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滔天靈火
滔天靈火
沉山是柄重劍, 如果非要較真它究竟重在哪裏,那麽五尺八的隕鐵劍身已經足夠回答。
這是柄劍閣祖師親手鑄造的唯一一柄大劍,傳聞沉山出世時甚至已引發雷劫,天道是不允許這樣精湛的神器出現的, 事實上也确是如此, 尋常人所操重劍不過求一個劈斬橫斜, 三指厚的劍身足以厮殺戰場, 但沉山的劍刃卻銳利如快刀。
傳聞劍閣始祖對抗雷劫後已然近乎力竭,此時卻正有一刺客欲行殺戮之事,呼救躲閃皆已不及, 劍客唯有拔劍橫指, 誰料想剎那間劍氣長嘯如龍, 待刺客的鮮血迸濺滿身,劍客才發覺手中長劍已然斬盡了對手,而與此同時,她身上劍袍卻也被切割成了碎片。
據說當時扶鶴聽聞此事後只覺好笑:“這樣的劍, 誰會将它佩在腰中殺敵用呢?”
沈放舟心想您看我現在不就用上了嗎!
大刀的确精悍, 然而沉山卻較其還寬出一指的距離。倉促間沈放舟只能以劍脊硬抗這一擊,一瞬間兩柄劍器對撞,撞出一縷火星的同時亦撞出沉如古鐘的回響。
身後傀儡人偶的腳步聲愈發逼近, 沈放舟顧不得被震到發麻的虎口,成千上百的晨夜習劍的慣性叫她下意識收回沉山,眼前的金丹圓滿傀儡卻緊追不舍, 就在它再度舉起手臂的瞬間, 沈放舟驟然踏前一步, 繃緊的腰間猶如龍筋般松弦——
雙手交握劍柄,劍骨燦燦生輝, 恍然間腕間酸麻幾乎從體內消失了,沈放舟向前猛然弓背,沉山猶如獅子般咆哮地撕斬出去!
“咚——”
勁鐵崩鳴,這一劍的威力竟如裁紙般輕易地将大刀劈斷,切口平滑齊斷,一切快到不可思議。
沈放舟眼神一亮,不曾料到過沉山會有如此威力,蒼金色的劍刃在空中閃出一道近乎完美的圓弧,沈放舟提劍而上,這次她只用了一只手,沉山在斷刀的刀背上輕輕一彈,幾乎是以擦的形式掠過了傀儡雙手,徑直沖向傀儡胸膛!
預想之中的碰撞聲卻沒有發生。
沉山輕快迅捷地斬入傀儡身體,遇到的阻礙小得簡直出乎意料,太輕松了,沈放舟幾乎就要因為用力過度而摔倒,來不及細想,她如一匹豹子般向前沖撞,徑直将傀儡身體狠撞在了岩壁之上。
重劍毫不猶豫地沒入傀儡胸膛,一聲輕快的噗哧聲後,沈放舟卻怔住了。
傀儡在劍尖上痙攣,破損軀體向外湧出的——
Advertisement
是黑稠如瀝青的鮮血。
這傀儡是活傀,是活人生生被煉化成這樣的!
沈放舟悚然一驚,完全料不到是誰會用這種近乎殘酷的手法,剎那間陰風四起,寬大神道內銅火飄搖,遠處拐角處已經冒出了更多的活人傀儡,正在這時,卻但聽一聲嘎吱聲。
謝歸晚揮手,超品靈符将這堵厚重的石門驟然推開,但神殿內的機關布置無不精密,石門上靈氣流轉,迫不及待地要将謝歸晚推回這陰森的地宮。
“舟舟!快走!”
謝歸晚急聲催促,她正抵着石門的一絲縫隙,馬上轉頭去喊沈放舟,然而就是這麽一回首,她瞳孔猛然收縮:
“趴下!!!”
信任不必言說,沈放舟毫不猶豫地向前猛撲,就在這一瞬間,她覺出一柄大刀貼着她的頭皮掃過,幾縷躲之不及的青絲随風搖曳,猶如落葉般輕輕緩緩地落在地下。
生死一瞬,沈放舟只聽胸膛內心跳狂震,大腦都停止思考,重劍沉山無法施展,而偷襲的傀儡一擊不得手卻立刻上前追擊,千鈞一發之際,謝歸晚一點劍匣,只聽從主人的九歌神劍居然真的長震呼嘯,謝歸晚手腕一抖,毫不猶豫地将龍鳴劍抛向半空!
龍鳴聲驚回思緒,沈放舟驟然前躍接住快劍,落地時她卻猛然向後一彈,直接把自己送入了傀儡懷中,下一秒,她左肘閃電般地狠撞上傀儡心口,于是活傀儡瞬間僵直而不能動,沈放舟找準時機反握龍鳴,劍刃擦着她肩膀,毫不留情地刺入了傀儡胸膛。
說時遲那時快,謝歸晚馬上拉開了沈放舟,一個旋身便撲着她閃過,沈放舟剛離開傀儡的胸膛,就有一柄快刀突破了它的身軀,露出刀尖上森寒的黑血。
“我們走!”
沈放舟恢複了一點力氣,反腳踹在來勢洶洶的傀儡人上,借着反力和門主一同彈出了石門,厚重的石門閉合,将一切混亂嘈雜聲徹底封鎖。
但還沒等沈放舟松一口氣,一聲驚天地泣鬼神的巨響将石門驟然轟開!
滔天烈火搖曳,原來那倒下的傀儡人竟将牆上的銅燈撞下來了,燃燒千年亦不熄滅的靈火于是鋪天蓋地得燒起來。
先前還在追逐兇手的傀儡人已經完全不能動彈,身上堅硬的外殼在烈火的烤制下化成青色的鐵水,露出蒼白僵直的活人皮膚,痛苦的吼叫聲彌漫,那聲音刺耳至極,幾乎要刺痛沈放舟的耳朵。
“這傀儡,究竟是什麽東西啊!”
再次被逼上絕路的沈放舟嗆得要死,系統卻眼前一亮:“舟舟舟舟!靈火可焚萬物!你現在就可以馬上反擊把那枯骨擊碎啊!”
“對,這樣我也就死在火海裏了!”沈放舟哈了一聲,帶着門主從地上爬起來。
系統猛翻原書劇情:“相信我舟舟!你看你師姐不就曾從大火中把枯骨帶出來過?你們劍修都是危難之時不逃不退的!”
“對不起,我師姐是那兩個不,我是逃和退。”
“但原書中枯骨——”
沈放舟起身咆哮:“原書中也沒說傀儡會活啊!!!”
價值千金的大殿現在完全成了火勢增長的助推器,沈放舟帶着門主向外狂奔,想了想卻還是沒忍住,一邊跑一邊向裏扔爆炸靈符。
雖然這靈火足夠把一切骨頭都烤焦,但以防萬一,還是再加點燃料比較好。
帶着門主向外狂奔,頂上的沉香木板一路焚燒出美妙的清香,眼看遠處就是出口,沈放舟剛要加速,卻在看清眼前一切的剎那馬上單手拔出沉山,狠狠地插向身下!
沉山在地上切出一條車轍般深重的殘痕,借着這股力度,兩人生生在懸崖邊停住,一枚石子卻抵抗不住慣性,輕飄飄地墜入這深不見底的黑淵,許久許久,也沒有傳來回音。
沈放舟喘着粗氣擡頭,只覺藏鋒之境比米奇妙妙屋還妙,地宮的終點居然通向懸崖嗎?
頭上是漆黑如鐵幕的夜空,沒有雲也沒有星辰,只有一鈎殘月冷冷地散着清光。她們鑽進地宮時尚是清晨,為什麽在地宮中停留半個時辰後便來到了晚上?
長日與殘月更疊、地宮和高崖相照......
沈放舟往後望了一眼,身後靈火勢如破竹,正如巨蛇般嘶吼蹿躍着猛撲而來。
好消息,想來那具險些殺死邊映雪的枯骨估計早被燒得渣子都不剩了。
壞消息,她們無路可退了。沈放舟深呼一口氣,卻隐約猜測到什麽,她抓着謝歸晚的手腕,轉頭時眉眼燦燦,一雙琥珀瞳眸亮得像星辰。
她說:“門主,你信不信我?”
謝歸晚定定地看着她,不點頭,亦不搖頭,就在沈放舟幾欲問話的下一秒——
謝歸晚拽着沈放舟的衣袖,毫不猶豫地同她一起躍下這深不見底的黑淵!
沈放舟怔了一瞬,反應過來後身邊卻已然是一片濃黑,她只能感受到有人貼着她鬓角,低聲輕咳:
“這種時候還廢話,不像你的風格。”
好罷,的确是她多問了一句。
沈放舟笑了下開口剛想說話,下一秒,卻驟然和謝歸晚一同跌入了水中。
這底下還真的是水,清澈如泉卻森寒刺骨。沈放舟轉身,她努力睜開眼睛,隔着一層霧般朦胧的模糊水面,望見了高崖之上炸開的滔天巨火。
爆裂聲停了很遠才傳到耳朵裏,等到這時聽見的便不過是一聲低低的悶響。沈放舟心想那具枯骨應該已經毀滅了吧?但願一切都能輕松地結束掉,她是絕不願看到師姐驟碎的金丹。
不過這枯骨為什麽要獨獨掠走邊映雪?姬峰主和師尊都稱贊過師姐的劍氣堪比僞劍骨的威力,難道是因為這個,才叫這具曾是天賜劍骨的身體盯上了師姐嗎?
冥冥之中仿佛有什麽東西連串成一體,沈放舟只覺一切都亂得像糾纏在一起的麻繩,腦海中莫名閃過了那張如今已經被焚燒的字條。
“我生薄命如蓬轉,蘭似香焚膏自煎......”
她到底是從哪看到過這樣的字跡呢?
等等:
思緒回轉千百次,瀚海飛舟隕落之時望見的牌匾驟然映射于腦海,緋玉城大門上懸的那副字——
不就是同紙條一模一樣!
沈放舟心中猛地一顫,然而還未等她心中浮起那個可怕的猜測,牽着她的手卻向上忽然一用力——
新鮮透亮的空氣撲面而來。
沖出水面,沈放舟和謝歸晚筋疲力盡地爬上岸邊,這是一間很小的溫泉般的浴室,牆上通透的窗戶正映着斜照的陽光,沈放舟努力伸脖子往外看了一眼,蒼山荒涼,屋外正是她們從山腳處看到的雷鳴山。
懸日飛月,深淵高山。原來這一切真的都是颠倒的,上即是下,下即是上。閻王爺前走一遭,沈放舟不自覺地呼出一口氣,疲憊的身體重新癱在地上。
可算是出來了。
能毀了那個鬼地方,倒也算值得。
然而躺下還沒休息一分鐘,沈放舟跟觸電一樣噌地又跳起來,她馬上拉住謝歸晚,運轉靈氣烘幹謝歸晚的衣服:
“門主,你冷不冷?”
神魂之傷本就屬寒,真是因為這麽一跳把魂傷激起來,沈放舟得悔死。
謝歸晚半阖着眼,有氣無力地擺擺手,死裏逃生的緊繃感一去,身體就成倍地放松下來。沈放舟源源不斷地輸送熾熱靈氣,卻一直沒能把那黑淵的水烘幹。
看來這水也非同一般。
但也不能讓門主就這麽冷着啊!
沈放舟馬上從儲物袋中拎出一套白袍來——幸虧她以防萬一在自己袋子中也放了點門主的備衣,輕輕地搖晃謝歸晚:“門主、門主,先換套衣服再睡,我怕你着了風寒。”
謝歸晚低聲咳了兩下:“中衣我加了符陣,只有外面這一層是濕得,我先不換了,舟舟,你叫我歇會兒。”
沈放舟馬上皺眉:“不行!門主我同你說,你體內的傷就是這麽一點點積年累月來的!”
“你讓我先歇會兒......我等等馬上換.....”
“就現在、就現在嘛!”
“別——”
謝歸晚紋絲不動,沈放舟幹脆上手直接将這濕得不成樣子的外袍扯下來,反正隔着一層中衣呢,她怕什麽?
然而幾乎就是在她伸手扯下謝歸晚衣服的剎那,身後房門驟然一開。
邊映雪茫然地看着這間小室,茫然地看着自己的師妹正撕扯下謝歸晚的衣服。
邊映雪:“......”
邊映雪:“!!!”
邊映雪:“你們在幹什麽???”
沈放舟猛一擡頭,但見師姐神色又驚又怒,而自己的手——
正扯着門主的肩頭。
沈放舟:“......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