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片葉不沾身
片葉不沾身
“請問宋老在嗎?”一位婦人輕輕走進瓊玉樓,看着小福問道。
“宋老不在,您找宋老什麽事?”小福看着這位身着軟輕煙的婦人,友好地笑笑。
“那玉小姐在嗎?”婦人小心地開口,似有一些局促。
“她在的,我去叫她,您先坐。”小福說着,拿出一把椅子讓婦人坐下後,自己跑到裏屋敲門:“玉小姐,您在嗎?”
“什麽事?”玉禾打開門,詢問道。
“有一位夫人想找你跟宋老,宋老身體不适我就說他不在了,您能出面嗎?”小福解釋道。
“稍等一下。”玉禾說着,進屋将面具重新戴在臉上後,走出了門,跟着小福來到了婦人面前。
“夫人您好,找我有什麽事嗎?”玉禾說道。
“玉小姐您好,我想讓宋老幫我做一塊平安玉,但是他不在,能麻煩你幫我嗎?”婦人笑得溫柔。
“平安玉應該每一家玉雕店都能做,是想要什麽特別的嗎?”玉禾坐在小福送過來的椅子上,耐心問道。
“我見了您做的絞絲玉镯,很精美。我聽說是細雕镂空雕出來的,所以我想問問能不能您能不能做一塊镂空的平安玉,我想在裏面放平安福。”婦人說着将一塊羊脂玉拿了出來,握拳大小,做平安玉是足夠的。
“夫人,我雖能做,但您等待的時間或許會很久,您着急嗎?”玉禾接過羊脂玉看了看,質地很好,可以使用。
“…這個月底能做好嗎?”婦人眼中帶上祈求的色彩:“我兒子想入軍,下個月初就走了,我想送一塊平安玉給他。”
“戰事不是平息了嗎?怎麽還要去戰場?”玉禾疑惑問道,涼國的使臣都在路上了,邊防便不需要新的士兵了。
婦人搖了搖頭說道:“他性子倔,偏說局勢未定,他要去邊防,我們也攔不住。”
“玉小姐,你看能行嗎?”婦人眼中閃了淚花,玉禾心裏一軟,點點頭道:“可以。”
終不過她累一段時間了,都一樣。
“多謝玉小姐!多少錢我付給你。”婦人面色一喜,叫一旁的丫鬟拿錢。
“玉石您提供了,我就收一個加工費而已,算五兩金子。”玉禾思索一下,回道。
“太少了吧?玉雕可是很費心力的。”婦人說道拿出一個印章,上面有一個十的标志:“這是葉家的錢莊,十兩金子的交易印章,只要去那裏遞交這個,他們就會給你們銀錢。”
“夫人…,多謝。”玉禾淡淡一笑。
葉夫人卻是擺擺手道:“我還要謝謝你,做好了後我親自來取,麻煩您了。”
說着她行了一禮:“家中尚有事,我就先走了。”
“夫人慢走。”玉禾送走了葉夫人,她看着小福道:“小福我先進去了,有事叫我。”
“好嘞,二小姐。”小福欣然答應。
進了房間,宋老已經起身了,他見到玉禾問:“剛剛有人在說話,怎麽了?”
玉禾将手中的羊脂玉遞到宋老面前,簡單敘述了葉夫人的事情後,道:“我先幫這位夫人做平安玉,但是不會耽擱絞絲玉镯的制作的。”
“不急不急。”宋老拍拍玉禾:“實在做不完,讓他們等一等也行,誰敢催促我宋老的傳人!”
宋老半開玩笑說着,讓玉禾會心一笑,心中的緊繃感也松弛了。
“來,老骨頭也該動動手了。”宋老說着,坐到了雕刻臺旁:“讓我來試試能不能做出絞絲玉镯。”
“謝謝宋老。”玉禾坐在他旁邊,拿出了紙筆,對着羊脂玉看了一會兒後開始在圖紙上塗塗畫畫起來。
“你說她給的是葉家錢莊的交易印章?”宋老說道。
“嗯,有什麽問題嗎?”玉禾停下了筆,轉頭看宋老,見他手法娴熟,雕刻大膽中又不失細膩。
“沒什麽問題。”宋老說道:“葉家只有一個兒子,葉峻。不愛經商愛武學,時時愛往戰場上跑,上次私自跑出去,葉家找了好久才将人從軍營抓了回來。這次居然松口願意讓他去了。”
“少年人總是這般雄心壯志,現在無戰事紛擾,兩國趨漸和平,或許因為這個葉家才讓他去的吧。”玉禾細細想想,也找到了原因。人年少時,誰不為了理想而奮鬥?讓他去闖闖便好了。
“年輕氣盛,讓去壓壓氣焰也好。”宋老感慨一聲。
“是該如此。”玉禾表示明白。
房中又安靜了下來,玉禾一開始并沒有想到問葉夫人孩子的名字,這會兒倒是知曉了,于是将名字也設計進去了。
瓊玉樓中時不時有人到訪,小福能解決的都解決了,解決不了的宋老跟玉禾輪流上去。于此,玉雕的速度便慢了許多。
直至晚上,月上枝頭,玉禾終于放下筆。設計了幾個版本,總算是有一款滿意的了。
“畫好了。”宋老側眸看着畫紙上的平安玉,笑顏一展,道:“很好。”
“多謝宋老。”玉禾也輕輕一笑。将畫紙放在一邊,又将一邊的玉環拿了起來:“再雕一會兒,我就該回去了。”
“好。”宋老說道,沒有攔着玉禾。
房間內的油燈重新換了燈芯,門被輕輕推開了,玉禾還低着頭慢慢雕刻着。
來人也只是靜靜地待在一邊,等待着玉禾。
“天色已晚,去休息吧。”玉禾雕刻完最後一步,放下刻刀擡頭看着蟬道。
“丞相府內無事發生。但楚玉髓送來了請帖,後日去游湖。”蟬說道。
“好。”玉禾起身,重新戴上面紗,跟宋老拜別後出了門。
今夜的月如玉盤,高高懸于空中,房屋之上都覆蓋上一層純白的,朦胧的光暈。
玉禾望着皎潔的月亮,并沒有賞月的喜悅,反倒多了一份擔憂,太亮了可不是一件好事情,她沒有蟬那樣高深的武功,被人發現怕是不好解釋。
如此想着,玉禾奔跑的速度更快了一些,在穿過一條街道,要轉進一條小道時,突然沖出來一個黑影。
玉禾瞳孔收縮,她沒穩住身,一個不慎撞了上去。
“嗯?”這人先是不滿地,冷聲從喉嚨中擠出了一個疑惑的語調,可是在下一瞬他輕笑起來:“二小姐?這麽晚了,做何在外面?”
玉禾對上那雙熟悉的狐貍眼,猛地将他推開,然後道:“你認錯人了。”
“我可不會認錯人。”慕容喬湊過來看着玉禾道:“你怎麽穿成這副模樣?”
玉禾擡手摸着臉上的面紗,也沒有掉,他怎麽這麽肯定是自己?蹙眉間,慕容喬扇子一開,解釋道:“之前抱過二小姐,自然就熟悉了。”
“……無聊,出來逛逛。”玉禾放下手,眼神向另外一轉,不看慕容喬。
“是嗎?”慕容喬搖着扇子,走到玉禾眼睛看向的地方提出疑問。
“嗯。”玉禾說道,見慕容喬打量的目光過于深重她開口道:“大晚上,世子不在府中待着,怎麽出現在這裏?”
“我?我自然是來—花天酒地的。”慕容喬搖扇子的手一頓,繼而說道。
玉禾看着他穿着一身黑,眼中也透露了幾分不信,她道:“花天酒地,穿成這副模樣?”
“裏面當然穿的別的衣服,黑色不容易被發現。”慕容喬說着,見玉禾眼神依舊,他道:“不信,我脫給你看。”
說完就動手扒胸口前的衣服,玉禾不避不躲,就這麽看着慕容喬,忽然他的手就停下了,然後笑意減半:“你真想看?”
“不是你要脫的?”這次輪到玉禾笑了。
慕容喬拉攏好衣服,他揚笑,笑中多了隐晦的氣息,他道:“二小姐別心急,再有一月你就能見到了。不過若是二小姐願意告訴我你在這兒真正的原因,我獻身也無妨。”
玉禾後退一步,再後退一步,轉過身道:“無可奉告!世子還是去美人鄉待着吧。”說完人立馬想跑。
“诶。”世子兩三步追了上去,見玉禾頭上戴着那一支青玉綠葉簪,順手給她取了下來。
“你!”玉禾看着跑到他前面,将青玉葉簪在她眼前晃動的慕容喬時,一口氣憋在了心口。
“本世子萬花叢中過,可片葉不沾身。”慕容喬擡眸一揚聲,多了一份暢然跟戲谑,看着青玉葉簪道:“不過這片葉子,倒是想沾沾。”
這玉簪是老夫人送給她的,她若是直接不管玉簪,若是之後老夫人問起怕又是極其麻煩之事。
所以她伸出手,擡頭,雙目中帶着不易察覺怨氣,她道:“把玉簪還給我,慕、容、喬。”
“二小姐還沒回答我的問題。”慕容喬笑眯着眼。
“世子有些事情多說無益。”玉禾眼珠在他身上流轉:“周圍并無煙花之地,你若是要去并不應該走這條路,而你若是從煙花之地出來要回府,身上卻半點胭脂水粉之氣都沒有。世子需要我再多說些什麽嗎?”
說着慕容喬調戲的笑容漸漸淡去,眼中多了一份凝重,他輕輕一笑,拱手一禮道:“二小姐,這話我就不明白了。”
“你我心知肚明。”玉禾說道,伸出的手輕輕一勾,示意讓慕容喬将玉簪放她手裏。
“二小姐也不想明日全城都是你夜不歸宿的消息吧。”慕容喬說道,看着玉禾的手将玉簪收起來。
玉禾蹙眉,将手放下去,她盯着慕容喬半晌道:“保密。”
“诶,二小姐這在說什麽。”慕容喬說道:“我可聽不懂了。我是一個花天酒地,不學無術的世子,平日裏想怎麽樣就怎麽樣,腦子裏什麽都沒裝,聽不懂二小姐在說什麽。”
慕容喬這話的潛在意思是說,他就算被人知道半夜四處游逛,絕對無事。但是玉禾不行,她半夜出來丞相府,不僅僅對她名聲有打擊,還會牽扯丞相府,而且她多半還會引起注意,丞相府肯定會派人守着她,她就不能随意出來了。
“今晚之事我一概不知。”玉禾說道,可是慕容喬沒有說話,她思索一下,道:“你之前損壞過宋老兩件玉雕,我能幫你解決。”
“當真?”慕容喬似是有一些驚訝,在思量玉禾之話的份量,而後淺笑一聲,将玉簪遞給玉禾道:“多有得罪,還望擔待,二小姐。”
玉禾拿過玉簪,眼中還有些許疑慮,慕容喬就這麽信任她了?将玉簪戴在頭上後,她看着慕容,沒有說話。
“二小姐還有何事?”慕容喬白玉扇掩面。
“你還挺好說話。”玉禾說着,心中突然升起一個念頭。
“本世子本就是好說話之人,心善。”慕容喬道。
“既如此,跟你商量個事。”玉禾道。
“何事?”
“跟我退親。”
本該是笑意吟吟的慕容喬,扇子一合,面色有一些凝重:“你在說笑?”
“沒有。”玉禾說道:“你也不想跟我成親,不然怎麽會一再的刺激我嫡姐,讓她來對付我。”
此時靜默無聲,月隐雲避,玉禾就看着慕容喬思索很久後,道了一句:“不行。”
“為何?”玉禾道。
“皇帝賜婚,沒有辦法。”慕容喬側過身,語氣有了些許不悅:“我還有事,先走了。”
說完翻上屋檐,瞬息之間走了。
徒留玉禾在原地,細細琢磨着慕容喬的話。
皇帝賜婚,豈不是要皇帝親自解決才行?但是皇帝願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