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你……可憐?
你……可憐?
苡仁複雜地看着她,唇角幾番微動,卻不知說些什麽。于是兩人便以這般尴尬的形勢持續了一下,直到一旁的仆婢輕咳了一聲,提醒道:“殿下。”
“下去吧。”他沉靜地開口。
待到宮人們一一退場,晏蘅才笑着開口:“殿下分明記得,怎的裝作不知呢?”
“你!”他頗有些錯愕,似乎也沒有料到她竟能看透自己的心思。
“我原想,你如今改頭換面,自是有自己的艱難之處。”話說不到兩句,連綿的咳嗽便淹沒了他。
晏蘅微微一笑道:“殿下真小看人了。也許,我才是最先認出你的那一個,在你尚未察覺的時候……”
她把尾音拖得很長,令人浮想聯翩。忍不住,欲要去探知她話裏的真假。
“什麽意思。”他眉頭微蹙。
轉眼不過幾年時間,她如何成了這般雲霧裏的樣子?
她卻不打算回答他的問題,轉而問起另一樁事來,“殿下這是病了?”
苡仁淡淡道:“勞……舒妃娘娘關心,不過是娘胎裏帶出來的病罷了。”
“也不見好?”她似乎真的在關切,“擁有了這天下偌大的權勢,卻也治不好一樁病嗎?”
苡仁搖搖頭,“這世上,有的是我無能為力的事情。”
“比如?”她似乎沒有想要他回答,只是自顧自道:“比如成為那個人的兒子嗎?”
苡仁有些薄怒,蒼白如紙的臉上也染上微微的紅,“你僭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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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晏蘅不在乎地笑笑,“真是個可憐人,我們的太子殿下。你擁有的權利和財富,也是可憐的一部分嗎?坐擁天下的繼承人,只是因為一點無足輕重的小小病症,便可憐到連天道也要眷顧了?”
苡仁不解她話中含義,卻也聽懂了她的戲谑之意,當即怒火攻心,氣得吐出一口鮮血來。
“走!你走!來人……”
晏蘅卻輕輕勾起他唇角的血跡,塗在下唇上,“莫急,我走。”
外間的人湧進來時,便見他虛弱無力地倚靠在榻上,“送舒妃娘娘……離開……”
殿中侍從護主,見他這般模樣,心中盡是對晏蘅的厭恨之意。可是如今主上這般吩咐了,他們便也只能以禮相待,恭恭敬敬地将人請到了宮外。
晏蘅一路上帶着笑,不曉得的人恐怕還以為她碰見了什麽天大的喜事。可她情緒愉悅得真誠,就連一直跟在身旁的黃香也發覺了。
“娘娘…………看起來很高興?”黃香躊躇問道。
“自然。”她看起來高興得緊,“黃香,如今我才發現,我過去看得那樣窄。曾以為,洗刷了身上的仇恨,便能夠活得快意安然。竟然從未想過,要怎樣為自己而活。這江河廣闊,為何我不能為了自己所持之道,去一遭呢?”
“所持之道?”
“不錯。”她眸中光亮,“誰說這世上只有男子才能有所持之道呢?我也有所持之道,也有自己的抱負。人生短短數十載,若是全都耗費在所謂情愛上,還剩下什麽呢?我不願過這樣的人生。”
黃香不由嘆道:“娘娘果然是有大智慧的人,我早該分明的。”
“罷了,說這些作甚。想來,陛下快要下朝了,回宮吧。”
晏蘅的雙腳剛踏過宮門,便看見一雙陰沉的眼。那主人……自然是苡秦無疑了。
他臉上還帶着剛剛下朝的倦怠感,目光中卻是灼灼的探究,“聽聞,你今日去了不少地方。”
晏蘅因着他的話頓了頓腳,接着便自然地走至他身旁,“不過是去拜望了一下皇後娘娘與太子殿下。我新入宮,原也是該做的。”
苡秦卻攥住她的手,暗暗地下了些力道,“信之,莫要做令我不快之事。”
他像一只暴怒的獅子,可分明沒有什麽理由。
晏蘅知道,那是他心中最隐秘的角落裏,對于晏書的愧意。可是他擁有的至高無上的權利,讓這愧疚也變得霸道起來。大抵男人都是這樣,并無什麽不同。一邊強調着自己的情深意切,卻又要為那些旁的事找些借口。
“我知道了。”晏蘅只是低低地應了一聲。
外間天光已然漸漸暗了下來,雨絲成簾,嘩啦啦的雨聲傳入這空蕩的大殿,倒顯得裏面的人便也變得孤寂起來。二人無了前面的種種争論,卻安靜下來,不知該說些什麽。
未見時,覺得心裏有說不完的話,可是真正相見,苡秦卻一句也講不出了。
就像,那逝去的晏書,就這樣靜靜地呆在那歲月塵土中,便也挺好的。一旦相見,一旦那思念成真,面前的人倒面目可憎了,沒了一點回憶的美好。
這三兩日,倒還過得去。便這樣往後下去,只怕是相看兩厭。
苡秦也不知該怎麽形容內心的情緒,看見那雙眉眼便覺得內心煩躁起來。他分明覺得……晏書不該是那樣的。
到底,是那裏出錯了呢?
“你好好歇着,我還有些政事要處理。”
晏蘅求之不得,親送了他出宮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