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鬧劇
鬧劇
自上次不歡而散之後,苡仁主動前來。只是同以往不一樣,這一次,他是暗中探訪。
晏蘅拿着木梳,對鏡一下一下地梳着。透過鏡面,身後那人的臉從夜色中顯露出來。
她并不訝異,只是轉過頭來,淡淡地問:“殿下深夜來此,有何貴幹?”
苡仁說不清自己的情緒。
雖然穆白容自他出生以來,便一直對自己冷淡相待。可是,說到底,他心裏一直是将那個永遠冷冰冰的女人,當成母親,當成心底唯一一絲溫暖。
所以,在看到穆白容這幾日的狀态之後,他終究按捺不住內心的狂躁,找上門來。
“你同穆家,究竟有着怎樣的淵源?”他頓了頓,“這些日子,我發現你的手已然伸到了朝堂之上,你所求的東西究竟是什麽?”
晏蘅不在意地笑笑,“太子殿下,感受過尋常人家的溫暖嗎?可曾有人在寒冬囑咐你添衣,夏日的夜晚一下一下地打涼扇只是怕你熱着?她可曾輕柔地喚你的名字,無數次期待你的成長,為你做好多好多好看的衣裳,夜以繼日地織你這輩子也穿不完的布?”
“沒有吧?”她嘲諷一笑,“難道你就不想知道這是為什麽嗎?這世上,怎麽會有一個母親,對自己和心愛之人的親生孩子,如此冷漠呢?”
說到“親生”二字的時候,她咬得格外重。
苡仁愠怒道:“皇族血脈,豈能容你如此攀咬?”
晏蘅撚起一縷頭發,一下一下地梳着,“這些問題,縱然我不提,它仍舊存在,難不成殿下以為自己能夠永遠生活在自己編織的謊言之中嗎?您若是不信,便自己去查。如此表現,只會讓人以為……”
她故意停了一瞬,“您是心虛。”
這一刻,苡仁徹底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緒,心頭的炙熱幾近要将晏蘅撕裂。
現在殿中只晏蘅同苡仁兩人,縱然發生些什麽,也必定無人知曉。苡仁隐藏在心間的嗜血因子開始躁動,關于那一樁事,他不想知曉,也不願知曉。若是假的,只能證明自己從生出來便是個無人關心的可憐蟲;若是真的…………混淆皇族血脈這一條罪名足以令穆家徹底陷入泥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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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來晏蘅也只是懷疑,并無實質的證據。若是此刻,就将她……
晏蘅看穿了苡仁的心思,她不疾不徐道:“太子殿下真當我沒有後手嗎?也想将那些用在尋常人身上的法子故技重施?會不會太單純了些。動手很容易,死也很容易,可偏偏每個人生于這世間有太多的牽絆,便不能事事都由着性子來草草解決。”
苡仁袖中的匕首卻已經先一步出手,那銀白的光芒在壁上一閃轉而化作淩厲,已經在那軟肉上留下一道血痕,鮮血沿着脖頸留下,滴落在衣衫上。
“瘋子!”晏蘅嘴上咒罵道,旋即側身閃避,“還是我高看了殿下一眼,把你當作了正常人。只是,我看你如今神志不清,最要緊的還是去太醫院抓兩副藥吃。”
“果然。”苡仁忽然又恢複了平靜,“你曾在春河學武,那麽……”
他的語氣并非詢問,而是極其篤定的。
“阿若的死,與你有何幹系?”
“阿若是誰?”晏蘅只是佯裝不知,目光中滿是疑惑。
“只有你了。”苡仁意味深長道,“除了你,我想不出第二個人。”
晏蘅并不着急,笑道:“想不到,太子殿下轉移話題的能力還真是爐火純青。”
苡仁并沒有回答,只是轉過頭去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還請舒妃娘娘好自為之。”
“那倒是謝過太子殿下一番心意了。”晏蘅不以為然地拱拱手。
眼看着那身影消失在夜幕之中,晏蘅卻越加放松。
殺人,誅心。
想要殺一個人,多容易,可是想要讓一群人痛苦,才是最厲害的。
“轉告薛姑姑,我請她辦的事情越發急迫了。”
夜色中有人影晃動,輕輕答了聲“是”。
……
至此,第二日晏蘅同苡仁見面時,兩人全無昨夜的種種針鋒相對。只是在宴會上,苡秦倒是裝作一番深情模樣,關切地問:“愛妃怎麽受傷了?”
晏蘅笑了笑,“陛下,妾身昨日閑來無事,便尋來幾件武器,原是想着練練手,卻不想手生将自己給傷了。”
苡秦的反應倒是出乎尋常,他眉頭緊皺道:“舒妃既入了宮廷,便更應處處守禮,不可将舊日的習氣帶到這宮中來。”
見晏蘅吃了癟,穆白容并無什麽反應,神色只是淡淡的,不知在想什麽。
晏蘅淺淺地答了聲,“是。”
苡秦這才将目光轉移到穆白容的身上,“皇後這幾日神色恹恹的,可是還在同我置氣。只是那穆運這些年來,實在被你縱得沒了邊,仗着有些軍功,絲毫不将我大晟皇室放在眼裏。”
穆白容終于忍不住擡起了頭,冷聲道:“陛下說得是,自進宮之後,臣妾一直謹言慎行,不敢有一分一毫的逾矩。這些年來,我安守佛堂,不問朝事,也是怕自己的身份令陛下陷于兩難之地。可不想,陛下卻連一丁點也不記得。”
這話令苡秦難堪。
自他登上帝位,許久沒有受過這等控訴。這擺明了是說他苡秦恩将仇報,借了穆家的勢,現在卻卸磨殺驢。
“皇後!”看到他後槽牙都要咬緊的樣子,晏蘅幾乎笑出聲來。
“臣妾以為,這些年了,陛下待我總該有些情分。沒想到對于陛下而言,臣妾從來都只是陛下手中的一柄劍,亦或是連把劍都不如,只是件蠢笨的工具。”穆白容不管不顧地說着,似乎要将這些年沒有說完的話一口氣講完。
看着苡秦即将發怒的樣子,晏蘅心知這樣的熱鬧還是少看為好,否則将自己也給看了進去,倒是不好說了。于是便站起身來對苡秦道,“陛下,臣妾身體不适,先回寝宮了。”
“去吧。”苡秦沉思片刻答道。
好好的一場宴會,如今只作鬧劇收場。
苡仁倒是借故推了宴會,晏蘅料想他應該是對自己所說的話心中存疑,所以親自去調查真相了。他不知道的是,晏蘅手裏也沒有證據,前面所說的種種只是激将法。
那穆家雖然倒了一個穆運,可其中的勢力盤根錯節,不容小觑。這不是晏蘅能任意探查的地方,可是如果借了他太子的手,一切都不一樣了。
雖然苡仁對她萬分警惕,可嘆如今還有一個苡若站在她這邊。不方便晏蘅出手的事情,交給苡若去做,自然便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