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章
第 31 章
慈寧宮內, 正在小佛堂裏抄寫經書的皇後聽到太子進宮了，太子往常不會是個很勤過來的人，今日突然來找她, 皇後不由想到了東宮一事。
該不會是那小賤蹄子跑到皇兒面前搬弄是非，想要故意破壞他們母子之間的感情！
身邊伺候的桂姑姑笑道：“說不定殿下只是單純來看娘娘，殿下對娘娘一向孝順, 母子之間的感情又哪裏是一個小小的夭美人能輕易破壞掉的。”
“你說得極對，本宮自己生的兒子, 本宮能不清楚嗎。”只是, 她想到自從成年後就對自己日漸疏離的太子, 心裏難免泛起了嘀咕, 只不過面上不顯。
走出小佛堂的皇後笑着看向等在殿中許久的兒子, 芝蘭玉樹，龍章鳳姿, 當真是越看越滿意，臉上也挂着慈母的笑，“皇兒今日怎麽有空來找母後了。”
“兒臣今日來找母後, 自是有事想要問母後。”周淮白也不拐彎抹角，而是直接開口問道，“母後可是對夭美人動了手。”
皇後臉上的慈母笑意一僵，護甲沒注意戳到肉上，愠怒道：“可是那小賤蹄子找你告狀了！本宮就說她不是個安分的主, 才入宮幾日就敢挑撥我們母子之間的感情, 長久以往那還了得，本宮當時就不應該心軟, 直接将她打死了才對。”
“夭美人并沒有和孤告狀，相反倒打一耙告狀的更是另有其人。”周淮白瞳孔冰冷地看過去。
随後冷嗤道：“母後不覺得自己的手伸得過長了嗎, 夭美人在如何也是孤的妾室，要是孤連自己的妾室都護不住，孤倒是想問一句母後，孤日後還能護得住誰！”
其實這件事怪不了別人，要怪只能怪他沒有多留幾個人護住她，但他做不到只怪自己。
皇後被他狠厲的眼神給吓了一跳，橫眉豎起，“你這是什麽意思！你是在為那個女人來質問你的母後不成！那個女人算什麽東西，值得你那麽上心。”
“她值得。”周淮白眼中露出一抹淡淡的笑，眼神又在下一秒陡然鋒利，“若是t母後執意要找夭美人的麻煩，孤可不敢保證舅舅一家是否還會平安無事。”
“所以你今天來找本宮，是為了她來威脅本宮是不是！”皇後簡直是要被他氣炸了，更認為他陌生。
“兒臣不敢，兒臣只是誠懇的向母後提出建議，兒臣想起東宮還有事要處理，就不打擾母後了。”說完，周淮白不願多說的轉身離開。
有些話點到即可便好，說得太直白了只會傷了情份。
周淮白剛一走，裏面就傳來宮人着急的喊聲。
“娘娘，娘娘你怎麽暈了。”
“你們這群奴才還不快點去請太醫！”
慈寧宮內發生的事并未引起多少軒然大波，只是自從那日太子離開後，皇後娘娘就開始變得深居簡出。
——
謝瑤醒來時，發現外面的天已經黑了，宮殿裏并沒有點蠟燭，而是取了拳頭大的夜明珠用以照明。
瑩瑩光亮照出了男人不複往日整潔得一塵不染的衣袍，那雙好看的眉眼因做了噩夢而蹙成一起，看得人想要伸手為其撫平。
床邊的男人不知守了她多久，連下巴處都冒出了一層短短的青色胡渣。
本靠着床邊閉眼休息的周淮白察覺到她醒來後，睜開眼，對上的是一雙正噙着笑意注視着他的眼睛，以及又輕又軟的一句，
“殿下，我睡了多久了。”
周淮白聽到她出聲後，才驚覺此刻并非是在夢中，而是她真真實實的醒了過來，下意識的，且不受控制的，完全遵循着本能将人抱進懷裏，緊緊地不撒手，好像只有這樣，才能讓他确定這不是在做夢。
“殿下，怎麽了？”突然被抱住的謝瑤雖有疑惑，卻也沒有推開他。
也能從他的動作裏猜出，她定然昏迷了很長時間，否則他的情緒不會那麽激動。
抱了好一會兒的周淮白才松開手，眼裏的失而複得那麽的燦若繁星，“是不是餓了，我去給你端粥來，等喝完粥我們在喝藥。”
“我不要，藥苦，我不想喝。”一提到吃藥，謝瑤的小臉都皺起來了，因為她從小到大最讨厭的就是喝藥。
“藥雖然苦，喝了後身體就不會難受了。”
“我知道，但我還是不行喝。”苦哈哈着嘴的謝瑤看着他拿出來的蜜餞，仍是搖頭，“就算是有蜜餞我也不想吃。”
周淮白只好把帶來的蜜餞放在小幾上，寵溺地揉了揉她的頭發，“好，我讓他們給你準備藥丸，這樣吃起來就不會那麽苦了。”
謝瑤想了想，緩緩點頭，随後又伸出十根手指都纏上一層白布的手，輕輕地扯了扯他的袖子，像細弱的小貓仔，很是小聲地說，“我想出去走走。”
又添了一句，“我想去宮外走走。”
聞言，周淮白想也沒想就拒絕，“不行，你的身體還沒好，等好了我們在出去好不好。”
即使遭到了拒絕的謝瑤仍是沒有放棄，繼續撒嬌道：“我的身體沒事了，真的。”
又見他實在軟硬不吃，原本扯着袖子的手變成了推搡着他離開，撒嬌讨好的臉也全是失望的生氣，“你要是不讓我出去，我就趁着你不在的時候偷偷出去，我也不想要見到你。”
“我讨厭你，你在我最需要你的時候你不出現，我想要你保護的時候也沒有出現，現在為什麽連讓我出去都不給。”
“你走，你現在就給我走，我再也不想見到你！”
京城的夜晚沒有宵禁一說，天氣尚未入冬，街上往來的行人只多不少，中間又混着小販的沿街叫賣聲，好不熱鬧
換了普通錦衣的周淮白跟在後面，生怕她走太快被人給擠到了，喊道：“走慢點。”
嫌他走得太慢的謝瑤這才不情不願的停下來，等他走上來後，伸手指着遠處正搭着鍋子，煮得熱氣騰騰的小攤，下巴一揚，“我要吃那個馄饨。”
“好，我們去吃。”
很快，老板端來兩碗馄饨，一碗放蔥加辣，一碗不要辣要蔥。
坐下後的謝瑤看着面前熱氣騰騰的馄饨，又低下頭盯着自己纏滿綁帶的手，思考着怎麽吃馄饨時，一顆圓滾滾的白胖馄饨被白瓷勺舀起，送到了她嘴邊。
“張嘴。”
謝瑤的目光順着馄饨往上移，撞見的是男人拿着勺子的手，他的手生得很漂亮，骨結分明，手指細長，淡青色的筋随着動作間時隐時現。
這一刻，謝瑤都要分不清到底是他的手誘人，還是馄饨更誘人，垂眸道：“馄饨還燙，你幫我吹一下。”
“我已經吹過了，确定溫度合适後才給你吃的。”周淮白伸手捏了下她的臉蛋，“我才舍不得燙傷你呢。”
謝瑤嫌棄地避開他的動作，又驕傲得像只貓兒，“那還差不多嗎。”
邊上吃馄饨的食客笑着打趣，“郎君，你對你家娘子可真好。”
周淮白勾起唇角，并不否認，“嗯，我要是不對她好一點，哪日她不要我了該怎麽辦。”
“誰是你娘子啊，不要瞎說。”謝瑤沒想到他臉皮會那麽厚，還有這裏的辣椒也太辣了點吧，要不然她的臉怎麽會變得那麽燙。
舀起馄饨遞到她嘴邊的周淮白仍是笑吟吟的，“你不是我的夫人嗎。”
對此，謝瑤只是給他回了個白眼，因為她不想在這種時候還和他吵，要不然他後悔了，以後不帶自己出來了該怎麽辦。
直到一碗馄饨都喂完了，周淮白才取出帕子幫她擦拭嘴角沾上的油點子，問，“吃飽了嗎。”
謝瑤點頭，又搖了搖頭，把手放在小肚子上，有些茫然，“我好像吃飽了，又好像沒有吃飽。”
像是介于飽和不飽之間，一種很奇妙的感覺。
周淮白自然的牽起她的手腕，不讓自己碰到她的傷口，“要是沒有吃飽，我們等下去吃別的，要是吃飽了，我們就一樣嘗一點。”
謝瑤認為他這個主意很好，好不容易能出來一回，她才不能委屈自己只吃了一碗馄饨。
經過一個小攤前，謝瑤的目光被上面擺着的，五顏六色，花裏花俏的面具勾走了心魂，她擡起頭，目光正好落在男人線條利索漂亮的下颌。
這一幕更像是回到了年少時，他也是牽着自己的手出來看花燈，那時候的她肯定會一連高興好些天。
鼻子微微發堵的謝瑤指着攤面上的面具，“我要帶這只傩神，你帶狐貍。”
“好，不過我覺得狐貍也配阿瑤，我們正好做一對。”周淮白沒有呵斥她的幼稚，而是取出付錢，又低下頭幫她把面具戴上。
謝瑤也沒有拒絕，誰叫她的兩只手現在根本用不了。
雖然她一開始是想要的傩神面具，但是明顯他給自己選的狐貍面具更好看。
那，算了，反正她是個大度的人，就不因為這個和他生氣了。
為她戴好面具後的周淮白想要讓她也幫自己戴上的，眼睛又掃到她裹成粽子的一雙手，心裏殺意漸濃，連捏着狐貍面具的骨指都無意識用力捏得邊緣裂開，在她看過來時，又馬上把面具往臉上一扣。
牽過她的手腕，指着遠處在燈火照耀下，宛如鍍上一層水晶外皮的糖葫蘆，眉眼笑問，“要不要吃糖葫蘆。”
謝瑤撅起嘴，不屑一顧，“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才不要吃糖葫蘆。”
“嗯，我知道阿瑤不是小孩子，是大孩子了。”周淮白語調微微拉長，帶着往日所沒有的輕快和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出來的愛意，“所以大孩子的阿瑤要不要多吃幾串。”
謝瑤覺得自己是不想吃的，可是他都求自己吃了，要是還不吃，那就有點兒說不過去了。
謝瑤以為他只是多買兩串，誰能想到他是只買了一串，結果這一串上面長滿了很多串。
“你怎麽買那麽多啊，那麽多，我一個人也吃不完啊 。”謝瑤很是幽怨地看着他扛回來的糖葫蘆。
她是喜歡吃糖葫蘆不假，可是那麽多糖葫蘆，她得要吃多久啊，吃完了說不定還得牙疼。
抱着一個插滿糖葫蘆的稻草棒回來的周淮白也清楚自己犯傻了，耳根通紅的輕咳一聲，“慢慢吃，總能吃完的，要是吃不完我陪你吃。”
“有了，你随我過來。”謝瑤牽過他的手往某一處走去，與其把糖葫蘆留着吃不完，不如送給更需要他們的人。
走得越遠，這兒的環境越破敗，連空氣裏都彌漫着潮濕的腐朽氣味。
甚至到了最後，連月光都吝啬給予這個地方半分光亮。
守在小院外的人聽到敲t門的聲音，先是小聲地喊了一句，然後聽到熟悉的聲音傳來後，不大的院子裏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
緊接着大門被推開，屋裏的小孩一窩蜂的湧過來，圍在她身邊叽叽喳喳得像只小麻雀。
“瑤姐姐，你來看我們了。”
“瑤姐姐，這是我做的荷包，送給你。”
“我有雞蛋，瑤姐姐你吃雞蛋。”
“不用了，這些東西你們留着吃就好。”謝瑤摸了摸她們的小腦袋，然後指着周淮白扛着的糖葫蘆，眉眼彎彎，“我給你們買了糖葫蘆，不過一個人只能拿一根嗷，要是誰偷偷多拿了，看我以後還理不理他。”
一聽到有糖葫蘆吃，年齡小的都咽了好幾下口水，好話更是像竹筒倒豆子一樣往外冒。
只是小家夥們又相互看了一眼，誰都沒有上來拿糖葫蘆的動作，還是年紀最小的一個小妹妹搓着手指頭，悶聲悶氣地說，“我能不能不吃糖葫蘆，我想要瑤姐姐能偶爾來看小雨就好。”
“我也是，糖葫蘆那麽的貴，瑤姐姐肯定花了很多錢。”她們雖然是很想吃糖葫蘆，但是她們的心裏也遠有比糖葫蘆更重要的存在。
“放心好啦，等姐姐有空了，一定會經常來看你們的。”謝瑤佯裝生氣地板着小臉，“不過糖葫蘆必須得要吃，因為這是姐姐親自為你們買的，還有你們放心好了，這買糖葫蘆的錢不是姐姐出的，是旁邊的大哥哥出的。”
“嗯，大哥哥有錢，所以你們不用為你們的瑤姐姐省。”周淮白沒有絲毫嫌棄她們的取出一串糖葫蘆遞過去，“糖葫蘆是你們瑤姐姐親自選的，你們要是不收的話，你們的瑤姐姐可是會不高興的哦，你們也不想讓瑤姐姐不開心吧。”
接過糖葫蘆的小雨歪了歪頭，露出一口小白牙，“大哥哥你長得真好看，你是喜歡瑤姐姐嗎。”
周淮白回頭看了身邊人一眼，毫不猶豫的點頭，“嗯，喜歡。”
“你喜歡瑤姐姐的話，那我們也喜歡你。”
“一根糖葫蘆就把你們收買了，你們以後可別說認識我。”謝瑤揉了揉鼻尖，掩飾耳尖冒出的點點薄紅。
“才不會呢，因為糖葫蘆是姐姐給的，我們才喜歡。”
“對啊，要是別人給的糖葫蘆我們才不會收呢，是瑤姐姐和這位大哥哥的我們才要。”
“油腔蛇調。”謝瑤拿下稻草棒上的最後兩根糖葫蘆，遞了一串給他，很是大方地說，“給你一串，要不然你總說我欺負你。”
周淮白沒有接過，而是低下頭，就着她的手叼走了其中一顆糖葫蘆，而後從她的手中接過糖葫蘆，“很甜，阿瑤也嘗一下。”
謝瑤望着遞到嘴邊的糖葫蘆，先是愣了一下，随後低下頭咬了一口，确實很甜。
兩人走出那個雖破舊，但處處充滿着溫馨的小院後，周淮白好奇地問，“你是怎麽認識那些小孩子的。”
“因為我看着他們就好像看到了小花，所以我就想着，我要是能幫到他們一點就好了。”謝瑤扭頭看向正瞳孔裏全部倒映着自己影子的男人，擡腳踢了踢滾到腳邊的小石頭。
很是小聲地問，“殿下，你會不會覺得我做這些事是學的謝月蓉，是在東施效颦。”
“不會。”周淮白直白且沒有一絲猶豫的否認，“你就是你，這個世上獨一無二的人，況且做善事是出于每一個人的本能，什麽時候又成了只要別人做，自己跟着做就是東施效颦了。”
“是嗎。”這一聲謝瑤說得很輕，輕得連柳絮都能不用風托就走。
茫茫長夜裏，謝瑤忽然不想走了，學着幼時那樣嬌憨的向男人伸出手，“殿下，我好困也好累，走不動了。”
周淮白知她疲懶的性子，縱容的在她面前蹲下，“上來，我背你。”
“殿下對我真好。”要是以前，謝瑤肯定會很高興，可是在見過他對謝月蓉的與衆不同後，發現連他對自己的好，都像是在施舍。
還是一種給路邊小貓小狗的施舍，即便她清楚的明白，仍是為他的那一點兒好而雀躍。
也許是她自從謝月蓉回來後，獲得的好實在是太少太少了，所以哪怕是一份滿是瑕疵的好，都讓她感到彌足珍貴，并想要将其緊緊攥在掌心裏。
随着夜深，沒有多少人走動的街道上，皎皎的月色将兩人的影子拉得纖長又唯美，像一副永不分離的山水墨畫。
“殿下你看，有人在放煙花啊。”謝瑤擡起頭，看着滿天絢爛的煙花，呢喃道，“真好看啊。”
“我們明年還一起來這裏看煙花好不好。”謝瑤又湊到他耳邊，很小聲很小聲的說，“就我們兩個，誰也不帶。”
“不只是明年，以後我們每年都來這裏看煙花。”周淮白唇角微微上翹，“就我們兩個，誰也不帶。”
又添了一句，“等我們的孩子大了我們也不帶，我們瞞着他們出來好不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