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章
第 16 章
靜谧昏暗的病房, 細針落地可聞，伴随着這句話，仿佛一切都靜止了。
沈思檸完全沒想到裴時禮會說這樣的話, 突如其來的動作讓她的大腦有些懵, 慢半拍反應過來兩人目前的姿勢有多親密。
初秋的季節, 天氣還很熱, 沈思檸穿了件休閑款式的襯衫, 隔着薄薄的布料, 幾乎能聽到彼此的心跳聲。
在裴時禮那句話說完後，沈思檸沒有再掙紮，任由他摟着, 兩人靜靜地抱在一起。
諱莫如深的心思, 誰都沒點破。
但話背後的意思, 沈思檸卻聽懂了。
——“你想調和嗎？”
沈思檸又想到了方女士的話。
她想，她現在是想要跟他把話說清楚的。
“所以你為什麽要把戒指摘掉？”矛盾的起點是他沒戴戒指, 沈思檸心裏對這件事仍有疙瘩。
默了幾秒，裴時禮低聲問：“你在意的點是我沒戴戒指？”
沈思檸從他懷裏退出, 抵着他的胸膛，一字一頓的道：“戒指是形式也是象征, 你突然不戴代表什麽？還是你需要在外維持你單身的身份？”
裴時禮有些好笑地看着她：“我維持單身的身份做什麽？”
沈思檸：“我怎麽會知道你的想法。”
裴時禮定定地看着她，沈思檸受不了他晦暗的眼神，渾身被看的發毛, 剛要再問，就聽到他說：“摘戒指是因為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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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思檸一怔，随即心底湧上一股委屈, 像是得到不公平對待的小孩子，“我又沒給你氣受, 你怎麽能把從別人那裏受到的氣撒在我身上。”
因為裴家的事他不高興，然後就把火撒在她的身上。
她是什麽可以被随意撒氣的受氣包嗎？
裴時禮眸光微斂，冷哼：“你怎麽就知道一定是別人？”
沈思檸大腦一懵，“我怎麽了？”
他這話的意思，還是她的錯了？
沈思檸仔細回憶那兩天的事，她沒做什麽對不起他的事啊。
沈思檸：“我——”
“咚咚咚。”
突然有人敲門，護士在門外喊道：“裴先生，該換藥了。”
僵持的氣氛被驟然打破，沈思檸看了他一眼，起身去開門，護士微笑的道：“裴太太，我來給裴先生換藥。”
沈思檸側過身，輕輕點了下頭，“辛苦了。”
随手将燈打開，餘光不經意瞥到他胸前大片的紅色，沈思檸募地屏住呼吸，白色繃帶上隐隐可以看到血色，空氣中飄着淡淡的血腥味。
她站在原地，看着護士把紗布揭開，裏面血肉模糊，垂在身側的手指不停地顫抖。
許是他表現的太平靜，讓她沒有意識到這場車禍有多嚴重，直到此刻，鮮血染紅整個紗布，觸目驚心，讓人心驚肉跳。
他真的很耐疼。
護士包紮完，對着沈思檸叮囑道：“裴太太，您注意點裴先生的傷口，如果反複流血的話，很有可能會留疤。”
沈思檸一怔，随即點頭：“我明白。”
他是個病人啊......沈思檸有些懊惱，她剛剛該好好跟他談，不該讓他的傷口流血。
于是睡覺前，沈思檸指了指陪護的床位，“我今天在這睡。”
床單她剛剛叫阿姨來換過，阿姨還有些莫名，說昨天明明換過新的。
裴時禮皺了下眉：“你還要跟我分床？”
沈思檸：“……”
這根本不是分不分床的事好不好！
“你剛剛沒聽見護士說你的傷口如果再裂開會留疤的，”沈思檸說，“我睡覺不老實，會不小心碰到你。”
裴時禮：“你昨晚睡得挺老實的。”
床頭燈點着，細碎的光線灑下來，細密的睫毛下，墨色的瞳眸如黑曜石一般，他的眼底是不容拒絕的強勢，“上來。”
沈思檸無奈，和他僵持幾秒，最終妥協。
但今晚和昨晚不同，昨晚太晚，她很快就睡了，而今晚她洗漱完才十點，這麽早肯定是睡不着的，沈思檸躺在床上，閉着眼睛去想傍晚的對話。
“你怎麽就知道一定是別人？”
他的意思是，惹他生氣的人是她。
沈思檸仔細回憶，那天她正常上班，下班後陪他回了老宅，晚上的時候就吵架了，排除他說的老宅的事，到底是因為什麽？
突然，一個人影在腦海裏閃過，沈思檸想到了那天她和陸淮之見過面，難道是因為陸淮之？
可是她和陸淮之......
她是清白的！
想到這，沈思檸立刻睜開眼，誰知恰好對上裴時禮的目光，他似是一直在盯着她看，等着她睜眼。
沈思檸心口一悸，柔和的光線下，他的輪廓被鍍上一層光，高挺的鼻梁，纖長的睫毛，還有那雙眼型完美的桃花眼，令人心動的男色。
“不裝睡了？”裴時禮睨着她。
“……”
沈思檸回過神，抿了下唇，不是她的鍋她不背，“你說你生氣是因為我，我想了想，那天我做的可能讓你生氣的事，就是我和一個追求過我的男人見面。”
裴時禮緊緊地盯着她，眉眼不着痕跡地沉了下去。
“他是我大學的學弟，當年追我我就拒絕了，我們很多年都沒有聯系過，可能是聽說我結了婚他才會突然過來，”沈思檸不想因為莫名其妙的誤會争吵，把事情說的清清楚楚，“我已經和他把話說的很清楚，他答應過不會再來打擾我。”
裴時禮低眸看她，“你怎麽和他說的？”
沈思檸頓了下：“我就說我已經結了婚，道德感強，做不來出軌的事。”
當時并不是這麽說的，但意思大差不差，更何況沈思檸想要用這話告訴裴時禮，不管是出于感情還是良心，她在婚姻存續期間是不可能出軌的，這點他可以放心。
裴時禮顯然聽懂她的意思，但心裏并沒有因為她的這番話感到舒服。
他涼聲道：“你的意思是，如果沒有結婚，可能會考慮他？”
沈思檸想也不想地否認：“不會。”
“為什麽？”
沈思檸：“他比我小啊，我不接受姐弟戀，差一天都不行。”
裴時禮繼續道：“如果他比你大呢？”
沈思檸想了想：“不會。”
她那時候滿腦子都是他，怎麽可能對別的男人動心。
裴時禮盯着她，她的意思他明白，那個陸淮之不是她的菜，所以不論怎樣，她都不會接受他。
沉默良久，裴時禮看着她的眼睛，忽然出聲問道：“裴太太，你有喜歡過什麽人嗎？”
沈思檸一怔，沒有想過他會問這個問題。
她仰頭，他的呼吸近在咫尺，溫熱微灼，那雙過分好看的眼睛微垂，狹長的眼尾微挑，對着這雙眼，她說不出假話。
很奇異的感覺，有種穿越時空的錯覺，讓她墜入記憶深淵，猛然想起她曾經幻想過，如果能再見到他，她一定會勇敢地表白心意。
也許是時間過了太久，又或者年紀漸長，有些話很難直接說出口，她最後只是低低地嗯了聲。
裴時禮瞳眸驟然縮了下，看她很久，下颌線緊繃，幾秒後，他淡聲開口：“睡吧。”
沈思檸心尖一顫，看到他眼中的漠然和幽冷，把想說的話咽回去。
關上燈，卧室內陷入一片黑暗。
今晚的運氣沒有那麽好，她不困，還沒絲毫的睡意。
醫院最不缺的就是消毒水的味道，混着他身上的沉香味鑽入鼻翼，沈思檸背對着他，為了避免碰到他的傷口，她幾乎要貼到床邊了。
忽然腰上一沉，裴時禮用沒受傷的胳膊攬過她的腰，将她的身體往床中間拉了拉，“往中間來，不然會掉下去。”
她原本貼在床邊，被他這麽一拉，睡到床中間，稍微一動就能碰到他的身體。
沈思檸一動不動，幾秒後，她轉過身，在黑暗中看他。
“裴時禮。”她喊他的名字。
裴時禮：“嗯？”
許是房間內沒有任何的光線，她看不到他的表情，同樣的，他也沒法看見她的表情。
有些話比光線明亮時更容易說出口。
沈思檸的心跳有些快，她咬着唇，把話在腦海裏構思幾遍，盡量用平靜的語氣說：“我只和你培養感情。”
說完這句話，她的心跳快的快要從嗓子眼裏蹦出來。
她屏住呼吸，觀察他的反應。
他應該在看她，但是沒法看清她的表情。
沉默幾秒，她聽到他輕哼了聲，語調漫不經心：“我們是有證的夫妻，你也只能和我培養感情。”
愉悅的暖流鑽入心間，所有的不開心都因為他這句話釋懷，黑暗中，沈思檸肆無忌憚地勾起唇，“哦。”
只和你培養。
-
這天晚上，沈思檸睡得特別好，很沉，沒有做夢。
第二天起床還是被鬧鐘叫醒的，她今天要去一趟律所。
今天是周六，本不用上班，但帶教陳律師昨天給她打電話，他現在在外地出差，案件的當事人今天來交證據原件，要她親自去拿，并且保存好。
裴時禮醒的比她早，等她睜眼時他已經在處理工作了，雖然沒法用筆記本，但審批文件還是可以的，桌子上擺着厚厚一摞，這是他今早的任務。
還真是卷王，生病也要不停歇地工作。
沈思檸沒有打擾他，和他說了一聲，就開車驅向律所。
周六本不用上班，他們團隊的許靜就沒來，但夏沐團隊前段時間接的并購案工作量非常大，以至于夏沐周六還在律所。
沈思檸是在去掃描室的時候和她遇見的，夏沐渾身的怨氣，頂着大大的黑眼圈，抱怨道：“我過完年絕對辭職，再多的錢我也幹不下去了。”
“你連續加班多久了？”
“二十三天！整整二十三天！”夏沐怨氣升天，“平均每天工作時間長達十五個小時！再這麽下去我會死的！”
沈思檸打開翻蓋，把文件放在掃描臺上，順口安慰道：“命最重要。”
夏沐坐在塑料凳子上，整個人像是行屍走肉，目光呆滞地看着沈思檸掃描文件，“我現在只想做不用動腦子的活，哪怕要我敲頁碼章都行。”
“別喪了，”沈思檸晃了晃手裏的文件，“我請你吃飯。”
夏沐提了點氣：“走吧。”
兩人去了對面商場的一家湘菜館，點完單後，夏沐灌了大半杯啤酒，“檸檸，我這次不是口嗨，我真的想跳槽了。”
沈思檸有些意外，夏沐之前說過不少次不幹了，還是頭一次見她這麽堅定，“你想轉法務嗎？”
“嗯，”夏沐說，“我前幾天去裴氏集團，就是我們團隊這個并購案的甲方，吃飯的時候和他們法務部的組長聊了聊，雖然薪資比現在少百分之二十，但至少不用這麽辛苦，輕松實現WLB。”
沈思檸：“裴氏是大公司，能進去當然好。”
“可是我學歷有點低，雖然是首大法學院畢業，但我那天和法務部組長聊天，他們目前的招聘要求必須是碩士，而且還要有海外留學經歷，本科除非特別優秀的，不然一般不會考慮。”夏沐喪氣道。
沈思檸眨了下眼睛，“你就是啊。”
能考進首大法學院的人萬裏挑一，更何況夏沐自身很努力，在卷王輩出的首大法學院，專業績點能排到年級前十。
工作後也是如此，短短兩年做到團隊主力，不可謂不優秀。
“你說得對！”被沈思檸安慰一通，夏沐心情好了很多，舉起啤酒杯，笑盈盈地看向她，“走一個。”
沈思檸端起果汁和她碰杯。
“不說我了，”夏沐灌了口啤酒，“我怎麽聽許靜說你申請了線上辦公，出什麽事了嗎？”
沈思檸：“我家人生病了，我要照顧他。”
“老公嗎？”
“嗯。”
夏沐眼珠轉了轉，“其實我上次偷偷看到你老公了。”
沈思檸手指一頓，她沒有刻意隐藏和裴時禮的關系，只是覺得沒必要讓同事知道。
“不過沒看清臉，”夏沐托着腮，“但是光看側臉就能感覺到是個大帥逼。”
沈思檸笑了下，對于裴時禮的顏值她從未否認過：“他确實挺帥的。”
夏沐：“必須得帥啊，不然怎麽配得上你這樣的大美女。”
一頓飯在閑聊中結束，飯後，夏沐回律所，沈思檸沒有立刻回醫院，漫無目的地在商場裏閑逛，給自己買了幾套秋裝。
她心情好的時候會購物欲爆棚，刷的是裴時禮的黑卡，絲毫不帶手軟的。
路過一家男裝店時，她心思一動，想到裴時禮穿西裝打領帶的模樣，暗紅色的領帶......配煙灰色的領帶夾。
挑了好一會兒，沈思檸才找到滿意的領帶夾，用她自己的工資卡付的款。
回到醫院時，江哲遠看到她回來，指了指卧室，“太太，徐總和慕小姐在裏面。”
“哦，那我等會再進去。”
“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江哲遠急的直冒冷汗，生怕沈思檸誤解自己，連忙解釋，“太太，您是裴總的妻子，你想進去随時就能進去。”
沈思檸笑了笑：“我知道你的意思。”
“江特助，這幾天辛苦你了。”沈思檸遞給江哲遠一個禮盒，裏面是一支鋼筆。
江哲遠受寵若驚：“謝......謝謝太太！這都是我應該做的，裴總給我開的薪水，值得我為他鞠躬盡瘁！”
總裁特助的工作是24小時随時待命，這是一項高強度高壓力的工作，要求高學歷高智商高情商，江哲遠如今做到總裁特助，年薪能在寸土寸金的江城市中心買一套房子。
更何況裴時禮出手大方，平日裏還算體恤下屬，能在他手底下工作，江哲遠經濟上和精神上都滿足。
沈思檸沒有立刻進去，坐在沙發上聽江哲遠說裴時禮的事，江哲遠平日裏嘴很嚴，但面對總裁夫人，他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那位慕小姐，慕詩穎，和裴時禮關系很好嗎？”沈思檸有些好奇慕詩穎和裴時禮的關系。
江哲遠如實道：“具體的我也不清楚，不過慕小姐和裴總應該認識很久了，和周總徐總也很熟。”
沈思檸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點着膝蓋。
慕家......沒聽說江城有慕家啊。
“車禍的事查的怎麽樣了？”沈思檸換了個話題問。
江哲遠：“前段時間，與裴總撞擊的貨車司機卡內突然入賬一百萬，順着這條線，我們查到這個錢是小裴總助理的私人賬戶打過去的。”
沈思檸垂下眸，“他打算怎麽辦？”
江哲遠沒有直說：“太太您放心，裴總不會吃虧的。”
沈思檸倒不擔心這點，裴時禮不是會吃虧的性子，只是他那個堂弟未免太偏激，買兇殺人的事都能做出來。
“時禮，我下次再來看你。”門突然打開，輕柔好聽的女聲從門縫裏傳了出來，沈思檸下意識擡頭看過去。
慕詩穎看到她一怔，随即挽起笑容：“沈小姐，你來了。”
沈小姐。
沈思檸颔首朝她點了下頭，算是打招呼。
徐右庭走在慕詩穎後面，看到沈思檸笑着寒暄：“嫂子，我過來給時禮送文件，碰巧遇到詩穎就一起來了，你出去了啊。”
沈思檸：“我回律所有些事。”
“好，那我們先走了。”
沈思檸和裴時禮的朋友不太熟，簡單寒暄幾句就散了，臨走前慕詩穎朝她微微一笑，沈思檸有些怔然，不過還是扯了個笑。
回到病房。
看她進來，裴時禮掀起眼皮看她一眼：“不是說回去拿個東西很快就回來，現在已經下午五點了。”
沈思檸：“……我陪同事吃了個飯，下午又逛了會街。”
他又不是離不開她，他的右手能動，腿也能動，只是腹部有傷口不能做大幅度的動作而已。
裴時禮：“買了什麽？”
“衣服，包包，還給江特助買了支鋼筆。”
裴時禮無聲地盯着她看了幾秒，然後低頭繼續看文件。
“……”
這是又不高興了。
沈思檸彎了下嘴角，拎着禮物盒走到床邊，“還有給你買的領帶夾。”
裴時禮高冷地瞥了她一眼，打開禮盒，一枚精致的煙灰色領帶夾躺在絲絨黑布上，做工精巧，在燈光下閃爍着細潤光澤。
“這個和鋼筆，哪個貴？”裴時禮仔細端詳着領帶夾，不鹹不淡地問她。
“……”
沈思檸無語道：“差不多吧。”
領帶夾一萬多，鋼筆也一萬多，比起來大差不差。
“不過鋼筆是刷你的卡買的，”沈思檸點明兩者區別，“這個領帶夾是我的工資卡買的。”
裴時禮指尖微頓，看她嘀嘀咕咕地說了一句“花了我一半的工資呢”，眸中清澈的宛若泉水，靈動的似鬼靈精怪的小女生。
他低眸，兩人的目光對上。
沈思檸心口一悸，心跳不受控制地漏跳半拍。
定格幾秒後。
裴時禮擡起手，用力揉了揉她的腦袋，似是在發洩他的不悅，“下次不要給他買，我會多給他發獎金。”
