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摧枯拉朽
摧枯拉朽
樓重微愣, 反應過後微妙地笑了笑:“沈劍主最好以自己為重,切勿為了一時意氣較勁。”
沈放舟搖搖頭:“不,只是看它順眼而已。我想了想,依照樓師姐的說法, 自然還是要選一塊合眼緣的玄冰洗劍, 這樣方能事半功倍, 難道不是麽?”
樓重頓了頓, 一雙黑眸幽幽地凝視眼前這位與她身量相當的青衫劍客,竟不知世上還有如此自取其辱之人。
半晌沒人說話,冰面上一青一黑兩道身影仿佛僵持, 在冰池另一端的“仙盟觀光團”也悄悄地低下聲, 生怕被卷入到這無聲的糾葛中去。
怎麽刀門和劍閣的兩位首徒......看着像要打起來一樣?
長老卻眼疾手快地看出不對立刻開口, 聲音卻還是一如既往地樂呵呵:“九歌劍主有所不知,冰瀑上那巨冰乃是萬衆無一,其中靈氣富裕念力太盛。卻若處理不好,反而會反傷自己。我門中弟子屢嘗屢敗, 燕門主亦是觀之磨之, 卻都是無功而返呢。”
言下之意分外明顯,人家一個渡劫期的大能都沒搞出來的東西,你一個金丹初就哪多遠滾多遠吧!
沈放舟卻長長地哦了一聲, 眨眨眼頑固不靈:“所以其實是可以上去試試的咯?”
長老:......
好言難勸該死的鬼,樓重不明意味地輕笑一聲向前行去,沉眉微揚語氣莫測:“好啊, 那麽九歌劍主, 請罷。”
話罷她再不多看沈放舟一眼, 黑袍與青衫衣角擦出輕微的摩挲聲,沈放舟在原地微微一笑, 向前跟了上去。
邊映雪倒是有些擔心,她畢竟是和師妹一同練劍,自然知曉舟舟如今的劍氣有幾分是真,她低聲:“舟舟?”
沈放舟沖師姐眨眨眼:“放心。”
于是邊映雪便點點頭不再多問。這對師姐妹的交流其實并不多,一兩句的信任已經足夠。
系統倒是有點多餘,叽叽喳喳跟個鹦鹉一樣:“我說舟舟你想幹嘛啊,咱們是來跟主角團混眼熟改劇情的,不是讓你跟人家打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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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廢話了,”沈放舟悠悠然地跟着樓重躍上冰瀑鑄就的臺階,“樓重這種主角,你指望跟她噓寒問暖談天說地拉關系麽?”
更何況......區區磨劍開冰這種事,恰好蒼澤很适合。
沈放舟勾了勾劍匣中的蒼澤劍,意味不明地笑起來。
轉眼間兩人已登至飛瀑懸崖,此處位高望遠,幾乎能将整個磨刀池都納入眼中。沈放舟向左瞥了一下,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竟看到了談小洲。
也不知道樓重發現沒有。
她嘆口氣不再多想,索性直接握住蒼澤劍柄,如海潮般柔長的金屬長振聲回蕩,九歌劍匣的第二柄神劍蒼澤再度出鞘。
劍上流過一道清月冷光,樓重眼神一亮,在心中贊了一聲好劍。
只可惜長劍非逢明主、神器亦免蒙塵。
祁掌門是百年不出世的天才,找一個天生劍骨做徒弟的确合理,但現在看來,恐怕要嘆其看走眼了,真不過是百年聲名盡毀其中。
懸崖頂上的這塊玄冰确實巨大,磨刀池冰石遍布,縱橫相結。樓重在冰池中學刀四年有餘,從未見過哪塊冰石可以與其相衡,其中難度,不可不說大。
眼看着沈放舟若無其事地握住劍柄,不過是随手便将蒼澤擱在巨大的玄冰上,動作與之前似乎沒什麽不同。
樓重搖搖頭。
沈放舟卻沒在乎那麽多,她握住劍柄輕輕向下斜切,幾乎是同時,便能感受到玄冰向劍身傳遞的力度。
果然如此。
沈放舟揚了揚眉,長老所言所示的确不假,這玄冰堅固萬分,哪怕是化神一擊亦難以抗衡分毫,唯有劍氣與心性合成的念力,才可将其徹底粉碎,因此方才她以靈氣試探玄冰弱點,才不小心吃了個啞巴虧。
但念力要如何起作用,則全看不同修士的劍勢了。樓重是大開大合的切削,師姐是追求極速的斬磨,兩者的确都能最大限度的磨練劍意,但在這方面,沈放舟倒是不怎麽需要。
她要的是最快地擊破玄冰。
手中這柄軟劍,便很适合做這件事。
沈放舟再度輕握劍柄,雪銀流暢的劍身緩切過冰面,像是在找一個最适合的發力點。然而樓重眼裏,這一幕倒像是蒼澤在一次又一次地被玄冰排斥,離被振飛僅有一步之遙。
樓重望了望臺下一衆翹首以待竊竊私語的同門師妹們,些許是不忍叫名劍落得凄慘下場,她再度開口好心提醒:
“沈劍主,如若不合适放棄便是了,懸崖之冰太大,傷到自己才叫人......”
“叮!”
一聲輕振打斷了樓重的未盡之言,說時遲那時快,就在蒼澤滑過玄冰的剎那,沈放舟斜握劍柄,劍刃所向赫然是玄冰正中心!
于是她單手用力,向下如裁紙般輕輕一劃——
九歌劍法第二式,生明月。
蒼澤是軟劍,全身上下乃是星銅所制。所謂用力屈之如鈎,縱之铿然有聲,當星銅軟劍複直如琴弦之時,其劍尖爆出的巨力,足以切動一切!
而恰好,沈放舟找到了那個點。
廣澤生明月,蒼山夾亂流。一瞬間,難以想象的精悍劍氣拔地而起,劍意凜凜有如煉火寸金。昆侖切玉、水斷長龍,就在蒼澤切入玄冰的那一瞬,但聽一聲足以撼動高山的巨響爆發!
“轟——”
樓重只覺耳膜被這幾乎如風的急速振破。無數朵粲然冰花憑空而燃,像是飛鍛打鐵,火樹銀花。以蒼澤劍尖為一點,猶如地龍翻身的紋路飛速蔓延,屹立幾乎千年的崖畔玄冰倏忽崩解,竟在這輕之又輕的一擊下粉身碎骨。
然而一切還沒有結束,就在漫天冰屑快要散去的瞬間,一股綿延勁長的劍光殺出玄冰,劍身猶如白光,劍勢好似龍吟!
轟然劍氣以幾乎不可阻擋的速度飛撲向遠,憑空裏只見一道銀灰色的劍痕流過,一時竟壓倒萬千低語聲。
于是這次受害的不止是樓重一個人的耳朵,像是一十三洲火器般的巨響連振,劍氣所過了無聲息,蒼澤一劍摧枯拉朽,整個磨刀池玄冰剎那間齊聲共震,碎如齑粉。
有不解的刀門弟子眼睜睜看着手下玄冰忽然炸開,擡頭時都茫茫然,不知所生何事。
于是冰塵散盡,滿池寂靜。一劍襲斬,竟無一處玄冰殘存。
沈放舟轉身,挑眉一笑:
“樓師姐,這一劍如何?”
許久許久、無人答話。
直至遠處的小師妹開心地嗷嗚一聲:“舟舟師姐!我就知道你不會給劍閣丢人!”
恍如一石驚起千層浪,呆滞的磨刀弟子們方覺一池水盡。
練刀的弟子失去目标,一個個委委屈屈,茫然無措:“長老?長老?”
這叫她們怎麽打嘛!
長老也茫茫然,千年以來,刀池玄冰還從未有耗盡之時,這種情況雖然說玄冰還能再長出來,但是......
心中思忖一瞬,說時遲那時快,長老立馬死死抓住邊映雪:“照霜劍主。”
邊映雪警覺:“您?”
長老和藹可親:“劍閣得賠錢吧?”
邊映雪:“???”
等一下!
然而無論臺下如何躁亂,都妨礙不了眼下的樓重。
一切只在瞬間,樓重如夢初醒,她擡頭,這次眼中毫無輕蔑,而是向前猛地一步,眼神熾熱目光炯炯:
“沈劍主,先前我多有輕視,是樓某對不住你,眼下樓某倒是想請教您,蒼澤劍......是如何一擊切開這所有玄冰的呢?”
沈放舟高深莫測:“說您就太疏遠了。樓師姐莫要和我客氣,至于其中關竅,則是牽扯衆多。一時半會,恐怕說不清楚。”
樓重沉聲:“無妨!飛舟要在刀門停留三天之久,我晚間休息時再去叨擾沈劍主。屆時時間充裕,想來可以說明。”
再怎麽充裕也說明不了。
沈放舟比樓重和長老還慌,她一邊維持着表面世外高人的高深姿态,一邊緊張地扣着衣服縫瘋狂喊系統:
“系統!系統!你是又加載了什麽外挂系統嗎!怎麽這一池子冰都碎了???”
九歌神劍在上,她真的只是想用巧勁破開巨冰而已,誰知道一不小心天才人設裝過頭,千年未破的磨刀池讓她一劍捅破了。
沈·不知所措·沒那個實力·裝過頭·放舟很慌張。
系統撓撓腦袋半睡半醒地出來了,也茫茫然:“不知道啊,上面沒教啊?”
“不過這劍氣好像有點不太對,”系統探頭探腦地望了望磨刀池,“玄冰是真被念力割開的,可磨刀池卻不像你一劍擊破的,倒像是喚醒了什麽東西,讓池子自己從中間炸掉了。”
沈放舟摸了摸九歌劍匣疑惑更甚:“這東西傳了一千年了,如果能喚醒,拜訪刀池的劍閣前輩難道不會早就喚醒麽?”
“可是又不是所有人都能拔出九柄神劍,亦不是所有人都能去切這塊巨冰。”
這話倒是很對,九歌劍匣作為劍閣老祖傳下來的神兵利器,本身也是有幾分挑剔在的,掌門更疊數次,能用者卻也寥寥無幾。
祁钰倒是能拔出神劍,但她的佩劍碎山和姬浮光的切玉乃是一對雙生,故而滿腦子只有師姐的祁掌門便索性将劍匣扔給了徒弟。
這麽一算,千年以來,沈放舟還真是第一個帶着九歌神劍來刀池的。
沈放舟想了想幹脆開玩笑:“難道是劍閣老祖給魔帝留的劍氣?到今天才激發成功。”
不過無論原因是什麽也都無所謂了,看着眼前“虎視眈眈”的樓重,沈放舟從思緒中回神,她小心翼翼退後一步,幹笑:“那此事就說來話長了......”
......
薄燈微明,帳影搖曳。窗外月上中天,正是漸起微風。
燈影被吹出幾分躍動,待沈放舟最後一句話落下,樓重卻在原地怔然許久,幾乎是在燭淚流墜的最後一刻,才嘆了一口氣,聲音很低:
“先前是我看輕沈劍主了——其實我今日語氣的确有些沖......罷了,輸了便是輸了。”
尾音卻依舊不甘。
沈放舟卻也怔住,只覺樓重的語氣有些奇怪,她摸摸劍鞘:“只是一個口頭的約定而已,樓師姐何必這樣在意呢?”
不止是口頭約定。
樓重望了望面色如常的沈放舟,低笑了一下,沒有再說話。
其實她很早就聽過沈放舟的名號。
第一次劍閣大比時,練氣圓滿的沈放舟一戰成名,同樣是二十六場同樣是初入此門,她卻沒有什麽拼死三劍什麽堂前訓話,只是抖一抖袖袍,幹淨利落地當個真正的首徒。
天賦、天賦,樓重只覺這兩個字像一座快要壓死她的大山,她一次次地聽見劍閣首徒的突破之訊,一次次地在夜裏輾轉反側,數自己同她還有幾個小境界,還在她前便稍一松口氣,反應過來後卻又驟然驚覺。
不能停下!司紅淚哪怕修為不高也仍是化神圓滿,她若因優于同輩而心滿意足,又幾時能堂堂正正地站到司紅淚身前?
去年霜夜她聞說沈放舟因縱酒而缺席大比,心頭閃過得竟是微妙的痛心:
恨鐵不成鋼。
天賜劍骨九歌劍匣,我在這裏為追趕你未曾停過磨刀,你卻因為一壇酒跑去逍遙?!
她像一只警覺的豹子,時刻放不下當年對司紅淚的恨意,時刻又死死看顧着同輩的進程,她已經做好了和任何一個人交鋒的準備,她一定要打贏每一場争鬥,于是樓重咬着牙登上擂臺,可拔刀四顧,卻驚覺對手處空無一人。
也許是魂不守舍得太明顯,燕歸南嘆了口氣,摸了摸自己的徒兒,聲音格外輕柔。
她說樓重,你會把自己逼死的。
“可是師尊,我沒有天賜的劍骨也沒有絕豔的悟性,更沒有叫人驚嘆的奇遇和起死回生的丹藥,我沒有退路。”
燕歸南不言,只是把蒼梧塞到她的手裏,握住她的拳頭,兩只刀繭幾乎都一模一樣的手交疊在刀柄上,刀門的宗主低聲:“這就是你的退路。”
“當初是什麽撐着你從外門闖入內堂,是什麽帶着你打贏大比的二十六場,便是什麽能作你的退路。大道三千,三界又浩大,不要在意名號與虛榮,不要給自己幻想未來的敵人。別人的道有別人的道要走,你的道只有你自己,從一個磨刀客到刀門首座,你又何嘗不是同輩眼裏的天才!”
樓重擡眼:“可那又如何呢師尊?這世上總有比我更強大的修士......元嬰、化神、甚至道宗的掌門司.....”
燕歸南一下就不說話了,好半晌,成名三界的刀客只嘆口氣說徒兒你怎麽不照套路來啊?
樓重啊了一聲。
叱咤風雲的刀門宗主呆在原地撓撓頭,說小重你讀過話本麽,依照一般的套路,這種時候徒弟不都是兩眼淚汪汪地俯下身去說師尊我悟了嗎?我不是沈放舟她師尊祁钰,天潢貴胄讀過很多書的啊,能說出這些已經很不容易了,要不你配合一下我呢?
樓重在原地聽得幾乎都茫然,她只覺腦袋一片空白,好半晌才又啊了一聲。
于是燕歸南努力思考了一會兒,很鄭重其事地拍拍樓重肩膀,說等等不必了,我知道了。
樓重再啊一聲,看着師尊攥着她的手晃悠兩下,露出個歉意的笑來:“第一次收徒真是抱歉,我差點忘了什麽叫師尊了——更強的修士,三界之內誰還能強過我?區區司紅淚算什麽,為師還是能保護好你的啊,你的退路不止有刀,也有我的。”
于是樓重不說話了,她想起很久前穿着草鞋莽在風雪裏時,也有人這樣趴在她的肩上說過這幾個字。
但好歹眼前做出承諾的人是一十三州最強的刀客,這一次總歸不會被抛棄了吧?
于是她鄭重其事地點點頭說嗯,聽她師尊長呼一口氣說好好好沒事兒我就放心了,別想那麽多徒弟,以後你的退路會很多的,邊映雪、沈放舟......不要那麽關注劍閣的小家夥,等你看到了她,說不定竟覺意氣相合、當場論道飲酒縱歌,恨不得同年同月同日死呢,将來的事誰說得準?
将來的事,誰說得準呢?
樓重笑了兩下,現在想想,邊師姐的确是個沉穩靠譜的人,但沈放舟......
樓重看了看眼前坐在木凳上左探右探上看下看,面上滿是不會吧不會吧,你不會真的要哭了吧的沈放舟,哼了一聲心想這個人就算了。
心中驟然一空,樓重搖搖頭:“沒什麽,我自己的一點事情罷了,沈劍主不必多慮,你的劍道很好。”
有點奇怪,但沈放舟倒也沒往心裏去,她只笑着搖搖頭:“樓師姐倒也不必這樣說,我修劍不過三年,這些也不過一己之談,師姐權聽個熱鬧好了,不過,沈劍主什麽的稱呼卻也太客氣了。”
樓重點點頭,從善如流地叫了聲師妹,這次倒是很順暢地接下了話:“只是我先前只覺你是借着天賦而肆意妄為之人,甚至有傳聞說你似乎極度戀慕天機門主,我初次聽聞,還以為你是那種——”
就在樓重話要出口的剎那,沈放舟袖口一張,一本古書徑直滑落地上,露出封皮上顯眼的六個大字。
《和情蠱摯友上......》
“沉浸美色之人......呃?”
樓重忽然沉默在地,和慌張無措的沈放舟面面相觑。
“哈哈哈,一點練劍之餘的小嗜好,小嗜好。”
沈放舟幹笑着把書重新揣回袖子裏,不着痕跡地使勁兒往裏戳了兩下,假裝沒聽到系統放肆的狂笑。
樓重卻低笑兩聲,過于沉郁的眉眼卻終于顯出幾分少年的朝氣:“是談小洲給師妹的罷?我之前倒是聞說劍閣首徒與道門天才私交甚篤。看到這封面我才想起來,談小洲倒是很喜歡看話本。”
燭光慢慢地暗淡下去,沈放舟微怔,沒有想到會是樓重主動提到這個名字。
被那樣輕易地像是垃圾一樣地丢出門,無論對誰來說都是要極力清洗的恥辱,所以與往日前塵有關的,應是全數忘卻才是。
樓重伸手燒開火爐,熟稔地向其中添了一把木柴,她對火候的用量把控得很精确,畢竟在帶着小洲奔走的那些年裏,寒冬之時她只有給人磨劍換得幾個銀錢。節約木柴,對于樓重這種人再簡單不過了。
溫暖煦微的火光開始滋啦滋啦地躍動,拖長樓重稍有些削瘦的身影。
“以為我不會提到這個名字麽"
沈放舟這才回神,不知道應該用什麽樣的語句去面對與傳聞中沉郁二字不太相符的樓重,于是只能點點頭:“是,我總以為,你會很不喜歡這個名字。”
“這倒是沒錯。”
樓重點點頭,“我恨司紅淚,亦恨談小洲——這樣說或許有些太直白了?雖然這件事追根溯源亦怨不到她頭上,聖人講恨仇分明的坦白之話就擺在書中,但可惜我不是聖人,我只是一個沒錢沒糧的小流浪,我是撿到談小洲,把她真心實意地當家人對待的。所以往日我有多喜歡她,被趕出門去時,大概就有多恨她罷。”
不惜下跪求來的機會,卻反而将她自己推入萬丈懸崖,從此談小洲成了高高在上的道宗之徒,她卻懷着曾經的求道宏願再度被打回一十三洲。
沒人能想到她是怎麽從刀門一步步爬上來的,只能說支撐她的,大概不是什麽單純的東西。
所以沈放舟并不意外樓重這樣講,她只是想找兩人回轉的可能,于是試探道:“小洲說當初她曾試圖往你那送過金銀,或者,是被司門主阻止了罷?”
“阻止也好,我收到了也罷,其實都沒什麽意義了。”
樓重面色如水,沒有一絲波瀾:
“其實談小洲拜師前,我還沒有被趕下道宗的山門,我看到她要被宗主收為弟子也是很高興的。那時候我們常常約定子時一刻悄悄見面,直到那天晚上,我沒有看到談小洲,我只是在門外聽到宗主要趕我下山,小洲跪在地上求她不要這樣,司紅淚說那麽就你也一起走。“
沈放舟心裏生出一絲微妙的預感,她轉頭望向樓重,卻驟然撞上一雙純粹的、毫無雜色的黑眸,就像一口枯井中的死水,漆黑得仿佛能把一切情緒都藏進去。
“于是小洲沒有再說話了。”
沈放舟幾乎在原地呆住,沒有想到原來當初還有這樣一個夜晚。她不知道要該說誰對誰錯,于是說不出一句話。
樓重反而臉上再沒有別的表情,她站起身,望了望被拉長的影子:“時候已晚,沈師妹早些回去休息罷,往事其實已經不重要了,我也再不想看到談小洲。如今,我只是權當自己沒有撿到過她而已。”
沈放舟嘆口氣,知道眼下再沒有回轉的可能,于是低聲同樓重道別,徑直推門離去。
簡樸的木門吱呀一聲輕響,沈放舟卻頓在了原地。
門外立着一個剛來的談小洲,正輕輕地低着頭。
沈放舟一愣,想原來剛才她和樓重的最後一句話,談小洲已經聽到了,就像幾年前的那個夜晚躲在門口的樓重。
她擡眼望了望天,卻發現現在正是子時一刻,分毫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