協奏曲《梁祝》。她其實并不心愛這件樂器，只是為了學會彈《梁祝》。
黎晏也不懂，為什麽餘幼汐從小就喜歡聽梁祝的故事，跟着他們悲劇的愛情痛哭流涕。不過，其實也算正常，因為她還會為賣火柴的小女孩而心疼流淚，為醜小鴨的蛻變喜極而泣，為海的女兒執着追求愛人卻化為泡沫而遺憾哽咽。
她曾經是個特別愛哭的小女孩，和許許多多感情細膩的女生一樣。後來她很少流淚了，從她父母在新西蘭偶遇高山雪崩，意外去世以後。
當時父母去餘家，把餘幼汐接到家裏。在這以前，她随父母調遷在外地生活，他們已經将近兩年沒見過面。
那天，他剛去學校參加暑期社團活動回家，繞過門廳的長廊，随意一擡頭，就看見餘幼汐乖巧拘謹地坐在客廳沙發，穿着白色短袖和牛仔褲，兩只纖白的手臂輕搭在膝蓋上，她偏頭出神地望着窗外在風中輕輕搖晃的樹葉枝條。
在窗口橫斜逸出的綠枝條，随風而動很像從心底竄出的希望。下午吹來一股力氣稍大的風，纖細的旁枝被伴随着顫動，又仿佛那搖搖晃晃的人生，脆弱的不堪一擊。
黎晏心內泛起一陣輕痛，他移開目光不想再去看那抹綠意。
客廳沙發旁的茶幾，擺放着各種各樣的水果和零食，拆開了好幾樣，但是一看就知道女孩動都沒有動過。
樓上傳來母親焦急的腳步聲，口中嘟囔着像是在打電話交代事情，家裏來個小姑娘，很多事情準備得不夠充分。
小姑娘也聽見了這陣急促的腳步聲，被拉回了飄遠的思緒，她微微轉過頭低下，餘光發現了側邊沙發旁站着的他，擡眸怔怔地看向他，眼神木讷又空洞。
黎晏心中被刺痛地緊縮了下，他撇開思緒狀似無事，唇角一挑，薄唇揚起迷人的微笑，同時扔下背着的網球包。
在餘幼汐的注視下，繞過攔在兩人中間礙事的沙發，邁步走到她的面前，在她身旁蹲下，仰着視線望着她，語氣松弛含着輕笑問道：“喂，小妞，還記得我是誰嗎？”
上次見面還是他中考結束，他們一家回京港慶祝他即将升入高中。他那時身高已經過了一米八，餘幼汐踮起腳勉強能到他胸口，從那開始他就喊她小妞了，長得小小的姑娘。
餘幼汐端詳他片刻後，粉唇微啓：“黎晏。”
聲音特別特別輕，輕到淺，淺到令人心疼，還有長久未開口講話的喑啞聲。
“以後我就是你哥。”黎晏垂眸低笑，伸手揉了揉餘幼汐的頭，承諾般鄭重說道。“在這裏，我罩着你。”
要是放在平常，黎晏肯定會吐槽，嫌棄這話裏滿滿的中二病，但不知道為什麽眼下，這句話“蹭”一下，情不自禁地從心中竄出念頭，脫口而出。
餘幼汐低頭看着他，怔了一秒，點了點頭，
承諾從那時開始生效。
良久，黎晏開始慢慢收回思緒，客廳裏唱片機傳來輕音樂的柔緩聲。
還有最後一條花絮，采訪創作型歌手蔣意的速采物料，視頻裏餘幼汐被問近期聽歌排行榜第一的歌名。
黎晏想了想自己聽歌排行榜，無論何時，毫無疑問必然是One Direction的《Perfect》。
一個t人的時候，聽過無數遍。
視頻裏餘幼汐也公布了手機中的答案，她近期聽歌排行第一的歌名，叫《小小》。
黎晏從來沒有聽說過這首歌，他搜索後連接家庭音響，當歌詞如回憶，回憶如潮水，一起湧進房間內，他整個人徹底愣在當場。
“你用泥巴捏一座城，說将來要娶我進門。”
五六歲的兩家人去海邊度假，兩人在沙灘上挖沙子建城堡，他造了一個超大的城堡，餘幼汐特別喜歡，問他這座城堡，能不能也算她一份，她有在旁邊幫忙挖沙子，也想住在城堡裏。
“你要嫁給我嗎？”
“為什麽？”
“只有嫁給我，才能一起住在城堡裏。”
“好啊，那我要嫁給你。”
“我在找那個故事裏的人，你是不能缺少的部分。你在樹下小小的打盹，小小的我傻傻等。”
餘幼汐六歲那年，喜歡聽所有的愛情故事，梁祝，羅密歐朱麗葉，甚至古希臘神話中的阿波羅和達芙妮。
八歲的黎晏已經看了很多書。他聰明，不能說一目十行，卻只要專心下來，也有着過目不忘的本事。梁祝的故事脈絡家喻戶曉，但是紛亂的小細節他能講的比大人還要詳細。
秦婉柔告訴餘幼汐說，黎晏講得更好，讓她去找他講。
“黎晏哥，我求求你啦，梁山伯和祝英臺同窗讀書的時候，還發生了哪些趣事呀？” 餘幼汐跑過來，在他旁邊小小的木椅上坐下，用企求的目光望着他。
其實梁祝的故事他也只讀了個大概，但有一部幾十集的電視劇，詳細擴充了一段劇情，他用這個來應對小姑娘的好奇心綽綽有餘。
小姑娘眼巴巴地來求他，黎晏這混小子拿喬，坐在那棵西府海棠樹下的搖椅，悠悠閑閑地晃着。這一晃，心裏暗爽，不小心打了個瞌睡。
中間陡然轉醒，心虛地半眯着眼睛，看向旁邊的小木椅，小姑娘還在撐着腦袋，眨着清澈明亮的眼珠，耐心地等他醒過來。
黎晏裝作沒睡着，慢慢地睜開眼睛，開始給求知若渴的餘幼汐講故事。
現在的她，在聽這首《小小》。
原來，這麽多年，她心裏還是喜歡他的。
在這個靜谧如海的深夜裏，黎晏探知到了餘幼汐極力藏在心底的秘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