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章
第 70 章
誰叫自己生在亂世?這些本不應該存在的規則, 都順理成章。
葉應瀾不願再去多想,站起來回修理車間,一進車間就聽見張叔在跟兩個修理工說:“考考你們, 這輛車, 只用了兩年多氣缸為什麽會磨損成這樣?”
葉應瀾連忙過去看,她伸手摸了一下漆黑的潤滑油, 撚了一下手,聽一個修理工說:“氣缸磨損的原因不外乎……”
他倒是把氣缸磨損的幾個原因都說了出來,張叔沉聲:“那是什麽緣故讓這個氣缸磨損像個腰鼓一樣呢?”
“你現在可以修好氣缸, 但是以後呢?客人應該怎麽注意?”張叔再問。“跟你們說了這麽多,就沒記得住的, 還怎麽拿錢怎麽吃這行飯?我跟你們說……”
張叔停了,他轉身看正在看的葉應瀾:“大小姐,你告訴這兩個笨蛋。”
葉應瀾伸出手, 裏面有幾個碎屑:“你們看機油裏有這些顆粒,是哪兒來的?”
“濾清器沒有過濾幹淨。”一個修理工說。
“對啊!還有就是機油使用時間太長了,機油變稀,潤滑效果減少了, 這一切都說明這臺車, 買過來就使勁用,但是從來沒想過要保養。最後就是這個結果。”葉應瀾說道。
“聽見了沒有?大小姐一天在車間才多少時間,她這些都明白,你們倆個天天在車間, 腦子跟豬頭似的。”張叔說兩人, “想要學手藝, 想要多拿錢,就要用心, 這個月可以拿雙薪,下個月呢?是要靠你們自己修車子修出來的,我跟吳經理商定,比如更換一根曲軸是一個半小時,別人一個小時做完了,一天可以修十根曲軸,你三個小時修一根,你一天修三個,人家就比你們拿得多,你眼紅不眼紅?剛好這裏有兩臺氣缸。大小姐,你拆給這兩個小子看看,你拆一臺氣缸要多久?”
葉應瀾欣然答應,她接過扳手開始專心致志拆氣缸,看見小梅走過來,她擡頭:“小梅,給我拿塊毛巾來。”
“小姐,都幾點了,家裏等您回去吃晚飯的呀!”
“啊?”葉應瀾這個氣缸拆了三分之二,雖然她願意給下面的工人機會,不代表她能容忍別人混日子,她得給兩人演示一遍,說,“你打電話回去,就說我在車行吃過晚飯再回去。”
小梅一路跑進店堂,過了一會兒給她拿了一塊毛巾出來,給她擦汗,跟她說:“我跟秀玉說了,她說等小姐好了,她給您做叻沙。”
額頭的汗擦幹了,身上的汗浸濕了襯衫,等她拆完,放下扳手:“多少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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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小時十二分鐘。”張叔看着兩個修理工,“你們呢?磨叽一個上午,都磨叽不出來。二十多歲的小夥子,不如一個十幾歲的姑娘。”
“張叔,我去吃晚飯了。”葉應瀾跟他說。
看見小姐要去吃晚飯,小梅連忙去廚房。
葉應瀾打了水,洗了手,剛才滿頭大汗,她搓了一把毛巾,洗了一把臉。
出了一身汗,身上這衣服是穿不上了,她進辦公室關上門,拉上窗簾,換上一身之前放在辦公室裏用于進車間的中式斜襟衫和長褲。
葉應瀾拉開門,小梅進來,收走了她的髒衣服:“小姐,秀玉已經做好了,您快去吃。”
“小梅你吃了沒有?”葉應瀾問小梅,“別急着洗衣服,沒吃就先過來吃。”
“您剛才在拆氣缸的時候,我吃過了。”
葉應瀾吃着叻沙,鄭安順走進來:“應瀾姐,還沒走。”
“回來了?”
“這種送起來很快的,沾手就收。”鄭安順坐下。
葉應瀾點頭:“明天去槟城,你我年紀都輕,我想讓你把三家的店面銷售都管起來,人家肯定不高興,等于原來他做得好好的,現在又在上頭加了個婆婆,指手畫腳。”
“我知道,您和吳叔都想提攜我,我會虛心跟槟城的顧經理請教的。”
“那倒不必,我是老板,我讓你去做。其實之前車行實際上不是我在管,顧叔也一直認為他不比吳叔差,為什麽他不能做三家車行的總經理,而讓吳叔做?心裏頭憋着一口氣,你這次就給我有什麽說什麽,就是要讓他感覺你是拿着雞毛當令箭。然後馬六甲的羅經理這些天已經怨氣叢生了,他現在跟我爺爺抱怨叫孤掌難鳴,要是知道了顧叔這樣做得不錯的管事還受氣,必然拿着這個事來鬧,我要讓他把這個事情鬧大,鬧到不可開交,殺了他這只老猴子,給顧叔看。”葉應瀾跟他說。
“姐,你這是項莊舞劍意在沛公?”
“也不完全是吧!”葉應瀾說,這次吳叔提議讓安順管三家車行店面,也有他的私心。
葉應瀾把一碗叻沙吃完,帶着小梅開車出車行側門,到了街上,看見秀玉拿了一個碗,拐彎進車行店鋪側面的一條弄堂裏去。
這個時候天已經很黑了,她去黑燈瞎火的地方做什麽,葉應瀾開着車燈,下了車,借着車燈,她往弄堂口往裏看,秀玉就在往裏不遠處,說:“你慢慢吃。”
葉應瀾松了一口氣,秀玉轉身看見葉應瀾,葉應瀾看見她身後的那個老叫花子,那個老叫花子一張疤痕交錯的臉把她吓得倒退了一步,而小梅更是驚叫一聲:“啊!”
“小姐,阿伯是好人。”秀玉急急t忙忙走出來。
葉應瀾定了定神魂,她當然知道不能以貌取人,但是也不能确定是真好人還是假好人。
“我在賣糕點的時候兩個小混混糾纏我,是阿伯吓走了他們。而且,阿伯知道他會吓着人,會影響我們做生意,所以他寧願下雨淋濕也不待在我們廊檐下。”秀玉走過來說。
葉應瀾大着膽子往裏看去,那個阿伯大約是怕吓着她,一直低着頭。
“我問過阿伯,阿伯在錫礦上幹活,後來錫礦上發生事故,他燒傷了,腿還瘸了,幹不了活了,就一直靠乞讨度日。我也沒別的本事,只能接濟他一兩餐。”秀玉說道。
“小姐,我明天就走。抱歉!你不要怪罪姑娘。”那個阿伯低着頭說。
葉應瀾轉頭跟小梅說:“小梅,去把安順叫出來。”
鄭安順快步走了過來:“姐,怎麽了?”
“你安排兩個兄弟,看看車行裏應該有鐵皮和木板,明天讓他們在咱們存放車子鐵絲網外頭給阿伯搭一間鐵皮屋出來,讓他有個遮風擋雨的地方,這樣秀玉給阿伯送吃的,可以從車行裏走,夜裏黑燈瞎火,無論小姑娘還是男子都不安全。”葉應瀾跟那個阿伯說,“阿伯,你不用搬走,就是換個地方。還在我們車行邊上,秀玉也能照顧您。車行幾十號人呢?每天做的飯總歸有多的。您就安心住這裏吧!”
這個阿伯說着要跪下磕頭,葉應瀾說:“不用了,舉手之勞。”
葉應瀾跟這位阿伯說好,又跟秀玉說:“今天下午日本人來鬧,你沒看見?現在外頭很亂,你真想要幫人,跟吳叔,雲姨和安順說,也可以跟我說,我們一起拿主意。”
秀玉低頭:“小姐,我知道了。”
“行了,記住了就好了。進去吧!”葉應瀾跟她說。
葉應瀾看着秀玉和安順進去,她再往裏看,阿伯還是低着頭。
她上了車,小梅問:“小姐既然認為這是個好人,為什麽不收留他在車行呢?”
“那是個可憐人,我也認為他是個好人。但是收留在車行,只憑着我自己看一眼就能完全确定嗎?現在放卡車的停車場原本是荒地。在那個邊上給他搭個小屋,離開車行還有些距離,從圍欄裏秀玉給人遞東西也方便。”葉應瀾說,“舉手之勞,又不影響自家。”
“嗯!”
葉應瀾回到家裏,去主樓見老太爺和老太太,老太太看見她穿了小姑娘的衫褲說:“應瀾,你梳兩條辮子就像女學生了。”
葉應瀾解釋了一下自己在車行忙,老太太點頭:“別陪我了,你阿公和爸爸在書房,說讓你回來就過去,你快去吧!”
葉應瀾笑着點頭:“那我去了。”
大太太急急忙忙走到她身邊,往她手裏塞了一封信:“嘉鴻來信了。”
葉應瀾拿着信,走到走廊裏,要是進了書房再拆信,就不太好了,但是讓她等那麽久再看,她還真等不及。葉應瀾拆開信,一張照片飄落下來,葉應瀾剛要蹲下,前面的人已經幫她撿了。
餘嘉鵬撿起了照片,照片上是堂兄在武漢拍的照片,直起身把照片遞給葉應瀾,看見她的裝扮,餘嘉鵬微微一愣。
上一次見她這麽穿,還是他去車行找她,想要鬧了之後,讓她退婚,她就是這個裝束,那時她的頭發是披下來的,用了一個發箍,現在還是穿這件衣衫,已經是婦人的盤發了。
本來她該是為他盤起頭發,現在她的滿目柔情只有那張照片,思及自己內心的想法,餘嘉鵬羞愧,他轉身快步往前。
葉應瀾低頭看照片,她仔細看黑白照片上的人,應該沒瘦吧?
葉應瀾沒有注意餘嘉鵬離開,看過照片,她看向信箋這人開頭怎麽這麽肉麻:“應瀾卿卿:與你分別已五日,白日裏忙碌,夜裏孤枕難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