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29.鏡花水月(十一)
鏡花水月(十一)
王石偶爾會過來看看他的兒子,但卻不多問,聊的內容僅限家常,也不知是對王玉濤太過自信還是并不在意。
王石問道:“在國師府可有聽從國師的話?”
王玉濤答:“自然。國師大人是有大智慧之人,兒子跟着國師大人左右,自是受益匪淺。”
當事人沈玉瀾表示十分不好意思。
不過沈玉瀾倒是從未見過王石的另一個兒子。
“師父是說學生的弟弟?”
沈玉瀾道:“是,還從未見過他。”
王玉濤想了想:“舍弟為人活潑,倒是與我性子不同,他喜結交朋友,知道的江湖事多,但還是個未經人事的小孩子。”
沈玉瀾微微勾唇:“你倒也會叫別人‘小孩子’。”
王玉濤羞澀的笑了笑:“是了。學生在師父眼裏,也是個小孩子。”
他悄悄擡眼,偷偷打量着對面正漫不經心的把玩着一只小杯盞的沈玉瀾。
這人生了一雙漂亮的手,骨節分明,瓷白纖長,像是上好的瓷器,他看不出是已然而立的年紀,反而像是二十幾歲出頭的年輕人,卻有着年輕人未曾有的清冷優雅的氣質。
察覺到自己目光太過放肆,王玉濤又忙裝作看書的樣子。
沈玉瀾倒未察覺:“明日花燈節,你不必在我這兒閑呆了,去街上逛逛,沒準能碰到誰家的姑娘。”
王玉濤紅了臉,連忙道:“不不,師父,我還是在此讀些經書……”
“怎麽?”沈玉瀾斜睨過去,“有心上人了?”
王玉濤這次連耳朵都紅個徹底,低聲道:“未……未曾……”
沈玉瀾又将視線轉過來:“那便去瞧瞧。”
王玉濤猶豫了一會兒,大着膽子道:“師父不去麽?”
沈玉瀾嗤笑意思:“年輕人的熱鬧,我就不去湊了。”
王玉濤也不知道哪來的膽子:“師父若不去,我便也不去了。”
這話讓沈玉瀾聽了,皺着眉又看過來,仿佛第一天認識他一般細細打量了好一會兒。
直到王玉濤頭冒冷汗時,沈玉瀾這才淡淡道:“膽子倒是大。”
王玉濤松了一口氣,又聽沈玉瀾道:“也罷,去看看也好。”
聞言,王玉濤不可置信的擡頭看着沈玉瀾。
沈玉瀾被看得老臉一紅,他輕咳一聲:“莫多想了,讀你的書。”
第二日不到傍晚,街上便熱鬧的不行。
王玉濤今日換了一件青衫,印着墨竹,頗有幾分陌上人如玉的溫雅。
沈玉瀾看他素衣看久了,如今這一打扮倒是讓人覺得眼前一亮。
沈玉瀾随口誇了一句,王玉濤便一直記着了。
走在街上,沈玉瀾有些感慨,上一次花燈節出來,還是在尹昕十歲時,非要拉着他出來玩,不過後來倒是不怎麽來了,他趕他出來玩也不出來。
少年人的心,真是海底針。
出來不久,便有一個姑娘過來,先是看了沈玉瀾一眼,然後小心翼翼的扯了扯王玉濤的衣袖,示意他附耳過去。
沈玉瀾識趣的站在一邊,克制着眼神不飄過去。
過了不大一會兒,王玉濤回來了。
沈玉瀾道:“怎樣?那姑娘我看長的很漂亮,能看中你也是你的福氣。”
王玉濤小聲道:“師父,她是向我打聽您是否有納妾的想法。”
沈玉瀾:“……”
他沒聽清似的問:“那姑娘說什麽?”
王玉濤也有些壓不住嘴角的笑意:“她喚您為‘令尊’,怕是将你我誤認為父子了罷。”
沈玉瀾道:“……走吧。”
王玉濤在一旁,乖巧的不出聲,但也憑借着出衆的外貌得了不少姑娘的香囊。
沈玉瀾調笑道:“桃花不淺。”
王玉濤苦笑道:“師父莫打趣我了,這些香囊怕是有不少是想扔給師父,但看師父冷淡,才扔給我。”
沈玉瀾一愣:“胡鬧。”
王玉濤小聲說:“師父若是不信,便看看那些姑娘,她們可都在看師父。”
沈玉瀾狐疑的撇過去,那些姑娘們觸及到他的目光,一個個羞紅着臉戲校着走開了。
沈玉瀾道:“怎麽回事這是,小年輕都沒市場了?現在都喜歡上了年紀的嗎?”
521道:“她們被你老男人的成熟迷昏了頭。”
他自己摸不着頭腦,王玉濤卻清楚的很。
這滿大街最惹眼的怕就是師父了,一襲白衣似仙,面容俊秀不似凡人,清冷如玉,偶然彎彎唇便百花盛開,奈何還不自知。
王玉濤偷偷看他。
怕是沒人能比得過師父。
沈玉瀾又走了一會兒,察覺到那些視線後便不太适應,總覺得搶了王玉濤的風頭就像是斷了他的姻緣,便告誡他獨自走一走,他先去茶館坐一會兒。
王玉濤還沒來的及說什麽,他便已經轉身走了。
這節日算得上是盛節,連茶館都坐滿了人。
沈玉瀾找了個清淨的角落,要了一壺龍井。
忽然聽隔壁桌兩個不似本國人的談論着什麽,沈玉瀾隐約聽見了尹昕的名字,便不動聲色的靠近了些。
“……可不是嘛,要我說,這小公主可是好手段,剛回來才幾個月?就得了皇上寵愛,這次上元節可賞了不少東西呢!”
“看你說的,一個女人,就算再得寵,那還能坐上皇位是怎的?”
“那容妃在她剛回來時就沒了,就算她做不了皇帝,那她上面不還有個哥哥?前兩天太子與三皇子對上,你看皇上護的是誰?我看這回太子可懸咯。”
“你可小點聲!咱們這次來此處是辦事的,這雖不是咱們燕國,但也不可大意,讓人聽見咱們私下議論皇家人,可是要砍頭的!”
“你不也說了,這又不是燕國……”
沈玉瀾聽得有些感慨。
這位“小公主”八成就是尹昕了,以前聽過他母妃的封號,的确是“容”不錯。
看來他在燕國也如魚得水,他的擔心顯得多餘了。
沈玉瀾又有些發愁:“我怎麽覺得他不用我也能自己登基啊?”
521想了想:“也許吧。”
沈玉瀾:“……”
沈玉瀾道:“你不安慰安慰我麽?”
521疑惑:“安慰你幹什麽?孩子優秀是好事啊。”
沈玉瀾:“……”
沈玉瀾驚恐道:“我現在是不是像那些因為孩子長大而害怕被抛棄了的家長一樣?”
521也有些驚恐:“卧槽你別說還真像……”
沈玉瀾拒絕再說話。
又坐了些時候,沈玉瀾正打算打道回府,卻見王玉濤從外面進來,手裏不知還拿了個什麽。
他進來後環顧一圈,找到了坐在角落裏的沈玉瀾,便笑着走過來了。
沈玉瀾有些驚訝:“你如何找到這裏的?”
王玉濤似乎不大好意思:“我心想師父是喜靜的性子,分開時最近的茶館就在這了,就心想來碰碰運氣。”
沈玉瀾心裏憂愁的想,果然是老了,喜歡安靜都被人看出來了。
他看到王玉濤手中的物件:“這是……花燈?”
王玉濤點頭道:“是。那小販纏人的很,又巧舌如簧,哄的我買下了一個。師父要看麽?”
沈玉瀾來了興趣,借過花燈細細打量。
與前些年又有些不一樣了,裏面刻着镂空的花雕,是一只小鳥的圖案。
沈玉瀾還回去:“買了花燈又不點,買來作什麽?”
王玉濤臉上顯得有些迷茫:“要點的啊。”
沈玉瀾本想說這燈要去河邊點,話到了嘴邊,又變成了:“回去罷。”
沈玉瀾向來覺得自己無謂于什麽,但他那日聽了茶館的話,便覺得自己的消息太過閉塞,這些事怕是發生的時候就已經傳到皇上的耳朵裏了,但他卻還一無所知。
521道:“那你想怎樣?”
沈玉瀾道:“電視劇裏不是經常有演?大老板收養了一個孩子,然後這個孩子為他創造了商業帝國和情報網嗎?”
521深以為然:“有道理。所以你是大老板嗎?”
沈玉瀾道:“不是,但我打算收養一個孩子試試。”
521:“……你覺得王玉濤怎麽樣?”
沈玉瀾道:“他?不行,大老板收養的孩子都是無家可歸的小嬰兒,最多也是路邊幾歲的小乞丐,沒有那麽大的。”
521:“……”
沈玉瀾忽然想起了什麽:“我記得王玉濤說過他弟弟打聽種事向來靈通,不如我去……”
521道:“好主意。”
于是這天晚上沈玉瀾便找了王玉濤的弟弟來府上,的确像是他說的一樣,是個還沒長大的孩子。
不過顯然這個沒長大的孩子知道的消息要比他多不少。
王玉華道:“國師若問這個,便是找對人了。我正巧有幾個朋友去燕國辦事,若是國師需要,我幫忙讓他們打聽幾個宮裏的消息也不成問題。”
沈玉瀾道:“多謝。”
王玉華笑道:“家兄托您照顧許久,無以為報,這點功勞何足挂齒。”
王玉華的朋友去了很久,偶爾飛鴿傳信回來,說的也都是燕國宮裏的消息。
按尋常的眼光看,燕國四公主這幾年的确是很傳奇。
先是太子被退位,然後二皇子又被爆出與後妃有染,原本最有希望的三皇子又一夜之間下落不明,三個月後才找到浸在河底的屍體。
而四公主,在不久之前竟然公開了自己的身份,居然是一位男子。
燕國皇帝雖然震怒,但也僅罰了他三月禁足,出來後便封了太子。
至于如今的太子為何女裝示人,至今不得而知。
沈玉瀾這五年像是看一出連續劇一樣看着尹昕如何一步步将前面的人鏟除,然後又一步步登上了太子之位。
他內心又欣慰又複雜,像是一個對孩子的生活完全沒有參與感的老父親,只能在一邊幹着急。
不過這兩天傳出的消息又讓他有些揪心:燕國太子突然行蹤不明。
沈玉瀾愁道:“這孩子又上哪去了?”
521道:“別急,遠水救不了近火。”
沈玉瀾也勉強打起精神,王玉濤最近找到了一家茶館,據說裏面的白毫天下一絕,他已同意與他一同去嘗嘗。
茶館的環境幽靜又雅致,王玉濤提議去樓上的包間坐坐,被他拒絕了。
這邊靠着窗,正好能看到街上的風景。
“我看這幾日師父心神不寧,還是要多注意休息,”王玉濤擔心道,“莫要操勞國事了,還是師父身體重要。”
沈玉瀾被說的心虛,他什麽時候心懷過國事。
王玉濤去櫃臺結賬,沈玉瀾自己一人,閑來無事,便坐在窗口發呆。
忽然有人從身後叫了一聲:
“師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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