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
雲別塵。
沈放舟怔在原地。
這是一個沈放舟絕不陌生的名, 以一介散修之身份問道渡劫圓滿,普天之下唯一個雲別塵而已。
眼前人,就是聞名一十三州的劍客雲別塵嗎?
沈放舟在原地都呆住,隐約能猜到是這位前輩救了自己, 可雲別塵獨愛游離一十三州, 從前祁钰宴請其劍閣論劍時也被她毫不留情地拒絕掉, 言稱自己無意仙界之事, 此生只願葬在一十三州。
這樣一位近乎隐世的大能,又為什麽會突兀地出現在藏鋒之境中?又為什麽甘願冒着身死道消的風險沖進空間隧道,在千鈞一發之際救下自己呢?
思緒淩亂, 小泉邊一時靜寂如夜。沈放舟忽然沉默下來不說話, 雲別塵卻似乎也不着急, 很好心地沒有催病人開口,只是自顧自地抱劍獨坐,阖上眼簾不知在想什麽。
這裏似乎是一處庭院,沈放舟低咳着忍住喉嚨中翻滾的血氣, 她艱難擡頭, 能從側檐的小窗中望見薄光裏的蒼蒼群山,更遠處則隐約浮現淺白的微影,深沉的夜色正如潮水般地退卻, 露出山谷中已經蓬勃的翠綠。
原來凡間已經是春天了。
所以這是,雲別塵前輩在一十三州的家麽?
管中窺豹,單是從這一間溫泉的制式來看, 庭院的規模大概便不會太小。四面雖不是千年不腐的沉香木, 卻也是難求難得的上好檀香, 靈泉袅袅于是熱氣飄蕩,正裹挾着木香, 推得小盞上的燭火搖搖晃晃。
雲別塵阖眼半倚,于是微微仰頭,露出下颌清銳的弧線與雪白無暇的側頸,這是很富有攻擊性的相貌,沒有人會以為她是成熟持穩的長輩,眼前人線條漂亮明晰、瞳眸漆黑如夜,分明像是燕市擊築的少年劍客。
也就是意識到在和這位前輩對視的剎那,沈放舟馬上低頭不去再看。
就算好奇也不可失禮到這種程度,更何況她如今已有心上人,在外言行更須得謹慎。
只是......怎麽覺得這位前輩仿佛似曾相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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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等沈放舟思忖出個一二三,系統先幸災樂禍:“想什麽呢沈放舟,還謹言慎行,這不就是你那心上人嘛?”
沈放舟:“......”
差點忘了這一遭。
沈放舟深呼一口氣心想門主應該不認識雲別塵罷?不然但凡她當時向這位前輩求了證,現在尴尬得想鑽地縫逃走的就是她了。
于是沈放舟又咳了兩聲,低低開口想要道謝:“雲、雲前輩——咳咳咳!”
剛說不過五個字喉嚨間便泛上濃重的血腥氣,沈放舟哇地一聲又吐一口黑血,難以克制地弓起脊背咳嗽,每一次都幾乎要把五髒六腑震出身體。
雲別塵非常有耐心地坐在一旁,遠處沈放舟咳得驚天動地,她卻輕敲着劍鞘像是在哼唱西州的民歌,沒什麽出手要幫忙的意思。
半晌,等溫泉中的咳聲逐漸低下來,雲別塵才揮了揮手,于是立刻有一杯濃黑的藥液被靈力托起,穩穩當當地落在沈放舟掌心。
沈放舟:“欸?”
她茫然地擡頭去找尋前輩,卻見不遠處的雲別塵豎起手指搖了搖:
“三件事。一,喝藥後馬上運轉練氣功法——不要問我為什麽是練氣;二,等什麽時候經脈平穩什麽時候能說話了你再來同我開口;三......唔,罷了,這次沒有三了。”
話音未落雲別塵就再度閉上眼睛一言不發,沈放舟有點愣,半晌之後才反應過來一點。
這位前輩好像,好像和傳聞中的有一點不太一樣。
不再多想,沈放舟幹淨利索地舉起藥杯一飲而盡——雲別塵害她沒必要從這種地方下手,但當藥液滾入喉嚨時,沈放舟還是差點沒背過氣去。
好苦!
好苦好苦!
她為謝歸晚熬藥三年,經受的藥材沒有一千也有三百味,更何況每次為門主取藥時她總要自己親口嘗一嘗,所以算得上遍覽群藥的沈放舟壓根不知道,究竟是哪處丹方能苦到這種地步!
沒有罷?這幾乎已經超出藥的範疇了,除非熬藥者和她有仇,否則湯水中是不會有這種加倍的苦味的。
沈放舟放下藥碗意識恍惚,下意識卻否定這個想法。雲前輩不辭萬裏救下自己,怎麽可能要在一碗藥上“害”自己?
因此沈放舟也就沒有看到,遠處的白衣劍客悄悄翹起的嘴角。
活該。
雲別塵心情愉快,卻頗有大仇得報的快感。謝歸晚喝藥嫌苦卻又礙于心上人的心意而不得不喝,因此往往開了共感叫她來分擔那味道。
分魂一天天地聽仿佛被蠱惑的主魂感慨已經甚是不容易,能從諸如她好可愛、又喜歡她多一點、今天悄悄吻了她唇角等做作文字中茍活更是要感天謝地,誰知這種時候還要被無緣無故灌一口湯藥,簡直是莫名其妙到如街邊小狗被離奇飛踹一腳。
雲別塵:“.......兩個神經病。”
當年分魂時雲別塵分得記憶不多,也許是謝歸晚的私心所在,她只有劍客當年最輕快最肆意的記憶,算起來,雲別塵大概也不過是二十歲的謝歸晚。
年輕的謝歸晚不同如今的天機門主,哪怕捉弄人調侃人都要弄起彎彎道道。雲別塵行事坦坦蕩蕩,就連一點壞心思都要擺在明面上,因此幾乎是在意識到沈放舟落入她手中的剎那,雲別塵馬上就冷笑一聲,毫不猶豫地往鍋裏丢進去兩倍的苦味藥材。
哈,叫你們甜甜蜜蜜。
沈放舟絲毫不知這位前輩究竟含着怎樣的“憤怒”,她只是忍住苦頭,在湯藥下肚後就馬上運轉練氣功法。
先前她還在疑惑為什麽前輩叫她運轉最基礎的功法,事實上雲別塵說得是對的。
因為她現在這個“元嬰初期”,恐怕連練氣初的實力都沒有。
沈放舟深呼一口氣,她運轉功法內視經脈,能看到自己原本遼闊寬大的脈絡已然徹底幹涸,像是汛期後崩塌的大江,靈力稀少又紊亂,簡直像一團毛線球。
除此之外丹田的情況也并不樂觀,且不論那蓬勃昂揚的靈氣是去哪了,也不論那十二道禁锢為什麽會黯淡到如此地步。
她的元嬰呢?
照理說金丹修士的一顆金丹,在突破元嬰後應該會凝結幻化成如同嬰兒般的靈氣。
沈放舟能清楚地意識到,無論是自己的靈脈寬度還是丹田氣象,都的的确确地标示着自己已邁入元嬰,所以......
她的元嬰去哪了。
系統幽幽:“你還有臉問這個?”
沈放舟幹咳兩聲:“我也沒想到解開禁锢的後果會這麽嚴重。”
她此刻浸泡在泉水中,卻依舊能感受到後背天罰與劍痕留下的傷痛,沈放舟沒敢去看自己現在的身軀,就算丹藥可以暫時性地修補她明面的傷口,但光是破碎的內髒,都需要花上不少時間去修複。
想到當初的滿空雷電,沈放舟就嘆口氣。她邊運轉功法艱難地修複滞澀的經脈,邊戳系統好奇道:“話說回來,為什麽每次明珣出現你都不說話?而且明珣和纣寒似乎都認識我,我以前,難道真的是她們的師妹?”
“別問我,這些東西你該知道的時候就會知道的,”系統哼哼起來,“反正我就是一個打工人。”
沈放舟嘆口氣,頭疼地揉了揉額角,她隐約猜到些什麽,可是仍然覺得不可思議。
罷了,眼下先恢複實力、感謝前輩後找到如何回去的路才是正解。
系統沒好氣道:“別着急了。你能從天道手裏撿回一條命已經不容易了,現在能這麽快地醒過來和我說話也全虧了雲別塵。至于元嬰——動用了九條禁锢,你大概要花很久才能真正與元嬰修士比肩,這段時間你就別想修煉了,好好養傷。”
“九道禁锢......”聽見這句話沈放舟忽然頓住了,她想起那晚她其實是想解開一切禁制的,但是餘下的三道鎖鏈她無論如何也催動不開,更何況當時她已是渡劫圓滿,于是便未曾多想。
現在記起來,倒覺格外奇怪。
沈放舟低聲,這次是很鄭重的神色:“所以系統,如果解開餘下那三道禁锢,我是不是能夠——”
飛升真仙?
出乎意料的,系統沒有再用慣例來搪塞她,而是沉默,只是沉默,仿佛這個話題已觸及到不可言喻的禁忌,但凡談起一句,都也許會是罪過。
很久很久以後,從來跳脫的系統低聲開口,聲音居然像顫抖。
它說不要問了。
“別問了舟舟,”系統頓了頓,“你絕對絕對不會想知道的。”
也許是系統的語氣太可怕也許是來自內心的某個記憶微微顫動,沈放舟打了個寒戰也就沉默下來。
深呼一口氣于是思緒紛飛,沈放舟有了些許力氣,她拍拍臉重新梳理起那一戰的信息。
門主,門主究竟是怎麽爆發出渡劫圓滿的力量?竹江左請求謝歸晚溝通天地引動魂魄——這真的是一個接手天機門三年的符師可以做出的事情嗎?
明珣已經出世,黑魂身份明确。看起來真相大白,可一切怎麽會仍然這樣模糊?沈放舟心想事到如今,這本書的劇情已經像一匹脫缰野馬般狂奔不舍,朝着崩壞的方向愈走愈遠了。
喉間癢意微逝,沈放舟又咳兩聲這才覺出胸膛逐漸平靜下去。她正正色想要起身,卻發現如今自己的身體依舊無力,于是只能強撐着軀體半坐起來,俯身去對遠處的女人行拜禮:
“在下沈放舟,多謝雲前輩救命之恩,往日前輩如有信得過沈某的地方且請直說,救命之恩當以湧泉相報,前輩如何差遣我都是應該的。”
雲別塵略一挑眉,誠意還是有的,禮節也很鄭重,她心中稍稍舒服一些,不過......
“報恩什麽的就罷了,”雲別塵彈彈劍鞘,語氣自若,“我亦是受人之托,你不必在這件事上記挂太多。”
受人之托?
沈放舟愣住了,她想起并肩的祁钰和纣寒,試探道:“雲前輩,這、這是我師尊的請求嗎?只是她人之托是一回事,您冒着死的風險救我又是另外一回事。無論如何,這份恩情我都不能輕輕放過。”
雲別塵沒有否認也沒有肯定,只是轉頭去看眉眼誠懇的小劍客:“報恩.....如果你真願意幫我做事情......”
沈放舟毫不猶豫:“這本就是沈某應該為前輩做的。”
“好。”
雲別塵點點頭,忽地就從鞘中拔出通體透明的神劍不食煙,只是與往日不同,不食煙的劍身上竟有無數道大大小小的斬痕,仿佛下一秒就要碎掉。
白衣劍客輕扶劍身聲音懷念:“這柄劍同我并行已經百年,一個月前卻因救你而幾近湮滅,如果你真的有報恩的意圖,那麽傷好之後先與我走罷,要修好不食煙,大概要你的幫助。”
沈放舟卻怔在原地:“等等、您、您方才說,一個月?”
雲別塵忽然微微一笑,轉頭輕輕松松地望着一覺睡醒,絲毫不知早已天翻地覆的小劍客,給出再确定不過的答案:“是,不多不少,你睡了整整一個月。”
*
“整整一個月。”
邊映雪半跪在原地,頭埋得很低很低。往日白衣冷然,恪守禮儀的照霜劍主此刻衣衫甚至稱得上淩亂,大概是不眠不休了很久很久,所以眼角甚至都到發青的地步,隐約昭示着這位劍客不平靜的內心。
“已經一個月了,”邊映雪重複道,聲音甚至有些顫抖,“我和樓師妹談師妹各自待人奔赴數地,跑遍了所有與凡界溝通的聯絡口。在一十三州歷練的師妹們已經找了一個月,卻依舊沒有一絲一毫關于舟舟與雲前輩的線索。”
仙盟上聯仙界一百二十宗,下管人界一十三州。為防止魔族作亂或突生異變,仙盟在凡界大大小小的州府上都的遍設據點,不僅是供下界歷練的弟子們與師門溝通,也是監管凡間的異動,所以一十三州雖浩大,但仙盟人卻密如繁星,更不用說仙盟可以差遣無數皇朝與諸侯,因此哪怕是一根針落到凡世,仙盟亦能以最快的速度找到目标。
但整整一個月的時間過去了,關于沈放舟和雲別塵,她們仍是一無所知。
所有人心中都不可避免的生出最壞的結果。
從藏鋒之境墜落到仙界,又從仙界隕落到一十三州,盡管這兩人消失前尚是渡劫大能,但可那天罰貫徹長空,殺的便是渡劫。
也許、也許,她們眼下都已經死了。
于是劍閣的滄瀾殿重歸寂靜。
找尋一個月沒有半點結果,沈放舟又和那千年黑魂明珣有這難以斬斷的聯系,仙盟之人都不禁緊張起來,故而齊聚一堂,商讨對策。
殿下幾人皆是小輩,以邊映雪為首,樓重、談小洲等人都在場。大殿兩側則是仙盟的宗主們:
司紅淚面色沉沉、燕歸南阖眼微嘆,姬浮光不言不語,階下衆人一時都不出聲,祁钰和纣寒對視一眼,于是劍閣掌門很嘆口氣:“再去找罷,眼下,我們可以做的也只有這些了。”
纣寒在原地頓了頓,忽地轉身低頭,聲音很恭敬:
“師——門主,您,您還有什麽關于舟舟的線索麽?”
依照魔族和仙盟的關系,纣寒此刻站在這裏已經是劍閣的座上賓,礙于曾經的争鬥與糾葛,無論場上是何人,大概都要給纣寒一個面子。
所以能叫纣寒露出這種神态,大概只有一個人。
因為今晚事急所以仙盟人都不得不站在殿中議事,但此時此刻,卻仍有一人坐于椅上而面色自若。
那人一身再普通不過的純白素袍,唯袖口與袍角繡着翩翩的長生鶴。此人不言不語,舉手投足間卻自有一種難以言喻的靜意,有人因此而好奇地想要擡頭望一望這人的真容,可是卻都在擡眼的剎那頓在原地。
因為這人,仿佛是個瞎子。
一層三指寬的白紗遮住了眼前人的雙眸,其上隐隐約約有暗紅的血跡滲出,顯出幾分盲者獨有的病弱。于是觀者無不嘆惋,不難想假若上天能夠舍于她一雙眼,那會是怎樣的絕色。
但天機門主謝歸晚,本來是可以視物的。
聽聞纣寒的低問,謝歸晚在原地卻未第一時間開口。知曉她真正身份的仙盟之人大概以為謝門主乃是隐世大能,自會是運籌帷幄篤定心靜,哪裏會慌亂呢?
謝歸晚卻已經慌亂了整整一個月。
那日她不惜獻祭視覺換取渡劫圓滿靈氣,此舉太過太甚所以反噬也就格外強烈。當初她換得舟舟傷勢痊愈也不過禁言了半個月,但如今這雙盲眼歷經三十日卻絲毫沒有要恢複的跡象。
當個瞎子便當個瞎子罷,這沒有什麽值得謝歸晚遺憾可惜的,眼下唯一牽動她心緒的,只有那消失在一十三州的沈放舟。
的确如衆人所預料,沖破空間隧道且遭受天譴,哪怕是渡劫圓滿都要身受重傷。她不清楚雲別塵究竟是付出了什麽代價救下的沈放舟,但是她再清楚不過的意識到一件事:
她和雲別塵的聯系暫時斷裂了。
也就是說,如今她甚至都找不到雲別塵,拿不到一點關于如今舟舟的信息。
腦海中不斷地湧出青衫劍客被天罰劈開的胸膛,謝歸晚的呼吸不自覺地急促起來。
舟舟、舟舟......
所以哪怕是纣寒的言語,也沒能第一時間将她喚醒。
狂瀾殿中重新安靜下來,纣寒沒有得到回應,于是再度小心地開口。
半晌,謝歸晚低頭,輕輕開口:
“舟舟還沒有死。”
如果沈放舟死了,明珣大概已經殺上了狂瀾殿。
餘下衆人卻都不自覺地松口氣,祁钰上前一步俯身而拜:“敢問門主,如今天機卦象是否可以尋到舟舟大概的方位?”
謝歸晚卻搖頭:“我亦不知她眼下在何方,但如果她和雲別塵都還活着,那麽我有九成把握,她們一定會去西州佛寺。”
燕歸南想了想握住了刀鞘:“好!我如今本體正在西州,稍後我即立刻趕往佛寺叩問,如有她們二人的消息,我第一時間來禀告諸位。”
“只是......”殿中稍稍有了些生氣,但司紅淚卻面色猶豫,“只是敢問門主,沈放舟究竟和明珣有何關系?為何雲別塵說沈放舟一死,明珣即可侵占她的劍骨?”
謝歸晚搖頭:“說來話長,我為旁觀者,其中關竅唯有明珣知曉。如今最重要的事情不過兩件,一是找到沈放舟,二,則是請祁掌門與魔主即刻出發兩界山,明珣的根本,其實正在那山中。”
衆人皆是一驚:“兩界山?”
“一千年前的仙魔大戰,厮殺的不是仙和魔,”謝歸晚低聲,“修士與魔族并非敵人而是并肩的戰友,那場戰鬥的對手,其實是明珣所喚醒的,無數死者的魂魄啊。”
*
等這場會議結束後,已經是午夜了。
四周燭燈都熄滅了,謝歸晚卻依舊阖眼坐在原地,沒人敢去驚擾這位門主。
如果有,大概也只是纣寒了。
耳側傳來腳步聲,謝歸晚沒有動,只是靜靜道:“有什麽事情嗎?”
纣寒忽然便半跪下去,沉默半晌,她忽然就叫了聲師尊。
“如今倒也不必用以往的稱呼了,”聽見這句話,謝歸晚輕輕笑起來,聲音感慨,“雖然我和知慎與阿鶴有約,她們的徒弟便是我的徒弟,但當年我閉關未曾教過你什麽,這一聲師尊我倒擔待不起。”
纣寒沉默下來,半晌,她才再次開口,只是這次卻聲音顫抖,與往日那個魔主判若兩人:“門主,那麽我的師傅......”
“還活着,”謝歸晚點點頭,“一定還活着,沈放舟既然尚在人世那麽殷知慎與扶鶴便絕不會死去,只是要再見她們,我們大概要等上很久了。”
“已經足夠了。”纣寒點頭,拼命地點頭,這位魔主此刻竟然眼眶泛紅,她俯身再拜,是很鄭重的禮儀,“謝謝門主,謝謝——”
“嗯,無事便回去罷。”
“.....”
沒有回應,面對故人時謝歸晚總會松懈下來,于是她笑笑:“所以真有事情嗎?”
纣寒有些難以啓齒,她聲音很低,像是不敢忤逆長輩:
“門主、阿晝從前似乎與現在的您可以稱得上好友,她現在失蹤您又似乎很是擔憂,我想了想......”
“你想問我是否喜歡她?”
謝歸晚挑眉,毫不猶豫地打斷了纣寒。
纣寒剛要開口,便被謝歸晚下一句驚在原地。
“如果你想問的是這件事,那麽我告訴你,是。”
真的就這樣承認了?!
纣寒猛地擡頭,她看着面上覆白紗的謝歸晚心中一震,未曾料想門主竟然會真的這樣坦蕩地認下來!
可是旁人不知曉,她還不知麽?
纣寒聲音顫抖,像是不敢置信:“可是門主,您喜歡誰都好,甚至哪怕是明珣......但當年,當年您曾與我的師尊們定過生死之契,而阿晝,阿晝流着我師尊的血,她是扶鶴陛下與殷掌門的女兒,依照凡間的規則來算,您、您——”
“那又如何呢?”
只要她喜歡,只要舟舟願意。任何事情,都不足以阻礙她的意願。任何規矩,都要在她謝歸晚的意志下俯首。
所以謝歸晚神色平靜,毫不在意:
“那又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