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章
第 6 章
“應瀾。”餘嘉鴻叫她。
葉應瀾擡頭,他這個眼神,又給她好似有千言萬語的錯覺。
他說:“我在美國讀書的時候,有位同學是上海來的,他老家在寧波,做了那個面結面和雙檔給我吃,很好吃。你會不會?”
大姑太太嗔怪地看着餘嘉鴻:“新媳婦剛剛娶進門,就想讓她給你做菜?你這也太心急了吧?”
餘嘉鴻笑:“還有這個規矩?我也沒說今天就吃。那就過一陣吧?”
一碗面結面算什麽?葉應瀾說:“我等下給你做。”
餘嘉鴻帶着歡喜:“好啊!”
哪兒有美國的寧波同學?不過是上輩子記憶裏,她在食不果腹的時候,就饞一碗她奶奶常做的面結面。
那是她二十二歲的芳誕,他尋來食材,沒有薄百葉只能用雲南的豆腐皮代替,看着她臉上帶笑含着淚吃了一碗并不正宗的面結面,過了她人生中最後一個生日。
這輩子他會陪着她吃想吃的東西,讓她過得自在些。
“不好,今天的團圓宴還吃不吃了?”老太太說,“在外讀書讀得連習俗都不知道了。t”
餘嘉鴻淺笑:“這您可不能怪我,我回到家匆匆忙忙拜堂,沒人教我成親的習俗和規矩。”
葉應瀾說:“那明天早飯?我給你做。”
“早飯?那不用了,早上那麽早起來幹嘛?多睡會兒,一天的精力才充沛。”餘嘉鴻對她說,“洋人的太太小姐,早上睡到九十點鐘,起來吃早午餐。下午騎馬打球喝下午茶,晚上參加晚宴和舞會。我們也該與時俱進了,不能再雞叫起床,鬼叫才睡了。”
老太爺佯裝生氣:“念了幾年洋書,連我們華人的傳統都不要了?你可知道,為什麽這麽多土生華人,中文都不認識了,中國話都不會講了,卻依然保持着傳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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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嘉鴻停下勺子,看着老太爺。
老太爺說:“我們這些漂泊在外的中國人,如果連傳統都不保持了,那還從哪兒去尋找自己的根呢?”
“阿公說得是。我記下了。”
老太爺笑眯眯:“我們餘家的傳統,新婦過門三月必須熟知家法家規,你可知道?”
餘嘉鴻茫然搖搖頭,老太爺說:“新婦過門三月,你須得教會她餘家的家法,若是三月之後,她一問三不知……”
餘老太爺停頓下來摸着胡子看孫子,餘嘉鴻問:“會如何?”
“新媳婦不知,必是你這個做丈夫的失職,你去跪祠堂,挨藤條。”老太太半真半假地說。
餘嘉鴻側頭看葉應瀾:“應瀾聰慧而且定然是舍不得我挨打,她一定會苦學。”
他這般無所顧忌地說話,葉應瀾羞得雙頰染了桃花色,只顧着低頭努力對付越吃越多的面線。
說起跪祠堂,葉應瀾想起書裏的內容,書裏她跟秀玉起沖突,老太爺不管兩個女人誰對誰錯,按照家規這都是男人的錯,餘嘉鵬挨過一次藤條,從此連話都懶得跟她說。
餘嘉鵬換成餘嘉鴻?他十歲就去了美國,他剛才連床單都自己洗了,可見壓根就不把家法家規放在心上。看來靠他是靠不住的,葉應瀾想着還是得自己想辦法,別到時候鬧了笑話。
用過早飯,餘嘉鴻帶着葉應瀾上樓,兩人要準備等下的敬茶認親。
進了房,葉應瀾問餘嘉鴻:“你知道家法家規嗎?要是不知道,幫我問問婆婆身邊得力的人。”
餘嘉鴻見她急成這樣,低頭在她耳邊說:“要我給你背一遍?”
被他熱氣噴在臉頰邊,葉應瀾克制不住又紅了臉。餘嘉鴻明知故問:“你怎麽這麽容易臉紅?”
這人明知故問,葉應瀾氣急,仰頭瞪他。
餘嘉鴻看着這一張還帶着粉嫩飽滿的臉,不像上輩子那樣在風吹日曬之後幹黃黑瘦,他忍不住伸手捏她的臉頰:“不生氣,不要急。我知道你舍不得我跪祠堂,保證把你教會。”
她哪兒舍不得了?第一眼以為他是個謙謙君子,不成想就是個登徒子。說他是個登徒子,想想他昨夜的作為,他又是君子。怎麽說他呢?葉應瀾氣得跺腳,卻被他圈住了腰。
他把頭埋在她的肩上,吸了一口她身上淡淡的香氣,用悠長的聲音輕喚:“應瀾。”
這個聲音鑽進了她的心裏,如細細的絲線将她的心纏繞,葉應瀾的眼眶發熱,心底冒出酸澀。
聽見敲門聲,她清醒過來,将他推開,門外小梅的聲音:“小姐,我來幫您整理禮物,馬上要下去認親了。”
“哦!”葉應瀾的聲音帶着一絲鼻音,她快步走出去開門。
小梅見了她,有些疑惑:“小姐,你眼睛怎麽紅了?”
“哪有?”葉應瀾否認。
她說沒有,小梅也就沒放心上,跟她一起去開了箱子,拿出葉老太太給她準備的禮物。
葉應瀾轉過頭,卻見那人端坐在沙發上,手裏拿着昨夜的那本書,裝模作樣地看,他似乎有感應擡頭與她四目交接,眼中帶笑,葉應瀾羞惱地轉頭,這人太讨厭了!
霞姨敲了門框進來:“大少爺、大少奶奶,下樓了。”
“走吧。”餘嘉鴻過來站在她的身邊。
兩人一起下樓,轉入堂屋。
餘大太太過來跟葉應瀾說:“應瀾,等你二叔嬸嬸他們過來,我們去祠堂祭祖。”
“是。”
餘家二爺和太太帶着兒女走了進來,餘大爺穿長衫馬褂,餘大太太一身寶藍色旗袍,完全是華人打扮,餘家二爺襯衫西褲,二太太是長衣配上繡花紗籠的娘惹打扮。
餘嘉鵬和他弟弟跟餘家二爺一般穿着,他妹妹餘嘉柔頭上紮着雙髻,上身穿着薄如蟬翼的粉嫩卡峇雅(娘惹短衫),下身則是配上顏色鮮亮的繡花紗籠,小姑娘顯得嬌俏玲珑,十分可人。
餘嘉鵬帶着弟弟妹妹們跟在父母身後。
餘嘉鴻的姑媽姑姑兩家子也跟着進來,加上老太爺弟弟一大家子,當真是濟濟一堂。
昨日葉應瀾蓋着蓋頭,縱然知道親友目光全往她這裏,到底不是親眼看見,今天卻是被他們盯着,她低頭下去。
老太爺領着一家子浩浩蕩蕩往祠堂去。
祠堂裏,三張八仙桌擺放成了品字形,中間一桌是一對龍鳳燭,兩邊兩桌是蠟燭稍小一些,桌上都擺了瓜果糕點,菜肴。
餘家二老先上香,兩人點香之後交給小夫妻倆。
葉應瀾和餘嘉鴻上香,再一起跪拜。
“嘉鴻,怎麽跪得這麽快,頭這麽低?”大姑太太出聲。
葉應瀾心裏一驚,連忙把頭磕到蒲團上。她竟然忘記拜堂的時候,自己要往低拜。
書裏,她驕縱不賢淑的一條罪證就是拜堂的時候沒有把頭低到底,這是從一開始就想壓丈夫一頭。第二日祠堂祭祖,也是跪拜得慢且沒有低到底。
總之,她和餘嘉鵬的婚姻不順,從頭都是有跡可循。
“好,兩人争先低頭,以後過日子也會互相退讓,恩愛到白頭。”
大太太的聲音傳來,葉應瀾心頭微微放松,擡起了頭,轉頭看餘嘉鴻,他又在看自己?
餘嘉鵬站在人群裏,短短的時間裏,他見堂兄一次一次地看向葉應瀾,眼裏有化不開的情意,就像自己初見晨曦中搭着攤,賣糕點的秀玉。
明明自己第一眼就喜歡上了秀玉,堂兄娶葉應瀾是最好的結果,為什麽此刻自己還會不甘心?
“愣着幹嘛?走了!”
餘嘉鵬聽見父親的聲音,跟着往外走去,去主樓大廳,看葉應瀾和餘嘉鴻給老太爺夫婦和餘家大爺夫婦敬茶。
葉應瀾和餘嘉鴻敬了茶,餘家大爺夫婦帶他們倆認親。
葉應瀾暗自納罕,有些長輩她從來沒見過,但是他們的名字在書裏出現過,連長相和性格都絲毫不差。
比如那位大姑太太,書裏就寫她喜歡搬弄是非。
介紹到餘嘉鵬,所有人的目光都看了過來。
葉應瀾點頭:“嘉鵬,你好。”
“嫂子好。”餘嘉鵬應。
葉應瀾把禮物遞給餘嘉鵬,餘嘉鵬機械地回答:“謝謝嫂子。”
餘嘉鴻陪着葉應瀾走向下一位,是個六七歲的孩子,還沒等餘嘉鴻介紹:“嫂嫂,我是餘嘉鹞。”
這是餘嘉鵬的弟弟,書裏形容他活潑爽朗,還真是這樣。
餘嘉鴻伸手揉了一下他的頭:“小鬼。”
葉應瀾把禮物給他。
一個個認下來,名字跟書裏居然一一對上了,葉應瀾發現夢裏那本書竟然也不能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