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采訪
采訪
黎晏确實讓薛青菱加了餘幼汐的微信。
不過, 餘幼汐有些尴尬，明明是她答謝人情，最後卻讓對方主動加了自己的微信。
姿态不太恰當, 不是很禮貌。
黎晏是天生的少爺脾氣，平常人際交往都是上位者的姿态, 沒感覺哪裏不合适。
餘幼汐免不了和薛青菱解釋一番, 說是向黎晏要她的微信，但是他着急出門, 只答應說好。麻煩她還要親自來加她的微信。
薛青菱看起來并不在乎，她給餘幼汐發了地址, 收到禮物又發來感謝。
餘幼汐挺喜歡黎晏的這個女朋友，之前可能因為蔡豪等人, 她對娛樂圈明星，沒有太多的好感。
通過這幾次和薛青菱見面, 打破了她的刻板成見。無論是言談還是性格, 她給人的感覺都非常舒服。
難怪冷傲不羁如黎晏, 也會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就連她都很喜歡薛青菱。
黎晏的采訪約定在啓辰科技，啓辰和名屹時代不在一起。
名屹時代總部坐落在中環主街, 京港市最早崛起的中央商務區。玻璃塔樓高聳入雲, 成為整座城市一道明亮的風景線, 彰顯着商業帝國雄厚的財富實力。
啓辰科技的大樓更靠近新興的濱海新區, 十二層的玻璃板樓崛地而起，平整堅矗，大樓左上角是一個形狀巨大的logo, 深藍色和白色相間，底部是一道線條流暢勾勒的曲線, 像雲彩的輪廓，又像湧動的海浪線條，線條上方的右側高懸着一顆星星。
這是啓辰科技附屬下，負責游戲研發的啓明星工作室的logo。
在啓辰科技進行人物專訪，這個想法是唐绮佩提出的。
黎晏松口答應《绮談》的節目邀約，在此之後她們提出的各種要求，他本人都很好說話地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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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楚靜前兩天還在辦公室裏說，答應邀請前後的黎晏是兩個人。
黎晏就是這種性格，如果将和他接觸的過程，比作闖關游戲，那麽第一關是最難過的一關，能将絕大多數人都阻隔在外，冷漠疏離，不給人一點面子。
啓辰這邊已經提前安排好了一切，采訪在黎晏頂層的辦公室進行。
何秘書跟在黎晏身邊多年，在與她們整個團隊碰面，一一握手的時候，裝作和餘幼汐并不相熟的樣子。
不知道這是黎晏交代，還是他自我領悟，餘幼汐傾向于後者。
黎祎堯親自指派到黎晏身邊的得力幹将，能力和手段自然十分出色。
啓辰科技的辦公大樓，是黎晏接任以後，從中環名屹附近的舊址搬過來的。整座大樓的裝修設計，沒有厚重古典奢華的凸顯感，而是年輕、時尚、簡約的風格，包括頂層的總裁辦公室。
何秘書敲門，黎晏的聲音從磨砂玻璃門內傳來，沉靜聽不到任何起伏。
“進來。”
似起勢的擂鼓聲，“咚”的一聲。
緊随其後，如急雨忽來，紛亂密集般下墜的，是餘幼汐的心跳聲。
黎晏先和唐绮佩寒暄，禮貌講完問候，他的視線定格在她身上。餘幼汐眼神下意識想要躲閃，見他頗為正經點了下頭，同時喊她 “餘小姐”。正經到好像今天當真是第一次見面。
黎晏只給了餘幼汐一秒鐘的走神時間，接着他又準确無誤地認出了苒苒和小袁。在他們來啓辰前，黎晏應該看過她們團隊的到訪資料。
事後苒苒說企業家就是不一樣，這是這些期數以來，首次被受邀采訪者提前熟知。既感覺到被平等重視的尊重，又有被他審視拿捏的緊張和壓迫感。
采訪地點就在黎晏辦公室的沙發區，何秘書給每個人都送上新泡好的茶水。
黎家人愛茶，一年四季喝不同茶種，春白夏綠，秋飲烏龍冬紅湯。
冬日飲紅茶，黎祎堯甚愛祁門紅毛尖，黎晏獨愛正門小種的那股煙熏的松煙香，餘幼汐和秦婉柔口感一致，偏愛花果香濃郁的金駿眉。
餘幼汐端着景瓷白杯，淺啜了一小口，視線一頓。
今天沖泡的是金駿眉。
餘幼汐和苒苒小袁在背後的不遠處，對面是上鏡的沙發區，何秘書最後不忘繞到她們身邊，笑容滿面地貼心說道：“小黎總特意叮囑換更甘甜的金駿眉，兩位如果喝完了，再和我講。”
餘幼汐嘴上和苒苒一起應說好，心想這麽一壺哪裏喝得完。
《绮談》不會事先告知被嘉賓采訪稿的詳細內容，只給大致的采訪角度和方向。
餘幼汐在黎晏轉變主意前，已經提前接手了國內著名小提琴家的文稿，黎晏這期的內容無暇顧及。她看過唐绮佩自己親撰的采訪稿，其中的幾個問題，連她都很期待黎晏會給出何種回答。
黎晏的采訪中，有不少涉及從未暴露的個人隐私問題，但是他直言不諱，實在不願再多深入的內容，話鋒總能巧妙化解。
秦婉柔在中途問黎晏：“為什麽選擇去英國讀書？讀金融和管理這類專業，大家好像更喜歡留美。聽說當初家裏給你的規劃也是去賓大。”
賓大的沃頓商學院，在UTD全球商學院百強排行榜的名單中，連續多年排名第一位。
似乎已經無數次面對這個提問，黎晏澈亮的眼眸中湧起淡淡的笑意，薄唇微勾，一派松弛地回道：“沒什麽原因，就是想叛逆一下。”
唐绮佩不由笑問：“你叛逆的事情不算一件小事了。”
黎晏也笑：“你曾經沒有過特別叛逆，不願意聽長輩安排的時候嗎？”
和唐绮佩共事久了，知道她最喜歡這種采訪氛圍，主持人和嘉賓就是閑聊的老友，一問一答的形式不拘泥，對話雙方的談話方式不固化。
這也是為什麽《绮談》創立最初的兩期節目，她極力邀請自己熟識的好友。
唐绮佩：“有過，很多次。但我沒有在求學和回國擇業，這樣父母長輩們看重的人生關口，進行過叛逆的選擇。”
黎晏懶懶地往後靠着沙發，神情放松說道：“所以，我也只是在關口問題上，選擇說出來了而已。”
唐绮佩笑：“你父母當時是什麽态度？反對嗎？”
黎晏笑了聲，默認。
唐绮佩：“你怎麽讓他們同意的？”
黎晏聳了下肩，好像在說一件極為簡單的小事，“吵架，冷戰一兩個月吧，斷生活費……”
唐绮佩笑了，笑容中含着不可思議的神色。
這件事絕沒有黎晏說的那麽輕松，餘幼汐幾乎全程見識過。
黎祎堯給黎晏定下的目标就是賓大，他按部就班地讀書考試，最後過去讀書絲毫不成問題。可是，他卻在高三那年突然臨時轉意，毅然決定去英國留學。
在此之前，餘幼汐從來沒見黎祎堯發這麽大的火，可以說是暴跳如雷了，整個家裏都能聽見他在三樓書房叱責黎晏的聲音，甚至他還打了這個從小就令他心生驕傲的兒子。
家裏選擇軟硬兼施，可無論是黎祎堯的斥責怒罵，還是秦婉柔等秦家長輩的物質允諾，還是父母統一的冷戰對待，黎晏都鐵了心要去英國讀書。
黎晏想要做成的事情，沒有人能夠阻攔成功，最終他如願去了英國。
只是這個結果，是有“錯誤的代價”，這是黎祎堯的原話。
英國留學期間，家裏只出黎晏的學費，剩下的各種生活費都沒有，停掉了他使用的所有卡片。
在餘幼汐的印象裏，黎晏高三的那個暑假便在外面打工，加入了一個策展人的團隊做項目管理。那個暑假黎晏始終都在外面忙，飛去英國的前一天，t他還在那裏打工。
黎晏去了英國以後，餘幼汐經常找他聊天，把攥下來的零花錢轉給他。
可是他從來不收，甚至還會貼補她的零花錢。秦婉柔後來也于心不忍，偷偷通過秦家給他打錢，他也照樣拒收。
黎晏開玩笑說，她們這是在輪番考驗他的意志力。
他也正色說過，當初應下父親的做法，他就知道自己一定能辦到，否則他不會那麽堅決的有底氣的和他抗争。
餘幼汐不知道黎晏的生活費是從哪裏賺來的，起初安慰自己他和解枞樂許硯南關系那麽好，他們總能幫助他的。
後來，有次聽解枞樂提起過一兩句，她這才知道，原來黎晏沒課的時候做過很多兼職，曾經兩個周連軸轉帶國內到英國的三個旅游團。
餘幼汐至今想象不出，驕傲矜貴如黎晏，在異國他鄉當跟團地陪的畫面。但是她了解黎晏的能力，只要他想做他就一定會做成。他一定是所有兼職的導游中，最冷靜、睿智、情緒穩定、井井有條、充滿個人魅力的那一個。
他是全世界最好的那一個。
因為當年讀書的問題，黎晏和父親的關系，一直到黎祎堯大病一場，家中突遭變故，回國接手公司才開始好轉。
當年餘幼汐說一定要去英國讀書，結果弄巧成拙，黎晏去了，她沒去成。
她曾經和他說過，說她很想去那邊讀書，可是又不敢一個人在國外生活。孤孤單單的，她害怕這樣的生活。
黎晏當時輕嘲她膽小，讓她出門別說是他妹妹，說是解枞樂的妹妹，他倆當兄妹最合适，兩個人湊不出半個膽。
之後他們彼此也說好了，她會過去和他一起讀書作伴，然而她失約了。
這些年，餘幼汐一直想問黎晏，他去英國留學，一方面像他說的，為了和想要嚴厲掌控他人生的父親做鬥争，那麽……有沒有一小部分的原因，是她曾經在他面前提起，她最想去英國留學。
餘幼汐坐在鏡頭後，短暫地失神的同時，唐绮佩已經問到另外的問題，私人感情方面的問題。
“最近半年頻繁登上文娛熱搜頭條，你怎麽看待這件事？”
黎晏的回答十分坦然，還有毫不在意的無謂。
“聽說很多熱搜都是買的，俗稱說熱搜是廣告位。我沒花一分錢，上了那麽多次，好像是我免費賺到了。”
他絲毫沒接唐绮佩的話，游刃有餘地扭轉了話鋒，狹長深邃的眼眸劃過似笑非笑的神色，眉眼中蕩開了笑意，目光偏動流轉，擦過對面的人群。
餘幼汐恍惚間感覺黎晏的視線掠過她，風輕雲淡的。
唐绮佩笑說：“方便分享一下，目前的感情狀态嗎？”
餘幼汐心中猛地揪緊，倒不是因為黎晏的感情狀況，而是這個問題的尖銳性還有話題度。這應該就是黎祎堯不想讓黎晏上節目的主要原因，因為繞不開他的明星女友。
黎晏氣定神閑地勾唇笑了下，說話的腔調慵懶，但又含着篤定：“我确實早已心有所屬。”
餘幼汐腦袋“嘭”地炸了一聲，他竟然如此大方地承認了。
不僅是她，連身邊的苒苒都驚呼一口冷氣。唐绮佩問到想要的答案，于是感情問題淺嘗辄止。
接着問道，連續多年上榜福布斯30歲以下精英榜，今年入圍富豪榜，對此有何感受。
黎晏的回答更是石破天驚。
他輕笑聲，說道：“我的感受？感謝我爸。”
唐绮佩沒想到他會是這個答案，就算家世顯赫是事實，但是沒有人會說的如此直接，她很明顯地愣了幾秒。
“沒有別的了嗎？”唐绮佩笑問。
黎晏挑了下眉，淺淺笑道：“我的家世背景，很多人都了解，占了這麽大的便宜，不能還得了便宜賣乖。”
苒苒将黎晏的回答，發給在外地出差的陶楚靜，然後将陶楚靜的回複，拿給餘幼汐看。
陶楚靜說：“我靠，哈哈哈，這期的話題度和看點都有了。”
餘幼汐無奈地扯了扯唇角，黎伯伯看到這段可能會氣死。
“這個是事實，沒什麽不能承認的。我深知，如果我不是黎祎堯的兒子，我不會這麽早地出現在這兩個榜單上。”
黎晏的姿态始終游刃有餘，氣定神閑地應對唐绮佩一個個精心準備的問題。雖然他的語氣腔調慵懶随意，然而他的回答沒有任何的敷衍和應付。
“單論我個人，我會更欣賞始于微處，沉心打拼的人，還有那種毅然擺脫家族影響，追求自己愛好的人。很遺憾，我不是這兩種人。不過，既然不是也無法改變，我會做好這個位置上，應該去做的事情，扮演好我應該扮演的角色。”
這就是黎晏，他身上有着二世祖的張狂不羁，又有着赤子之心般的坦蕩和拓落。他那漠不關心的外在流露下，隐藏着極強的責任感。
結尾，近乎老友間的随口閑聊，唐绮佩微笑着黎晏說道：“我一開始以為黎晏這個名字，是因為你母親姓晏。後來才恍然大悟，原來不是這個含義。是‘河清海晏’的意思，還是‘言笑晏晏’？”
黎晏散漫地靠着沙發，薄唇挑起弧度，連眼底都閃起幾分柔情。
“是‘總角之宴，言笑晏晏’的意思。”
鏡頭後的餘幼汐當場愣在原地，整個人仿佛傻掉了。這麽多年過去了，黎晏竟然還記得這個解釋。
黎晏的名字是他爺爺取的，既取“河清海晏”的美好願景，也有“言笑晏晏”的和悅溫柔之意。
當年她剛讀一年級，有次大人們聊起孩子們的名字，正在身旁玩的餘幼汐撇下芭比娃娃，跑過來，板着小臉，滿臉嚴肅地說道：“你們要說完整，黎晏哥的名字是‘總角之宴，言笑晏晏’的那個晏字。”
大人們一愣，随即笑着和她解釋，“總角之宴，言笑晏晏”和言笑晏晏是一樣的。
餘幼汐着急得快要哭了，她把小腦袋瓜搖的像個撥浪鼓，氣運丹田說道：“不一樣，不一樣……”
秦婉柔笑着摸了摸她的小腦袋瓜，問她為什麽不一樣。
《衛風·氓》爺爺教過她，總角之宴，言笑晏晏的今文翻譯是“回想年幼時的我們多麽歡樂啊，言談說笑之間顯露溫柔之意”。總角，指未成年兒童的發型，兩側各梳發髻，形狀像獸角一樣，用來泛指童年幼年時期。
這和她的名字中的“幼”是一樣的含義，所以必須要是“總角之宴，言笑晏晏”，前面四個字不能省略。
她的解釋令幾位大人開懷大笑，大人們全都疼愛她，順着她說以後就這麽解釋了，全然不管正在樓上上課的黎晏的想法。
陳敏瑩揉了揉女兒因激動而漲紅的柔嫩臉蛋，笑着問道：“汐汐，是不是很喜歡黎晏哥哥？”
餘幼汐認真地點了點頭，兩側紮起的馬尾辮随着動作可愛晃動。
長輩們開始逗她，問道：“那你以後要不要嫁給黎晏哥哥？”
餘幼汐的小臉瞬間紅成了一片，兩只小手倏地捂住臉龐，羞赧到不行，拔腿就往遠處的餐廳跑去。
後來，黎晏特長課結束，下樓，問他們剛才在笑什麽。大人們将事情經過講給他聽。不過，沒有說問餘幼汐想不想嫁給他。
唐绮佩自然不知當年趣事，含笑不解地問道：“一定要把整句講全嗎？”
俊逸英氣的臉龐泛着笑意，黎晏毫不猶豫點頭說：“對。”
沒有總角之宴，就不會有言笑晏晏。
人物專訪進行得十分順利，比預想得還要順利，黎晏配合度極高，正如餘幼汐所說，他只要答應了邀請，什麽問題都會坦蕩回答。
結束時，唐绮佩主動再次握手，由衷地說道：“謝謝你，小黎總。”
黎晏握手的同時說道：“叫我黎晏就行。”
為表示感謝，到啓辰參加采訪的幾個人都一一和黎晏握手。
餘幼汐也欠身與他握手，黎晏面色如常，一本正經地和她握手，卻在松手的時候，稍微用力地按了下她的食指。
餘幼汐迷惘地擡頭看着他，他卻已經身形微動，和小袁握手，定眸望着對方，緩緩說“攝影師，辛苦”。
離開黎晏辦公室的時候，唐绮佩和苒苒走在前面，小袁跟在中間，餘幼汐因為何秘書收茶杯，多問了她一句茶水是否合适，稍微落在後面。
磨砂玻璃門慣性回彈，餘幼汐正要再次推開，門把手被身後身姿挺拔的男人握住，白皙骨感的手背上t青筋脈脈。
門沒能被順利推開。
辦公室一時之間，只剩下餘幼汐、黎晏，還有不遠處仍在專心收拾茶具的何秘書。
幽深強烈的廣藿香驟然籠罩在身邊，像用香氣編織成捕獲獵物的網，将她整個人攔在玻璃門和男人之間。
黎晏俯下身，躬腰探近餘幼汐臉側，溫熱的呼吸拂過她易被染紅的耳垂。
餘幼汐心裏一緊，身體下意識繃緊。門外還能隐約聽見同事的說話聲，這使她更加緊張了，心都要從嗓子眼裏跳出來。
“餘幼汐，你出息了，這都給我寫的什麽破問題？”
壓低的嗓音如鬼魅低語般，湧進耳朵裏面，有不滿的宣洩，隐忍的薄怒，還有無法忽略的性感和暧昧。
餘幼汐緊張又羞赧，臉頰和耳朵泛紅如同過敏了一般，小聲咕哝道：“你的稿子……不是我寫的，是绮佩姐自己寫的。”
黎晏涼涼地問道：“真的？”
餘幼汐拼命地點啊點頭。
玻璃門被從面前推開，給她開出了一條生路，她拔腿就跑，像一只從狼爪下逃出的小兔子。
黎晏望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眉梢眼角染上愉悅的笑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