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47章
遲燃渾渾噩噩過了幾天,随便挑了個日子去上班了,還沒走到電梯裏,往常對他笑臉相迎的人們都降低了說話音量,明顯不如往常熱絡。
範晟溪是最後一個趕到的,湊到遲燃身邊環繞一圈,這才小聲問道:“遲燃哥,你最近怎麽回事?”
遲燃的雙眼盯着電梯內的鏡面,心不在焉:“什麽怎麽回事?”
他沒有生病,卻比生病更加嚴重,整個身體陷入無盡的疲倦中,像是怎麽也無法掙紮起身。鏡中的男人與往常一樣英俊,卻失去了素日的朝氣。
“都在說要把你調走……”範晟溪壓低了聲音,“這是真的嗎?”
調走……
遲燃總算轉過了眼神,木讷的,沒有生氣的眼神:“誰說的?”
範晟溪後背一麻。
愛笑的人一旦卸下笑容,殺傷力往往更大。
範晟溪忍不住吞咽下了口水:“……我也不知道,我也是聽說的。”
“是麽?”遲燃挪走了眼神,漫無目的地盯着那條張開又緊閉的光縫,“我現在沒有收到任何通知,不過我很希望以訛傳訛的人可以到我面前來問我。”他停頓了半秒,像是刻意,他卻知道自己是無意的,“畢竟,我在這裏去留與否,還輪不到他以外的人說了算。”
遲燃的自信來自于對寧頌雅的了解,那個男人不會将這種權力賦予他人。
但遲燃卻又害怕自己的猶豫,會讓他人捷足先登。
戴迎舟的話言猶在耳,程醫生的話也相當中肯……
遲燃從未這樣痛苦過,他陷入了愛的泥沼之中,越是掙紮越是下沉,最終只會被吞沒。
Advertisement
午休時麥沁給遲燃帶來了午餐,男人坐在落地窗前,身形雖依然健美,卻明顯瘦了一圈。
“麥沁姐,我不想吃飯。”遲燃說。
麥沁沒有勸阻,只說:“這是寧總讓我們做的。”
“我想見他。”遲燃立刻轉過身,眼睛像是哭過,眼尾一層淡粉色,“能不能告訴我,他在哪裏?還有,公司裏的流言蜚語到底是怎麽回事?是他真的要開了我?或者把我調回去……”遲燃的語速越來越快,他在房間中來回踱步,未經大腦篩選過的話語一句一句往下落,“如果是他的意思,為什麽他不自己來告訴我?如果不是他的意思,那又怎麽會空穴來風?”
“遲燃,別說了……”麥沁左右為難,一邊是自己的頂頭上司,一邊是自己看好的未來之星,兩個人鬧別扭,她還能怎麽辦,“至少你說的這些事,我都沒聽說過,不論如何,你還是先吃飯吧。”
“……”
“如果你吃飯,我就想辦法幫幫你。”麥沁不忍心,只能退步,哪怕她很清楚她在寧頌雅面前只是個員工,任何超出員工範疇的內容,寧頌雅都不會理會。
遲燃的腳步停住了,他定定地看了麥沁一會:“……好。”
男人不說二話拆開了外賣盒,他埋頭用餐的速度極快,可近日來的飲食作息不規律早已埋雷,越是加速用餐,他越是反胃,到最後又将吃的東西全吐了出來。
麥沁于心不忍,為他倒了一杯溫水,遲燃默不作聲地将一切收拾妥當後,對麥沁說了句謝謝,随後緊閉大門。
遲燃中午沒吃飯,一整天如行屍走肉一般,到了三點,他乘電梯上了寧頌雅的辦公樓層,範晟溪正在自己的辦公室裏,隔着玻璃看到了遲燃,露出一臉愁容。
遲燃明顯看到他了,卻一言未發,只是徑直朝着寧頌雅的辦公室而去,敲了幾下門沒有動靜後,才扭過頭來,開門見山:“頌雅今天沒來?”
範晟溪避開遲燃的目光,低聲道:“遲燃哥,你知道,寧總他說過這段時間都在總部……”
“我不信!”遲燃猛地拔高聲音,走廊立刻蕩漾起回聲。
遲燃呆愣在原地,片刻後似乎總算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态。
他這是在做什麽?對一個omega大呼小叫?還是在這種公共場合,他瘋了嗎?
見不到寧頌雅他的确瘋了。
而看到這些能和寧頌雅朝夕相處的omega,他更是嫉妒得發瘋。
不論是範晟溪還是那個omega……為什麽……他們根本沒有他愛寧頌雅,憑什麽單單因為一個omega的身份就能站在寧頌雅身邊?為什麽?憑什麽?!
可見到之後他又能說什麽?讓寧頌雅原諒他?原諒他的“出軌”?原諒他曾經和餘安“不清不楚”?還是原諒他不是個omega……?
不,不。原諒他不是當務之急。當務之急是把那些omega趕走……怎麽趕走?
如果我能站在他身邊,如果我已經是——
“遲燃哥,你別哭啊!怎麽回事!你喘不上氣來了——”
太陽穴突突發跳,遲燃的身體仿佛步入老化的機器,正在一點一點被風化……他費力地扶住膝蓋,不斷地喘氣,頭暈目眩,他陷入了極度緊張導致的缺氧狀态。
範晟溪的聲音時而清晰時而模糊,遲燃已經聽不清楚了,再睜開眼睛時已經是的三分鐘以後,範晟溪将他扶到工位上,給他倒了杯水,正準備打救護車。
遲燃嗓音沙啞地說了句謝謝,範晟溪還想說點什麽,遲燃已經快速離開了。
他又坐回了一樓大廳,這裏能從下往上看到大樹的結構,它們如此堅硬,像是已經在這片土地上生活了無數年,如果一切能回歸寂靜,那麽他就能給所有人剖開他的內心:看,寧頌雅在我心裏,在我無數根血管的庇佑下,在我無數滴血液的擁護裏,他睡得多麽安穩。
遲燃捂住臉,指縫裏滲出眼淚,在今天之前他不知道自己有這麽多眼淚可以流,但他很清楚,今天之後,只要他還愛着寧頌雅一天,他的淚水就不會停止。
懦弱是可以被他人寬恕而自己永遠無法和解的原罪。
遲燃的手機屏幕亮了又暗,暗了又亮。
在“甄心”這個電話閃爍了數次之後,天色也漸漸沉下來。
“……出來喝酒!遲燃!”甄心在那頭大呼小叫,幸而還有背景音樂,遲燃知道對方又在酒館。
“神經病。”遲燃嘶啞着嗓子,恹恹地評價,“甄心,我很累。”
“……”
遲燃閉上雙眼,他困倦極了。他和甄心當然是可以互相得罪的關系,這一點寬慰了他,之後……再賠罪吧。他現在像是一只被徹徹底底抽完氣的氣球,沒有任何往上飛的動力。
“你也失戀了……嘻嘻。”甄心沒心沒肺地笑,神志不清,“我的遲工啊,你是不想來,還是不敢來……嘻嘻,我再了解你不過了……”
遲燃望着發顫的手指,沒有搭話,他想甄心說的是對的。
甄心只是笑,沒有纏着遲燃,胡言亂語一陣後就挂斷了電話,可不到一會兒,另外一個熟悉的號碼就打了進來。
“燃哥,我是甄意。我在你公司門口,我哥想見你。”
遲燃對甄意的印象依然還是那個會乖乖跟在甄心後面的可愛男孩。在甄家尚未将甄意帶回去的前三天,甄心把他拉到兩個人常去的公園裏,踹了大樹一腳:“我才不要弟弟!他是來分走我爸爸媽媽的愛的壞小孩!”
可不過三天之後,當遲燃和甄心再見面時,對方屁股後面跟着一個眼睛大大的小豆丁。
“甄意,喊燃哥。”
“燃哥。”小豆丁乖乖地喊了一聲,大眼睛看着甄心,似乎想要得到一句贊賞。
甄心憋紅了臉,好幾次欲言又止。
小豆丁失落地捏緊了衣袖,許久後,一只溫暖的手蓋在他的頭頂。
“小意……”甄心別扭地說,“你很乖。”
那個踹大樹的、撒潑的甄心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害羞的、努力想成為一個好哥哥的甄心。
遲燃望着窗外的景色,回想起往事,驀地笑了:“你還是那麽聽你哥哥的話。”
駕駛座上的青年目不斜視:“弟弟聽哥哥的話是應該的。”
“那你為什麽要讓你哥傷心?”遲燃脫口而出,見甄意的手腕明顯抖了一下。
“燃哥,我一直都覺得你很聰明,什麽事情都看得很清楚。”等待綠燈的間隙,甄意的面孔陷在光影裏,“是我被我哥傷了心才對。不過你們是好朋友,現在當然該怪我。我無所謂。”
遲燃扯了扯唇角,複而閉上眼睛,疲倦地問:“那你哥傷了你的心,你現在應該棄他于不顧,這才算小小的報複。”
“呵……”甄意笑了,意味不明,“我對他已經有過許多次的‘小小的報複’了。燃哥,你應該知道我說的是什麽。”
“對,我知道。”窗外,燈紅酒綠從他的眼眸流過,“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我只想說一句,你別玩過火了。”
“這句話也是我同樣想告訴燃哥的。”甄意将車停在路邊,兩人已經抵達了目的地,“我相信燃哥也是一點就通的人,至少比我哥孺子可教。”
遲燃沒有接茬,他邁出腳步,擡頭,“貪笑酒館”四個木質大字被周圍的霓虹燈掩蓋了,和這座城裏的繁華如此格格不入。
“其實那天我也在這裏看到了寧總,”甄意随意地笑了笑,“他帶着狼狽的你離開了……我一開始以為他在害你,結果他說,他在救你。”
作者有話說:
甄意也是小壞蛋!(大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