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臘梅。
遲燃抱着一箱蔬菜上樓,但門口已經被別的東西捷足先登。
一束臘梅正插在精致高雅的紫檀木雕就的花瓶中,錯落有致,争相盛放。
一人一花的相遇在寂靜的走廊上顯得如此詭異,遲燃呆若木雞的表情正說明了這一切的不尋常。
從父母到同事好友,幾乎不曾有人為他贈花。
那麽會是誰?
價值不菲的花瓶原本應當被陳列在金碧輝煌的金屋中,出現在這偏僻的居民樓裏實在是過于搶眼,它盛放得過于招搖明媚,似乎并不害怕被盜竊而走,因為它要等的人注定會出現在眼前。
遲燃忍不住往後退了一步,冷汗從他額角滑落,在寒冬的晦澀光線之下,他仿佛墜入一條無形、透明的袋子之中,緊接着,這個袋子被猛地束緊——
這不是他第一次見到臘梅。
男人臉上的血色頃刻之間消散殆盡,濃郁的芳香擊打着他的胃部。
巨大的恐懼帶來生理性的惡心。
手忙腳亂地打開房門,遲燃顧不得紙箱摔落在地,他捂住嘴巴沖進了衛生間。
擰開水龍頭的手指開始顫抖,胃部的反應實在過于激烈,遲燃死死掐住洗臉池的邊緣,在水聲淋漓之下,最終卻只吐出了胃液。
他開始大口喘氣,不斷用冰冷刺骨的涼水搓洗着臉頰與手指,直到它們傳來清晰的痛感,遲燃這才堪堪擡起臉。
鏡子裏的男人有着英俊的眉眼,但卻沒有與之相匹配的飒爽,只餘下了倦怠和恐懼。他的發絲滴水,水滴又淋濕了他的外套。遲燃仿佛從雨中回來了,但這一切又是這樣荒唐,他應該從那場雨裏逃出來了,現在為什麽又要重溫那場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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脖頸處的疼痛又在故伎重演。
一個沒有腺體的beta,這裏怎麽會痛?
遲燃捂住脖子,忍不住收緊手指。
鏡子裏的男人雙眸失神,臉頰泛紅。他喘着粗氣。
掐住他脖子的,不只是他自己手……
涼意慢慢攀上他的後背,僅在剎那之間便将全身的氣力消解。
這一束臘梅,不是好心人的饋贈,不是陌路人的遺忘。
而是你,你在告訴我……我哪裏也別想去……哪裏也逃不出你的手段,你的掌心。
半年前。
臘梅。
冬月見梅,實在稱不上驚奇。驚奇不過是它們出現的地點和時間:正是遲燃的公寓門口。
青年剛過三十歲的生日,俊朗的眉目染上疑色,以他淺薄的生物知識勉強能識得這是最受歡迎的素心臘梅,香氣撲面而來,芬芳襲人。
也正巧是這時,快遞員抱着箱子匆匆而來,眼中有一瞬間對遲燃目下現狀的疑惑,但催促的電話無法容忍他的猶疑,兩個社會人在眼神交彙的一剎那眼底都泛起對彼此的同情和知音感嘆,而快遞的交接成功和執行某種神秘任務落地時的安穩感無異。
“遲先生,請簽收。”
“好啦,麻煩你了哦。”
在快遞員又返身離開的腳步聲裏,遲燃拆開了大紙箱。家鄉的特産被粉色的拉菲草蓋得極為嚴實,最下面一層有一件新衣服,風馬牛不相及的兩樣東西被放在一個盒子裏,想必也是金女士的傑作。
“寶貝,爸爸媽媽今年要去海邊過冬,你自己多多照顧好自己哦,生日快樂。希望你喜歡我們挑選的禮物。——愛你的媽媽:-D”
原來是父母送的生日禮物啊。
遲燃嘆了一口氣,又釋懷地笑了,也是,誰會給一個平凡的beta送花呢?除了父母,也沒別人了。
遲燃将花和快遞箱一起搬進玄關的鞋櫃上,臘梅的香氣也随着他的動作左右搖曳,在不到十秒的時間裏,不大不小的客廳裏也遍布它們的印記。
但青年沒有立刻布置和拆封的心情,他将手機掏出來,屏幕立刻冒出幾條推動,修長的手指上下快速滑動,直到見底了也沒看到那條“特別關注”。
沒開播嗎?
遲燃頹喪地捏住機身,心中有種說不出來的悵然。等到遲燃察覺的時候它們已經遍布全身,令他産生一絲莫名的恐慌。
他尚未有過一段真正的戀愛,如今卻對網絡上一位素未謀面的主播産生了期待。
這件事若是被父母知道一定會被冠上“小燃還是想要戀愛了吧?”的帽子,畢竟他們已經為自己的未來擔憂過不止一次,提出過數十次的相親都被遲燃溫聲婉拒,原因其實很簡單:就算是beta,一個人過日子也不錯。至少沒有伴侶和孩子作為牽絆——或許這正是他讓渡出去的、世俗意義上的幸福美滿——他可以潇灑一些。
可現在,望着灰掉的頭像。遲燃遲疑了。
他在三天前收到這些直播平臺的海量推送,辛苦忙碌一天的男人在床上躺得四仰八叉,遲燃手指誤觸鏈接卻渾然不覺,等到洗漱返身回屋,随機刷新的直播間赫然出現在眼前。
從前早就聽同事們說過,這些主播不管露臉的還是不露臉,賺的都是辛苦錢,想要來錢快,就鏡頭前賣弄姿色,用美貌資本賺夠了再消失去過潇灑日子;若是只是謀生,有真才實學的,用知識換錢,沒有的,日子大抵也不好過,說到底還是服務行業,說是主播,也不過是賣笑陪聊。
世間萬物,存在即有理。
同為被老板壓榨的普通職員,誰還能瞧不起誰?
思及此,遲燃也沒有立刻卸載這軟件,反而燃起一絲興趣,插上耳機,聽着主播們在直播廳的争奇鬥豔。
這大概是個集體直播的形式,遲燃是如此理解的,誰說話,誰的頭像就亮起來,前面八個人的麥圈争先恐後地亮着,右上角的直播人數也在不停增加。
遲燃只是一個旁觀者,他沒有發言的想法,更沒有充錢刷禮物的興趣。
他安靜地在心裏說,我只是看看。
他的行為和思想高度統一。當那些或黏膩或低沉,或甜美或高昂的嗓音感謝這個id的“alpha大哥”那個id的“omega弟弟”的時候,他心中想的只有:如果他們知道我是個beta,還會這樣激動嗎?
對了,beta,無情無愛無所求的beta,和所有城市地标一樣融入城市裏的beta。
應該沒有一個beta會在這裏自讨沒趣。
世界就是一場關于alpha和omega這兩撥人的巅峰對決,身為beta的遲燃不過是從全世界路過。
他眨眨眼睛,越是如此,他反而越是好奇。于是便返回了個人頁面,性別?嗯,“男beta”,完成。
遲燃有些期待地回到直播間,也就是這短短半分鐘,評論區的不滿總算擺到了臺面上。
——九號麥怎麽這麽高冷?
——一直不說話,那幹嘛當主播啊?
——還是找個廠子擰螺絲比較好吧[嘲諷]
——裝什麽X呢,不說話就下去!
……
隔着網線,看不到臉面,現實不如意之人便将戾氣投射在網絡那頭以賣笑為生的人身上,花了錢的,不花錢的,都把自己當大爺:給你幾個鋼镚,當然就淩駕于你的意志之上。
雖說是個新開的直播廳,但是到底也有老人坐鎮。
一號麥序的頭像亮了:“不好意思諸位老板,我們的九號今天第一天上班,他剛過成年生日,是個害羞的omega,老板們多多包涵。如果大家不嫌棄的話,我代替他給老板們唱唱歌如何?”
如此一番話,淺淺化解了評論區的暴躁。
随着音樂的響起,低沉的男聲将一首情歌送往每個觀衆耳中。
這個主播是有原始粉絲的,如今在評論區也用文字和表情做着應援。
遲燃的目光卻盯着那一直黯淡無光的末序麥克風。
他想起自己剛畢業時的第一份工作,早出晚歸,每天應付暴躁的客戶和不可理喻的上司——
強烈的孤獨感侵襲着他。
九號麥的你,NSY,你或許正在和我經歷同樣的遭遇。
遲燃眼圈有些酸,他這才想起來,今天是他三十歲的生日。
他在三十歲生日的這一天,遇到了一個同樣孤獨的少年。
遲燃心念一動,他點擊着九號麥的頭像——禮物——往下拉選,數值越來越大。
可是遲燃心裏太空了。
他需要做一點事——也許只是為別人做一點事——
充值。
充值成功。
我不會後悔的。
遲燃盯着“是否确認贈送[NSY]?”微微發了會呆,然後擦幹了緬懷八年前的自己的眼淚。
嗯,我确定。
他眨眨眼,最後一顆淚珠從臉上滾下。
一條漫長的、閃耀的長河在他眼前展開。
……
[系統]用戶“延遲燃燒”為“NSY”贈送出“宇宙長明”!
[系統]恭喜“NSY”成為本區今日新人榜第一!
[系統]恭喜“NSY”成為本省今日新人榜第一!
……
“宇宙長明”,貨如其名。
它持續了整整三分鐘的時間,整個宇宙的絢爛景色在屏幕之中緩緩展開,将那已經被破解和尚未被破解的謎題帶到眼前。
這一百八十秒,遲燃想,或許在別人眼中,是一個傻子為了哄人開心付出昂貴代價的一百八十秒。
在這沉默的時間過後,世界仿佛終于舍得轉動。
遲燃握着手機的掌心滲出汗水,他不是一擲千金的大老板,因而也便顯得有些木讷稚嫩。
放回古代話本中,他或許只是攢夠十年積蓄,只為求取心上人的窮書生。
而那千金小姐總算為他回眸——
“延遲燃燒……”
仿佛永遠沉默的位置,剎那之間生出一圈明亮的光。
所有人都知道他在說話。
所有人都聽得分明,仔細。
那聲音是如此動聽,如水似歌……流淌在遲燃心上。
“謝謝你。”
他似乎是笑了一下。
遲燃深深地呼氣,随即,耳朵和臉頰都開始滾燙。
一個beta而已,怎麽會如此失态?
他慌亂地丢開手機,卻又害怕錯失那一些細微地呼吸聲又将其撿了回來,但雙手無措地捂住臉。
原來beta并非無欲無求。
遲燃這時候才明白,他想要的,在30歲這一天,已經降臨在身邊。
作者有話說:
1.本文不會太長,盡量在30w以下完結。
2.遵守網文世界約定俗成的abo世界觀,如有出入權當私設好了
3.小雅不是好人,小燃有點嬌妻,本文正如文案所言都“他超愛”
4.因此,本文依然不适合控黨/偏向性強/想看獨美爽文的人觀看!
5.若感不适請及時止損!善待自己!言盡于此!勿謂言之不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