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第68章
“趕緊走!”甄心十分不滿,拉着遲燃進了寫字樓。
電梯上,遲燃腦海裏也在不停回放着剛才看到的一只只黑色“眼睛”。
“……我算是明白你為什麽不出門了,我看你還真的不出門最好。”甄心心有餘悸地,“要是你被拍到在這裏,視頻推送到省外去,那個誰不就看到了?”
甄心說到這裏亦是疑惑。
他仍然記得當初在遲燃小區的停車場內,寧頌雅對他的傲慢,對遲燃近乎于病态的掌控欲。現在竟然就這麽輕易放手了?
當日遲燃找到他,身無一物,他沒有追問遲燃是因為什麽離開,又是怎樣離開,只是默默地幫助遲燃逃離陵游市。
但眼下看來,他得到的“寧頌雅生病修養”的消息,和遲燃或許脫不了幹系。
不過這些事他沒必要再問,寧家真要對遲燃動手,就不會拖到兩個月後。況且,他現下還是不要過多提及寧頌雅的情況,他不想讓遲燃動搖。
“算了,說那些幹什麽,真煩人。”甄心打斷了自己的話,“小燃,你想好今晚請柴竹吃什麽了嗎?我聽小何說有家湯鍋不錯,打算去嘗嘗。”
“我都行,就是不知道柴竹願不願意來。”遲燃回想到柴竹發燒的模樣。“也不知道退燒沒有?”
“又不是吃火鍋,湯鍋清淡,有什麽不能吃的。你去請他吧,你們再怎麽說都是街坊鄰裏,年紀也相近,多來往交個朋友,至少平時有個人聊聊天。”
“行。”遲燃答應了,甄意之前說得不錯,他得多接觸人氣,免得成天在家裏胡思亂想,自己內耗不說,連帶着讓甄心也擔驚受怕,“等下回去我問問他。”
“這不就好了嘛……”
甄心在物業那頭已經打聽到了柴竹的來歷,一個在外求職的beta,和遲燃從前很像。據說家裏挺有錢的,但是搬家也只有一個人過來,那個叔叔給物業打了招呼就走,叔侄二人的交情不深不淺。
想來是個關系淡漠的家族。
在柴竹和他們來往的這些時間裏,甄心同樣在做着評判。
遲燃被寧頌雅傷了心,他作為好友是斷不能再讓alpha接近遲燃,如果能讓遲燃重新開始,用新的感情治愈上一段失敗的戀情,這是最快捷有效的手段。
他打算再觀察柴竹幾天。
就算柴竹不行,他還有別的人選。
總之,是絕對不能讓遲燃繼續深陷于名為寧頌雅的泥潭裏。
到了十七樓,“壹添傳媒”四個大字挂在大廳。
前臺是個年輕的omega,登記遲燃的來意之後打了個電話,得到的結果卻不盡如人意。
“抱歉兩位,部門經理臨時有個重要會議,可能需要你們等一下。”
甄心皺眉道:“不是已經提前溝通好了嗎,怎麽臨時又有會要開?這樣吧,我們把東西交給你,你代我們轉交一下。”
omega面露難色:“是這樣的,我們大股東突然來了,具體開什麽會我也不知道,但事發突然我也沒辦法……兩位先生,你們在這裏等等,如果二十分鐘過後會議還沒結束,我再做個資料交接。”
話都說到這個地步,又給出了解決辦法,甄心也沒得糾錯的地方。
“那就二十分鐘吧。”甄心抱怨道,“什麽奇葩股東,大早上的就折騰人。”又自得道,“像我就不會這麽折磨我的員工。”
遲燃靠着窗邊坐下,往下看,繁華的步行街依然喧鬧,只是離他們已經很遙遠了。
“等等吧,反正我也沒什麽事。”
“二十分鐘是沒什麽,就怪讓人不爽的。”
“也就二十分鐘,我還等過更久呢。”遲燃話音一落,愣在當場。
“怎麽?”甄心見遲燃臉色發白,“小燃?你沒事吧?”
遲燃暗自摳住掌心,許久後,低聲道:“沒事。”
他只是想起第一次見到寧頌雅那天的情形,也是如現在一般,被寧頌雅攔在大門之外,苦等整個下午。
那個時候的寧頌雅,到底是站在什麽角度看他?
是嘲諷,還是戲谑?
又是以什麽心情面對他的無知?
看他一步步在寧頌雅的陷阱裏淪落,又不得不渴望寧頌雅的救贖。
……真諷刺。
他愛的人,即是他恨的人。
他無法做到忘記愛,也便無法做到忘了恨。
他無法推想“如果”,他了解自己,就算重新來過,他依然會掉入寧頌雅親手編織的甜蜜蛛網。他是再平凡不過的肉體凡胎,他沒有超脫六界的本事,也無法跳出貪嗔癡的天性,而寧頌雅就是他必遭的情劫。
前臺omega給遲燃和甄心上了兩杯清茶,遲燃一口飲下,似乎想要将冬日裏不會消散的橙汁也一并吞入,再也不要回想起來最好。
他努力用現在去沖淡從前,哪怕收效甚微。
十五分鐘後,會議總算迎來了結束,遲燃如臨大赦一般将小盒子交到負責人手上,随即離開了這喧嘩的市中心。
甄心中途接到了甄意的電話,說是他們大學臨時有個同學聚餐。
甄心抿了抿唇,臉上沒什麽表情:“……你想去就去吧,問我好像多此一舉了。”又道,“這是你的同學會,我沒辦法給你建言。”
他挂斷了電話,正巧對着遲燃轉過來的眼睛。
“……看我幹什麽?”甄心渾身不自在,他總感覺遲燃變了。
以前的遲燃性子開朗,但總是顯得過分執拗,似乎想要從父母的庇護下掙脫,飛向自己的天空;然而現在的遲燃,不再有那股倔強的沖勁,他默默地收起羽翼,那雙眼睛變得更加傷感,卻也更能洞悉人心。
遲燃的眼神好像在告訴甄心:你的拙劣僞裝,其實我都看得出來。
但遲燃卻只是說:“我只是覺得你很難過。”
甄心立刻扭開臉:“沒什麽值得難過的。”他緩緩發動了車子,打開窗戶,聲音被風聲灌滿了,“甄意有他自己的生活,早就應該離開甄家。”
“是嗎?”
“是。”
遲燃忽地笑了,他拍了拍甄心的肩膀:“同學聚餐在今天晚上嗎?你和他一起去吧。”
“為什麽我要和他一起去?我又不是他同學。”
“但你是他哥。”遲燃說,“我也算了解小意,他應該想讓你一起去。”
“那你呢,你怎麽辦?”
“我什麽怎麽辦?”遲燃輕松道,“你還怕我沒錢請柴竹吃飯啊?不至于。”
“你明知道我說的不是這個!”
“我知道,你擔心我,但是你沒發現你這幾天陪着我,我的狀态都好多了嗎?這樣吧,我晚上九點給你打個電話,到時候小意的同學會應該也結束了,你和小意過來接我和柴竹。”
甄心沉默許久,內心似乎動搖了,可依然不太放得下心來:“你一個人真的沒問題嗎?”
“能有什麽問題?”遲燃笑着反問,“倒是你,這次在人家同學會上可千萬別碰酒,不然我才不幫你收拾爛攤子了。”
“就知道說這個……”甄心想到上一次的醉酒經歷,耳根子也紅了。
遲燃搖搖頭,他放棄了調侃好友的想法,再一次将目光投入陌生的車流。
他希望陌生等于新的開始。
遲燃到了小區就和柴竹交代了今天的一切經過,最後又問了問柴竹的現狀,得知已經退燒之後,發出吃飯的邀請。
柴竹也并不忸怩地同意了。
下午兩點,甄意帶着甄心出門,甄心出門前還是對遲燃一步三回頭,被遲燃調侃道“這裏沒有狼外婆吃我”。甄心大叫着遲燃沒有良心,被甄意拖走了。
晚上和柴竹的聚餐倒是順利,遲燃念及柴竹仍在病中,兩人便打車前往目的地,一路上柴竹講了不少讀書時的往事,最後幽幽道:“其實如果不是我生病了,我還挺想去壹添看看。”
遲燃好奇道:“為什麽?”
“好說歹說都是個傳媒公司。”柴竹笑着,眼神陷入回憶,“自打我記事開始,媽媽就病重了,那個時候的電視劇裏總會出現蓋世大俠匡扶窮苦之人,所以,那個時候的我,一直以為只要能演電視,成為大俠中的大俠,就能拯救我的媽媽。不過……”他苦笑了一下,“還沒等我了解電視劇都是虛構的,媽媽她離開了我。”
“那你沒有繼續你的演員夢嗎?”
“沒有。”柴竹說,“媽媽走了,我爸也不要我了。他覺得是我克死了我媽,把我丢給了叔叔以後,他銷聲匿跡了好幾年。大概是我初中的時候吧,聽說他吊死在老家了。但是我一次也沒去他墳前看望過他。”
柴竹平靜地訴說着過往,仿佛局外人一般拆分一個不幸之人童年的構成部分,若非親口所述,誰都不能發覺他才是這個悲慘故事的主人公。
這個beta展現出來的超越年齡的沉穩,原來經由的是歲月鈍刀的無情打磨。
遲燃家庭幸福,他不知道該如何對柴竹進行安慰,他的幸福在這一刻顯得如此高高在上。
“對不起,”遲燃滿懷歉意,“我不應該問你,讓你想到傷心事。”
“對不起我的是我爸,不是你,遲燃哥,你為什麽要對我道歉?”柴竹轉過眼眸,他握住了遲燃的手,“反而是我要謝謝你才對,已經很久沒人聽我說過話了,我想我可能要憋死了,但是你出現在我身邊,聽我說起我無聊的矯情的過去,讓我苦悶的心情得以排解,我才對你感激涕零。”
“你也不用對我說謝謝。”遲燃被柴竹的眼神觸動了,那雙平靜地眼眸下,是深不見底的情緒,這個年輕人身上藏有太多帶着傷疤的秘密,“我沒什麽能幫你的,只能希望你以後能走上你想去的路,或許這才是治愈你的唯一方式。”
“不可能了。”柴竹搖搖頭,“我這個年紀再去闖蕩娛樂圈,根本沒什麽優勢,也看不到前途。”
“你才多大點,比我都還小幾歲。”
柴竹自嘲道:“現在的娛樂圈都是少男少女們的天下,二十多歲都顯得不夠用。”
望着柴竹失落的表情,遲燃腦海中電光火石,那句熟悉的話脫口而出:“好飯不怕晚。”
這句話,是從前寧頌雅對他說的話。
原來他也沒有忘。
寧頌雅的容貌,動作,言語。
原來他一直都沒有忘。
“……真的嗎?”柴竹的目光也亮了起來,遲燃恍然,當初自己在寧頌雅面前,是不是也是這樣純真模樣,只不過他對柴竹沒有戲弄的心思,寧頌雅對他,滿滿都是算計。
“真的。”遲燃嗓音沉下去,“我覺得只要你願意,你遲早可以完成你的夢想。”
“如果真的有那一天——”柴竹深深地看着遲燃,深深地望進遲燃眼中,“那你,就是我的恩人。”
出租車停在路旁,遲燃打開了車門,涼風撲面而來,空氣卻因為暑氣而黏膩。
他有點不舒服。
遲燃摸了摸脖子,抑制貼還在。
他快步走到電梯前,周圍的目光卻一反常态地聚焦在遲燃身上。
“他們怎麽了?我臉上有什麽東西嗎?還是我衣服上蹭到了灰?”
被窺探的感覺并不好受,盡管這對于遲燃來說并非首次。
從前在寧頌雅身邊時,明裏暗裏的窺視他都經受過,那些眼神和竊竊私語,永遠都在質疑遲燃和寧頌雅身份家世的不匹配。
他原本以為自己不在意。
但在離開寧頌雅的時時刻刻裏,他才發現自己在意得要死。
他無法面對那些人想要拆散他和寧頌雅的狼子野心,包括現在的自己。
他也成為了他和寧頌雅感情的劊子手。
柴竹環顧四周:“不知道啊,遲燃哥,你是不是釋放信息素了?”
“我易感期不在這幾天。”遲燃幹巴巴地說,直到現在他還是有點難以接受自己被寧頌雅改造成了“omega”這件事,“而且我感覺不到其他人的信息素。應該不是抑制貼的問題。”
“算了,我們先上去吧。”柴竹貼心地替遲燃擋住了一部分目光。
電梯降下來,他帶着遲燃快步從人群視線中離開。
但遲燃的心卻并未因此而寧靜下來。
那人群的眼睛好像一直都凝聚于他的身上,像是要從他身上找到什麽。
光潔的鏡面映照出一張略顯虛弱的青年的臉。
遲燃不合時宜地想到第一次登上15樓的那天,他也是這樣心神不寧,忐忑不安。
作者有話說:
昨天不小心撞到了腳踝。
我:“女鬼攻報複我了,不讓他出場。”
我老婆說:“(小雅)靈魂永在。”
寧頌雅:?
ps這些劇情都不是過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